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通灵诗鉴系列《观徵》全集(30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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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当你独自沉浸于某一首歌的旋律,或只是不经意在大街上与它碰撞时,有时会有这样的感觉:它突然与内心某一部分产生了共鸣,就像一股闪电从胸腔穿过,你得到了某些深层次的触动,似乎受到神灵启示,刹那间一幅画面从眼前闪过,有风景、有人物、有声音,甚至还有或完整或片段的情节。它酷似音乐MV,但又更加光怪陆离、自发化和戏剧化。它不是精心设计出来的,具有梦境特有的逻辑和质感,有时当你过后再去观看那首歌的MV时,会发现它们和你看到的移动画面有异曲同工之处,MV的创作需要考虑歌词的意境,而你的体验,却远远超出了世界语言的桎梏。
音乐与场景的结合最能催发人类内心的情感,多少音乐因为与盛大、悲壮、哀婉或含情脉脉的场面同行而留名于世。在这一组诗歌里,有《杀死比尔》中的配乐《The Flower of Carnage》(杀戮之花),《暮光之城》的主题曲《Supermassive Black Hole》(质量密集的黑洞)、《巴黎感觉》片尾曲《Octobre》(十月)、《怪物史莱克》插曲《Hallelujah》(哈利路亚)、以及在《闻香识女人》、《辛德勒的名单》、《真实的谎言》中屡屡登场的、阿根廷探戈舞曲的无冕之王《Por Una Cabeza》(只差一步)等。它们自身承载的情感使不同肤色和生活背景的人产生不同的感念。
这一组包含了能触动作者的音乐范围内尽量多的风格,凯尔特民谣、法国香颂、拉丁舞曲、器乐流行、哥特金属、维京金属、硬摇滚、重金属、能量金属、交响金属、工业金属、新古典金属……而诗歌的形式和内质也泾渭分明。一边倾听音乐,一边读这些饱含着冲突、和解、裂变与重组的诗歌,也许是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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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海之胆——Nightwish《Sleeping Sun》
木器与凶器——Eurythmics《Here comes the rain again》
云层上独自翻滚的刺青——Muse《Supermassive Black Hole》
收信的一瞬他曾活在金属扶手间——Evanescence《Lithium》
虚境乱战指南——Enigma《Beyond the Invisible》
今天我替神父翻阅你的赤字——Scorpions《Wind of Change》
我们走开,让影子自行决定——Marc Lavoine& Pham Quynh Anh《J'espère》
假装它只是一幅阴雨天的油画——Lake of Tears《To Blossom Blue》
对口型——Kate & Ben《Schlaflied》
无人地带——Lacrimosa《Alleine zu Zweit》
致制作蝴蝶标本的爱丁堡美人——Rufus Wainwright《Hallelujah》
他和他的拼字游戏—— Coldplay《X&Y》
那私藏在桌布下的月光——Laura Fygi《Historia de un Amor》
奇遇迁徙季——Shakira《Te Aviso, Te Anuncio》
第二次暗场——Meiko Kaji《The Flower of Carnage》
她订做的百里夜色——Blind Guardian《Skalds and Shadows》
影——Xandria《Eversleeping》
他们抬头看他心的第十七层,帽子掉下来——Fairyland《Rebirth》
暂且叫她海伦——Haggard《Hijo de la Luna》
伊普西龙星球仅有的幸存者——Rammstein《Mutter》
干洗店备注——Francis Cabrel《Octobre》
你们脑中都保留着一个凯尔特频段——Alan Stivell《Tri Martolod》
站在咒语的灰烬上——Najoua Belyzel《Des maux mal Soignés》
妄念——Epica《Cry for the Moon》
三十光年外的花朵——Vitas《Криком журавлиным》
在地狱里开家天文馆——Garou《Demande au soleil》
亡命——Aerosmith《Dream On》
病室惊情——Natasha St. Pier《Un Ange Frappe A Ma Porte》
北欧情结——Moonsorrow《Tyven》
战争与天鹅——Carlos Gardel《Por Una Cabez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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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徵:《海之胆》
——Nightwish《Sleeping Sun》
文/殷晓媛
把破碎蝴蝶葬在海里的人,在夜间捕捉到
它风铃的音色。一昼夜繁衍百里。光芒拍打白沫
如大片柠檬水的海域中,她们挥舞镰刀
梦游般收割。耳朵以桃金娘果堵住,以免被
这东接扶摇的声响诱惑。在海面,她们中一个人将
盖着黑布的篮子,传给另一个,犹如传递人类
衣冠的棺椁。里面裹着七十二朵
鲜美罂粟:白的是刚贴水飘过的云彩的样本;
红色是堆成皱褶的光,某一刻,她将无心地倾斜
