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诗存（26首）

南北

2013年诗存（26首）
南北


《殿堂上》

一只苍蝇
落到佛像上。看着
蒲团上跪拜的那人。

2013-1-2，半山茅舍。


《沙溪坝子冬日早晨的一幅素描》

这是八点二十五分。太阳还在东山后面
天空已经明亮微红。
我站在半山茅舍前的露台上，向下看——

沙溪坝子被一层薄雾笼罩。除了公路上
偶尔的一辆长途汽车驶过。村庄静寂
就像还在深远的梦中没有醒转。

哦哦，东面的山峦和田畴开始光影变幻
犹如石涛的山水画草稿，时间流动——
此时太阳已经露出了山顶。

2013-1-17，半山茅舍


《诗人们，总能够找到一百个相聚的理由》

也许，这就是诗人的优势
即便在最寒冷的冬天，也能够
找到一百个相聚在一起的理由。

昨天和今天，我们就以梅花的名义
相聚在现代禅诗院的半山茅舍。云南高原
沙溪坝子的蓝天白云下。

午后瓷实的阳光，其实相聚的不只是诗人
还有蜜蜂，还有弥陀鸟。以及
一群在树上什么也不为却舞蹈欢呼的松鼠们。

2013-1-20，写于“2013′沙溪梅花诗会”结束之夜。


《木鱼》

老僧睡了。
那条张大着嘴巴的木鱼却跳下几案——
慈悲呵菩萨，
这每天被敲打着的疼痛，
以及被香火薰燎的干渴，何时
我才能被赦免放生，重归莲池？

早课时，老僧呆住——
木鱼在地上碎成了木屑。

2013-1-23，半山茅舍


《舍利》

舍利是烧出来的。师父
如果我死后不用火烧
我的舍利会在哪儿？

老僧沉默片刻，伸出手——
你看，在这里
你刚刚说出的话，就是舍利。

2013-2-3


《南泉斩猫记》

南泉和尚走过来，宽大袍袖中
暗藏一把割麦时用过的镰刀。
“哦，你们在为一只漂亮的猫而烦恼吗？
好了，把猫给我。”

