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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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眼,是抵达果实内心,唯一的密道,八月,你弓身,低伏,在坐北向南的洞口,吹一把破旧的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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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们将在霜后立死,谷物,豆类,在链枷屈打成招下,说出叛逆的词语,祖国的田野,空虚的只剩呜咽的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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呷一口轻霜,你便把手,往季节深处伸了伸,你摸到秋天薄薄的锁骨,和把鸣镝悬挂在翅下的雁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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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走果核,必定会遭遇那头虫子 你必须在大片的耻红里,一叶障目,在果实羞红的一面,叶片纷纷起身跃下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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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皱眉,止步,回首,在失语的河流边原地打转,雁阵逼过来了,后面紧跟,一场大于原罪的霜雪,你说:穿过我吧,淹没我吧,这死亡的季节,我不能,死一样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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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容易受雨水的教唆,在清晨或者黄昏,长出蘑菇,木耳,苔藓。而你不得不,用针扎破若干年前的气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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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胸谷的黄昏,你站在笺纸的一角的坡地,甩鞭,吆喝。听嘚嘚的马蹄敲打着怀念里幽暗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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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任由内心黑色的羊群,流动在黑色的山坡,开出黑色的花朵。黑月亮照着辽远的草笺,草是黑色的,河流是黑色的,远处的群山也是黑色的,我黑色的羊群撒欢,打滚。吃饱了卧在一条黑色的河边,对着哗啦啦的流水,咩咩的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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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羊群与黑色的行云,在水里互为漆黑的倒影。籍着堤岸黑色的篝火,怀念三千里之外的炊烟下,那棵杏树,你说:芒中过后便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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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低烧,咳嗽,打喷嚏,无数次念叨那句:“多少根骨头里,才能挑出一件趁手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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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明月低于你的屋檐,你刮痧,拔罐,除湿热,所有的美好都美好过了,说完这句,天空似诺大个湖,悬挂在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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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间灯火未眠房子来说 我,只是一件摆设,你对着窗口那棵法国泡桐说:落吧,落光了就省心了,这些年,你这异乡的兄弟,不也入乡随俗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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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陡峭,湿滑,幽深。你正好符合了落叶的身份,你说:该落了,于是你盘膝,敛眉,扳着那张由深绿日渐转黄的脸,从黄昏到黎明里降落,从黑向白里落。在落的过程中,你旋转,纠结,温习死的内含,落到底,天也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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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又得从黎明到黄昏里上升,从白往黑里升,你升,用无羽之翼,拍打,抖动,这蓝色的穹顶呵,多像忧郁的坟,你说天色将晚的这些年,你是在上升和坠落里,死了一样的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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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捅破这漆黑的夜,这黑色的胆汁,将会淹没你人间的灯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