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思念
“吃着饭还玩手机。”
一直到她说了三遍，
我才明白她说的是我。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刚吃完一碗面
一个外来务工人员，
一边说话一边神经兮兮地笑
“吃着饭还玩手机。”
她说到第四遍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她
冲她轻蔑地笑了笑
她也不自然地笑笑
“吃着饭还玩手机，”她又小声嘟囔了一遍，
“和我们家那小子一个样。”
2014.1.3
二、亡命之徒的一个安静午后
一个男人在看一本杂志
他很安静，眼睛一眨不眨
他的大衣溅上了泥点
鞋覆盖着土
他的胡须长成了芦苇丛
被风吹的东倒西歪
他安静地看一本杂志
粗糙的手捧着它
像捧着一个鲜活的婴儿
他是一颗定时炸弹，在书店里歇一歇脚
让他再安静一会儿吧，
让尘埃落定
声音退回各自的嘴巴
再安静一会儿他将去杀一个人
他杀人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
2013.12.27
三、围观
在泉城广场
城管在和一个卖玩具的小贩争吵
一群人围着他们看
玩具扔的到处都是
他们吵的很厉害
都红了眼，想置对方于死地
一群人围成一个圈
一句话也不说
默默地看
（多么文明的观众！）
只有一只小狗路见不平
它挤进圈里
汪汪地叫了几声
2013.12.21
四、不详的暗示
天空被炊烟熏黄
群鸽不安地飞翔
太阳在咯血
血染红了整个东方
一定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楼或者更庞大的怪物
螺丝在脱落
螺丝脱落像一场暴雨
色彩在脱落
万物呈现古老的黑与白
那张滴水不漏的嘴巴终于松口了
秘密倾泄而出
他掏空了自己
掏出骨头和血
最后掏出喉咙
只剩下一张皮，轻飘飘的
这人间的最后一张皮
2013.11.14
五、谄媚
灯光黯淡了
省京剧院墙上的四张净角脸谱
恢复了往日得怒目圆瞪
在十艺节那些天
他们一度变得憨态可掬
成天笑嘻嘻的
像小娃娃的胖脸蛋
任人揉捏
那些修长的手
油腻的手
刚擤完鼻涕的手
咸猪手
他们都照单全收
一碗水端平
2013.11.4
六、死如秋叶
死亡是谁也无法逃避的事
死亡是注定的
死亡是一位慈祥的母亲
站在村口一遍遍喊你的名字
喊你回家
死亡是一次宁静的归程
就像你回到家
推开落满雪的柴门
等候多时的鸟儿在睡梦中醒来
抖落满身雪花歪头看你
它落在你的肩头愉快地啼叫
欢迎又一个游子回到了家
一盘棋在等你落子
半杯茶还冒着热气
死亡是你从梦中醒来
休息一下
等迎春花开的时候
接着做下一个梦
2013.10.29
七、伤别离
妈妈终于做好了饭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
“吸溜吸溜”喝玉米粥
喝的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
我突然又不高兴了
吃完饭
我就要走了
2013.11.2
八、给两条狗写的两首诗
其一
一个人的左右手
各牵着一条狗
在大街上遛
在我看来
却是一对狗夫妻
吃过晚饭后
在遛人
其二
一个人的左右手
各牵着一条狗
在大街上遛
左手的狗要向左走
右手的狗要向右走
那个人就把自己劈成了两半
左半边身子牵着向左走的狗
一跳一跳地走
右半边身子牵着向右走的狗
一跳一跳地走
两半边身子商量好了半小时后
在此地合体
2013.10.29
九、听见
声音渗出天花板，
滴下来
声音从天花板上一滴一滴
滴下来
声音越滴越快，屋子里
声音越聚越多
满屋子的声音淹没了我
而我在沉睡
在声音的最深处呼吸自如
长出鳃
不要醒了，幸好还有梦
凑巧的是
声音冻住了
2013.10.29
十、噩梦
三楼的教室长满了杨树
我喜欢的几个人都变成了杨树
他们静默不语
叶子也不落一片
她们长在最初被安排的座次那里
他们粗大的躯干强都刻着名字
那是她们最初爱上的人
里边没有我
田园荒芜了，
在田园里诗酒趁年华的人荒芜了
大片大片的叶子终于落下来
风穿过破损的窗户
破损的窗户把风打磨成钢锯
我逃出来
伐木工人掐灭烟头
他冲我笑了笑
越过我的肩走进教室
2013.10.12 |
发表于 2014-1-4 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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