如古老的木桥,这光便落入水中迅速生长。当她们
互相轻声责备,它从她们所站之地
一直到海中央,鼓起成一块丝绸。白衣的勇士们
是她们倒影孵出的飞蛾。在水底,他们
坚定而无声,剥离岩石最后的封印,在大海
进入封冻期之前,他们将拯救出
它青绿如玉的胆。它将在风中旋转
在他们张开的手臂间,像一丸伪装完美的炭
从中心彤红起来。那个紫色长裙的女子在海面
奔跑,手中的风筝是燃烧的水
千年的引信。
观徵:《木器与凶器》
——Eurythmics《Here comes the rain again》
文/殷晓媛
有一天小镇暮色疯长如芦花,小木门
打开,裹披肩的中年女人抬头
看到一顶旧贝雷帽挂在门边,正一抬手间
它便变回蝙蝠,穿过微带蓝调的柿色灯光
从此无踪。人间的记忆被盛装的材质淹没。石器
组成彩色而冷峻的河滩,除了灰鹭
和已生根的木摇椅,再无人光临。陶器与骨器
是两侧墓地的陀螺,当少女盗马夜行,这些发出哨音的
失重器物,却似沿途挂满的凋谢的鱼
残留着四月大海的香气。她年轻的马匹
离墓地的蓝还如此远,犹如在乐池演奏巴松管时
那种她无法捕捉的、肃穆而诡谲的声音。
此时中年女人已在海滨,米色礼帽、夜色中
提灯寻找。一色天地如石榴裂开。雨就在这夜
呜咽着拖着凤尾穿过上空。月光枯死在
过于洁净的盘中,如自生自灭的人心果。而那棵
编织它的树,还在高山顶上,等待刺中
闪电的脑髓。
观徵:《云层上独自翻滚的刺青》
——Muse《Supermassive Black Hole》
文/殷晓媛
为使船中盈满生存的幻觉,他把柚子皮、
茉莉花、旃檀树皮和降落伞的纤维
垫在船底,如供取暖的兽皮。船中的沼泽
对飞鸟与过客不可见,却随季风高涨烟绿成
孤独之树。船舷外海水的沙化
类同蓝橙酒变为咖喱的过程,他的醉意
已经半消,而搁浅在沙漠中的木质甲板
残破得如此迅速,他必须拔腿离开。多日以来
他周围的物质变得稀薄而透光。
那个只剩半月形底部的白瓷杯,原来就是
那样的吗?端在手里如一片
执拗的骨骼。昨日回到角斗场,他流过的
几百公顷的血,也还没有长成
赤铁矿脉。仍需岁月浸淫。一直有一只
幼年的骆驼,站在他老家门外
木梯下,似乎曾啃食掉一切的地基。结着火红果实的树
纷纷倒下来。砖石死于一场源于自身的
风暴。此后,他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个
女性的自己。
观徵:《收信的一瞬他曾活在金属扶手间》
——Evanescence《Lithium》
文/殷晓媛
写信地址是偏红的柠檬色,收信的偏蓝。
(两行连笔字母像弹簧相互贯穿,或缠成一股,都将成为
未知数符号,令人哑然失笑。
这是今天那只白鸟哭泣着骨化为珊瑚之外
最难以理解的把戏)
打碎储存罐,分散的斤两迸裂纸上,便有了
意外显形的赛波花。今天按你叮嘱,买来两桶
锂白色,把这个张狂的六边形漆了几遍,直到它们
有了展馆里最崭新的柔软。人们驻足、哄笑、礼赞或争吵。
这幅光景将坚持不到一小时:
一、 一位银发老人的手,曾触摸权杖、油画布
及被诅咒而结出血色果实的枯树,唤醒这金属
满地蜿蜒为蛇。他被胶固在原地,悲伤的灰色眼睛望向
我和那个只是背影的馆员!我们又如何
能拯救他!(所以你可以和我们一样只是笑。)
二、 一只猫侥幸代替了他。在那个时间节点
唯一可与情节匹配的生灵,它叼来的
女巫们的纺锤上,还有人们命运的浮丝
招摇风中。不用怀疑,我特地抽出了你的那一根。
(那缕丝就在邮筒里飞行着,从一个无光的空间
到另一个,也许它具有鸟类识途的磁场吧。)
你看到这里,眼中充满惊愕,你看到那金属光芒
绕过古董式电话。它的另一端
在我的掌心,此刻到了头。一秒后,所有的光
将像火星一样熄灭。晚安。我对着
空气说。
观徵:《虚境乱战指南》
——Enigma《Beyond the Invisible》
文/殷晓媛
那个祖鲁人的乐声是你最后的机会,机械和邮戳
在空中被打乱:一堆亮红铁屑;一抔稀有土壤。
注:在无法计量的片刻间,你要重组它们
——这些你素未谋面的记忆。所有细弦上的残片
将迅速随钟声溃散。
你会看到那个骑马的人在悬崖边逗留:
彩色虹霓顺着马脖颈流入他的脊背。
他是用丛林打猎的吆喝声,把你从明澈简约的梦中
诱拐过来那个人。把你炒香的一布袋沙子
洒在他背上,如果可以,顺便偷走他的排箫和狼。
往左边的镜子里望,水银里你能触摸到
他离去前的眼神,像一阵雾气从黑水深处浮起。
顷刻,月光从根部开始动摇。
鸵鸟和狍子从山坡间溜过。不,放下你的弓箭。
它们只是被抛洒在空中戏弄你的花瓣。练好你的铜,
如驯好燃烧的隼。走过的最后一个人是你的敌手。
那个最后的影子,穿着紫红长袍,离他前方的月光
有一段冷漠的距离。禁止呐喊,禁止包括展现生命迹象在内的
轻举妄动。记住你在一个筒状的迷宫里,四壁时而透明
时而迷蒙。有时你作为回声结构被用于
演奏你所听到的圣歌。你的源流与终结
是一个死循环。
观徵:《今天我替神父翻阅你的赤字》
——Scorpions《Wind of Change》
文/殷晓媛
维西西图•R•克拉克森,你生于1862年,卒于2173年。
这是一份灵魂记录,就像那些你居住过的
衰败下去又被翻新的街道。
(你授意将你的墓碑排满,木桌上的账单里
蓖麻籽大小的数字,要让它们“像花粉
从天而降,覆盖掉寒冷的大理石质地”。
但我们还是决定不要如此。)
你终身未曾与梅钦、弗格森或伦奇有交集,
而他们无法演算穷尽的无限不循环,却像狂野的香草
冲出你走过的街角和花园。
(两只白鹤停在头颅低垂的人群中,似乎他们
只是发黑的雨幕下,草丛中沉默的木桩。
在一阵笛音中,它们惊飞,如同今天下午
迅速掠过墓园那一片金色流云,在乌云的池中
曾形成一个虚拟的出口)
你还欠命运一些关于沧桑的反馈,
多次透支的激流与月光。(它期待你俯身下来,
像一个弱者所做的,以负荆请罪的姿势
走进逐渐消散的夜气深处。
多年前,你和挚友们,在演出散场后
欢笑着举起高脚杯,亮绿色的液体发出
金属的响声,就像他们手中血红的玫瑰
落在你棺盖上的声响。)
在人间的静流下,你沉睡如河床的玄色巨石,
不再接受风云与电光的追索。阿门!
