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山城子 于 2012-4-25 13:30 编辑
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略论当下新诗的历史使命
文/ 山城子
(本文依次引穆旦、艾青、舒婷、梁小斌、王久辛、周承强、柯岩、昌耀、巫逖、和平岛、柴进、祁鸿升、郑小琼、彭三县、孔祥忠、黎阳、观云忘我、高粱、白沙、陋岩、李清荷、穆桂荣、于坚、沙克、余怒、海湄、曹东、马兆印、老皮、冬箫、阿吾、大卫树、穆晓禾、田春雨等三十四位诗人的作品,在这里一并表示诚挚的谢意。)
“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这是经典流行歌曲《花心》的被反复吟唱的一句歌词,拿来作为我论诗的标题,是因想到了当下新诗的历史使命。
笔者在网络新诗中,已经浸泡了六、七年的时间了。尽管每天都有大量的新诗贴到网络上来,但因诗观径庭,表达芜杂,诗艺也天上人间,而概览当下新诗的看法也不同。悲观的有之,虚无的有之,“独怆然而涕下”的有之,自然也有冷静乐观如山城子者。
山城子认为当下新诗正处于艰难向上的发展期,而其中能真实反映时代特征和世界现实面貌,且在文本上通俗明朗晓畅于大众,并在此基础上创新语言的作品,正成为新诗历史使命的领跑者。
那么,什么可以称之为当下中国新诗的历史使命呢?如果简洁点说,就是植根于现实,面向大众,创新语言,复兴中华诗大国的荣誉与地位。
1、植根中国沧桑巨变的现实,中国新诗的大树必定参天茂盛起来。
古今中外,文学艺术成就的高峰,无一不是当时现实的反映。比如《荷马史诗》、《哈姆雷特》、《浮士德》、《悲惨世界》、《红楼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上了上海世博会的宋代绘画《清明上河图》,一如当时拍下的中国城市繁荣的纪录片一般,也从旁注释了文学艺术永不枯竭的源泉,就是社会的现实生活。
从现在我们上溯截取一个世纪(1911-2010)的时间,中国从一个千疮百孔积贫积弱的清末烂摊子,到现在的两岸渐趋和谐、跻身世界的安理会常任理事国、“20国峰会”及“金砖四国”的成员国,就连我们曾经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中国的沧桑巨变。作为中国的普通公民,从十里洋场公园门口树立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到举办有24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参展的上海世博会,这之间所经历的感情上的沧桑,也不能说不强烈!这一百年的沧桑巨变的历史与现实,正是当今中国文学艺术取之不尽的题材与素材的源泉。
