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沧海桑田平复我身体的拐角，平原上飘荡起五谷芬芳的微笑》
———赏析心蝶的《平原印象》（选三章）
周 塬
一千万年前，乃至更遥远，我们相逢在这个天体，这块土地。借助月光的酒杯，太阳的火 ，我们对饮，我们歌唱，就在诗的岸上，或者河流的浪花之上，守候一朵隔世的木莲，一穗金黄的谷子一朵火红的高粱一茎行走进银色月光的麦子。我们击石而歌，点燃漫天星盏。我是否能穿越过古老的森林，穿越雪山的根系，读懂你心底远古的潮汐，就像今天躺进遍地麦草的平原，感受黄土的气息，沧海久远的梦呓？
人们在这片土地上收获过所有的情歌，像黄河从不停息远古的吟唱。沧海，桑田，雪山，这辽阔的平原。只在一瞬间，把所有的美好所有的悲叹，轻轻捧起尽情铺展。像一幅画轴卷起星月尽收，展开就是无限江山。如行走的骨缝，思索的指间，就在身体深处的拐角，沧海升起，桑田如烟，雪山峰出，即是遍地经幡！
诗歌是造物者留给人类最后的神奇，她透过所有的光直达万物的内心。她是洪荒最初的灯盏，照亮人类生息繁衍最美丽的路程。她在泥土中岩石里，在花蕊中静坐，在叶脉中流淌。像无边涌荡的潮汐，拍打着我们沉睡的心枯索的灵魂。我们只是她永恒的孩子，在她宁静的摇篮里找寻今世的梦。
心蝶的《平原印象》，不再是留恋的田埂，墟落里的炊烟。她已跨越过河流山岗和厚重的黄土，将诗意回归到时间空间之外，于苍茫辽阔于瞬息万变之中试图摸索生命之外的真实，感受最初的真知，那原本与我们形影相随的另一个灿烂的星空。她在生命之体的拐角处，变得如此清晰可触。
平原印象(选章）
文/心蝶
引
拒绝抵达午夜的剧本被泥土包围，所有爱透出五谷香
《沧海桑田》
某一时刻，高山下降，沧海上升，频率相同
原野的雾霭充满海水味道
天空隐去了，只留下飞鸟和如鱼的我们
我收拢鳍弯曲身体，血液被渗进的盐腌透。而身体拐弯的地方
海水随意涂抹，我只能用那根鱼尾纹，还原岁月的酒窝
我咬紧秋天，使它意识到我的存在和呐喊
浮生若梦，愿岁月注入杯盏清凉，善意的眼神
纵使风凉入骨，穿越尘世的身影，亦然可以弯曲着驮起路径
直到弯进水，被抹去痕迹
滚滚红尘无不是一幕一幕没有开始也永无结束的剧本，人类对生死和未知的探索永不会止息。午夜的星空灿烂绚丽，而我们生存的星球在此刻走进安宁走进梦想，像太初一刻的虚静浑元。而生命的河流不会相信回归，她拒绝着停息拒绝静止，舞蹈继续，故事永远都是最新的开始。这是生命的律动，永恒的意志，尽管不能超越泥土，因为热爱和耕耘，也终将收获着五谷的芬香。
在时间的长河里，高山沧海须臾变换，我们来自于洪荒，与这片土地一起诞生。当意志存在，一切远离，高山下降，沧海升起，天空寥廓无涯。飞鸟游鱼与人类各自繁衍，在进化的过程中，人类的血液中依然保留着海洋的呼吸，“我收拢鳍弯曲身体，血液被渗进的盐腌透”。这似乎是人类共同的基因，从海洋到陆地，从飞游到行走，生命如此同宗，这就是人类共有的血性。
在时间的沧海之中，生命如此短暂，当时光的痕迹鱼尾一样爬上眉梢，生命的意志又何曾灯火一样地熄灭。存在和思索在擦肩相逢的一刻，能否还原“岁月的酒窝”，“我咬紧秋天，使它意识到我的存在和呐喊”。每一个生命都将弥灭进时间的隧道，唯独人类能够思索过去和能动地把握现在和将要到来的明天，尽管我们不知道造物主将会打开一扇怎样的门，依然用我们的牙齿紧紧地咬住生命将要远离的秋天，放声歌唱或是呐喊，就是生命和意志的决胜，是生命插到时光峰峦之上的旗帜。