(现在我环视,看到一样的神情:一百三十七张姓氏不详的面孔
和一颗女性的心。但你不在那深红色的
盒子里。现在你站在山顶,像站在云海的
一处岛屿,白色长袍从脸侧一直拖到
地面,就像白狐为了雪地
换上一身新茸。)
观徵:《我们走开,让影子自行决定》
——Marc Lavoine& Pham Quynh Anh《J'espère》
文/殷晓媛
第一天:她把影子系在海滩木桩上,捕捉牡蛎的人们
没有看到。细沙中梅花状的蹄印
均匀地下陷。而他牵着自己从沙漠归来的影子
套在对面小店前。“那年你捧着
前一只影子的头骨,破碎如万宝螺,没有一丝
未被风吹尽的血迹。长点记性吧。”
他抬手,拍拍它并不存在的驼峰:
“它笨拙而木讷,但并不惧怕掠食动物。”
第二天:人们很快发现它并不是骆驼,
在带绿色流苏的毛毯下,它像早慧的婴童
掀起一角。它轻易解开绳索如解开世上一切症结,
它抛下背上的架子如抛下世俗的期望及族谱。
在海岸,它与他擦肩而过,他没能认出,因为它直立行走
如他一般高大。
第三天:“这次它自己丢了,也许能让你的影子
帮我找找。”他有些无奈,从对面走过来。
“它是犬科动物,但并不是狗……”
满月的血气在他握着的酒瓶里,溢出丹桂的浓香
——这令它血脉贲张。他们远涉
无风无声无粮草无人烟之境。丢失的生灵坐在闹市区的桥上
如躲闪的面孔。
第四天:相距3米的两根木桩,绳子加起来
共长4.5米。“让它们彼此看管吧,
我们去赌马。”
观徵:《假装它只是一幅阴雨天的油画》
——Lake of Tears《To Blossom Blue》
文/殷晓媛
你对着雨水啄饮,对着蓝莲般绽开的乌云线条
把面包屑堆成池塘。陈年的果酱长不出
新近的桦树枝。但你还是觉得头顶
什么东西在摇晃。(也许不过是赤裸的灯泡。)“对着油画
默默饮食,餐叉上的积雪都是
白昼的遗物。”镜框里的海水伸出向天的腕足
每天朝苍白圆月状的餐盘,爬行一毫米。
你点燃烛台不为亮光,沿着铜黄色的画框
你一路烘烤过去。水温的回暖在青金石转为白松香的色调中
像预言显现。“纸船上那个陌生女子
像挣扎在临界温度上的蛹。但晴天和暖夜里上涨的
雨夜又落下去。”火焰离船底越近,她长出蝶纹的速度
越快。但你突然碰翻了烛台!她的船只
像一丛落叶那样燃烧起来,一半已经发黑
向深处沉去。“那样阔大的海水不能灭掉火吗?”
你取来脸盘,你把淡水泼向餐桌
泼向那个画框。越浇越绝望。“要是早一点就好了,
哪怕早一点……”
“她去了三年了。”那些人像蜂拥而至的山雀一很快就
塞满了整个空间,“为什么还朝她的照片泼水?”
观徵:《对口型》
——Kate & Ben《Schlaflied》
文/殷晓媛
她将要对世界说出的每一句台词,他早就
了然于胸。摩天大楼顶上,风助火势,她的嘴唇
是滚烫的掐丝珐琅。“准备好了吗?”
“随时待命。”千座城市的脚灯
同时通明如昼,低空飞行的灰燕和蓝翠鸟,剥开烘干的翅翼
旋舞上升。她擅于驯熟火候,用黑色篮子
烹煮芳香木材、樱桃酒和虎心豹胆
以催熟那支半手杖半长笛的空心竹管。
不被期待的山橙,在落下去的一滴灯油里
他日渐饱满。“我是你用于献祭的果实,
只象形于酸味或高处的声波。”
黑色长褂。他们借着半人马座的光芒
把柔弱虚花的词汇从篮子挑出去
成为飞絮。“我就站在背后,做你的共鸣腔。”
“还有什么和我们一线?”“三十秒后,会有一只秃鹫
和一颗炸裂的陨石。”“很好。
三。二。一。”
就像带着小时候的他在荒野中练声,彩色光束带着血
带着青烟从她胸腔里涌出。就像他在草坪上睡去
他单薄成没有气息的纸片。最后的话
是耳语:“他们听到了,母亲。”
观徵:《无人地带》
——Lacrimosa《Alleine zu Zweit》
文/殷晓媛
甜美的梅甘,这些水晶萼片将在晚间10点
完全关闭,地面只剩纯钢外壳(你自幼
想必已经深知),你沦为新的流放者,
无法找到铁红的归途。不如安静,像一个忧伤的
冥想者,安于天窗上那束
白菊般飘落的暖光。(你砸开了锁。)让我来向你重播
《躯体牢笼导游词》,人类在里面不过是细小蜂蛹。
当你躺在蜡与蔷薇油脂的形体里,我美丽的助理
向你喂食蜂王浆,这就是为什么当纱布揭开
你比他们透视更远。这是何等的优遇与眷顾!
现在,从大屏幕上看我的口型,听我宣读
他们游历自己长廊和果园时的惊喜。
(你转身对着镜头说:“去你的吧!”)
梅甘你雪白而单薄,不过是一束已被吹灭的柳絮。
你所听说过的灵魂,并没有附带武器
或强健的肌肉。你站在无人地带。你挥着玫红色帽子
在无人地带的高坡。夜色里,你身旁
细小的米兰像黄金栗子爆裂,发出此起彼伏的声响。
寂静,比寂静更深的孤独。
(你看到那辆蓝色的车,在微光中像一尾鱼
游过来。你俯下身子,和驾驶室的人交谈。)
不,梅甘,他是个男人,不是你的族群,
你不会幼稚到轻信吧?
