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青铜在南 于 2013-9-2 09:07 编辑
《听觉》
一个盲人的听觉在他前面指路
它引他走向街心花园
在途中
它让他巧妙地避开一辆汽车
一个孕妇以及一只狮子狗
在曲折的前进中
它拉着他的手
并指给他一些商店和卖水果的小摊
后来
它安顿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开始给他描述四周陌生人的微笑
“春天到了,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见”,这是一个有关法国诗人让·比浩勒帮助一个盲老人也是盲乞丐的故事。
盲人的世界于我们是陌生的。没有经历过的人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失明对一个人漫长的一生来说意味着什么。
花满楼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古龙也并没有经历过失明,他写的只是境界,而不是现实。
现实要残酷得多。
“春天到了,而我什么也看不见”,这是一种残酷。是一个盲人面对自然无私的给予,造物者之无尽藏(zàng)也而无福领受的残酷。
不太准确的说,是人(盲人)作为一个“自然人”而遭受的残酷。
那么,作为一个“社会的人”,另一种残酷是怎样的呢?看渔夫的《听觉》:
一个盲人的听觉在他前面指路
它引他走向街心花园
在途中
它让他巧妙地避开一辆汽车
一个孕妇以及一只狮子狗
在曲折的前进中
它拉着他的手
并指给他一些商店和卖水果的小摊
……
很平白写实的笔法。如果题目是导盲犬的话。
但是不是。这里就体现出诗作者选取的角度之巧妙了。
因为这里的盲人是特指而不是泛指。也许这就是一首临屏即景诗。
所以“一个盲人的听觉在他前面指路”,是听觉,而不是导盲犬,甚至也不是导盲棍。这是对这一个盲人的身份地位处境的暗示。他什么也没有。
一个盲人,他的听觉就是他全部的依靠。
所以,当我看到“它让他巧妙地避开一辆汽车”,就忍不住有一点小小的感动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对我们来说是有多简单,多微不足道。但是对一个什么也没有的盲人呢?他甚至是“巧妙的”,这得是经过多少次生死线上的练习才能做到的事?
他也许是坚强的。但是我已经感到心酸。
汽车、孕妇、狮子狗、商店与卖水果的小摊,这其实就是我们庸常的生活的写照。我们置身于其中,对一切早已司空见惯。无所谓喜欢,也无所谓厌恶。但是,当“听觉”牵引着一个盲人,从大街上走过,他是默默无声地,小心地避开地走过。他被听觉指引着,也许还朝着有某种温馨甜味的商店与卖水果的小摊呆望过一眼但是没有走近。这庸常的一切与一个盲人的隔阂,这沉寂无声的动作里弥漫的孤独与疏离,不知道又有几人能体会?
而这一切仍然只是铺垫。真正的悲剧的高、潮在接下来的三句里:
后来
它安顿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开始给他描述四周陌生人的微笑
微笑是美好的代名词。在《欢乐英雄》里,古龙至少给我们描述过4种以上的微笑:有的人是用嘴角笑;有的是用脸颊笑;有的是鼻尖笑;有的则是眼睛笑……
把人的一生比作在暗夜里行走,那么善意的微笑就是黑夜里的闪电。
把人生比作穿越地铁车站的旅行呢,那么微笑就是“ 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 ”了。(庞德诗)
盲人“看到”的微笑是什么样子?
我想象不出来。
于是,再美好的微笑对盲人来说,也是类似于“与你无关的天堂”的东西。何况,这是“陌生人的微笑”,这是听觉描绘的四周陌生人的微笑!一重又一重的隔阂––这就是一个盲人在现代社会里所遭遇到的另一种残酷。
诗歌到此戛然而止。但是在我的脑海里,已经多了一位盲老人的形象。我相信我应该看见过他。也许是在街心花园里,也许是在陈旧的人行天桥上。因为我见到过在繁华的街市旁翻捡垃圾的老妇人,在古典而雅致的图书馆门前跪着乞讨的残疾人,那么我就没有理由不曾见过这么一个盲老人。
世间的悲哀其实都是相似的。就看你还有没有那一颗为悲悯而跳动的心。
倒回诗歌上来。这首诗其实非常有现代诗的味道。这好像是一句废话。其实不是。在现代诗人中,有太多的伪现代诗人。除了对唐诗宋词拙劣的白话版翻译,一片的风花雪月,你很难在他们的诗里看到其他的东西。可以称之为现代的东西。
而这首就做得很好: 冷峻、克制、疏离,有对现实的洞察与揭示,也有对弱势群体的关注与悲悯。这些在南方来说,是很难得的。
可惜的是,渔夫后来的诗作,并没有沿这条路走下去。
也许是因为私人生活的原因,渔夫的近作,多多少少的都有些狭隘了。沉溺于小我之中,不能自拔。
我一直都相信,苦难能造就一个人,同样也能毁掉一个人。
这一切都要看个人的抉择。
对渔夫,我还是抱有期待。毕竟你曾经达到过这样的高度。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而我们的诗,会越写越好。
文/青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