那只漂亮的猫，趴在南泉怀中
只喵了一声。然后——
然后当然是红光一闪，一刀两断。
猫的眼睛注意到自己的下半身，尾巴动了一下。

也仅仅是一下。
而赵州从谂从寺外转回来，闻听
他的师父用镰刀说法，便默默将一只草鞋脱了
顶在光头上再次出门。

2013-2-8


《在高于世间的地方》

夜晚来临。这是春节的第一天
我在高于世间的地方，在半山之上
俯身，看烟花在远处绽放，又寂灭。

哦，或者只是星辰。只是入梦的鸟雀
在高于世间的地方。在静默中
我的手，握一把暖了又寒的风。

2013-2-10，夜。


《写诗与种菜》

春天来了。我开始在篱笆墙里
掘土种菜。一次一小块
就像写一首六行体短诗。

希望在空中是希望，但在
春天的土地上
就变成了片片的绿色。

2013-2-11，春节第二天。


《雨中》

你在笼子中，看雨。
这不是我的错。你进错了门
为贪欲所困。现在，你呼唤自由。

可惜，我手中没有你的钥匙。
一树桃花将谢。这是去年春天的契约
一顶草帽，在雨中晃来晃去。

2013-3-18，半山茅舍，雨中。


《佛寺中的蜘蛛》

佛前的那盏灯
无论再怎样努力和坚持
也无法照彻你忙于结网的一角幽暗。

2013-3-19


《癸巳年二月八日，石上硫带薪休假随团旅游至丽江后包车访沙溪现代禅诗院》

说穿了，是一扇柴门的呼唤
将一双路上的脚步绑架。
是一叶绿色的云，幻化成
佛陀在竹林演绎的般若诗篇。

觉有情。虽只是不足半天的逗留
也须是大方的敞开，将山野拥住。
将桃红李白的一腔歌，保留到
世界再没有颠倒梦想。

2013-3-20，沙溪现代禅诗院。


《归山》

归山。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但这不是事实。一场山雨后
新栽的竹子萌生了嫩芽。

还有门前的溪流。水声不再
断断续续，而是昼夜不舍的奔向山下——
农家，又到了插秧的时候。

2013-4-13，云南沙溪。


《奇迹》

将一钵坚硬的米粒
在清水中淘洗。然后
放入电饭锅里，接通电源。

厨房中有清香流动——
我知道一个奇迹发生了。打开锅盖
绵软的白色花团呈现。

2013-4-28，大理。


《一只鸟穿过雨雾》

东山雨，西山晴。
一只鸟穿过雨雾，穿过夕阳之光
飞进莲花山下的
那道彩虹。

2013-5-23，半山茅舍。


《种植》

没有办法。雨还没有完全停住
我就惦着一把锄头，开始在
湿漉漉的泥土上挖掘。我要种植
向日葵，葫芦，南瓜、夕颜和茑萝。

今日夏至。哦，今年的雨季姗姗来迟
干旱长期统治着山林和田野。我需要蔬菜
需要那些必须的花朵，和微笑。
挖掘。挖掘。挖掘。挖掘。在一个坑里
丢进几样种子，就丢进几样时间的念想。
而斗笠在我新剃的光头上，晃动不止。

好了。好了。被唤作黑格尔的一只小狗
不断拉扯我的裤腿，似乎在表达什么
又似乎和我一样汗流满面。

2013-6-21，半山茅舍。


《教场沟短句》

1
吱嘎一声
童年的那扇木门
就这样洞开了。
2
满山翠绿
一朵蜘蛛花的嫣红
点燃了寂静。
3
犹如故乡的那棵老笨槐。
乌拉叶子
将米黄碎花撒满了青砖小道。
4
夜晚。一场古战役骤然打响。
天亮才发现，沟崖边
一棵老榆树被雷电拦腰斩断。
5
明长城的堞楼
早成为遥望时的山景。
那满山草木
可都是当年戚继光的兵勇么。
6
渴啊。老茶树在这个下午
就不断重复着
几百年也无法滋润的两个字。
7
来的，都是客
去的，也都是客。
只有那块路边的风化石
不动，也不做声。
8
禅，与文学。远远近近的几个人
在两棵现代的香椿树下
花开，枝联。

（2013-7-7，半山茅舍）


《雨中睡莲》

细雨未停。低头看莲
斗笠上的雨水
便落入植莲的瓦钵里。

一滴，两滴。小小的涟漪微漾
如玉几岛上的杨丽萍
莲叶舞动。瞬间又睡去。

2013-7-19，现代禅诗院。


《如果，就这样》

如果，就这样。你飞来
又飞去。如果，就这样。
如果你想，在这半山的地方安家。

如果你想，在这半山的地方安家。
我已经种了葵花，写好绿竹。如果
你真想栖息这个屋檐下，燕子。

2013-7-29，半山茅舍。


《一粒微尘》

整个早晨
我都坐在一颗水珠里
水珠在一片莲叶上。

最初的一缕风起
我便随着水珠的滚落
跌入莲池，舍身泥土中。

2013-8-8，晨。


《闲情》

撒几粒鸟声
群山就围了过来。

2013-8-25，半山茅舍。


《如是我闻》

阿难，英俊如同核桃
紧随世尊终日。他在雨后清晨
俗身脱落。推开摩可迦叶之门。

青翠果皮炸裂，仿佛婴孩
一个漂亮的跳跃——
格桑花丛中：如是我闻。

2013-8-27，半山茅舍。


《一个人，有时就是天空的飞虫》

黄昏。廊檐下的蜘蛛
好肥啊。

2013-9-2，半山茅舍。


《茧花》

伸开手，看到右掌上
开放出几朵茧花。

一定是诗人，将这掌上的事物
命名。最初，茧如蓓蕾
含苞，坚硬。而后
汗水催促着，绽放成花。

2013-9-8，半山茅舍。


《满天星辰》

上弦月，正沉入到
西边黝黑的山影里。星空下
一池篝火，几个住山的人。

一僧说，南北师已两个小时
没说一句话了。可我一直都在说啊——
满天星辰，一曲寂静的歌。

2013-11-8，半山茅舍。


《Apple》

把你翻译成苹果
把你唤作阿布
把你放置在金盏菊丛里。

你是一条因缘而至的小狗
波罗密多，揭谛揭谛
你在月光下是一缕轻烟。

2013-11-20，半山茅舍。


《在沙溪雪后的下午》

阳光落在积雪上。
倾斜的木栅栏一头
水滴很有耐心的滴下去。

一滴，两滴。十米之外
屋后的老合欢与桉树上
众鸟起落，喧闹。

一本书打开
一杯茶静坐。

2013-12-16，现代禅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