(你在他眼中只是一团走动的光,轮廓模糊,
雌雄莫辩,他不会捎上你,你唯一的路
就是哭着回来。你会的。)
怎么,你竟然拉开了车门……
(他转过身对后座的你说:“我也逃过几次,都没能
如你一样决绝。看我装在这个笼子里
像一瓶果醋。”你说:“包装不错。”他说:
“我们去自己的乐土,在那里,所有的人
抛掉形体,像失重的豌豆飞向空中
留一地枯黄的豆荚……”)他从窗子往这边望,
抽出一支枪,几秒钟后,满屏幕的雪花
在我面前爆发……
观徵:《致制作蝴蝶标本的爱丁堡美人》
——Rufus Wainwright《Hallelujah》
文/殷晓媛
昨天在府上小坐,告辞的时候
你从衣帽架上取下我的大衣,注意到一只瓢虫
粘在领口:一滴红指甲油大小,半缠在灰色中
如迷途稚子。你把它捧到窗口,对着亚瑟王座山
轻轻摊开手心。天色迟暮,但万物的煜煜光芒
仍如水中钻石。你曾为死去的蝴蝶
哀泣,如赤足穿过黑色轻盈的灰烬,以面纱裹它们归家
赋予圣洁的睡眠。经过司各特纪念塔时
落在你肩头的金色银杏叶,轻柔
如初雪。你以为只是
偶然吗?那是它们群聚在树上的灵魂,
会在薄雾晾干、可可色夕阳
转着弯最后一次涂抹老城区时,穿上白色长裙
站在湾岸,如唱诗班对着蓝色水域,手中
柔韧的雪白书页,将在她们翅膀与星光融为一体时
合上,字痕缓慢消失。麝牛、骆驼、羚羊、
花栗鼠、猕猴、犀鸟、鸽子……顺着水波与云霞
它们走过海岸,穿过你生命中
无痛觉的边缘。你保持目光低垂
集中于一切坠落的方向,没有听到窗外树上
山雀蛋裂开的声响。“再会。”我往上提了提帽子。
“再会,琼斯先生。”但你没再抬起头,如果目送到街角
你会看到我回头微笑,灰白胡须
在风中颠沛,却轻易撕扯不断,如你身旁
曾路过的万物。
观徵:《他和他的拼字游戏》
——Coldplay《X&Y》
文/殷晓媛
两座纸雕在各自的椅子里醒来,面颊的皮肤
逐渐平滑红亮。前因后果如包裹他们的星团
不可知。他们手臂之间,茶几上的报纸
赫然印着二十年前的日期。“有人给我们出了一道
拼字游戏题。”他们往这口深井里
望——内里盘踞着一个更大的星空。“这是一个‘WHEEL’。”
“我也看到了。这里,E字母这一竖行
是AFTERMATH。”猴面包果大小的陨石
带着蓝光,在他们面前砸出一个
类似雪茄灼痕的大坑。“我认得你。我曾梦到和你
在一个梨形结构里,挂着,被一个拿着银勺的圣徒
一路敲过去。”其实那种结构是链状,像无数个葫芦
首尾相接,和纸上这相间的黑白片段
微妙地相似。“你想说我们
是孪生兄弟?”“对于这个宇宙,也许是的。”
他们见过人们的出生,裹着印着新旧词汇的报纸细条
如骨折的鸟卵,带着定义零乱的外观
和液体的心。在月夜里,即将成年的人群
静静查看自己半边翅膀上
逐渐连成段落的信息。那天他站在教堂回廊
等候一个女人或一朵玫瑰。从大门涌入的晚钟
如穿堂风,在一闪之间
就刺穿他的胸口,留下一团乱麻般
有头无尾的字句。“还剩最后一个,七个字母,M开头,
第五个字母是E。”“我想不出……那么,她呢?”
“找不到了,一个拼错的单词,还没填上
就破碎掉。”他们低头看自己,衬衫、肩头和骨骼
都是精细纸条,像碎纸机里
出来的一样。他和他抓住对方的手腕想理清头绪
却找不到一个完整词汇。四只手逐渐编在一起
无法动弹,像一只形状奇特的花篮。
观徵:《那私藏在桌布下的月光》
——Laura Fygi《Historia de un Amor》
文/殷晓媛
“采吧采吧。”正是月光散发
薰衣草香味的季节,他们挤在窗前
成片采撷。这些并不额外收费,就像她的咖啡里
秘制的丝绒感。剩下的仍然如
孔雀尾羽柔软修长。她叠起来压在桌布下:
除了为女神雕像做长裙,并没有别的用途。
“我在收集月光样本。”他款款走进来,“顺便给自己
买一杯镇店小饮。”手中别处采来的
风信子蓝和水仙黄,带着新鲜夜雾。“SOLD OUT”
面前的饮品单赫然贴满。“真遗憾,这么巧
都停牌了?那么,月光呢?”
“一样。”她浓眉一扬。在他转身出门
拐进小巷之前,她看到衣领上绣着的
夜莺图案,精细如水印纤维。
“浅松花绿,正好配这深蓝底子。”她手里
针线起落,鹦鹉就被胳肢似地发笑:“这不是我!嘎嘎!”
水蓝色从穹顶垂下,亮蓝色翻飞在
窗沿和卧床。有一天它们会肆无忌惮
挂满更宽敞明亮的地方,比如
她的咖啡店。一切依旧。款款叙谈的顾客
和一尘不染的餐具。“咖啡风味
似乎不如以前了。”只是因为,它们的气息都
被月光吸走了。
观徵:《奇遇迁徙季》
——Shakira《Te Aviso, Te Anuncio》
文/殷晓媛
每年九月,迁徙的灰鹤会落在这片沼泽
啄食遍野的金黄碎花。这次一位土著
意外走进镜头,裹蓝色头巾
在逆光中,显得古朴苍郁。他手持一种奇特的手杖
(特写:类似长笛,上有七个绳结,一头刻有兽头)
竭力驱赶灰鹤。懂法语的当地人为我们翻译
这里流传一种说法:它们落下之地,夜晚就会出现
一种类似美洲豹的动物,能发出
女性的笑声……夜里,我们打开探照灯,
准备拍摄土著们言之凿凿的豹怪,但四野无声
星辰低垂如冰晶。正在我们困乏欲睡,
听到有人吹起兽角。一个优雅的身影
出现在镜头里,体型比美洲豹
纤长一些,步态轻盈,似乎在花丛独自散步。
(一位土著小伙子挥舞着长矛喊叫起来,我们示意他
不要影响拍摄,但他冲了出去,场面失控了。)
现在出现了一点小插曲,我们的一位猎手
决意保持他的荣耀,坚持出战。祝他好运吧。
(其他人都吹起声音沉凝的兽角,夜空中惊起的水鸟
久久不敢落下。这时,我们真的听到了
清脆的笑声!)我们看到他步履如飞,在草丛之上
和豹无声穿行,一前一后形影紧跟。他举起长矛
对着豹的脊背一划,豹皮裂开了。(“那是什么?我看到
一团橙色光冒出来。”“好像是个金发女子
蜷缩成一团。”)这一幕令我们瞠目结舌,一名工作人员说
他想起了电影《克里奥佩特拉》。那名猎手
显然也惊慌失措。(女子捡起兽皮,向远处黑暗中
跑去。途中还转头对我们
神秘一笑。突然,我们的镜头钻进无数
灰黑影子,是一大群灰鹤,它们越聚越拢,
很快遮没了她的背影……)
观徵:《第二次暗场》
——Meiko Kaji《The Flower of Carnage》
文/殷晓媛
太鼓玄微之声继续,像西边断崖上
挂着的一段光。你苏醒。这正是刚才观看的能乐
二番目场景的松树下。寺院铃声潮湿,凋落的漫天松针
像抹茶色的雪,在你双颊和领口
堆积。他们绕着你,用白色厚缎
替你堵住创口。面具似乎与他们的面孔
生长为一体:小面、翁面与鬼神面,鲜红的薄唇边
并没有强压的悲伤。“抓到那个人了吗?”
