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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经典:在不需要诗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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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1 11:44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在“不需要诗歌的时代”,我们更需要伟大的诗歌。近日,诗歌译丛“沉默的经典”出版。首批四本诗集涵括了20世纪最为经典的四位诗人——劳伦斯、帕斯捷尔纳克、勒韦尔迪和索雷斯库的诗作。丛书由国内知名的诗人与研究者(高兴、树才、吴笛等)倾心译介。

索雷斯库是罗马尼亚著名的先锋派诗人,其诗简洁而充满象征意义。虽然索雷斯库的诗歌此前已零星见诸国内文学刊物,在中国诗歌圈内也颇受推崇,但一直没有全面收录其作品的诗集在国内面市。此次由世纪文景出版的《水的空白》填补了这一空白。这本诗集收录了索雷斯库各个时期的诗作一百多首,由著名翻译家、学者高兴从罗马尼亚文精心译出。

勒韦尔迪是著名法国诗人,其诗灵动、优美,是超现实主义的先驱。英国作家劳伦斯岁是妇孺皆知的名家,其诗作亦脍炙人口,堪称杰作。帕斯捷尔纳克继承了俄罗斯诗歌的伟大抒情传统,又兼收象征派、阿克梅派和未来派的诗歌技巧,终成独树一帜的抒情大师。世纪文景此次诚意邀请著名译者、诗人树才和著名译者吴笛对勒韦尔迪、劳伦斯与帕斯捷尔纳克的经典译本进行修订,并增加了一些新的诗作。

此外,“沉默的经典”诗歌译丛还将继续推出著名诗人菲利普·拉金、哈特·克莱恩、伊夫·博纳富瓦、露易丝·格丽克、勒内·夏尔等人的诗集。

勒韦尔迪是法国超现实主义的先驱。诗行外壳的精致,以及诗意内涵的飘忽,构成勒韦尔迪整个诗歌的最显著特点。他把生命无条件地投入到诗歌里,正是想另辟蹊径,让自己走进生命的更幽暗处,用把死亡推出体外的手,去探测渺小一己的全部内在神秘。

一颗黑色太阳

树才 (翻译家)

我喜爱的法国诗人,我闭着眼睛也能数出十几位,但如果你问我,谁是其中最让我惊心动魄的,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你,是彼埃尔·勒韦尔迪。

我很早就喜爱上了这位诗人!1987年,我的大学毕业论文《灵魂苍白之静美——试论勒韦尔迪的诗》,写的是他;大学毕业工作后,我利用业余时间,以蚂蚁搬家般的耐心,把一位法国诗人的整本诗集译成中文的,是他;我在梦中居然还能真切地同一位从未谋面的死者对话的,也是他……1990年,我满腹心事,要远赴非洲的塞内加尔去做外交官;当我把积攒多年的诗稿和译稿交到好朋友莫非手中时,我曾不无绝望地想:也许要等到50岁,我才能把勒韦尔迪的译诗出成书!

十几年就这么一晃过去了。伴随着我自己孤寂的诗歌写作,勒韦尔迪的诗,连同他孤僻、幽深的个人生活,已渗透到我敏感、绝望的每一个汗毛孔里。勒韦尔迪对我的启示是巨大的。是他,迫使我去思索写诗和生活之间,那纠缠不清却又悲怆无奈的神秘的相互依存关系。

可以这么说,自从读懂了勒韦尔迪的诗和生命之后,我就虚无而快乐地接受着当代诗人的失败处境。我不是要活得像个诗人,我必须是!所以,无怨而平静地活下去,对我来说,并非一桩耻辱,而恰恰是一种考验。对一个诗人来说,耻辱永远是,也只能是,他仅仅借用了诗歌的名义,却没有奉献出诗篇!年轻时的浪漫感伤,并不能真的触及心灵;名利心的推动激发,也只能满足一下虚荣;对情绪和感官的迷恋,常常会诱惑一个诗人烂醉在酒色之中,以呓语来取代一笔一画的写作……孤独地探索生命和美,这在每一个时代,对每一个诗人,都是致命的。

应该从勒韦尔迪那里汲取力量。他是一位被卷进漩涡但有力量随漩涡前进的诗人。这位伫立着的漂泊者,怀着克制,怀着禁欲这冷却的火焰,以特殊的深度,向我们披露人世间的真实。他的名字常常是滴血无声的。

但他同时又活得多么偏僻,写得多么固执!他一生的全部努力,就是试着去剥“心脏的皮”。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与否,他好像已无暇顾及。他甚至就这样简缩了自己的一生:“生于……死于……/没有事件/没有日期/什么也没有/这好极了”。

而我是幸运的,我只等到37岁,这本《勒韦尔迪诗选》就成书了!

