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生活，因为家人，因为写下一些字字，这一年不是空的。生活安定淡然，家人健康快乐，文字美好平淡。因为一些字字，生活可以显得更加美好，村庄、人群、花草植物、鸟语虫鸣，鲜活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像一阵小风滑过水面，让人心动，让人富足。这么大的国家，还有一小块小小的空间让我发呆、让我想像。没有战火，没有硝烟，这是个国家给予的，我热爱这个国家。
就是这样的，因为一些字字，让我多了些淡然，多了些平静，空气是有味道的，树木是清香的，太阳光是温暖的，可以想想过去，想想孩子，想想未来。多好的一年啊。我能记起陈旧的黄昏、陈旧的童年、陈旧的朋友，陈旧的我和走过的陈旧的路。
这一年，我写下了陈旧的小村，自行车链条，明亮的春天，热烈的夏天，从前朝一直飞来的小虫，水果的甜，星星的天空，它们都会从电脑屏幕立起来，让我一次一次失神。
风雨夜
我是一个远近都知的赌徒
输掉了星光，输掉了云
或许还要输掉明天
今夜，他们全都趴在我的屋顶上
一边敲打，一边说疯话
继续爱着
我自己是看不见自己的
看到的是光线，或者镜子
我已经越来越老
耳朵越来越好。一次挥手
一个转身，母亲一根白发的脱落
都有清晰地磨擦音
就像今天的门外
一片雪盖在了另一片雪上
活着
2012是个谎言，我说的是实话
带着颤抖和余音说的
风吹着风，雪盖着另一片雪
这些，在2013开始的第一天
已经证实了
一群早到的蚂蚁
把一个车站搬到另一个车站
让你活下去
很久是多久，我想活太久
因为你在我的膝下
摆弄颜料
森林里黑黑的布景
是乌鸦的，白白的云彩
是天空的。你看着我的时候
我也在看着你
狐狸也是这样对着人间
我有很多的悲伤
这是你母亲的，留给了草的根
一些话说给了草尖
草尖是你的，有透明的
珍珠，闪在阳光里
开花多么美丽，一朵花
开在暖阳里多么美丽
我要活太久，在花的后面
持续把你扔掉的桃核
摆放在我的桌前
母亲，过年好
一定有个人在等我
叫我问一声好，无论我是
哭着，还是笑着，她都在等着
她停下药片和关节疼
等着。
她停止白发的生长凝固微笑后
等着。
这是我
新春的第一个出口
穿过针，引过线
回不去了
我说，我回不去了
年初二的晚上，我们守在母亲的灯下
说着细细地话
左一句，右一句
都在我的嘴下，穿起彩色的鱼衣
游在浅浅的，风一吹
便走的树林里
一夜是多长，半生就是
多长。你的脸红着
我让你靠着炉火，就是让你贴近森林
就像，我不让你站在烈日下
妹妹，我说了那么多话
为的是把布景
再从远方扯回来
蝴蝶女人
你是穿过裙子的人
一定知道，树皮是树的衣裳
太阳明晃晃的
你对着她喊，推，并且
时不时的，晃动你骄傲的
马尾辫和挥起的拳
很多人路过，很多人
故意不去看你裙摆上锈着的蝴蝶
2月14日
你一觉醒来，说温暖
说外面的雪，睡在太阳下
温暖。
雪底下，小虫子伸展关节
说，返青或者冲动
你不再是冬天的麦苗
是我和女儿温暖地
麦秸堆，在你面前说
温暖由来已旧
我们继续等，一只只蚊子飞出来
在皮肤上咬出小小的
温暖的凸起
这样
春节一过，雪底下那些麦苗
开始谈恋爱了吧
拥抱着，伸出小小的手掌
我们都将从故园散开，路途还是
来时那么远，余下的灰尘
与短暂的口音，回忆悄悄收藏了
它们。我站在幸福的中央
踩着影子，想着桃花
聚在某个地方快活的吃着晚饭
综合症
我不会揭开窗子与阳光
编制的那场阴谋。我有偏头疼
倒在一张床上，用一条毛巾
暖着脑袋。床头的病历
写着：一个将要死去的人
给我两片白色的止疼药吧
春天叫做新生。我相信
一块流着泪的冰
死去时喝过孟婆汤
也不会忘记自己曾是一块
闪过光的镜子
一只流浪的猫
在我的屋顶叫了一个晚上
我不怪你。就像我喜欢的文成公主
她只是嫁的远了点
可还有几只大点的猫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
异国的风俗
现在，我只想问一声
王昭君，你是不是病了
想不想喝一口黄河水
风吹吹
风吹吹，雪花来了
风吹吹，春节过了
风吹吹，桃花开了
有罪的，谢罪的
都在吹过之后，像一块石头落进