但他们只是围绕你,一圈又一圈,华丽宽大的锦衣
几乎结成遮幔。你眼前闪现那次
暗场,一个娇小的身影接近你座位
如一只银狐。惊惧。剧痛。眩晕。台上的武士
倒下,凌乱的松风中,你看出
有人手势里的沉痛多过内心。笛声暗涌
如泥淖长出藤蔓与血色花朵。“这是能乐,怎么会有
女演员?”你喊道。男人们并肩站着
结成古老树林,光芒无从穿过,翻覆的酒杯
在这里死去化作青蓝的石头。你摸到衣襟里
有一张纸,微黄、褶皱,似乎已有时日:“看着这毒药的电鳗
从你后腰游进去,它江户浪人式的
告别神色。它是真实的,就像你
无法抹掉的我的存在。”冻结五秒之后,他大声喊道:
“抓住她!”“别动。你会死的。”那张戴面具的面孔
有时候又变成医生的面孔,只是在每况愈下的气温中
逐渐昏暗。
观徵:《她订做的百里夜色》
——Blind Guardian《Skalds and Shadows 》
文/殷晓媛
烧制黏土、以玉器反复锻打,切削出穹顶形状
再钉上松子大小的星辰。我们粗糙的双手
泛着龙虾色。她站在一个街区外
白昼里举着阳伞,身后的裁缝铺和花店复杂的色调
从未减褪。她从未屈尊进来,只手放在额前
朝这边一望:除非她有猫科动物的
夜视眼,这里看起来不过是冰冷磐石。“为什么她在
白昼的街道,看起来比在夜晚的庭院
高大一些?”“或许是热胀冷缩。”椴木适合用于烧制
隐形之炭,供穿过灯光的海狸、袋鼠
和我们自己涂抹。她的一小队骑士披着红色披风
路过此地,跨过昼夜边界时
马掌铁声响变得亮如水晶。他们将向她讲述
远道而来的故事,或带来半成品的传说
等她封顶。凌霄花、铁线莲,
夕阳在那边的街面化掉之前,更多藤蔓
要被编织成飘垂不一的形态。“为什么我们不能
让她看见?”“就像日月不能同时显现,
这违背自然。”也许我们应该留给她
一本厚书,夹着每个人外套上剪下的
一小块布片。签上我们的姓氏,虽然在她看来
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件。一千度的幽暗,一千度的
冬季。九个工匠把夜色的蛛网
织到她身后的街道上。
观徵:《影》
——Xandria《Eversleeping》
文/殷晓媛
昨夜风雪压倒的大片新鲜玫瑰,在街角边
一直流血。你蹲下,用剪刀结束
它们的挣扎。你提炼的它们的红,在器皿里
像硫酸吃掉所有香料。恶魔的颜料,蝎子的毒汁。
窗台上,你把它一笔笔涂在那只
躲雪的渡鸦喙上。墓地里,那位老人把雪的
黑天鹅绒,一铲一铲缩小到燃烧的
一小堆。雪下了七天七夜,黑云就在窗边
像一群呜咽的鱼,凑到表面的亮光里呼吸
却阻止不了黎明终于降临。“她的面孔不比雪人
崩塌得慢些,当我伸手,她已经躺在
墓穴,嘴唇和裙褶里落满的玫瑰
都是令人惊异的红。”一匹穿过北风的狼也可以
有她的眉眼,雪后西边天空渐渐敛起的赤云
也组成那个揶揄的微笑。没有什么阻止
星星冰晶似的下落,在窗台上,这些粉末组成
细小的波浪。有人弹奏钢琴时
就无端起伏。渡鸦一直没有飞走,似乎被看不见的锁链
锁住。敲门声。剧烈的敲门声。是扫雪的老人。
匕首一闪间的寒光。“让你偷我的东西!”你缓缓向后
倒去。你捂住胸口,你现在就坐在她
积雪狼藉的墓碑边:“渡鸦?”