生命的结局因为注定要面对消亡而逃脱不了宿命的悲剧，但是人生的过程依然因着美丽的向往和求索而熠熠生辉。“愿岁月注入杯盏清凉，善意的眼神”一生如朝花夜露，向善会带来无限的美好，“纵使风凉入骨，穿越尘世的身影，亦然可以弯曲着驼起路径/直到弯进水，被抹去痕迹”。我不知道人们如何去看待诗的沉重和诗人之心海洋一样的浩阔雪山一样的凝重？真正的诗人从来都会把世界和整个人类的明天安放进他的诗行，背负起人类前行共同的道义，尽管生命为此被无限地“弯曲”，直到终结消逝在岁月和历史的长河之中。这就是超越，超越个体生命而关怀整个生命，这不是崇高吗？
《平原的心跳》
如果大海是平原的心跳，无风的日子，为什么感觉不到
温度可以使花朵充血，分娩，却不能使海水弯曲
水大于土，还是土大于水。只能走进古老的传说
握着星星走出洞口的先祖，同时握着水和梦
在那些久远的日子，土被水围剿，又反过来围剿了水
棋局上不断变换的棋子，是朝代中的人们。或许多年前
隔壁的洞穴住着你，今天我们又走到一起
就这样站在老死的时间里，任脚下的土地流成河
就这样抓住曾经的影子，喂给饥渴的现在，像珍贵的粮食
就这样触摸了海的颤抖。平原，收起了它的心跳
每一次诗歌里纵情，都是诗人远牧的心灵。趟过意识的河流，每一行文字便有了灵魂的色彩。思绪的飞扬带给生命飞翔的翅膀，因为感悟整个世界从死寂里鲜活起来。在心蝶的这首作品里，可以看到一颗鲜活的心正唤醒沉睡的平原，寂寞的海洋，也唤醒着时间的深处我们寂寥的内心。生活的无限重复无异于一块坚冰，岁月里的平原失去了呼吸，感受不到她的心跳———那无边涌动着的海洋，那蓬勃不安的生机。
诗歌里所有的物象不过是我们自己的内心，一部分或是全部。人类创造了语言，让我们在形象里找到生存和感悟的所有对应，这是诗歌的魅力。
“温度可以使花朵充血，分娩，却不能使海水弯曲”。花朵是绽放的生命，那是因为拥有了温度和激情，每一次诞生还有嬗变，无疑都是生命的创造；海洋是无限的时空，所有生命只是过往不能改变宇宙自有的恒常，这不是宿命，是无极之道。当人类的意识或精神步入无极之道的永恒，生命的短暂肉体的消亡便不再是一种悲剧，认识自己去不断揭开宇宙的规律让人类最终摆脱了宿命的局囿，这就是文明的河流无限延伸的背景，生命价值和意义的根恒。无论海洋和陆地如何变化，人类迈开脚步，第一次思索就有了打开所有秘密的可能。“握着星星走出洞口的先祖，同时也握着水和梦”，因为梦想而探索，人在宇宙里第一次主动地把握自己的命运。走过沧海桑田，经历无数次巨变，繁衍到今天的人们留下来的是追梦的步履和永不止息抗争。用这样的眼光去看世界和历史，所有的朝代和战争都不过如同一次次对弈的棋局，生命和人生又多像一枚棋子，几时被随意的安放，又几时自由地飞翔？唯有坚守自己的意志，去放飞心灵，在思索和飞跃里才能正真把握生命的本质，那就是不断地超越自我超越过去。放眼世界，所有的分歧和战争，在掠夺和占有的过程中恰恰是人类的自私和局限，无异于愚昧般的倒退。诗中“或许多年前/隔壁的洞穴里住着你，如今我们又走到了一起”正是这样的一种思考。
个人的力量终是渺小的，现实中人们的认识多么千差万别。生存和竞争从来不会让世界安宁，生活里无处不让我们无奈。“站在老死的时间里，任土地流淌成河/...抓住曾经的影子，喂养现在，如珍贵的粮食/就这样触摸海洋的颤抖，平原收起了心跳”当生命成为一次诗意探索般的旅行，现象背后巨大的真实，足以带给我们无边的忧郁，这里“抓住曾经的影子”就是一种坚持，是对真理的坚持和勇气。尽管不能改变什么，也足以不让生命如此失去意义地枯萎，真知和探索就是前行的力量。如此去感悟生命的律动，清醒而宁静。
《安 原野》
向死而生。原野躺着，所有事物站着，坐着，靠着
岁月静安
四季在掌纹中依次变换，人们从这里进进出出，带走了五谷和某些特定的日子
空了的原野矮下去，但那些场景还在，余音还在
我说了什么，一只蝉醒来，从深藏的梦里。声音摇晃着天空的蓝
又在最明净的地方暗淡，结束
背后，千里之外的春天，生与死悄悄交换文书，像依依不舍的情人
