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组章）
文/哑者无言
1、渡口
一条江划开一座山，划出江南和江北。
我路过江北，要回到江南去。此时，江南的岸上人影绰绰，那些翘首观望的人群中，有我的亲人。身后的江北在面包车轰鸣时腾起的烟尘中远去，包括那些陌生的孩子和新涌出来的店铺。
停靠在江边的一条船，像我寡言少语的远房亲戚，它将带我过江。
船娘又胖了，黑了，船票又涨了。昔日的小木船早已改作大铁船，咚咚咚的柴油机带起了江水的颤栗，给这幅天然的水墨画添上了些许败笔，这让我稍有失望。
我站在船头，眼睛顺着江水流走，任江风清洗我脸庞上的疲惫。
2、村口的歪脖子树
如果你仔细观察，每个人故乡的村口，都有一棵歪脖子树。
我故乡的歪脖子树，是一株古老的刺槐。它扭曲，丑陋，枝叶稀疏，长在一个角落，因被遗忘而得以保留和存活。大多数时候，它就像一个隐身者，需要游子眼神的对视和邀请，才会走上前来。
我故乡的歪脖子树，一定是眺望游子落下的毛病。
3、回乡的人，总要接受故乡的检阅
村口的人越聚越多，这让我有些紧张。那些老去的面容，那些新冒出来的孩子。他们的问候和好奇让我疲于应对。我笨拙地掏出香烟，一根根散开。并打开背包，掏出糖果零食，迎接小孩子热切好奇的目光。一捧捧糖果零食让小孩子轰然散去，还有几个贪心的，依旧不离不弃地跟着。
我脚下的土地也沉重起来，从村口到家里的路，依旧凌乱和泥泞。两旁新蹿出来的房子，一座比一座高，那些还没有完工的房子，早已住进了一些患了风湿性关节炎的人。
还好，我还有纯正的乡音，这让我有了挺直胸脯的信心。
4、孤夜
床单、被套、枕头，都是阳光遗留的清香味。
母亲给我铺好床，我们东拉西扯地聊着家常。隔壁有父亲的鼾声传过来，旋即又消失在深黑的夜里。汉江的涛声渐渐大了起来，像要是盖过我们聊天的场景，直到，我打起了哈欠。
母亲让我早点睡，她关了灯，掩上门。屋子顿时出奇地安静。墙上的挂钟咔嚓咔嚓地走动着，里面的电池一定是今天刚刚换上的，一定是。
无法入睡。这曾经是多么熟悉的地方呀，如今我却像客人一般在床上翻来覆去。远在千里之外的城市深处，一对母女，此时正酣然入睡，睡在城市某一处的小小的空间里，梦呓一个省亲的男人。
曾经我夜夜枕着的汉江的涛声，开始生硬、刺耳，不再是一首受欢迎的催眠曲。
隔壁的鼾声中断。偶尔，有老鼠厮打的尖叫传来。
一切，最终还是消释在黑夜中。
我，也敌不过睡意。
5、在风洞岭
风洞岭大风依旧，它没有认出我这个回家的游子。
或者，它已经认出了，但它不想对一个又将马上离开的人，有过分的热情？
这里太远了，对于年过六旬的老人来说，放弃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再一次来到风洞岭，这里已经没有我曾耕种的土地了。荒草覆盖的土地上，只有大风带来的回忆。曾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炎热的夏天，在浓密的玉米林中，在母亲的身后，在大学通知书还没有来临的日子里，忐忑不安地加入劳动者的队伍。他的眼镜片后有一粒一粒的汗水滚落下来。一粒一粒晶莹的汗水，点燃了深埋祖辈心中的希望。
风洞岭的风，每隔一段时间，就将一粒粒饱满的种子，带向远方。它也像一个为村庄打更的守护者，默默耕耘，不问收获。
6、离乡情更怯
我必须回到城市的深处。
“回到”这个词，应该专属于家，或者故乡。现在有一个地方，开始和故乡争宠夺爱了。爱被一分为二，或者一分为更多。天平开始倾斜。无奈开始爬满内心的柔软之处。
回乡千里，时间都耗在路上了！故乡的一部分皱纹在加深，故乡的另一部分，年轻的以致陌生。它们，都将离我而去。
下次回来，我们还能认得出彼此么？
我狠心不再回头了。
因为稍不注意，风沙就带出了我努力藏着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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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6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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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7 00:07
发表于 2013-9-7 07: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