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青铜在南 于 2013-8-30 13:47 编辑
《卡夫卡》
其实我每一次都想扳过
前面男子阴郁的脸
当他穿过奥地利九月的黄昏
身后沙尘扬起
汽车像甲虫一样蠕动
他褐色的眼里有城市巨大的投影
一只地洞生物全部的焦虑
夜晚，一只紫貂从庄严的教堂之上
爬到我的窗台
带给我熟悉的旧梦
随死亡之风四处漂荡的猎手
仍在不厌其烦地向众人阐释
存在的真义
一切多像一个晦涩的梦境
当我们从亲人手中接过
一片枯萎的草场
甚至无力拯救
一位可怜的司炉
卡夫卡先生
如果你能暂停你伟大的饥饿表演
暂停你骑着煤桶的
空空的飞行
我希望我们能平心静气
坐到孤僻的年轻人自杀的桥下
看大风卷曲江上冒烟的渔船
谈谈生的意义
谈谈我们共同的未知的运途
作为一只被文明教化的猴子
我希望你会首先提起
我们高尚而难产的爱情
《消失》
它在消失
从一切感官可以抵达的地方
不动声色地撤回，自己的形状、颜色和香气
我们把它插在一只清水瓶里
并命名为：花
然后开始命定的枯萎
新鲜的枝叶一点一滴，消溶于晨光
随清风一道吹拂我们的庭院
我们瞪大眼睛，但看不到它
我们大声呼喊，挨挨挤挤的花草
就约定好似的，发出整齐的应答声
“有什么办法，从无序中凝出一枝
带刺的蔷薇？
它必须完全吻合，记忆的模子
并轻易就能扎疼
我们因消失而变得不可忍受的内心…”
《月亮人与飞碟》
很突然地，我就看到了他。在放大的视线边缘
环形山像朵花儿，成圆状地铺开
他立在隆起的山脉之上，一身玄色的衣服 。
像扎眼的铁钉，裸呈于白光之中
我心里不免忐忑，不知道他是否会发现
一个35万千米之外的望月者
看起来他像在发呆，又似乎是在为
一个莫名的问题，而感到深深的困扰。
他俯下细小的身子
用手中金属的物什拨弄月壤
一些富含钾、磷等矿物质元素的尘土浮起，包围他的肉身
他毫无反应。像在寻找着什么
忽然他蚂蚱一样弹起，抬头望我一眼
像受到了某种惊吓
迅速从明亮的山巅跳进幽暗而广阔的月海
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这时一根橘红的雪茄出现，从半空抵消他下落的重力
至此我终于放下心来
打消了他是被某只人造的飞船
遗落在外的，地球人的念头
《这样的花只开一次》
“错过一次便是一生”
她这样呢喃着，揠苗助长
自己的勇气
从地图上的一个点，到另一个点
不过是49公里的情怯
她能忍住这不安，忐忑的心跳
像一朵梅花的苞儿
穿过那么多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
在第一缕晨曦洒落之前
就抵达自己应该抵达的开放
可为什么，“一切可预计的，都是错的”
混乱，相悖。那个坐标
日光下，她的脸色发白
大海在不远处，叠着疲倦的浪花
各色的贝壳，被强行串于风中
叮叮，当当
可听在耳中，仍然是倔强的
“没有…没有…没有…”
《日历》
这是一些建在水边的房子
飞檐，翼角。从近景到远景
“1，2，3，4…”
一种无名的自然的序列
时间之线上，一个越来越大的箭头
我们通常从最末端，色彩最缤纷的一座开始
“这里是春天，鸟语花香作为一种
饰物，可以挂在
天棚底下。”
到了秋天就不行了。
没有任何一座房子，会认得它
在外漂泊得太久的主人
（像俄底修斯？）
顺着向下蜷曲的河水
人的命运其实是
在待拆的房子之间，不断地迁徙
谁会预料得到呢，某一天
下游也会突然变成上游
时光之蛇一口咬住自己的尾部
我们憧憬以久的新居
不过是多年前，那座
“为风暴灌满的废园”。
《我仍一身清白》
我不耐烦地向驾驶员挥手、喊话
这已是第四次
我迫切地需要通过这一段施工的山路
以追上一辆表情冷漠的公车
