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桥》
——1999年1月4日18时50分重庆綦江县连接新旧城区的彩虹桥突然坍塌,40人死亡
强拉彩虹来做桥
新城旧城不是牛郎织女
日子也不是七月七
御官便取红色描成图章
顺手拿黄作了金箔
剩下蓝色,给夜染成了黑色
轰然一声,早没了彩虹
御官道:图章盖在水上,水才染红
金箔涂上了肉身揭不下了
桥嘛
黑了,掉到水里洗洗也好
1999年
《夜生活》
红绿灯切割着车流
林立的商场酒楼张着大嘴
一辆辆小车划到摩登女郎的红唇
夜总会的乐队拉开帏幕
香烟袅袅,酒气里
拜物教徒们举杯高叫:
名车
三位一体 洋房 三位一体
美女
小姐们跑到卫生间呕吐
黑色天空下霓虹灯各自闪着
1999年5月31日
《盛世空楼》
一栋栋空楼
涂新了墙壁 漆新了门窗
却眼巴巴的 就是成不了盛世的繁荣。
风
从门缝里挤进来 鼓噪着
指点着房屋
门窗摆摆手 无可奈何
墙角亮出条条黑爪睥睨着
倒是天花板嘎吱叫了
欲倾身压住风的势头
终于
整栋楼也恼了 跺了一下脚
风不由地矮了一头 灰溜溜地逃走。
一栋栋空楼 眼巴巴的
看着惶惶急行的人们 欲说还休
盛世犯愁啊 空楼连风都留不住
谁还会居留?
阳光倒是每天都光顾
要不 就让空楼和光同尘吧
只是 怕要辜负了孔方兄
已经有楼倒下了
砸了脚不说 怕是要伤了我的繁荣
只好对不住孔方兄了
让他们和光同尘吧
不能让我这盛世成了丧事
让我的繁荣总是紧锁着眉头。
1999年
《死者》
终于,死亡使死者获得了尊严
在灵柩里
死者可看到了家人对它的尊重
在那些最后的日子里
最难看的是家人的脸
在摊派分工 轮流到床前诉说
过去所受的委屈——待遇的不公
莫非是报应
那早已逝去的亡魂附体于她的子女
让她的心饱受折磨,不得安宁
死亡还没有来临
这些孝顺的言语就已隐含杀机
她熟悉这些孝顺的言语
她曾经念咒般对长辈说出
现在轮到她来接受诅咒
“死亡,快些带我走”
已经黯淡的目光里充满了乞求
她从没有想到
通往解脱之路会这样残酷
已经无力的手臂不知该摆放何处?
藏匿于岁月中的真相
让人失去继续生活的希望
床榻已然是一座坟墓
心如刀割,接受着家人的侍候
萎缩的躯体只等死亡来验收
曾经说一不二的舌头
如今颤抖着乞求宽恕
只是,谁有上帝般的仁慈
去抚慰她充满错误的一生
好让她平静地走上不归之路
对人世,她还有什么可眷恋的
回顾她的一生,竟是一片虚无
在她身上,我如此深切地领受了
命运轮回的力量
其言也善也好,其情可怜也罢
冷漠早已将亲人的心铸就
沟通只是各说各的
爱更是不知为何物
谁不想打开心上的锁
只是不知钥匙丢在了何处?
作为小辈人的我不知从何处着手?
没有谁听懂了死者生前的要求
他们在盘算
该出多少份额,又该得到多少份额
不大的点心,都要吃上一口
我已洞明如火 生活真是残酷啊
为什么让我卷入其中
看到一个家族的内幕 血脉中的污浊
为丝恩发怨纠缠不休
像一张不断播放的老唱片
跑调的声音不仅是一种噪音
折磨着我的神经
更是一种毒素,侵蚀着生活
可他们一个个却安之若素,鼓噪着
仿佛只有舌头才能把握生活
不,是在诅咒
这些扭曲的灵魂急切地想要扭曲我
真是可恶啊
一种孤绝的意志抓住了我
决不能让他们再闯入我的生活
走吧,未亡者,将亡者
带着你们的孽障
还有可鄙的诅咒远离我
我要斩断这些纠缠我心灵的绳索
彼此陌路,是最好的解脱
此刻,死亡显得多么仁慈
死者的脸上一派安详
让外人看不到生前的景象
更不知,战争已到决定性的时刻
好在,死者已经入土为安
看不到这最后的晚餐
曾经在死者的注视下
一起成长起来的兄弟姐妹
在杯盏交错间
已有人露出了该隐的面目,大打出手
逃走的只能是我
这些身染瘟疫的人们
传染着人性的病毒
但他们却有一种不可扼制的冲动
要占据舆论的上风
仿佛他们是正义的化身
拉开了声讨的帷幕
我祈望焚尸炉中的火
能够奔涌而出,烧去众多的行尸走肉
逃走的只能是我
带着心灵的创伤
躲进一个僻静的角落
用残存的唾液舔舐着伤口
我已经明了
死亡不再是一种恐怖
她那温暖而飘渺的声音
就在生活中弥漫着
对我充满了诱惑
我要说出我唯一的请求
别只把安详带给死者
请把安详赋予生活,赠给我
充满安详的生活
我渴望的生活,会有某种幸福!