“不,玫瑰。”
观徵:《他们抬头看他心的第十七层,帽子掉下来》
——Fairyland《Rebirth》
文/殷晓媛
“将心献祭给你的扑克,它们就会长成墙
和你对抗这个世界的风暴。”父亲令他自己
如礼帽中的鸽子一样消失。扑克丛的清香
摇着晃着,时光的墙纸层层脱落,而他节奏缓慢地
长大。香椿树叶一样的纸片
被水濯湿,放在后院的墙头曝晒。这些退伍的老兵
坐在一起闲聊,冒着清油和烟草气息。
他把寒风街道上跟自己了几条街的野兔,托在他们
泛黄而粗糙的手中。“你的小屋。”东南西北
各竖起一张纸牌。暗室中,他蒙上眼睛,与镜中人
交换手中扑克,嗅到它们向日葵一样的亮光
和背后新老不一的叶脉。再后来,他摸到它们
也有骨骼,与人类如此相似,只是某些时刻
它们把自己关节全部打开,如慷慨赴死的战士
那一瞬间,它们成功隐身在光线里。“你的后院
养着什么?今天食堂的伙食太差了。”那个高个子
手里摆弄打火机,夺过他的一张扑克
挑衅地灼烧。白色的小小骨骼,他看到它们慢慢
化成石灰。他朝他的眼睛吹去。他夺路而逃
狂奔着冲进后院。他们紧跟不舍。院落中央
象牙色的棚矗立。“快跑,小兔!”他们听见他喊道。
巨响。棚架坍塌,一只独角兽冲出大门
朝山野奔去。
观徵:《暂且叫她海伦》
——Haggard《Hijo de la Luna》
文/殷晓媛
泛滥的火光中,你把冰凉的神智用白布
裹起来放在怀中。蓝色光芒在眼前
封缄,你开始听到圣树上一把钥匙
在银色果实间发出梦幻的声音。女祭司将它们
在夜里翻过来,使它们晒到的日月光
均衡。千万座盘踞在沙漠和山岭上的
城池啊!你将咬破多汁的杨桃果,启封钥匙
激活它们的黄铜头颅,让它们四腿站起
跟随你迁徙,它们将臣服,这些步履缓慢的
含泪的神龟。“放箭!”你从没见过
比这色调更炽热的星空,狂乱的羽毛奔向
那生铁色的城楼。你们从城门
长驱直入,钥匙的声响像清泉
越来越近。铠甲上映着的火把光焰,突然
变成了银色。“只是月亮出来了。”大道尽头的圣树
像一朵不对称的云,在风中不断变幻
形状和颜色。“它周围为什么有
灿黄的围墙?”“好像是黄金木砌成。”
白袍的婀娜身影,抱着酒坛浇灌着
这即将被洗劫的树。“不用麻烦了,女祭司。”
“别客气。”她说。你们看到
她也有一支火把。天空中青烟
仿佛风暴乍起。你突然想起,在一个
带有启示的梦中,和她面对面站着交谈,她甚至曾
嫣然一笑。
观徵:《伊普西龙星球仅有的幸存者》
——Rammstein《Mutter》
文/殷晓媛
泥泞里沉睡翡翠蚕豆,更多的是朽坏的
苍白鱼眼。他把挖到的晶绿色颗粒
对准夕阳,但沼泽上空的黑雾
令他手心的光线变化莫测。云雾的倒影
从指上挪开时,它发出普蓝光泽。他想激动地喊叫
却没有声带。一千多个
苦刑与忏悔的昼夜,他们的小腿在污泥中
比球根衰老得更快。“你们是伊普西龙星球
仅有的幸存者,余下的日子,劳苦与绝望
将是你们的一日三餐。”这个声音在暗调光线里
麻木起伏的铲子上,带着嘲弄
飞来飞去。旋动的泥浆里,有汉子流下
滚烫的泪。你看到一个人
挺直身子,在轮流弯腰的男人群中
他神色凛冽。他的双瞳开着
龙爪花的烈焰。这一瞬,一个微小的机械
正从那火光中穿过。“那是什么?”那些逐渐挺起的后脊
似乎在说。他们望向那个方向,一架草绿色
古老的飞机,发出铁锈味的声响
穿过寂静的天空。有人笑起来
转头向你们挥起拳头,在最后的余晖中
你们纷纷扔掉手中铁器,在这号称没有尽头的死水中
开始向前移动。
观徵:《干洗店备注》
——Francis Cabrel《Octobre》
文/殷晓媛
客户:阿芒迪娜•迪布瓦
(为何她时常抱着一束丽穗凤梨,
似乎总在去教堂或墓地的路上。)
取件时间:1979年10月14日
(临近打烊,你们看到提老式黑色手袋的
娇小女人从Belleville方向拐过来,那就是她。)
具体处理步骤:
一. 浮尘
下午的日光善于和经典毛呢互通款曲,只需留它们
在有花瓶的落地窗前。年轻的风衣
都是染了梧桐和香水气息,在大街上披沥多年
才长成毛呢。雍容、带着倦容,长毛刷会让它想起
舞会上绅士伸过来的手。十月的风里
它旋转,丢掉发灰的记忆。
二. 油迹
初恋的橄榄油、缓慢流动的岁月的牛油。
日光满溢的棕榈油和渐冷的深海鱼油。
落在袖口,就成了衣服的年轮,它重生的密语
在你们手中。请替它轻柔拿走这些
沉积的光圈。
三. 去污
棉花配合喷壶,你们必须亲自走过那些
古老的流域。用水和白色的木质,包起水车下
和溪流旁,残余的阳光碎片。
四. 取尘
以一条毛巾覆盖它,假想它已经寿终正寝,灵魂
在水晶骨骼里等待回暖。晚秋的鸟
惊醒落坠的黄叶,而它如此安然,满足于
殓衣带来的祥和。等它的灵魂答应松手,多年的尘埃
就轻轻地漂起来了。它的主人将坐在
门边的椅子上,微苦的笑容,稍显颓唐的发型,
等待把它带走。
明天她们像重逢的姐妹走在街上,仿佛十年一轮回
可以重新开始了。丢掉的斤两都兑换成了
新的颜色。
观徵:《你们脑中都保留着一个凯尔特频段》
——Alan Stivell《Tri Martolod》
文/殷晓媛
布列塔尼的晨曦里,泛滥的香子兰味还在
一圈圈散开。借着初生日光的韧性,他调试起
久远的琴弦。亮调子涌起。抬头,世界的幻象
开始消解:浮华的街道变软,像糯米纸的绘画
化在泥土里。而槲寄生的影子从山脉间
袅袅升起,手持翼状斧的人和马匹
重新出现在大地上。他并不曾召唤,但竖琴的光引他们
从喀尔巴阡山脉、小亚细亚和各地
赶来,带着箭镞、陶器、黑麦种子
和腰牌。“喂,兄弟!先知曾说,世界便是那面
亚瑟王交还圣剑之湖。让我们打捞回
史诗中的荣耀。”举目望去,他们座骑的四腿
和茫茫水面上的倒影,像不断分岔和流动的
黝黑枝条。放牧、吟游、播种芜菁,你奏乐,
他们就从墨青的两山间,优哉游哉往前
继续前行。走在最后的是一群风笛手,云彩在他们背影后
合拢。他低头看竖琴,已经又
沉沉睡去。他想起,昨天街头大屏幕播放着