又像隔世冤家
人们说你很老，那些传说和科学我都知道
但心中你还是那个永远的少年
含月而生，只为填补生命空白。延展历史的盘根错节
当打开一座灿烂无比的金库，定然让人们的眼睛绽放出饕餮的光芒，贪婪的欲望就像突然迸发的火山，足以烧毁整个世界。然而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加宏阔，一切沦为最后的寂灭，广漫无际。“向死而生”，那些在“站着，坐着，靠着”的事物，在宏阔里那么渺小，那么清晰。超越生死般的宁静，心灵就是一面世界的镜子，一切的事物都回归到它的本质，不再虚幻，不再迷离，也不再惶惑不安，如此心无纷纭，“岁月静安”。
心蝶的这首《安 原野》以生命之外的宁静，唯意志里关照世界，像无边空旷的原野注视着岁月的苍茫，云卷云舒里呈现出历史匆忙的画卷，感受与生命本质相对照的永不熄灭的变迁，一切的过往都将如此清晰地裸出意识的水面。
“四季在掌纹中依次变换，人们从这里进进出出，带走了五谷和某些特定的日子”。
掌纹是生命既定不变的规律，是由生到死必然的行旅。尽管风雨沧桑，四季循环，谁也不能逃脱之外。“空了的原野矮了下去，但那些场景还在，余音还在”。所有的生命各自奔忙，在时光的深处往来翕忽。追寻，收获，欢快或悲伤，都将拥有属于自己的风景自己的故事，拥有那些“五谷和某些特定的日子”。原野是生命之外巨大的真实，激情之后的广漠。在人类舞蹈和收获之后，它被沉静而忽略般地陷落，只留下记忆中那些欢愉那些忧伤那些挥之不去的余响。
人生因为梦想而变得色彩鲜明，在时光的旅途上，追梦人的歌唱有着无边的憧憬美好的愿望。“一只蝉醒来，从深藏的梦中。声音摇晃着天空的蓝/又在最明净的地方，暗淡，结束”。
“蓝”是梦想的境界，瑰魅高远，是生命的澄明，理想的绮园，是淼淼湛蓝的湖面飘渺悠远的苇笛，是满园蓝色妖姬的梦呓里深长的呼吸。到达也是终结，所有的梦想之旅也将在“最明净的地方”渐渐暗淡渐渐寂灭。人生无疑就像一篇美丽的诗行，所有的情感在高潮之后，留下的不再是激情，是余味......
“背后千里之外的春天，生与死悄悄交换文书，像依依不舍的情人，又像隔世冤家”。
我们只能在思想里超越时光，没有谁能真正超越在生命之外。在诗意追寻的背后，时间无情地掠夺着生命，这是意志与生命永恒的矛盾，一刻不曾停止的纠缠。在时光荏苒里追寻，如同沧海风雨中行船，面对遥不可及的远岸，一边对大海如此依恋，一边又幻想着挣脱无边风浪的怀抱！
原野是远古的，就像生命繁衍的空间，开天辟地先于人类而存在。诗人清醒地认识到个体生命的渺小和短暂，
“但心中你还是那个永远的少年 /含月而生，只为填补生命的空白，延展历史的盘根错节”。《三国演义》里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世事如局无端变迁；《红楼梦》里感叹“开辟鸿蒙，谁为情种？”，人生如梦难道终是虚幻？这节诗在思悟过生命和梦想的实质之后，依然站在超越宿命之上，表达出一种不愿虚度此生，在人生追求里书写下历史篇章的积极高洁的生命情怀。 |
发表于 2013-7-20 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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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0 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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