而说到近百年的新诗,这样的题材与素材,也被取之颇多。不必说穆旦的《赞美》与艾青的《大堰河,我的褓姆》,也不必说舒婷的《祖国啊, 我亲爱的祖国》与梁小斌的》《雪白的墙》,只说近几年来出现的上乘之作也不少。比如王久辛的《肉搏的大雨》,取材于抗日战争的百团大战;周承强的《宁静时刻》,则抒写的是今日边防战士的情怀;柯岩《科学大会诗稿》,取材于国家召开的科学大会;昌耀的《划呀,划呀,父亲们!》,则是对改革开放执着的呐喊。
“车过鸭绿江/ 好像飞一样/ 祖国,我回来了/ 祖国,我的亲娘”,那是对共和国建国之初取得“抗美援朝”伟大胜利的讴歌;“石油工人一声吼/ 地球也要抖三抖”,则是中国人民努力摘下贫油国帽子豪迈情怀的抒发。
又不必说2008年扣紧现实的“地震诗”与“奥运诗”。前者有旅居澳洲的诗人巫逖《手机上的母爱(八行迷你诗13组)——悼念一位震亡的母亲》,后者有加拿大华人诗人和平岛的长诗《火龙》,印象极深。长诗《火龙》(第一部和第二部)发表于《北美枫》总第5期,其豪迈浪漫之长吟,当下鲜有;其情浓意重之赤心,也则罕见。诗人所以用2008·北京·奥运圣火传递这样重大的新闻事件作为创作的素材,就是为了选择一个足够大的背景,来承载他作为海外游子的深切浓重的爱国之情。该诗采用意识流手法,用流畅大气的普通话语言构造文本,从而形成了现实与浪漫相融合的流转而豪放的艺术风格,所以给人以震撼的感觉。巫逖《手机上的母爱》,则以救援医生发现的手机上的遗言“亲爱的宝贝 /如果你能活着/ 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为开头,以“生离死别”的反复为背景,层层深入地讴歌了发生大不幸情景下所呈现的人世间最伟大的母爱。澳洲国际华人作家笔会理事曾庆怀先生第一个留言说“我是含着泪水吟读完这首充满激情的诗。作者怀着深沉的感情赞美遇难的母亲,歌颂伟大的母爱,让人感动,充分体现了作者对灾区人民的关爱。”
而对于改革开放过程中出现的问题的关注,则以批判现实主义的笔触,给与深刻地暴露与解剖,却是更可宝贵的精神良药之作。
比如,一度被媒体关注的留守儿童问题,有柴进的《荒废的院落》。“一棵枣树依旧在默默生长/ 两扇旧门还在为主人守望/ 几个越过断墙拣拾桑果的孩子仰起头来/ 晴朗空中有她们甜蜜的向往” 。她们只能“拣拾桑果”,那就是她们的美味她们的玩耍,何曾享受过城市孩子的酸奶娃哈哈肯德基冰淇凌巧克力碰碰车过山车呢?苦涩中的向往,自然“甜蜜”,却毕竟也还停留在向往当中啊!
再如社会道德的大滑坡,有祁鸿升的《后审判》。这个素材来自新闻,就是那位遭受三个歹徒凌辱的女司机,受辱后在全车乘客的协助下赶那个唯一的“挺身而出”者下车,然后把车开向悬崖同归于尽的事件。诗旨在于呼唤人性的良知,在于鞭跶社会道德的沦丧,在于反省历史与现实的根源。
又如农民工问题,有打工妹诗人郑小琼的《铁》。应当说,这是打工者群体生命的代言。“这些人,将要去哪里,这些她,这些你/ 或者这些我,背着沉重的行李与迷茫/ 在车站,工业区,她们清晰的面孔/ 似一块块等待图纸安排的铁,沉默着” 自然,他们是挣到了一些与付出不成比例的钱,却成就了无数的高楼大厦、立交桥、公路铁路和地铁,以及码头集装箱里发往国外的血汗。他们是城市崛起的脊梁,却常常被城市踩在脚底下。如何不“迷茫”,不“沉默”、不“惆怅”呢?