把自己捆扎结实
快递到文明的门口
驾驶员的脾气很坏
他看到凸透镜里
我被放大的焦虑
骂了一句才停下动作
钢铁的巨爪垂在一旁
指间沾满红色的肉沫
泥土和碳钢混合出血腥的气息
这时我却有些犹豫
目光溜了一圈洗熨一新的衣衫
青白交接
领子散发出好闻的气味
但驾驶员眼里的嘲弄
迫使我顾不得这许多
小心穿过喘息的机械
土地的伤口触目惊心
死亡第一次靠我这么近
快步逃离现场
我仔细拍去身上沾染的血迹
以向文明的世界表示
我不是刽子手的帮凶
我手无缚鸡之力
我仍 一身清白
《鱼的反击》
月亮刚升起来的时候
我们一家五口
（加上大伯和伯母两口）
正在消灭三条死去的鱼
先从鱼泡过的洗澡水开始
我们说：鲜美
然后是嵌有两只白眼的头部
发育良好的胸部
光滑平坦的腹部
（吃的过程当中
我们意外地发现
一条现在的鲤鱼
身体里藏有
一群未来的鲤鱼）
我们吃得满头大汗，两手油水
不断地交换彼此
吃鱼的经验，最后得出
一致的结论：乡村的鱼
比城市的鱼纯正
我发现大家的动作
突然慢下来，声音
从腾腾的热气中撤退
现在到了，鱼的尾部
一首诗的尾声：吃鱼的时候
我们必须小心一条
死去一个半钟的鱼
用它恶毒的骨头
进行的一场隐蔽的反击
《时间之外的抒情》
我已经能够看见不曾有过的时间 ——戈麦
天空脸色发青
大地抖得越发厉害了
行走在荒凉的街衢
再也不会有人唤起我的名字
蚂蚁从玻璃碎屑中拖出一块头骨
身穿红色外衣的狐狸闪过
大理石的废墟
该倒塌的都已经倒塌
没有倒塌的
将成为信仰，或者
文明的遗址
看呵，远处的大河翻涌
金黄色的泡沫像天上
最后一批消失的星星
在这里谁都举目无亲
谁都只是无中生有的雨滴
掠过别人生命的荷叶
张开双臂抱住的只有风
不如归去，回到最初的地方
即使在熟悉的屋顶
你想起的人仍旧不会把你想起
即使你仍将只身一人
看遥远的地平线消失于
阖上的眼睑
《也寻李白》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老杜
又醉过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你推开柴扉
摇晃不定的落日，被挑在竹林尖上
像你腰间悬挂的酒壶，硕大，弧形
适合装些呛人的烈酒。只一口
就能浇化一朵菊花脸上的寒冰
让一把出鞘的长剑
发出刺透长安的豪气
只是，拔剑，拔剑四顾心茫然
你嚼一口昨夜邻人，送来的烧饼
就叹一口气
山河易碎呀，你从怀中抓一把
蘸墨的纸片，撕碎投入壶中
用一个词，把半壶酒水点燃
乘着喷火的酒器，你就可以直往上飞
久未归来了，你说，到乡翻似烂柯
南天门又多出一些蒿草
坐在墙头，壁面光滑
贵妃呢？高力士呢？
你就自己给自己脱靴
这时余晖漆红一片天空
偌大的古天庭，悄立身后
像是一座空城
《树上的男爵》
寂寞吧，陌生人
在这人流干涸的夜晚
一个人带着一粒水滴
奔跑。坏天气的城市
十六的月亮也是灰蒙蒙的
星星挂在天上，只要它还算稳当
你许下的每一个美丽的愿望
就不可能实现
一阵凉风撞疼你的身体
夜越来越深了，陌生人
你要找的黑店早已经客满
十二点一过，小酒馆就打烊
陌生人呵，如果你不介意
我可以拉你一把
我们一起看书，谈天，在树上
只要没有人叫唤
我们就
不再下来
《致死难者》
天还未亮
你们比我更早地醒来
从地下，回到枝头
变成蝴蝶，小鸟，鸣蝉等一切
充满生机之物
与你们相比，我更像是死过一次的人
醉心于虚构与幻觉的风景
你们在树枝上嘁喳，跳跃，拥有具体的脏器
我一半的身子陷入梦乡，五官变得，模糊不清
生与死之间，也许存在一个湖面
我是你们浑浊的倒影 |
发表于 2013-8-29 20:36
收藏
分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