Alan Stivell的竖琴演奏节目,两个金发商人
站在不远处谈生意,但他们不时投去的目光
似乎证明:他们就在那支人马中,
无论他们的面孔是否熟悉。
观徵:《站在咒语的灰烬上》
——Najoua Belyzel《Des maux mal Soignés》
文/殷晓媛
无法擦去的红点,时而黯淡时而娇艳欲滴
仿佛长在视网膜上。他感到困扰,直到马队进入峡谷
才明白是个先兆。对面峭壁的冰幔中
一只蝶蛹,如冷藏的玫瑰,在天穹和深渊之间
悬垂。他求助于登山绳与冰凿,一尺一尺地接近
并取下:里面那张面庞
栩栩如生,仰躺在她起伏的红色披风中
弹指可破。“那么,你要驮着一大块冰
赶路吗?”她在马背上,毛毯、流苏、银色绳子;
他在路上,厚靴、指南针、越来越远的队伍……
没关系,前面山庄有仁慈的炉火,让暖气
回到你的呼吸中。但当她被放在帷帐下
整个山庄瞬间封冻。多少年的寒冷
才能积攒得如此透彻?“难道以后不敢
把你放下了吗?”沿途,冒着白气的羊群和花丛
在将暮的星空下,成为残局。失去知觉的云杉
发出脆响,任白色的碎片
掉落。没有眨眼,没有心跳的迹象。
但他听到冰块中能量的澎湃,一百只黑鸟
私语和念咒的声音。“原谅我,不想让天地
沦为白色地狱。”他站在海边礁石上,看了她最后一眼
像秋天的树一样放手。让世界最大的水域
淹没这怨毒的冷。他把脸埋在领子里
往回走,听到海洋在背后
发出骇人的炸裂声……海上火光冲天,一排排烈焰
冲上沙滩,着火的海鸥嘶叫着
穿行在风中。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他停下了脚步。
观徵:《妄念》
——Epica《Cry for the Moon》
文/殷晓媛
她像一簇恰到好处的月桂叶,吸附黑暗物质
并遮住地狱入口。她让失色的落日
掉到不能回头的深渊。她手中捧着的烛光
滚沸着你多变的幻境,有时是炽热的白,有时
又彤红如心脏。烛光深处练着深红如宝石的苹果,
苹果深处,三条食心虫就要突破水晶壁垒
爬上她的手指,供她驱使。在母体内未熟时中被咬噬的
将把胎记带到今世;成年之后被它们
所留下的齿印,将一直带进坟墓,而那里仍然
不是终点……你的双眼灼痛,仿佛不久就将成为盲人
在风和枯枝间中摸索,倒下后还会背负
万物影子的重量。你小时候见她清纯如仙子,
身后拖着凤凰长尾,挂在清晨的凯尔特十字上
秋千般轻晃。逐渐长大,就知道那是两行
延伸不尽的蜡烛。最近,它们开始在黄昏深处鸣角,
擂起鼓点,一千二百个声音唤起
你的名字:这原是你内心的魔军。不等到天明
它们将把你夷为焦土。被踩踏的旗幡,倒下的
士兵、战马和智者。一个声音说:你将
永世不得翻身!现在还为时未晚,把头扭开
不再朝着那个方向。但你的双手摘下你的头颅
放在胸前:它已经不再
属于你自己。
观徵:《三十光年外的花朵》
——Vitas《Криком журавлиным》
文/殷晓媛
同光线穿过云层落到这陌生大陆
用了三十年,等他回家,他的花就凋谢了。
橄榄色油体裹着保鲜花朵,在脖颈的
卵形瓶中。来时的路径,云雾和波澜都已
相继死去。沿途,湿漉漉的天幕低垂,一只搁浅的海牛
在沙上拖出长长的弧线。他想抱起它
放回水中,它却散落成灰。唯一的活物是长凳上的
流浪小提琴手,给他黄金豆子,请他拉出自己
日记本上的旋律。他手指苍白修长,技艺炉火纯青,
天空血红,花朵的影像
涌现在乌云中心。到高亢之处,漫天云层
滚滚流走,他触摸小提琴手的面颊
已没有体温。“都是我的错,别再让他们遭了
池鱼之殃。”瓶中的油能救活
一条命,当他在路上想起并折返,长椅上只有
一只鹿的白骨。海是暮春的淡紫,日光将最后的蓝
挤上水面。一支出殡的队伍
从大路上走过,躺在棺木中的女子
面容恬美,只是白色长裙稍显单薄。他们站在
逆光中,衣襟上泪痕如丝。“你不会嫉妒
对吗?”饱满的一滴光,落在她
风干的嘴唇上。千百只蝴蝶从四野涌起。
光斑在她脸上活跃起来。她睁开眼睛。
“谢谢你。”她握着他的手,“我叫赛琳,你呢?”
“不必了。”暮色中一个
萧瑟的转身。他有白玉般的花朵,即将凋零的花朵。
就在三十光年外。
观徵:《在地狱里开家天文馆》
——Garou《Demande au soleil》
文/殷晓媛
他斜靠天文望远镜,平分羊绒大衣上的雪滴
和怀中钴蓝的光,犹如印第安人
轻拍他的白狼。宇宙公开它的酝酿,图像深处剖开
最赤裸的痼疾:北河三拖着塔香形的狮尾
徘徊一夜刚蹲坐下;南十字肉身已经覆灭而骨骼里
还存着初春露水。在那些缓缓转动的
钻石碟子上,盛着时光的
舍利子。他洗出那些星球的X光片:
带藤条纹理与带环形山的,它们的裂隙与淤痕
就带着毒性开在他大厅的四墙。双手浸在显影液中
毫无知觉,这些疼痛的哀伤的星辰,他远程触摸到
它们边游动边变红的虾状身躯,熟练如医者
又一整日无语。他的双眼为何
蒙着白布?现在他已不再把镜头
朝向那个他爱恋的星球(虽然他现在已拥有
绰绰有余的遮光膜),当记者在对面藤椅坐下来
问及这一段,他总笑而不谈。他只说,那上面有一只
等待救赎的白鳝,顺着镜筒下来,现在睡在他的
耳廓里。他已不需要视力,他轻松打理
众多星球的照片,就像和包括她(指记者)在内的女士们
友好对话,但并不会
记得谁。
观徵:《亡命》
——Aerosmith《Dream On》
文/殷晓媛
这是一生中酒醒的片刻,车窗摇下的
小缝中,空气的蓝镰刀
在你眼前割开豁口,前面的银灰色大路突然
灰暗如纸。驾驶和副驾驶座上的女人
回头妖娆一笑:“听话,快关上。”直到一分钟前
你一直以为,她们是你的妻子和妹妹,但有个声音嘶吼道:
并非如此!眼前浮现荒芜山野,白天你被迫
与头顶抛来的毒蛇角斗,夜里竭力要撞开
那些高大栅栏的榫头,却似乎永难如愿!铁锈色天空
焊在荆棘遍地的山坡。你涂满自己血泪的
金色的角,只是磨掉细齿的无用钥匙。小屋窗口霸占
夜晚唯一光源,妖草的味道和突兀笑声
飘荡在阴霾里——就是她们的笑声!
