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黑夜》(十九首)
松林湾
《受厄》
一尾欲战的鱼
落在油锅里
落在声嘶力竭的油层上
无法比喻这一尾鱼游在水里的美
但可以想像,此刻,她
带给一口铁锅的快感
《青菜。白菜》
她们长满了
我们的铁胃需要的叶子
其汁饱胀
根须深埋在
世界范围之内
《干净的露水》
干净的露水
颗粒饱满,苦难熬出的药丸
肉体的碗盛不下的夕阳
我们需要她来喂养我们的骨头
需要在缺乏灵魂的身子里
榨出灵魂
《河流》
城垛是手臂上
延伸出来的巨大创口
流下的经血,在河流里收缩
河流,一匹白雾
被山坡一掌撕破。两岸上的花朵
推迟了发射
《好时节》
他在城墙上种花
种出的玫瑰、茉莉寂寞而肥美
那些暗藏在垛子里的腴血和骸骨
屡经战乱
却没有枯死
《岁末书》
他先于风声,冲在路上
更多时候,风声先于他
转运出身体里的马匹和浪草
树影先于树枝,消失
他先于树干
落光叶子
《蝴蝶》
注定的,我生下来
就像现在这样斑斓,就像现在这样
给花丛里的蕊,带来性的冲动
和对一切美好事物的幻想,如对一对小乳房的幻想
同时,也给草叶上的露,带来满面的泪
所有的色彩,现在,我都返给了青草
我最后萎顿在枯黄的草丛里
等候下一个春暖花开之日
或者说月明星稀之夜
你嚓嚓的脚步声
《我站在秋天的背后》
秋天的身世,轮为一片薄薄的云朵
在山荫里久久徘徊,而雨水
早已从一声叹息里转过身去
眼前的河流, 不再是河流
眼前的姓氏,转眼就成往昔
我站在秋天的背后,背负着薪火
要去点燃哪座城池
让自己也在啵啵地燃烧过程中
成为一片薄薄的云朵
成为一骑坍塌了江山的马匹
王者也在悲愤填膺中逝去
秋天的主呀,衰竭着声音喊出命运
你说沉默不代表抵抗,那沉默代表着什么
秋天呀,再深下去
只会更加深深地,裸露出粗砺的骨头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黑夜》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黑夜
也没有去分享那些沿街清扫
黑夜的人,她们的身子在缓慢移动
影子却飞奔在大街上
一边飞着,一边把黑夜吐出来的垃圾
赶在天亮前给收拾干净
那些清扫街道的人,她们
怎样把在大街上飞奔的影子与灵魂
收拾进垃圾箱的
没有人知道
我也从来没有去问过
我想,有一天我也会拿着一把无腿的扫帚
去清扫黑夜里那些沿街布满垃圾的人
《老屋的青草们》
以前不是这样。老屋的青草们
不会这样闲逸舒畅,这样忧郁或疯狂
那时它们只依附竹篱,步子谨慎
连呼吸都是捂着的
稍有异动,母亲就会掐断它们
甚至连根拨起,六十年代
母亲煮熟它们,填充饥饿的胃
现在不太一样,它们从竹篱
伸出爪子,慢慢占领庭院
又迅速向台阶、檐口割据
并爬上土墙,在瓦棱上举起
它们的手掌,像欢呼又像歌唱
自从母亲去世,老屋荒凉
铁马鞭草野苋齿菜猪必拱山葛藤
就随便在这个家进进出出
俨然母亲放敞的家禽
《一只鸟》
是炊烟投奔了山岗
是雨水唤醒了寂静的瓦房
是你,飞过了撕裂的白帆和破碎的马蹄
投奔了夕阳
是坠落的果实抱住了土壤
是宽阔的清水河安慰了芦苇荡透明的忧伤
是你,飞过了低过屋檐的眷恋
抱住了时光
一只鸟飞过苍桑
她用啼声和翅膀守护着
自己越来越消瘦的爱情
也守护着一个枯萎了花瓣的村庄
《叶落》
云朵 云朵 云朵
