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乌青诗歌说开去
赵丽华
乌青不爱说话。前天晚上我、杨黎和他三个在乐视网做一个视频节目,在录节目之前,我们在化妆间,他没怎么说话。在录节目之中,他算是主要当事人,他仍然没怎么说话。在录节目之后,我们去和最近比较火的电视剧《山楂树之恋》的投资人出版家张小波以及导演李路等几个诗友一起吃夜宵,我们大家喋喋不休,他坐在一边,仍然没怎么说话。
乌青的《对白云的赞美》是他十几年前写出来的。众所周知,写白云的诗歌,我们看得太多了,白的像这个像那个,再附加纯洁圣洁之类的想象,俗套矫情的不得了。所以当时我看到乌青这首诗,立即惊为天才之作,极其喜欢,赶紧地放进我编辑的杂志及各个诗歌选本里面去。可以说,这样的诗歌是对以往过度修辞、故作高深、拗口诘牙的诗歌方式的一种反拨,是对宏大叙事和假大空的主流话语体系的一种颠覆,是对一切所谓所指、能指、诗意、寓意以及强加给白云的陈词滥调的比喻的彻底剔除。这样用全新角度和方式写白云、用稚拙原初的语言进行探索、让诗歌回归本源和本质的作品,我们如何不欢迎呢?
历来有些傻叉,喜欢对诗歌和诗人说三道四。人民网有篇文章说:“不容置疑,乌青摆脱不了炒作自己的嫌疑,但是把诗歌绑定在自己身上炒作伤害了文学。”首先,乌青是躺着中枪的。他不是主动出来炒作的,你们能不能别总是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次,文学是在一次一次的创新和对旧观念旧思想的颠覆中进步的,恰好是你们这些因循守旧、固步自封、如井底之蛙般见识浅薄的文学观念才真正阻止和伤害了文学!
其实,但凡对西方诗歌比较了解的人,在乌青这样的诗歌面前,绝对不会这么大惊小怪了。比如你们去看斯坦因的诗歌,海明威说他只从一个人身上学会了如何写作,这个人就是斯坦因。还有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还有庞德。还有艾米•洛威尔。还有罗伯特•博莱。还有玛丽•奥利弗。如果你们说,西方的我们不看,我们只看中国的,那么好,你们去读元代小令。看看那些小令你就知道简单、日常、当下、诙谐幽默的口语为什么会逐渐成为诗歌的方向了。
微博上有好多对这首诗的仿品出现,比如 我也丢过饭卡: 日子过的苦逼啊/真的,很苦逼很苦逼/非常苦逼/非常非常十分苦逼/及其苦逼/贼苦逼/简直苦逼死了/啊—— 释悟心: 人间的琐事真烦啊,真的,很烦很烦,非常烦,非常非常十分烦,极其烦,贼烦,简直烦死了,啊!!@邢小燕: 昨晚,今晨,我非常困啊。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困,极其困,十分困,贼困。简直困死了!啊! 说实话,这些仿诗都很有意思,它们或许比乌青的原创还有意思,但原创就是原创,仿品就是仿品和赝品,没有办法。多年前我曾说过:“好的诗歌有神奇的复制功能,你可以根据这一首写出无数首。它提供给你一种全新的语言方式。好的诗人就是给你提供这种貌似稚拙的原创,并任由大家模仿。”通过乌青这首诗所引起的仿写热潮,再次证明了这点。
无论文学、艺术,甚至科学,新事物出现的时候总是容易引发一些因循守旧和鼠目寸光的人士的鄙薄。当年爱因斯坦拿出相对论,被一百多位科学家围攻。爱因斯坦被逼的没办法,说:“你们不用以多欺少,你们只需要拿出一篇有建设性的理论说出我的相对论错在哪儿了,我就服气了。”西方美术史上那些大家,哪个没有被反复争议过?康定斯基、克伦斯基、蒙特等先锋画家在慕尼黑办画展的时候遭至了多少批评?胡适、郭沫若开始提倡白话诗遭至了多少批评?朦胧诗出现的时候遭至了多少批评?所以我对乌青说:有争议总是好的。争议过后,好的会留下来。不好的随它去。博尔赫斯说:“只有二流的诗人才每天都写好诗”,言外之意,只有一流诗人才不那么亦步亦趋,才勇于探索,才敢于把诗写坏。想想吧,以乌青之才华,要写大众认可的那类所谓好诗是多么易如反掌!
记得我有一次看蒙德里安的一幅画海的画,不明白他为什么仅用疏密有致的“加减号”表现水面的波光潋滟,我当时想,绘画可以这么玩吗?但后来看了莫奈和雷诺阿他们长期租船画塞纳河水景的介绍,尤其看了莫奈的《青蛙塘》,它们那样逼真地展示了水纹在光和风中稍纵即逝的闪烁,也就理解了在他们之后的蒙德里安,我们还要他怎么样呢?既然他想走新路,既然他既不想因循别人,又不肯重复自己!继续引用王家卫那句话:“一成不变会不会很闷?”当然会的。于是我们必须变个方式玩玩,尤其是诗歌。
(文乡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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