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秋天里
作者：赵雅君
1
李子，李代桃僵的李子
开白花的李子，被春天冷落的李子
穷困潦倒的李子
苦涩是一剂良药，沉寂是黄酒起效持久的药引
经过夏天发汗，治愈绝望，重现红润
我走累了，坐下来，意外看见
一坡李子树结出村庄
玉米一边用发育很好的乳房
给秋天哺乳，一边操办李子姑娘的婚事
坡下，流水席已经开席
我是一定要坐下来的，喝一杯水酒
分享他们一个季节的幸福时光
2
颜色，由绿到黄，到五花山完成她一生
绝美的织锦。期间，小草给蚂蚱临终关怀
坚持出发时的原色，让我不敢触碰
萧杀凸现的悲壮。
颜色绵密变化，急急令，鼓点一阵紧过一阵
我放弃策马扬鞭，放弃射出一箭枣红
在白露和霜降日渐缩小的瞳孔里消失几天
坐下来，认真想一想是背负该放下的
还是背负该背负的，走进节气视野
多赶十里八里和少走七步八步
在时间关系上哪一碗是稀粥，哪一碗是干饭
将决定我是否会被暖寒交替的缝隙卡住
喊我抓紧磨刀的人像天空一样真诚
我坐下来，看见麻雀充满敌意
看见杂草上的穗小过生活
还是静下心磨刀吧，和我的村庄守住方寸
抻平风过稻浪弄出的褶皱
再找准方向，掀开金色的一角
我要和喊我磨刀的人一样，想法简单，准备充分
进入秋天热情而殷实的内部
3
别提债。整个秋天都是无债日。
即使一个人，在少不更事时自己跟自己
签过生死契约
也不需要在这个季节兑现承诺
暂时遗忘吧。跟着牛羊回家，跟着庄稼绕口令，
跟着流水清冽，跟着天空蔚蓝
跟着秋风复习宽容——
允许白杨数完最后一片叶子
允许苹果树风干一只苹果留给自己
允许野百合有一个春天也有一个秋天
允许每个爱情故事有开头
也要有个好合好散的结尾……
索债和还债，不过是久远的丰欠
关键是眼下的农时不等人
风啊借我本钱，雨呀短我利息，田野是别人的
我坐下来才能完成抢收
两手若伸出太早，田埂上，会多出一个
斜插的稻草人
4
乡下的场院空出来
空到城里人，我的脚下。我开始寻找道具
和藏在道具里行动的方向。跌跌撞撞
满世界都是自知角色、求个角色和
给别人安排角色的人。我父亲夹着镰刀
随着起伏的草帽走了过去
他低着头对我视而不见。我很沮丧
像个淘气的孩子坐下来。秋风继续高谈阔论
劳动者抢收的急迫在我的视线里缓慢下来
喘口气，给我的耳道塞上一把草
喂养烦躁不安的蚂蚱
我坐在秋天的膝盖上，进入目力所及
嗑开的籽实内部
进入我的家乡，复又蒸腾成退向天空的秋水
5
在秋天里坐下来
我终于能够静下心想一想，此时此刻
给打鱼人安上翅膀和给收割的人一场音乐会
都是错误的。至于天边，有大雁前往
再去就是奢侈浪费。不帮倒忙
我坐成天高云淡吧，管自己的一日三餐
不让父亲和母亲在梦里也休息不好
为我挑手上的血泡……
一对松鼠忙碌着将松子和榛子收藏
我仿佛又看见在忙碌中渐渐老去的双亲
明天又是周一。我就这样坐着挥一会儿镰
等待雪花盛开。雪花开时
我再站起来，让远在乡下的父母相信
玉米仓又增加了几分收成 |
发表于 2013-9-15 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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