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
文/心蝶
一
为了拯救家族,我们要学会化合裂变升华。
让生命的命题,凝固壮大难以破解。
这是妈妈的话。
我在黑夜曲径行走,思念沿幽暗出发,路过小桥流水,
路过昨日前天,随一场雨回到故园。
妈妈,我看到你了,隔着今生。
喉管在原始音律中颤动。
当苍老的树根,被风声掘起。我以跪拜与你相逢。
你拉着我的手,写下清澈。我走到青灯下禅坐,
宁静安详。
用牧歌逼仄体内的黑。
用一块石头捂住胸口。
二
把风别在毛发,并不想聚集雷霆,只在黑夜点亮心灯。
一生漂泊,受制于水火弓箭,就连祭祀供养,
也封住朝向天堂最后的通道。
其实,我早在酒醉时,把自己埋在雪中。
用几朵梅花封口,酿制春天。
春风来时,就从荒野上爬起,背着风雨,向故园奔跑。
跑着跑着,花就开了。
跑着跑着,月就圆了。
十指紧握,世界温暖了。
三
闭上眼晴,月亮花开了。
每次举手投足,都界定生命存亡。那么,
我只能这样立着,不后退,不摆动。
由此,选择石头作为理由:
日出时挂满露水小芽,日落时拔掉光泽,退回根根坚硬的毛发。
我没有琴,只有冰冷的铜铁。
我没有玫瑰,只有墓穴旁传来的黑白照片。
但我用魂魄,为你砍伐山林。奉上绿色的茶,红色的浆果。
在通往春天的路上,插遍路标。
我们去看海吧。临海观潮,你会发现,温暖和深情,
无时无刻不在季节澎湃。
四
竹简与布帛的文字,在横扫六合的围剿露出笑容。
我们是喋血精灵,头顶蓝天方巾的士子。
生与死的长度,在草书中随风而行,随遇而安。
如果剔去肋骨,看到心在火中跳跃,执念在苔藓中浅笑。
命运决堤时,用生命利剑撕开皮肉。兵戈之下,
所有生命轻如鸿毛。
据说王者为王,我只是个英雄或鬼雄。
抛开姓名,也是平凡的生灵。
梦很少,但很深。脚印很多,总在泥泞。
让史书铭刻吧,我和家族永远致命的风范。
只是在那些书中,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卷。
迷茫时望着路口,看风来了又走,
再也没有一丝稀奇。
五
绣在绸缎上的星星,那么柔软抒情。千万年风雨,
依然洁净如玉。
我不来,你永远是黑夜的眼晴,寂寞孤独。
只有我眼中的火花与你对接,万物归一。
草尖上弹给你的露水收到了吗?悬着多少牧歌。
尽管对我是四面楚歌。
我还是卡在你的眼神中,不能自拔。请春天拯救我。
而春天情怀已老,拖泥带水,杂草丛生,野花乱舞。
我只好转到后花园,在日月更弦的地方解开花语。
水是浅了,春天是浅了。没有关系。
我们要在古老的草原上,用繁荣反复挖掘。直到无路可走时,退进坑中。
在那里,我们看到天空是蓝的。宁静高远。
六
野菊花与云朵的游戏,再次唤出。
那时,我猫着腰假装蝴蝶,从你家树下飞过。
背后的雨,是我的痕迹。也是眼线。
嗯,在悬崖前守候,我明白了幸福含义。
柴米油盐的日子,是生命最后归宿。
想想红泥小火炉前,一支小曲垂钓夕阳,
用生命整个黑夜支付。
七
黄沙从背后袭来,四野都是号角。轻歌曼舞的岁月走远,
身边只剩下沙尘。
想再看一看,因果轮回中,你留在水上的眼神。
望眼欲穿,只有浪花的白骨。
想再弹一曲《长相思》,用二十五弦锁住春花秋月。
只是根扎在异乡还是故乡?
眼睫深处,我的战袍还在不在桂树下,
我们啃过的《百家姓》还在不在书案,
南山的月亮落了吗?