“开门。”你说。“开门!”你又说了第二次。
你用力蹬开门,一跃滚入油菜花丛,茂盛的金黄
紧贴你苍白肌体,把蜂蜜的光芒
灌入。“骗子……”你回头,她们扛着猎枪
正钻出轿车,高低花丛中
紧凑的风声穿过。跑!不归路的磁场
正把你往回拉,如同拖拽风暴前夕
网钩上泛白的鱼。豁出命跑!肩膀和后背
蛛丝终于撕裂。越来越深的花海
呼啸着,撞向悲怆的
无名之人…….你挥着响亮的泪,风里,没有猎犬能追踪
你远远抛掉的松子酒味道。
观徵:《病室惊情》
——Natasha St. Pier 《Un Ange Frappe A Ma Porte》
文/殷晓媛
那个女孩每天凌晨到来,坐在窗台上
在白砂糖色裙褶间睡着;有一次她走过来
摸摸她隆起的腹部。她从不说话,在有人进来之前
就有预感似的走掉。“甜美得就像一朵白玫瑰。”
她对前来探望的丈夫说。
“小天使,这病室还没住进别人,那么
你是来看我的?”她点点头:
“从前,巫师有一只白猫,有一次
因为他的疏忽,猫掉进了药锅里。它的灵魂
就在这滚沸炼狱中,叫喊了一刻钟,
没人听到……转世之后
它发誓要找到他。”她不敢看那双眼睛,明净的瞳仁深处
暗色涌动。“那,它找到他了吗?”
“嗯。”她把冰冷小手
放在她肚子上。“什么?”她怔了一刻,按响了
呼唤铃,“救命!救命!”医生护士从走廊
一拥而入,测脉搏、量血压……错乱的灯光中
她一转头,女孩已踪影全无。
“今后我们每晚轮流照看你。”但当她睡熟
女孩在梦中走近,用鲜红的嘴唇
亲吻她的肚子。她惊叫着醒来,浑身濯透冷汗。
“你妻子精神不好。”有一次医生
对男人说……
孩子终于出生,带一绺黑色卷发,他和她把婴儿
搂在怀里,似乎捧着一只薄胎瓷。“看,
他多英俊!”
他们推着婴儿车走在棕榈大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似乎脸上也洋溢着阳光。他们的笑靥
和扬起的如缎头发。突然,前面人群中的一个女孩
回过头来…...
观徵:《北欧情结》
——Moonsorrow《Tyven》
文/殷晓媛
迷雾中,船舷轮廓的浮现优雅于岛屿,冰冻光线
屡屡击打空中白色物质——并非水鸟,翅膀
是波浪的碎屑。光芒降临他的战船时
他们是水上最后的诸神,被畏惧、被躲闪或爱慕。
肌肉变成金色时他是战士,银色时
他是柔情的耕作者,在冬日无法晒透草砖小屋中
令掠夺的金银绽开如兰,裹下他雕刻的
山鹰与锚。硝制的兽皮,必须能同时容纳
冰肌与热血。“水芹、洋葱与干栗,它们时船舱里
被封冻的时光。你需要穿上蔬菜汁染成的
羊毛裙子,站在秋收后的岸边,象征
四季依然存在。”阴暗水雾中,一束锡白色的光
从出发的海岸射来。她知道,那是他为她
铸造的项链上,红宝石
热烈的光焰。“拜神灵恩赐,前面是艘商船。”
依然是两条纠缠的船,依然是跳板、角盔与鲜血。
白色花瓣落入海浪,如冬天的神话
曾经描述的。当他们用船舱中驮着珠宝
出来,船头上站着一个
不知从何处来的红裙女子,唱着民谣
对他们嫣然一笑。就那样两三秒,
再一眨眼,空中只有灰色的鸥鸟
穿梭在幽暗光中。他们发誓,都分别看到了
自己的爱人。
观徵:《战争与天鹅》
——Carlos Gardel《Por Una Cabeza》
文/殷晓媛
当一切不能再沉重的时候,突然间变得
轻如鸿毛。他身上的5000毫升血液,早就和大地
签订了契约。他们谈论短缺的粮食、锈蚀的武器
而他选择性失聪。对面山头后德军的炊烟
和一杯老咖啡上的雾气,并没有
什么不同。“今晚是最后一次冲锋,敌众我寡,唯一任务
就是造成尽可能大的重创。”下午是奇特而罕有的
田园片段,战友们交换仅存的照片
和纪念品。“雅克,你看那两只天鹅!”如镜湖面
这两朵玉兰,开得高傲而肆无忌惮,在落日映像里
优雅旋转,似乎在跳一场探戈。“做好准备,我们
要出发了!”山峦墨绿如醉,它的线条
从来不是为动荡的心雕刻。他们潜过山谷
向高处攀去。突然,昏暗中一朵红光亮起,空中传来了
一声炮响!“前进!”狙击手、旗手、长官
和那些带着哀恸神情的人,他和他们一起
端着枪在弹雨中飞跑。雨滴开始
落下来,如破碎的透明翅膀,拍打在他们肩上
却似乎不留痕迹。(他想起那两只天鹅
应该仍在嬉戏,相互挑衅,也许目光含情
又或许带幽怨与醋意。)白桦丛中间冲出来
一队敌军,他没有躲闪,也不想躲闪,他喊叫着
凶猛开火,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切
静默而缥缈,身旁的战士和他掉落的头盔,缓慢地
向后仰去。(水面有微风,天鹅从它们银色的影子中
飞起来,此时天穹有天青石的润泽,它们
旋舞着一直到半空。)他看到一股鲜血从自己胸口
冒了出来,像魔术师手指间
钻出的丝绸。没有痛觉,但他失去了平衡,随着风
转了半圈,慢慢落地。(在眼睛闭上之前,两只天鹅
从他头顶飞过,就像在波心留下的倒影
它们有一部分落在他心里,洁净而轻柔
和他眼前逐渐澎湃的千里晴空一样
毫无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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