而全球工业化道路对环境的污染,担心人类命运的精品之作也颇多。我读过彭三县的《把美人带回家》。“渴望闪电雷鸣渴望下雨下雪渴望沙尘暴渴望天摇地动/ 来吧来吧来吧!你们一齐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那我就回到了盘古、恐龙、始祖鸟、亚当和夏娃的时代/ 回去,今天我要回到我的原始家是装满谷物和词语的家” 诗是为地球的命运担忧而吟就的。一开头就反语抒情——愤怒之情!如果环境继续恶化,真就不如回到蛮荒去。但现实却是大量地制造商品,因而工业的排放量有增无已……诗人是无力改变现实的,只能希望希冀渴望渴盼了,渴盼一个“一尘不染”的世界。
以上提及的这些具有代表性的反映现实的新诗作,至少在反映现实上已经构成了衔接中国古诗的大脉。问题只是在它的发展初期,实行了白话改革,而在语言上呈现了西化,让人有断裂的感觉;而在当下,又被太多的非反映现实的有病没病的呻吟、磨磨唧唧的语言垃圾、莫名其妙的晦涩荒诞所覆盖,且又缺乏引领的标准鉴别和整理工作,以至于产生了前途上的莫衷一是。
但现象不是本质,洪水漫堤亦非主流。我们应当清醒地看到,事实上植根中国沧桑巨变的百年现实,颂扬激励应当颂扬激励的,批判暴露应当批判暴露的中国新诗,正处于艰难的发展过程中,其前途是光明的。只要有良知的诗人,能站在时代的高度,看清中国新诗正确的发展方向,并为之奋斗,中国新诗的大树必定能够参天茂盛起来。
2、面向普通的中国大众读者,就要建构通俗明朗晓畅的新诗文本。
先说何谓文学艺术的“大众读者”,在中国当然是13亿的中国人民全都包括在内的读者。问题是文学艺术的门类也太多,而就一个个人来说,所爱并不相同。单是戏剧的票友也以群分,有着迷京剧的,有青睐越剧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二人转;而文学方面,看通俗小说的要多些,散文次之,诗歌再次之。这样看来,每一个单独样式的文学或艺术,也不可能囊括所有的人群,而只能覆盖喜欢的那一部分大众。而这“一部分”就是诗歌作者应当面对的大众读者,其他如绘画、书法、声乐、舞蹈等等亦然。
新诗的现实,却每况愈下,现在几乎连写诗的人群也覆盖不上了——因为很大一部分写诗的人,只管天天写,贴在网上就走人,对于别人贴上的帖子不屑一顾。而社会上不写诗的大众,订阅诗刊诗报购买诗集的情形真就罕见了。笔者偶然浏览过某机场的图书阅览柜,上千种的图书中竟然没有一本是诗集。诗歌的大众读者流失殆尽。诚然,原因是复杂的。这使我想起家乡的小河,再也不是当年的一脉清流,鲫鱼可以跳到脚背上来……而是鼠或猫的尸体与烂鞋臭袜子、白色垃圾充斥河道,谁还愿意到里边嬉戏呢?我们的新诗也是这样,生生地被语言的鼠或猫的尸体与烂鞋臭袜子、白色垃圾给污染了。我们先自应当反省一下,你天天流淌或者抛来的,是构成清流的水呢,还是别的东西?
如果你是正确地反映现实生活,那就是注入清流,否则就不是;如果你用艰涩难懂拗口的语言行文,至少也是浑水,而不利于清流。应当说诗歌语言的通俗明朗晓畅,是挽回大众读者的起码要求,也是诗歌得以流传下去的重要条件之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经的语言,也是当时人民大众听得懂的通俗明朗晓畅的语言,否则如何传唱呢?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土争先。”楚辞的语言又何尝不是呢?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学织素,十四学裁衣。”汉乐府诗也是这样的通俗明朗晓畅。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这女人织布的形象,一看就懂。初与歌分家的古诗(十九首),也还是这样地大众化。
而后的三曹、陶渊明、李白、杜甫、白居易、苏东坡、陆游、辛弃疾们,又有哪一首诗词,是艰涩难懂拗口的呢?