帕斯捷尔纳克继承了俄罗斯诗歌的伟大抒情传统,又兼收象征派、阿克梅派和未来派的诗歌技巧,终成独树一帜的抒情大师。帕斯捷尔纳克的诗早期有些晦涩,后来即转向沉痛和硬朗,晚年有。

一种奇特的明亮

吴 笛(翻译家)

记得是在1986年的秋天,我在外国文学课堂上讲解帕斯捷尔纳克长篇小说《日瓦戈医生》的时候,从学校借来了属于内部资料的由大卫·里恩执导的同名影片录像带,在电教室播放。我也趁机一起观看。看着看着,发现能坐一百多人的大教室挤得水泄不通,闻讯赶来的同学甚至只能站在过道里观看。我与同学们一样,被这部影片的艺术魅力所深深感染。尤其是其中的一个场景,让我久久难以忘怀。

那是战争年代在乌拉尔山区的一个宁静的寒冷的冬天,男女主人公日瓦戈医生和拉拉所住的屋子周围,皑皑白雪在月光下散发出晶莹的光泽。在这美丽、洁净的寒冬之夜,玻璃上结满窗花,屋外,从沉寂的寥廓空间不断传来野狼的一声声的嚎叫,拉拉已经熟睡,日瓦戈则坐在书桌旁,点着蜡烛,灵感爆发,倾心创作“拉拉组诗”。我想当然地认为帕斯捷尔纳克一定写过这部诗集,于是在中俄文化交流尚不畅通以及没有帕氏诗歌中文译本的情况下,通过各种渠道,寻找俄文版帕斯捷尔纳克的诗集。终于得到两卷集俄文本帕斯捷尔纳克诗集的时候,如获至宝,立即在其中寻找“拉拉组诗”,结果当然未能如愿。电影中的那一动人场景只不过是艺术家的虚构而已。

不过,那意境却又融汇在帕斯捷尔纳克的《冬夜》等诗歌作品中,于是,既然有了帕斯捷尔纳克的俄文本诗集,我就萌发了翻译帕斯捷尔纳克诗选的念头。当时,尊敬的力冈老师支持我的想法,不仅乐意将他当时正在翻译的《日瓦戈医生》中的诗歌收入其中,而且还另外翻译了帕斯捷尔纳克早期《起点》、《越过壁垒》、《生活——我的姐妹》三部诗集中的大部分诗作。1988年,我与力冈先生合译的诗集以《含泪的圆舞曲——获诺贝尔文学奖诗人帕斯捷尔纳克诗选》为书名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这部诗集出版后,受到学界和读书界的广泛好评。诗人桑克在报刊上发表文章说:“《含泪的圆舞曲》的译者是力冈和吴笛,我享受恩惠14年了,在这行字里我向你们鞠躬。”说实在的,能得到诗歌创作界如此评价,作为译者已经感到欣慰了,为此所付出的艰辛劳动也就觉得值得了。

索雷斯库是罗马尼亚著名的先锋诗人,他是以反叛者的姿态登上罗马尼亚诗坛的,因他的写法完全有悖于传统,所以评论界称他的诗是“反诗”。他的诗让人感觉亲切和自然,亲切到了就像在和你聊天。

“反诗”索雷斯库

高 兴(翻译家)

1996年12月6日,马林·索雷斯库因患癌症逝世,年仅六十。又一位过早离去的罗马尼亚诗人。罗马尼亚著名评论家尼古拉·马诺内斯库不禁悲叹:“索雷斯库之死令我不知所措,令我悲痛不已。多么残酷的岁月啊!我们的诗人正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在罗马尼亚当代诗坛,索雷斯库享有极高的声望。他的诗歌题材极为广泛。爱情、死亡、命运、瞬间与永恒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冲突与融合、世间的种种荒谬、内心的微妙情感等等都是他常常表现的主题。在四十余年的写作生涯中,索雷斯库出版了《孤独的诗人》(1964)、《诗选》(1965)、《时钟之死》(1966)、《堂吉诃德的青年时代》(1968)、《咳嗽》(1970)、《云》(1975)、《万能的灵魂》(1976)、《利里耶齐公墓》(3卷,1973—1977)等十几部诗集。罗马尼亚评论界因此称他为一位难得的“全面的作家”。

