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经幡【组诗】

空也静

风舞经幡【组诗】
文 空也静

1一盏酥油灯
点着一群羊
一群牛
也可能是一大片草原

栽在佛前
根须伸进无数虔诚的身体
光芒如一根根针
刺痛戴在脸上虚伪面具

一级转二级
偏南或偏北的风
吹不倒
也吹不灭

一直亮着
与黑无关
让许多被苦难折磨的灵魂
得以超度


2车过勒巴沟
玉树数不清的山
夹紧了数不清的沟
留在心里的
也只有那个叫做勒巴的沟

那里的石头会说话
那里的石头能诵经
风在不停地吹
水在不息地流

好像有成千人在念
好像有上万人在诵
山玛尼、水玛尼
从远古而来
到未来而去
从今生到来世
整个山吟诵着
整个沟回荡着

驱车路过
耳朵会塞满读不懂的词语
一根火柴
很难掏净


3深  夜
世界很安静
一座楼很安静
临街的房子很安静
茶几上喝空的酒瓶很安静

我窜来窜去地寻找
躲过路灯的窥视
跟在一只猫的身后
看不见迎面而来的影子

茶几上喝空的酒瓶很安静
临街的房子很安静
一座楼很安静
世界很安静

4 把你的名字揣紧
把你的名字攥紧
装进喝空的饮料瓶
投入记忆的江河
我会跟着流水一路寻找

把你的名字研碎
写在彩色的幡布上
挂在思念的枝头
风将替我没黑没白地呼唤

把你的名字叠起
搁在梦的枕边
嵌入全身每一块骨头
撑起我日渐苍老的日子

把你的名字洗净
刻在一粒粒花籽上
当春天艰难地爬过远处的山头
目光里会飞满你如蝶的身影

5心中不灭的酥油灯
没有月光
空气流动着稀薄的氧
难眠的夜晚
我将寂寞搓成的灯芯
浸入酥油

站在佛前
轻轻转动经筒
许下生生世世的愿
我要用一群牛羊
一片草原
点亮心中不灭灯盏

当黑暗袭来时
我将看到希望的跳动
微弱的光线会把身体扶起
站成墙壁上不倒的身影

6行走玉树
结古寺就在半山腰
眼睛框住了整个玉树
走出去的也只有一条轧曲河

街道、商场、草原有点冷清
热闹的是尼姑寺
做完功课涌出殿堂的僧尼
让我想起铃声后校门走出的学生

午餐爵着饼子就一碗烩菜
在我举起相机的瞬间
一个女孩家深藏的羞涩
绽放成一朵迷人的花

对面的当卡寺
看不见僧人的身影
几个民工摆弄着几根木头
阳光揭不开高处殿堂的神秘

而赛巴寺的弟子
为几天后的一场法事忙碌着
一条袈裟紧缠在腰间
闲着的是几个满脸娃娃气的童僧

他们话笑着围在一起
半碗方便面冒着热气
这时，一个女人推着面皮走进寺院
几个僧人不慌不乱地围了过去

突来的一点饿意
收住了我走动的脚步
驱车穿过勒巴沟
黄昏早已模糊了远处的雪山

7玉树的夜晚
四面雪山
死死地围住
一片草原
根本看不出海拔的高

侧身躺下
一阵阵的慌
弄乱了昏暗的灯光
试图侧过来
跟地滩木碳炉上烧烤一样
来回翻动

口不得不一直张着
就像蹲在阳光下
替主人守门的狗
大口大口
向流过的空气乞讨
一点稀薄的氧

月光很淡
没有思念
也顾不上思念
只想迷迷糊糊地睡着
头脑却越来越清醒

8高原神鸟
几只兀鹫就在面前
眼睛直直地盯着

不远处的葬台很静
风吹着苍凉吹着
一片草原的广袤辽阔
吹着经幡上不朽的文字

几块石头
扶起一个完整的生命
超度
一切都干净的
找不出一点痕迹

生与死
一个结束了
一个开始
坚守的是一座青山


倒下的只是身体
神鸟将叼起一个灵魂
在无垠的天空
翱翔

9 在禅古寺
其实门槛很低
只需右脚轻轻一抬
我却一直犹豫着

伸手从衣袋掏出几张纸币
又悄悄地塞了回去
身体朝前稍微倾了一下
回过头
妻子跟着
孩子也跟着
一个原本很简单的过程
开始变得复杂
复杂得让我不知所措

一只脚抬起又放下
放下又抬起
就像不远处那个老人
把铺平的身体扶起
再铺开
一个动作不停地重复着
整个下午
就这么简单


10把全身的骨头敲碎
把全身的骨头敲碎
打磨成念珠
坐在佛前
一个一个地数
一遍一遍地数
数得草原的草枯了
又绿
数得湖里鸟飞了
又来
我一个一个地数
一遍一遍地数
数得人慢慢苍老
数得心越来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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