我的心却悄悄升起一团火。
八
身体极度脱水,眼中火焰焚烧时空。
烈马踏出尘埃,掩盖了同伴血肉模糊的尸体。
在刀枪声销声匿迹的地方,一只杜鹃振翅飞过,漫过七月的天空。
沉雷拔地而生,纵横。
只有红色的石子浆果,镶嵌在它们上下左右,为武士最后加冕。
百年之后,天空以沥血的方式,铭记一场刻骨的红雨。
那些石头却变成流沙泥土,丧失了最初的记忆。
九
那么多子弟暴尸荒野,破釜沉舟的日子,却被泥沙掩埋。
以带血之躯穿越火焰,纵使战死,锋刃依然灼灼生辉。
我用闪电摧毁了烈马藏獒,用一季血雨,浇开梅红。
生命如无根的云,注定坠落。就把它弯曲的弧度,
刻成金鈅匙留给后人吧。
我的后人,要执星月剑打开寓言。
对着古老寓言中的落日,读出故乡的泥土味果实香。
十
剑拔弩张时,生命在思想中瞬间拉长缩短。
当最后一声嚎叫被苍野稀释,死在异乡的我们,回不去了。
期待最后的云朵,捎去家书。如血的残阳濡成血墨,
把乡音生命涂在天空的白绢上。
面对故乡,我走了。以狐死首丘的姿势。
我相信灵魂。绕开今生,走进那座煮沸笑声的石头城。
满园的花香云朵扑来,白色红色灰色的羽毛,跳跃欢呼着。
原来啊,都是我隔世的亲人。
十一
荒原踉跄了鼓声,焚烧野草的人们,左手弹琴,右手握刀。
放逐原野的贫困。
百亩庭院不再是我的桃园。我老了,只能以落寞的方式,
承载身体和诗歌。
没有墓地,更没有墓志铭。只有怨毒的咒符。
如果曾经盛开,是为了对接闪电。
如果星辰合上眼晴,是退进更深的蓝。
如果死亡是永恒,神手上那粒种子,
彼岸等待千年。
十二
春天万物生,草原儿狼们前赴后继。爱上无边江山。
那些被歌谣劫持的花朵,在雨中翻滚坠毁。
爱上一只蝴蝶,花纹却勾出父亲的皱纹。
渴望再次看到雪花,回到从前。
风吹过,落花流水,
流年已远。
十三
隔山,传来父亲的声音,割开午夜寂静。
在树叶空气中流动,融入大地。
它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我却感觉羞涩。
环顾四周,一无所有。面色由红变黄,落到土地。
其实,没有什么可怕。
本来低于鸟的翅膀,再低于土地顺理成章。
只想沿着你的爱抚,走回儿时的角落。
让高低深浅的命题,在天亮结束。
十四
紫黑色的阴影,总在暗处窥视我。像极了鳞片,贴在梦的海上。
我学鱼的样子,游在浪花中。
想象羊羔是是雪白的梦,就想拔高所有绿草,把温柔的鹅黄抛进海底,
让海水掠走。
而环顾四周草木无处不在,我的灵魂却被水篡改。
在水中生根,长成坚硬的珊瑚,扎入海的骨髓。
手臂随水摇摆。
无需假设澄澈,水已漫过心肺。
无需抱紧落寞,把泪水給海,海收容眼晴。
十五
吞下刀光剑影,才知道世界狰狞。
砍断的肋骨,生出一柄剑。它的颜色就是我的肤色。
我从疆场上来,天生狂野。眼睛像烧红的炭火,覆盖黑夜。
奔跑的路上,遇到母亲,她极度惊恐,
拉我向佛祈祷。
背后矗立的影子,在尘埃中摔倒。
十六
伤口还在流血,大雪却封闭了出口,
连同眉心的图腾。
所有人都闭门不出。寒风吹来,我的身子越来越瘦。
只有密集的血管,打开生命出口。
血落在雪地上,是惟一的眼泪。
此后每年站成腊梅,走进笔尖。
我累了,就让那只乌鸦驮回原来的地方。那里很黑很静,
再也不必提及归期。
十七
再次抬起头,视线低过青草,流水。
一把剃度的刀子摆在脑后,孤独是最后归宿。
我打开流水,放走了从容释怀。
高低深浅藏在水和石头上,东看是朝辞,西看是暮水。
就这样双手合十吧,我的名字不在人间。
十八
还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接近佛陀。
须弥山上,黄花在笑,佛陀在笑,
他伸出手为我摸顶。
我却想起自己的暗疾,还有那堆带血的皮衣。
内心无法抵达木鱼声。
佛陀啊,你该把手放在我肩上,试试生命的分量。
回过头去,不说再见。看风走远。
远方有无数蒲公英,我爱它们洒脱淡远,
一闪即逝的灿烂。
十九
和尘世结缘不是我的错,我只是用过时的名字走过土路。
我想放弃花香,肉身沾满了花的蛊毒。
我想躲过醉意,一杯月光对饮一杯蛩音,淘尽清寒。
我没醉,只是风雨在枝头闹得欢。
此生,有朝露,也有夕辉。
嗯,生命是闭合的圆,如此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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