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
那些在水塘野浴
将泥巴涂满全身的孩子里
曾经有我。亲泥的孩子
是乡村的神。庙里供奉的神
都是泥塑的,我满身涂抹
生命的底色
是插在水塘这个大号香炉里的香火。
我撒尿和泥,捏一个你我
再捏一起不分你我。
不分你我的记忆,二十年后
还能找到早已经成为玉米田的操场
足球浑身是伤,在某个墙角哭泣
被泥巴打趣的孩子们
欢声黢黑,牙齿洁白
面面相觑成故土皲裂后
依然排列整齐的禾苗
二十年后,我发现一个秘密——
母亲的子宫温暖
是我来到人间住过十个月的客栈
我,从泥巴中来
一直行进在回到泥巴里去的途中
逝
我很想和春天一起闹
推搡,拉扯,跑到树上,飞进草丛
摔疼磕伤哭一小会儿,再满心欢喜
拍打水面,踩出一串童谣
羞怯的孩子,担心他们不和自己玩
躲在玻璃回廊里犹豫,徘徊
找不到走出去的门……
犹豫,徘徊,天黑了。夏天跑了过去
转眼,就疯到天边
我在清晨醒来,秋天来了
站在春天来过的地方
敞开的世界
原来,栅栏和门都是虚构的——
我跑过去,好安静啊
我很想加入的那一伙,都已经人到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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