事实上百年来的新诗,也大都是用通俗明朗晓畅的语言行文,比如郭沫若、闻一多、徐志摩、戴望舒、殷夫、李季、臧克家、贺敬之、郭小川、闻捷、李瑛、顾工、流沙河、刘湛秋、邹荻帆等现代和当代诗人的作品。
而当下也有许多卓有成就的诗人,在手法技法创新的的同时,依然保持了诗文本的通俗明朗晓畅,且在情感上依然面向大众读者。现在随手翻翻,例子太多,选几个就可以体会到的:
豆叶黄了的时候
豆枝开始摇铃
收割时 我喜欢
紧挨着你
一起收获金色的大豆
或许还有爱情(摘自孔祥忠《豆叶黄了的时候》)
这是诗人对知青生活的回忆,会引起老知青们的共鸣。
就像这个情人节我们没有玫瑰
玫瑰在我们的心里 不是手上
幸福在脚下 不是路上(摘自黎阳《情人节后的99朵玫瑰》第2 首)
任意顺手黏贴的——明白而有哲思,小学生也能读懂,且受启迪。
锔过的大碗藏在板柜里
瘦弱的孩子摇动着母亲的胳膊
哀哀地说:妈妈,我饿;妈妈,我饿(摘自高粱《半碗粥》)
这是共和国经历三年困难时期史实的形象写照。
那倦慵的丽人儿
怀抱着空虚
然后到居委会
将我挂失 (摘自观云忘我《无法轻装之夜遁》)
诗人不愿挤在物质的路上,而愿投身于精神建设,所以离开丽人。“挂失”一词的活用,即明白又幽默。
难以相信,它们的前生
曾是那些鲜活的木兰花枝(摘自白沙《成炭》)
这里诗人借用佛家的轮回说,把烧炭的过程喻作一次涅磐了。前生是木兰花枝,今世就是炭了。前生很不错哩——那一树一树的花枝,一春一春的催开了多少花蕾呀?诗人用“鲜活”来饰,就可以想见一个青春烂漫的人生,正如这木兰花枝似的。这么诗意的句子,却也这样的通俗明朗晓畅。
矿车载着历史的长卷
晾晒发霉的王侯将相(摘自陋岩《矿工》)
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就这样通俗明朗晓畅地浓缩在这两句中了。
春天长着一张娃娃脸,吃奶,会笑,浑身的母体味
早晨她甜甜酣睡,把被子蹬到脚下
阳光是一把很美妙的折叠扇,上面画着一个叫秋香的姑娘
还有湘云和香菱,她们正在竞艳,时而浓妆出场,时而袖子遮面
春天是她们的近亲
她们相互珍爱,一次次地把额头贴在一起(摘自李清荷《春天正在加速来临》)
亏诗人想得出“春天长着一张娃娃脸,吃奶,会笑,浑身的母体味”,这样悦心的形象,谁不想张开双臂抱起他来呀!尔后的“酣睡”、蹬“ 被子”,蹬出了“阳光”,怎么又喊来了“秋香”,还有“湘云和香菱”,还有妙玉吧?尽管诗人无屑于那些鹅黄脂颜碧翠的老套,独辟蹊径于活灵活现的拟人化加上场景化的描写,但语言还是维护大众化走向。
春天像个五颜六色的小妖女
摆动着美臀,扭着柳腰
我瞥她一眼。如果
她向我走来
我就如醉汉憧她个满怀
温柔,如痴如泥
让红、蓝、白的小花
“咯咯”地笑个不停(穆桂荣《春天来了》)
虽然诗人用了比喻、排偶、拟人、分抛、拟声等多种修辞,但语言还是灵动得非常明白。
旧饭店去年夏天有人在那里谈过巴黎货
然后小跑去洗手 向刚刚锁住的电梯苦笑
有只孔雀开业时被制成标本
放置在华灯初上的大堂 用于象征
伟大的生意从此开屏般地 蒸蒸日上
欣欣向荣 然后停电 冷场
从财务的天空垮下来 会计室贴着封条
现金自尽 窗帘面子扫地 豪华人去楼空
灰蒙蒙的桌面凝固着一片杯盘狼籍
逃走时带走了旗帜 它被抛弃在垃圾堆里(摘自于坚《孔雀神》)
写一个企业(大半是民企吧?)的由兴到衰,但其象征的意义则可广至这个当今的世界。毕竟,产生诗作的背景,正爆发着华尔街的寒流。而“蒸蒸日上欣欣向荣 ”乃至“旗帜”的老词,又给读者留下了觅味的历史空间。
以上所举各家的语言风格虽不相同,但建构诗文本却都很通俗明朗晓畅。这很益于爱诗的文学大众的阅读和理解。也是还没有这样做的诗人们,来这样做的一个示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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