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半非（组诗）
作者：赵雅君
⊙盒子
几只盒子放在置物架上
另一些，放在别处
阳光照进来，摸摸这，摸摸那
不负责帮我打扫灰尘
灯光也是如此。我的目光扫过
看得见的盒子
唤醒了一堆看不见的盒子
心情好的时候，我打开一些
取出书柬，发黄的荣誉和
宁静的山水
取出公主，马匹，刀剑
无意打开尘封的一只，取出骨灰
和一埯等待发芽的坟冢
取出电影胶片，放映午夜专场
⊙日子
此时，我可以放心躺下
睡上一觉。我深信自己不会就此
长眠不醒，或者醒来后
山河发生位移，日月失踪
我也不再是我自己。睡睡醒醒
梦里沉潜，愿望和深渊地点相同
醒来总有还活着的恍惚——
第三地，离去的亲人还在
一直以来，我两手抓空证据
而寄放在远方的爱情，种在风雪里
年年期待，年年长出荒草连天
给怀想的音容施肥浇水
睡去醒来，我打算偷偷活成
窗台上的盆栽
期待花开了，结出一行鸿雁
⊙黑色
我去给母亲放大遗像
给她去另一个世界搭建黑白过渡的桥
白是我的知觉
黑是她紧闭双眼再也不肯泄露
一星半点她看见的花卉
我用碳素墨水写字，描绘的
都是五彩缤纷
我还继续过黑色星期五，季节皮肤
掉落的皮也不过类似蛇退
夜晚的黑
更容易被晨光洗得干干净净
我，不得不承认
此前我见到的黑色都不是真正的
伸手不见五指
当怀念的色彩由我的骨子黑到
山坡上的坟墓
像粘稠的油漆，给我继续下去的日子
画上眼瞳
⊙广告药
父亲老了。老的特征是恨病
恨不得像刀削虫眼
将折磨剥离。我说不要相信广告药
骗子有可能是一个人，也有可能是一群人
更有可能是告诉你好天气坏天气的人
我说服不了父亲——
一个渴望武器消灭敌人的人
当然，病是不想任何药的
药敲敲门，善良和奸诈之间出现缝隙
商砼若成功浇筑一块墓碑
会持续释放无毒之毒和变异的毒性
父亲老了，需要灵丹妙药
广告拥有黄金时间，偷生窃世者不担心
人间牙关紧闭
⊙将火燃旺
柴垛渐矮。落日放倒立不住年龄的梯子
谷物漫过山冈，满眼膏腴
渐渐消失沸腾的味道
枯枝死木随天空隐没。我在生火做饭的
惯性里老去。老成蜗牛
抖擞着抱禾而归，一生路程
枉做人间三千锦瑟丝弦
错过玫瑰和蓝冰燃烧，山月泪眼朦胧
我将薪火燃旺，人却不识
在文章里艰难度日的一帮儿女。
⊙变数
忽然发现这一季的杜鹃没开
忽然的哲学，在寂静处断裂
逼我接受变数的实事——
薰衣草和蓝莓还会出现
季节交替，西红柿、白菜、玉米还会出现
音乐还会出现，相同的声音还会出现
大海和潮汐还会出现
交感神经上明灭着灯盏
我这一生，出现在意外和意料之中
听雨，看风，藏潮
有我
无我
忘我
窗台上的杜鹃没开
我很想跳上枝头，替朵朵花儿出现
⊙对称的联想
一件事若连续想起、提起三次
那么它就是这一天的精髓
背后跟着个人
反复强调声音这资源，里面的金属成分日渐稀少
何以忧国忧民？忧一下自己
也打造不成匕首
而这一天，妻在正面提示我
衬衣的纽扣扣错了
对称是生活的要旨
扣好纽扣，我左脚深及物欲
右眼恍惚看见生命的里程
火车又出轨了
报纸上说，但早已经是旧闻
⊙小忍
有缝的鸡蛋有营养
苍蝇知道。不示人的秘密有药用价值
我知道。垄断的好处
垄断者们知道
说破了都是被体毛或者杂草遮掩的缝隙
我的伤口里有因转包几手
而未完工的烂尾楼
医生心思暗昧，绝症是他的饭碗
推开黑白相间的那道门，我不用费劲
找到为孩子购买前程的缴款处
草们在法定空间和时间里
允许检视的隐私我也有——
丑陋的东西，它要传宗接代
它要奶孩子
在毫不扭捏的暗示下，它要接受爱抚
我必须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亲近丑陋，再回身参与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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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22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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