2000年5月
《挖眼》
——2013年8月24日山西6岁男童,被人挖眼。9月20日河南禹州9岁男童被挖眼抛尸。
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你不该看到的东西
还是看到了人们不该做下的事情
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能与谁有仇呢?
遭此毒手,被挖去清澈的双眼
空瘪的眼眶成了见不到底的深渊
现在你什么也看不到了。不知道凶手是谁
是陌生人吗?还是你家的熟人或亲人
你分明也看到了,叫道:“好黑啊”
人们分明也看到了
一双明亮的眼睛成了见不到底的深渊
“好黑啊”这是人们不懂,也不能正视的“黑啊”
司法的定案,无法揭示这样造孽的根源
更无法说清还有多少漏网的同犯
这样的造孽,怎么可能是一人所为呢?
对孩童的伤害,我们能说与你我全无干系吗?
许多伤害,孩子们已经习惯
许多伤害,已经形成了制度
许多伤害,已被视作爱的样板
挥刀向更弱者——这劣根的人性
始终就在我们心中纠缠!
哦,被挖眼的何止一两个孩童啊
别忘了,所有人都曾经是孩童
谁让我们盲目的追潮逐浪
盲目的陷入世界的污泥中挣扎,生灵涂炭
谁能给我们答案?
我们想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
想要探究这见不到底的深渊
却只能如同这被挖眼的孩童一般
谁能给我们答案?
2013年9月
《石狮子也不干净》
一日,路过一幢大厦门前
两尊威武高大的石狮,霍然闯入眼中
不禁想起《红楼梦》中柳湘莲的话来:
“你们东府只有门前的两个石狮子干净
猫儿狗儿们都不干净”
干净!石狮子——在外日晒雨林的
怎么会干净!那缝隙,旮旯儿,早就灰尘堆积
柳兄啊,石狮子也不干净
干净的石狮子,或许只在石匠的想象里
看这些石狮子,体量巨大,价格定然不菲
不是财大的,就是权大的
决不会是寻常人家门前的摆设
据说能镇宅辟邪,与干净无涉
再说,何谓干净啊!
猫儿狗儿们不干净,人们争着宠养
石狮子不干净,财大们权大们竞相摆放
仿佛世界的大门前,都摆着一对石狮子
干净!何谓干净!柳兄啊,改改想法吧
在大染缸里,尤三姐以死证清白的悲剧
还不沉痛吗?
多好的烈女子啊!可惜了!唉,柳兄无福啊!
2013年9月
《我的个天啦》
我的个天啦,是雾霾的天啦
叫天天不应啦,叫地地不灵啦
飞机上不了天啦,轮船只有停啦
汽车在慢慢爬啦,偷儿们好高兴啦
偷了一家又一家啦,谁也没看见啦
我的个天啦,是雾霾的天啦
叫天天不应啦,叫地地不灵啦
肺里都是霾啦,谁偷了我们的健康啦
偷儿们也在咳嗽啦,谁造的孽啊?
谁也逃不掉啦!谁也逃不掉啦!
我的个天啦,是雾霾的天啦
叫天天不应啦,叫地地不灵啦
为什么不起风啦?为什么不下雨啊?
就是起风啦也吹不掉肺里的雾啊
就是下雨啦也冲不了肺里的霾啊
这是谁造的孽啊?谁也逃不掉啦!
2013年8月
《宴会》
大厅的装饰富丽而堂皇
桌上的杯盏折射着华灯的彩光
红酒倒出来,象脉管中的血
白酒斟上了,激活脸皮的油亮
菜肴的香味与女士小姐们的体香争宠
千万个味蕾在舌上亢奋异常
虽然饕餮的口味已经麻木
餐桌却还是纷纷陷落
列位贵宾也顾不上整理着装
就此起彼伏的发出吞咽的声响
一种血肉的抗争在他们的肠胃中激战
卫生间的档位已经爆满
下水道的水声哗哗冲洗着不断排泄而出的腐烂
2013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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