这些需要去大山里喊回来的小孩子
这些在深冬的庭院,在黄昏的
街道,在这满是落日苍茫的日子
正在失去肉体的
坚硬、粗砺的小孩子
这些小孩子,有的从枝上落
有的从天空落,有的从四面八方落
堆积、挤压在岁月里
退出季度的捧场
退出她们自己的肉体,此刻也退出了这个黄昏
《我蹲在一棵结满老年斑的树下》
这棵树,关节炎一定疼痛
因为他畸形,最该发育健壮的童年
却有一根勒痕,嵌进肉体
这棵树,依然伸进天空
像大河屹立,把绿的河水泼向原野
覆盖着村庄、蚂蚁、路
此刻我蹲在这棵树下
轻质的河水,溅满眼眶
我还感觉到她微暖而凉的体温
她让我静下来,并收扰我
内心的垃圾,以及不可遏止的对另一棵树
的思念:青山脚下,父亲坟头的老槐
《后来》
山寺的佛像坍塌
山寺的书生走失
他坐过的蒲团
化作狐狸
他挂在木质板壁上的那幅画
被狐狸叼跑
蒿草失了魂似的
跳跃、窜动
再后来的事,奶奶没有说,
奶奶在有月光的庭院,睡着了
她睡着的样子,多像那只炕头上
倦极了打盹的狐狸犬
《今夜,我借你竹影半墙》
今夜,月光当空万物安好
今夜,我借你竹影半墙
今夜,我借你雪白羔羊
今夜,你只管温酒
只管把火拨旺
拨出肉香
《江南》
几枝老桂,撑起烟雨迷蒙的
江南,那粒粒幽香,因春来嗅
因风来缠,结为果实
果实硕硕的江南,水灵起来
化为阡陌里的只只飞燕
化为秦淮河的片片蝴蝶
化为杨柳岸的子规啼唤
使弱不禁风的李幼安跌进
试灯无意思踏雪无心情的江南
大片池塘,清秀地坐着几朵红莲
憔悴梦残的老桂走了
又有些思念的梅花 开满深深庭院
《菊花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
一朵菊花低下头去,一把把
金黄的刀子卷了起来
秋天成为凋零的城
菊花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让她低下头吧,裹紧
金黄的刀子
《乌鸦 》
乌鸦藏在衣服的第三颗纽扣
解开扣子就会听见风声
乌鸦藏在黄昏,她是
黄昏的收藏者,不喜欢夜里涉水
她把隐疾埋在草丛
她对狐狸说出死亡,她对灌林说出葬礼
这是她经常出入的地方
乌鸦藏在衣服的第三颗纽扣
解开扣子就会听见风声,多年不见的风声
她汲着露水说出爱,对着你说出颤粟
说出即将穿过天空的雨滴
《安静的灌木丛》
在一片开阔的旧词里,灌木丛
显得孤单,雪埋着疾病
她内心蕴藏着一场葬礼
墓碑上刻着字,卑微的事物正在放大
地上没有烟灰的痕迹
一些疼痛告别灰烬的记忆
路在绕道,一列火车去年从这儿翻轨
蚂蚁走走停停,最后消失
安静的灌木丛,这里的居民静声
为去年那场丧事.麻雀变得娴淑优雅
土拨鼠开始懂事,不再探头缩脑
蝴蝶着素装,不汲露水
松林湾:笔名,四川乐至人,本名王昌东,现为四川宜宾一企业员工,先后有作品入选《2007中国诗歌年鉴》、《诗刊2013年度诗选》、《中国当代青年诗选》等,先后在《诗刊》、《四川日报》、《绿风》、《诗歌月报》等杂志有多首诗作发表。曾被纽约中华诗歌联谊会重点推荐,发表古诗词36首于美中文杂志《时代周刊》。联系方式: 地址:四川宜宾蜀南大道中段69号市委党校内川煤集团芙蓉公司
644501 王昌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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