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树巷（组诗）
1．
提到这个地名时，我的心里有种莫明的悸动
或者叫痛，
像是母亲要分娩下我的那一刻
我的行程，未及千山和万水
却又多了一处，类似于丁家渡，莫家村
翠城一样的地理位置
让我有着故乡般的亲切，鸟巢般的温暖
桐树巷，桐树巷，桐树巷
我在风中轻轻地唤着，像唤着自己的乳名
像唤着桐花，唤着美
唤着在世或不在世的亲人
我想让更多的人知晓，更多的人来感觉
一处叫桐树巷的地方，没有巷子
却能让人心里酸楚
我反复地唤着——桐树巷，在某个春夜
像要在你的耳膜上唤起厚厚的茧
2．
桐树巷，桐树巷，我反复念叨
想是，要在你的耳膜上念出厚茧
想是要在风里
生生地念出花香，在雨里念出鸟鸣
春天的桐树巷
我只在镜子里，窥见你的桃花开了
三枝两枝，只在高处，对你的背影
察颜观色。秋水尚远，那是辽阔
奶奶的民国也远，那是逝水
我只在乎现在
时间的钟摆是否敲得正当时
我可以抛开宗教
抛开敲了半生的木鱼，在桐树巷
安顿下一枚铜钱的锈迹
而春天的蛇，是否穿过桐花，露出
可爱的毒牙
3．
桐树巷，我一定要用生僻的话来描绘你
否则，春天会笑话我，总在重复
花的痕迹
而你需要的是一辆起重机
把深夜的不眠拔除
冬天的钉子，钉在风里，太深太深了
你需要我藏匿已久的火药
炸开秋天的黄昏
我还没有去过桐树巷，一切都只是乌托邦
生命里，应该有那么几个地方
来存放诗句
就像有一处地方，长满了野水芹
长满了紫丁香
我第一次用上瓦片，不敢再用
芦絮、芒草的意象
我怕轻飘的茅屋，经不起风吹
我只想用沉重的瓦片
压住那一晚的白霜
4．
应该有小酒馆的吧，桐树巷
我去的时候，只需要一杯来醉
要一杯月色是矫情，要一杯情色
是庸俗，我要一杯真正的酒
来清洗原罪
麻雀飞过，桐树巷的早晨
需要一阵风，吹走讨厌的我
吹走童年留下的悲伤
我在中年时分，故作多情
把窗口和浮尘，摆放得那么的美妙
其实月色满坡
和我有多大关系呢
桐树巷，和我有多大关系呢
我偏偏要死要活，把它歌唱得像情人般的热爱
5．
往小了看，桐树巷仅是一滴墨汁，甚至不见
在若大的中国地图上
而我有爱国情节
我把爱上桐树巷，等同于爱祖国
我爱上它春天的猫叫
也爱上它的野渡和横舟
我尤其爱上摘花的厨子
走过桐树巷的脚步
我不在乎它隐瞒了家世，即使是蹬三轮车的编年史
我也一样
献上缀满银饰的旅途
就让我做一回入殓师吧
我的晨曦，我的暮色，都将合葬于
叫桐树巷的风景里
6．
晚安，桐树巷。今晚的月色真好
我举头，捡这尘世里，最廉价的花
给你戴上，给你的经度和纬度
烙上我的血迹。枷锁暂放一边
我要的高度酒端上来
在春分的雨水里，和着一枚惊雷的苦胆吞下
从此，我可以让诗句，远离四平八稳
可以，恣意地在你的田野里耕作
播下我积攒多年的弹壳
开出黄花，醉死你的眸子
晚安，桐树巷，绕过森林，我要在
你后花园里摘一片车前子
覆盖我今夜的梦
7．
桐树巷，想到你，就让我想到
朝圣这个字眼儿，想到天空很蓝
五月的麦子耀眼
我在麻雀的注视下，匍匐前行
在四月的雨水里
做过类似动作，像是会移动的青草
贴紧泥土，擦着祖先的头皮，慢慢靠近洞穴
我属于返祖，还是神智不清
我是要捡拾撒落一地的花瓣
还是要寻觅掉在地上的绣花针
我闻着水的锈迹，像猎犬
追踪失去的光阴
我曾在军营，学过多种匍匐前进的姿势
所以我有绝对优势，隐蔽内心
更好地接近桐树巷，接近地藏菩萨
8．
早上好，桐树巷。春风里你该扎起碎花的围裙
女主人出场了
她在庭院里，撒谷子，喂一群小鸡
一枚细小的玻璃，混在谷粒中
它的锋利，割开了
女主人的忧伤
那些从十九岁开始郁结的忧伤
就是年年盛开又凋谢的桐花
就是吹过的风，扫过案几上摆放的三寸金莲
其实她应该快乐的，父母俱在，阳光大好
桐花落了，明年又会继续开放
藏在胸口的鸽子
也已孵化出翅膀，可以尽情飞翔在
不叫战国，也叫春秋的天空
即使是时光的刀，划过肚皮，留下婴儿啼哭的痕迹
可谁看得出来呢
碎花的围裙，兜住了它
也兜住一颗善良之心
9．
只要见到婴儿就够了，我不再去追问姓氏来源
只要见到池塘就够了
那就是你的晴窗和眼睛
桐树巷，越走近你越觉得似曾相识
桐花开出的舌头，像棉花糖一样柔软