中国读者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通过《世界文学》等刊物读到了马林·索雷斯库的诗歌。许多中国读者,包括不少中国诗人,都对索雷斯库的诗歌表现出了特别的兴趣和喜爱。关于索雷斯库,诗人车前子在《二十世纪,我的字母表》一文中写道:“很偶然的机会,我读到罗马尼亚诗人索雷斯库的诗作,感动之余,我觉得该做点什么:必须绕开他。诗歌写作对于二十世纪末的诗歌写作者而言,差不多已是一种绕道而行的行为。”绕开他,实际上是一位诗人对另一位诗人最大的认可和敬意。而诗人蓝蓝如此评价索雷斯库:“他正是从日常生活‘特定的场合’捕捉观察自身和事物时闪电般的感受,并将此化为令人震惊的诗句,而这一切都是在专制统治、个人独裁背景下发生的。”毋庸置疑,相似的经历,相似的背景,使得中国诗人更容易贴近东欧诗人,包括索雷斯库。

在我读过的罗马尼亚诗人中,马林·索雷斯库是最让人感觉亲切和自然的一位。亲切到了就像在和你聊天。自然到了没有一丝做作的痕迹。写诗,其实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做作的味道。当今社会,道德力量和心灵力量日渐枯竭,这种做作的味道,似乎越来越浓了。要避开这一点,不是件容易的事。所谓大艺无痕,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而面对索雷斯这样自然的诗人,你就很难评说。所有的评说和归类都会显得极不自然。

劳伦斯以小说名世,但其诗歌成就绝不亚于小说,有人叹息道:“假若劳伦斯只写诗歌,他一定会被看成是最重要的英语诗人之一。”他的作品《杏花》、《蛇》、《灵船》、《阴影》等,都是现代诗歌史上的杰作。

欢爱之后的逃逸线

刘晗(书评人)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解禁,让D·H·劳伦斯的名字为更多读者所知,在其诞生一百年之际,来自百余国家近万名劳伦斯的拥护者涌向他的故乡。小说只是他创作的一部分,诗歌亦是贯穿了其一生的创作脉络,早期作品具有浓厚的自传色彩,拼凑起富有激情的生活片段和剪影,洋溢着喜悦之情,也伴着忧郁的啼哭戚戚,把分裂的精神合二为一方能触到一个真实的劳伦斯。

在早期诗歌中,劳伦斯单纯且直接的情感抒发来自难以从母体分离的俄狄浦斯情结,与第一位恋人杰西·钱伯斯初尝性爱之果的甜蜜以及与老师的妻子弗莉达私奔的隐秘痛楚与久旱逢甘霖的欢心。作为留白的艺术,诗歌中的只言片语大大超出了其小说所要表达的内涵。《迟来的爱情》如晶莹的光芒闪烁不定:“我脸上所纺起的时光之线已织成美丽的面纱,如同新娘的花边。”《丧亲之痛》如晴天霹雳般地撕扯着胸膛:“我母亲的双眼多么湛蓝,她临死时蓝眼却逐渐暗淡,我无法承受她向我投来的目光。”

一生经历坎坷的劳伦斯,其创作中流露的思想曾一度被众人唾弃,遭到官方的封杀。爱情的失败、寻求自我实现的沉沦,让他相信死亡乃是摆脱不幸到达彼岸的完美路径,死亡并非终结,而是崭新旅程的起航。

这样的观点在早期的作品中就已初现端倪,《在路上》没有凯鲁雅克的狷狂与不屑,而是在渺茫的前途中不时张望死亡的踪迹:“我厌倦了愚笨、扫兴的旅程,道路永远蜿蜒向前,谁能查明,下一个黑暗的山丘后有些什么?这条死亡的道路毫无目标的延伸。”在《死亡的欢乐》中,劳伦斯已经意识到了现实的残酷,而对未知世界的纯洁充满着期许:“人们之间互相残杀,可是在死亡的巨大空间,生后的轻风把我们亲吻成人性的花朵。”

死亡意识的萌芽在《艰难的死亡》中得到显现,而后在《灵船》中达到高潮:“我们的躯体早就掉落,撞得百孔千疮,我们的灵魂正从残忍的撞破之处的洞孔,向外渗漏;黑暗、无边无际的死亡之洋正在涌进我们破裂的缺口,洪水已把我们覆盖。哦,造起你的灵船,造起你的避难方舟,装上食物,装上蛋糕和甜酒,为了通往湮灭的黑暗的航行。”秋季跌落在地上的腐烂苹果,象征着既是四季之末腐朽的衰败,也是延续生命并在另一个空间获得重生的标志,灵魂从船舱之外得到逃遁,在漫长旅程中黑暗/光明、重生/死亡、新我/旧我的二元对立的循环中获得自我的解脱。这是劳伦斯为自己筹划的逃逸路线,蜿蜒曲折如今生,颠簸不测如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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