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寒风深夜的冬天

街头的风流名士

我只是不愿意承认我还醒着

没有喝酒，没有抽烟

六个小时前

刚从“西湖一号咖啡馆”走出来

（像我在每个墓地度过的夜晚）

如今已是半夜（怀念过去的感觉像迎头被易拉罐砸到）

我在猜想明天是谁坐在我的对面

他是不是胡子拉碴

（像麻雀说过的，一个喜欢她的人）

（我不知道她是喜欢胡子，还是喜欢那个人）

我的一生将会怎样完成，像这个问号

悬而待决（但麻雀并不打算回答我）

昨天黄昏，我提着电脑匆忙走过教学楼

和伟伟谈了苦恼——古代文献学的考试以及论文答辩

（还没找到住的地方）

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现在孑然一生，

旅行箱被我扔在路边）

我不询问别人，她是在哪个城市

（不想妥协，

也不要别人妥协）

记得，在小饭馆，喝了两杯酒之后

我说我醉了（欺骗只是一张白纸，

没有人在意它的悲喜，它的过往，它滴在白色枕套上的眼泪）

一杯咖啡让人清醒，它有

黑色的外衣（纯咖啡从来难以容纳别的物质）

像你和我。柳树下，你像一只绿色的螳螂。

纤细、柔弱，又富有攻击性。

我的躲避毕竟

不是任何时候都管用

在心里（我想象着写作，虚构

出一对跳海的夫妻）

告诉自己：明天一定要把窗户的窗帘打开

（已经告诉自己很多遍了）

这时候，是凌晨一点半

十二个小时半以前

我拍了拍福歌的肩膀，指了指我的脚下

（那里有一只硕鼠，我和别人分享了这只硕鼠

那片草地上，阳光倾泻，离我不过百米

怨恨的距离，也不过百米）



但没人像我这样（到一个地方

像参观名胜，像思慕爱人，

这地方平凡，乃至于肮脏）

看吧，我们都是撒谎者

（在礼堂上，一个正人君子不愿意

承认自己现在还在尿床）

但你连小时候尿床都不愿意承认

（很高兴，过些日子，虚伪不屑伪装自私

都要被打包寄回生产出你的工厂）

（我每个夜晚都睡在羞耻的席子上）

你不承认别人对你的帮助，嫉妒

恩人就像是他曾经冻红过你的手

我想有一个这样的黄昏，

你不要问我要怎么证明自己尿过床的过失

我们一起去吃一份牛排

或者只喝一杯咖啡

磨磨蹭蹭到六点，之后回到宿舍

打开书，不打开电脑

尝试着这样的生活，直到有一天

你说你相信你小时候是尿过床的

（当成为老年人后，还有可能

还要尿床）

但我很遗憾，这样的事情并不曾发生

我和你的隔阂就在——

我无法证明自己是否尿过床，

（我并不愿意现在尿一次床来证明自己的曾经）

我并非病人，而你

像一个一无所有，又想要一切的小孩

你跟随你改嫁的妈妈来到新家

你不想要你亲生爸爸不能给你的奥特曼

你想要一部PSP游戏机

在家长会上

你悄悄地对同学说你继父的坏话

（为什么错的总是别人呢 有的人过了夜半就要睡觉，

像活在古时候）





在明天九点，要到福万楼

听着就像是一个噩耗（不是耗子，

我是常念别字的，就像有人从不念别字）

那边有一个湖，有一些隐蔽的秘密

（我绕着湖观察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尿布）

他们已经把羞耻隐藏

流浪狗倒是经常可以看见

我想在周末的时候踢一下它的屁股

让它跌落水中（周一，便可以

不听到它被吵醒的吠叫）

我希望他曾经的主人可以回来找它

（是啊，那时候我就可以

知道尿布被隐藏在什么地方）

弯腰在湖水中查看时，告密的我

可以看到他没有羞耻的屁股

（公园里的猴子的屁股，红得像火烧云

我不是要取笑他）

我只是想要找到那块尿布

证明群体有过的共同过失

以此来向你和解

（和解是一个遥遥无期的词汇）

那些流浪狗的屁股并不鲜艳

（于是，我失去了

将它们踢下水去的欲望）

在松逸廊，我又一次想象向我提出问题的老师

这也是我的想象

我现在在做一个梦

梦里，我在想象我正在想象

我在想象老师的想象

他是否会去想象那张被他淋湿的床单

想象那块床单是怎样从童年里失去，又不再回来



他们常问的：什么时候结婚

什么时候计划要孩子

我无法想象去买尿布的生活

无法让生活成为一张浸湿的床单

我常想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是我想要的生活

而这种生活说出来会如何让人唾弃

（生活，蜜蜂在和舍友回忆小时候

忆苦思甜，老一辈要我们这样安慰自己）

我对破碎和凌乱有着畏惧

（车是不可以越过别的棋子的，但官员

常常越过别人的丈夫）

我对同学说，如果你成为一个贪官（我不知道，

贪官要如何去定义。如果他没被抓获，

没被媒体报道）

我不会骂你，也不会看低你

我会穿着鞋子，并不会光脚来纪念你

（或者，在街上，破口大骂

像一个泼妇）

我只会早一点睡，像古代人一样

那不是向那个要我证明我尿过床的人妥协

我不是为了——

（寅时吃饭，卯时行军，敌人不明）

我又有点担心了

（我的论文还是没有着落）

总有一些东西没有着落（像那一个个没有

结果的初恋，落了一地，秋天的季节，一地落叶）

但是尿布还是不知道藏在哪里

那些红屁股的癞皮狗依然四处晃荡

（它们的主人已经毕业，在钟楼下，各奔南北）

然而这些被养过的狗

并不需要寻找尿布

它们羞耻的柱子有一股划定圈子的气味

这时候，有一种难以说出的沉默

我看着改了一些的论文开始哑口无言

想到明天，想到更遥远的遥远

（像是透过一杯热咖啡看着白墙壁，

什么也没看见，镜片被雾气笼罩）

想到义妹出嫁

（那时候，

是不是要去道贺）

想到一些朋友，和一个开满鲜花的山坡

（我是必将葬在鲜花开放的山坡）

我希望有和我一样的人，爱去坟墓过夜

（这种人不多，像沙中的金子）

但他们来到我的墓地，会像来到花园

他们会看到尿布在我的墓碑前，我的一生是寻找羞耻的一生

他们会抱着将要淋湿尿布的孩子

那个孩子将朝我咯咯直笑

于是，事业后继有人。

看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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