我下马，在青石的系马桩上
打个死结，系紧风尘
前朝的圣旨，墨迹尚未干透
晚风和月光正适合
偷偷交换信物
那年的状元府第还在，那年的唢呐声还在
那年的状元和吹唢呐的人，在同一片青瓦下睡了
我不想惊扰他们
不想惊扰，一篇绝世好文
10．
呆呆说，你的名字好听
我也觉得
就像你的锁骨
在春风里如小李飞刀，切过梨花
名声响亮
我知道，你属水晶
以砖木混合结构在民谚上筑建
桐花只是你呵出的气息
你有更多姿势
在青苔上站稳脚跟
把黄泥的灶
深深地埋进藜蒿之下
至于流言，至于蜚语
白发渐生的我，真的视而不见
11．
除了桐花，你还有山楂树
我最擅长，把你的花草树木一览无余
这令人生厌
似乎你没有动物世界
没有猫在夜晚的墙头上走动
没有种猪，穿过桃林
去另一个巷子，比如拱桥巷探亲
其实你有白狐，在人间
有时哭泣，有时歌唱
有时在坟头上
爬过一只雌性的蟾蜍
谁也不能有心略过，一条可爱的蛇
在月光下蜕皮
换上新衣
然后从容爬过灯光，停在你的背影里
12．
桐树巷，不经意间，我捡到你的小秘密
土坯墙上有野蜜蜂的仓库
有潮汐
在那小孔洞里
初一涨一回，十五涨一回
你怎么会有潮汐呢，上弦月来的时候
你翻过身
压着了水的疼痛
风让你的炊烟弯了又弯
你的巷子，还是那么直
像是直肠子的妇人
我相信，你有小小的萤火虫，在角落里
把露水点亮，你怎么会有小秘密呢
像我手里的麦芽糖
柔软，香甜
13．
初九，翻了翻黄历，易出行
我路过你的场院
你打开藤条箱
说请我审美
樱花扑楞楞地落
扑楞楞地，一场雨
让我手足无措
其实，我就是个卖针头线脑儿的货郎，顺带吆喝一声
敲寸糖啰
看中的
只是你墙角的石碾子
和一株山茱萸
一个压住正午，一个医治黄昏
14．
露水，是桐树巷的露水
尘土，也还是桐树巷的尘土
只有风是别处刮来的
最终还是刮到别处
你掌了灯
掩了门
野猪林也打烊了
我借宿于你的仓禀，与一堆杂粮为伍
我爱你的红薯、南瓜
也爱你的土豆、萝卜
我仅有一文碎银，可否换你半升粟米
我有小小野心需要喂养
中年的后脚跟
总时不时地疼一下
我需要一朵桐花来当绊脚石
牵扯一下风隙里的白驹
15．
坐在五月的麦粒上休息
我丝毫感觉不到饥饿
桐树巷的四月
给我灌了太多雨水
我像醉酒人
痴迷上河边的杵衣声
流水里，一匹水洗蓝是天生的哑巴
我必须长出青芦的手指
在风里对她比比划划
我想说什么呢
我在桐树巷的河岸上安营扎寨
我想河边的哑巴做我新娘
16．
尚好，你用标准国语和我对话
用通用的花朵，解释雨水为什么倾斜而下
如果你用方言
我必定露怯
一路风尘
必定从衣襟内滚落而下
我有狼狈的踪迹
从娘胎里带来
借浪漫之名义，盗你之花容
你锁好月色
关好柴扉吧
容我沾染些许盐粒，喂我内心的怪兽
花瓣上的唇语，留待秋风来翻译
17．
我一直没有提过你的桥，没有提到
桥的那头
是归途，也是去途
隔着河水
人间的身影，跌跌撞撞
流年如梦
我反复提到糖，提到蜜
此时，我不能不提白色的药丸
浓缩了往事和民间疾苦
风声、雨声
你的旧宅，开过黄花
你的新居，秋天来时，黄花必开
割开你的晨曦
农历五月的艾草，能否搭救
你气若游丝的方言
桐树巷，桐树巷，这最后的篇章里
我要反反复复
吟咏你的青砖，你的雕栏
暮色四合的天井，青草离离的坟地
我不知如何让我的名姓
入你厚厚的族谱
如何，在末尾划上最圆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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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2 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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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2 10:27
屁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