《画家的葵花》
他的葵花。
他画一辈子葵花。临死的那天,他画了一幅葵花,颜料灿烂。
他第一次看见葵花。大人们对墙壁握拳,整齐说话。葵花,太阳洋的。
颤抖的黑圆裹住黄橙橙的黄。第一次他画出葵花。
他的葵花。
他这一辈子都画葵花,颤抖的黄时常溅出粗硬的黑圈。
临死的那天,他画了一幅葵花,像第一次那样神精精的。
临死的那天,他请求把这些葵画包紧他。
他一辈子的葵花。
《书桌上的芦荟》
它圆绿的茎秆,摇荡黑暗的空心。墨绿的四瓣厚叶,舒展、多刺,像思想。叶面向叶瓣微微卷起,裹不起书房细粉似的风声。
如果没有他午夜的叹息,包藏的雄骨,和峥嵘的祸心。如果没有剥亮黑夜的电脑屏,碎纸末,和书桌上的墨痕。
一抹细碎的芦荟苗,仅三年,不会拱出不可数的黑绿,映出窗外无边大雪的苍白和转瞬即化的虚弱!
《春天的老房子》
老房子,有糊状光阴。四十年前的初吻,黏在豁开的墙上,掺赫黄的灰,不够均匀。里外都黑的水管,流纯净自来水,罂粟的醉。空洞洞的春夜,闪电打眼,女主人披黑树枝,披逝前的黑发。
青筋蓝鲸样俯泳皮肤。老了,不可否认。听诊器,X片。“血管挤得厉害,心脏像岛屿在涨,很慢,但在涨”,蚀皮的电线也抱团。电视多雪花点,像古老的肺烟穿不过。不可否认,老了。潮气蠕动,墙壁和腿,暧昧。
春天如霍乱,老房子对老伙计,不敢突然乱来。
《雨》
雨的身体滚着玻璃。白玻璃,像冰渣,又像幽暗的心。雨从你变幻的脸滴着纤细的身躯。
你抱怨现实的雨,猛烈,像笼盖天空的乌云,毫无理由,如命运。雨中的你,美学的,风吹荷叶的微动。
你当然不知道,屋内的我,心理的雨从眼角润出,像白玻璃,像冰渣,漫溢。
这世界,乌云在呼吸,在抖动,密封的橡实。
《静物》
硬邦邦的苹果,孱弱的香蕉,混杂在托盘,影子尖利地钉向书桌。
温度计,漆黑的钢笔,粉红的书签弓起黄的背。新书叠着旧书的灰尘。
台灯抱着大腹,掐不住滴答的钟声。天黑,将有肋骨似的灯管。
自来水管的水声很细,在厚厚的墙壁里,折不断。他从座椅中站起。
小高层抛锚大地,房间嵌住大楼。厚厚的云薄薄地吹,空洞的钢筋窗。
《西红柿》
青白的磁盘托起两个西红柿,成熟的红渗透苍茫。大和小靠着,餐桌上残云席卷。
多么舒适的晚餐!他和她守住一室的灯光。小区的门卫闪动被黑夜拉皱的眼。
远山,无人理睬的剩果,间或一声爆裂,猩红的果浆喷出奔突的红茎,消散于黑夜。
更高星辰的两颗星,在藏青色的云海扯出两束光。哎,多像此刻的两个西红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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