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叶草
妹妹指着一株三瓣叶子的野草说
“这就是三叶草”
来看这朵花
她拉着我走了很久
为什么我们杀不了人
杀一个人,绳子都握在手中,整个梦
被捆得变形,为什么早上又忘了?
为什么一到渭城,就西出阳关无故人
故人呢?还想什么?为什么
带翅膀的膝盖后屈,类人的膝盖前屈
可怜的眼睛就停在皇上身上了?
为什么女诗人好写锁骨,如男诗人们
寂寥的山河为什么寂寥了?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是唇读者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用嘴巴说话,说人话
说到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嘴唇
和我们一起在说话。那时我们向上生长
向下脱地,负担不起左右
就统统中间站立。那时我们每个人身边
都有自己的影;爱不了,就抽打影子
把疼圈住,放在心里,不祸害四方。
那时我们会有很多孤独,比现在还深
整夜在梦中惊醒,古铜色的唇影对着绝壁。
但那时我们是唇读者,离开耳朵和空气
一定能认真活下去;离开眼睛和光
就会不由自主亲吻对方。
漆
爷爷对我说:死,总得体面点
于是他给棺材刷了一层漆
棺材铺言:死,能带的多带点
父亲咬咬牙,再上一层漆
爷爷变成固体那天,叔叔拉住父亲:
给妈洋气点,再刷一遍
亡事操办之后,先是敏感的妹妹对人生
多了一层体验:邦德虽贵,却憨厚
重重的,水都泡不下来;印度神也不错
浓度合适,色泽光亮,皮囊很重要
至于富丽雅,太俗气,关键是不便宜
父亲沉思琢磨阵,嗯,也对
这个雨夜我从地里爬出来
把爷爷独自丢在地下
那里有什么好,下了雨
全是泥
倒叙的眼神
对于倒叙的眼神,我们最该感到羞愧
孩童由圆变方,三角形剑眉,螨虫
六边形舞台躲闪不明。中年人正值当打之年
先锤烂胸口,繁茂体毛触塞静脉、水泥的
地下通道积水呕吐,钢筋翻起,一轮轮
垮塌,关于对与不对——作为老者
行走在溶洞中的人,只有风寒值得体会
麦秸戳破一汪蓝墨水
春天是枚掉落的针
沉寂的蝉鸣、繁茂的草
还有我不争气的脾气,夏天撤防以后
一切都变痛了。一切都像针
悬在我的眼皮。
我已经厌恶伸手搜查自己,担心触碰到的柔软
再变得僵硬;胸口再也不会飞出鸟
飞出,所以我走得更孤溺。
今天秒针又慢了一步,我凝视它
我多么希望它能坠下来
像过去的春天不会刺痛谁。
一种真正意义的迷茫和孤独(外四首)
王法
我总是低着头经过楼下这家烤肉店
幻想某日搭讪:“祖上姓王?”
“烤肉一绝?”“价位贵贱?”
至于更多姑且放下,蹄筋带血
腰肚手撕的纹路可以看出取材于
一匹温顺的狼
一种真正意义的孤独和迷茫
他们说到这句,我笑了、笑得很灿烂
连脸型和对面的大作家都一致,一个巴掌
我们深深嵌进去,我的脸、作家的脸。
我坐在自己选定的情节里抛硬币:那些寄给我
小脚的腰围得按拇指量,博览美女的章节
发生在灰烬和风箱为早炊设下阴谋的耳语里
蚱蜢吐出的忧伤也不算忧伤该是吐出的蚱蜢
喝江水的人晚秋清晨对着大浪说台词:
“请千万不要说出秘密”
桦木和茂草
佛陀有佛陀的眼睛,正所谓
人有其土。西施许愿毁于手握的阴茎,地藏王菩萨许愿
许出四十八难,全被交给跪拜的行迹
行迹不定,逍遥又哲静,也可能是鬼魂
长久盯着佛陀的某一处衣襟,散发弯折的曲线
怪不得自己贴于荆棘的桦木肤体
类似自我神的人吧,眼神浮于香钵、跪垫
签支、经文,种种贯耳的密语
单薄如草芥之命
大小乔
大乔有布满墙缝的房间
夜晚
流光四溢
一辈子她都在问我
曹营的铜雀船何时归
活着,而棺木依旧油亮
小乔第十七个夫君
就是一位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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