湖水，慢慢还原成
旧时的模样
风吹来了很多，吹走了很多
我在不同的地点出发
又在不同的地点谢幕
爱着远去之人，想着后来之人
只是现在，我不热爱春天了
接着是夏天和冬天
更关心，耳边越来越白的
那些发丝
门口的椅子上落满了雪
雪落的季节，我不想说话
对着窗，把心放出去
期待冰冻之后，遇到柔软的柳絮
善变的桃花。这些童年的
想法，又能与谁诉说
门口的那把椅子上
落满了雪，太阳下明晃晃的
在与谁交谈
一个老人也曾坐在那里
对我说尘世的风，尘世的雨
没提到风和雨相聚在一起
会降下尘世的雪
春天里
门前的树移走了，我想它一定
希望这个样子，成材了
它也会改变。但是
春风里，还有许多事要做
比如，你走的地方
铺上石板，旁边的那棵柳树
又要激动地发颤
我来的早或者晚
并不影响我的速度，云彩遮不住
火车或者汽车，遮不住
绿，发芽，和一条善良的青蛇
我想我不会改变了
一直这样走下去，每个春节
返回故土，每个清明
收起欢颜
郁郁清欢
如今，窗外的冷
缩成枝头的霜，偶尔的雾气
横亘在冬天的尸体上
人们又四处散开
落进暮色，归程
所有的候鸟都是高傲的
飞在天堂之下
活在人间之上
我是静默的，同远处的喧哗
保持一只烟的距离
雨水即将到来
不忏悔过往。旧病已去
新疾要至
乡愁
夜晚是因为等着月亮
才掩埋光芒。漆黑的北二路
鲜有灯光，偏头疼要
发作了，我点上一支烟
这唯一的药方，红了我的脸
我是安静的
尘世这么轻，记忆
这么旧。鲁北平原的一个小村
弯弯曲曲的小路
是一截截细细的断肠
疼就疼吧，我不会后悔
完整的花生壳
心才摇动，发出咚咚地声响
一个人的清欢
我已坐进深秋里，每一片落叶
都喊着归乡。夜晚清冷
窗外是绞手架渐远的声音
打过包的心，不再害怕突然到来的暗影
星星一颗一颗钻出来
我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安静地守着一盏灯
光亮，温暖着
一片巴掌大小的空间
小窗
你们来了就走，走了
还会来。留下潮湿、寒冷、温暖
或者一阵歌声
雨、雪、阳光
还有几只路过的鸟儿
天空是白云的天空
碎语是我自己的碎语
一会儿黄昏
一会儿又是清晨
时间空荡荡的
我有时打开，有时关上
闻闻新鲜的空气
避开吹来的风尘
鱼巷
水路十八弯，没有多少人
会把一段往事寄存。从小就见到你
田野、风筝、笈笈草
每一年都回来
都会有一条鱼，记起鱼巷
单行车，夜晚的虫鸣
月亮的羞涩，以及纸条里的秘密
她落水化成了鱼，游走了
每一段水路，都是一截断肠
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
再也没有见到她
后来，我又爱上了一个女孩
化成了鱼，藏身于小巷
水纹很轻很静，翻不起忧伤
她被埋在春天里
她坐在村前的石头上
一边向远处看，一边轻声歌唱
她的小女儿也在，哭泣地
像一叶风中的小船
我去过那个大城市
春天的风，把灯火吹得满地星
我没有站在那坐高楼上
遥望我的村庄
春天里，发芽的开始发芽了
她的丈夫是在去年
这个日子离开的，回来的只是
一个小盒子和一顶安全帽
会上
温总理拍手的时候
我发现他老了，脸像
我晒太阳的外公
我的外公也很老了
饭食无忧，常常坐在太阳下
和那些老友们下棋聊天
偶尔谈谈国家大事
小雨点
瓦片上的响动，肯定不是猫的
围在屋外所有的空气里
像一只手拍打着另一只手
生命正在散开长发，蚯蚓们
伸出冰凉的手指，说
它担心草原上，一只惊慌的兔子
而我却想着很多年前的
一个小男孩，用手偷偷捅破木窗棂的油纸
对着外面背诵《春夜喜雨》
只想
风轻轻的吹，居住的小城
就变成春天的，燕子成群归来
轻轻地鸣。闲置的周末
我一个人从卧室游向客厅
又从客厅游向卧室
春天里，仅仅打个电话
这是不够的。我想推开那扇小窗
听听雨脚是如何在夜晚
跨过那条小巷，看看母亲
坐在门前的矮凳上
擦拭那把已经很透明的老花镜
空瓶子
天空舒展，骑白马的人走了
春天从他的鞍上滑落下来
不知名的小脚趾，缓慢地伸出地面
捂住所有小石子的耳朵
夜色暗了下来，小院里驶进了
拖拉机。女人点起了蜂窝煤
身后跟着她小小的孩子
遍地撒着深深浅浅的脚印
我们是昨夜喝完酒
吐光肚内所有液体的人
雨还没有来，在墙角随着风
悄悄吹着口哨
飞行术
从北京到长安，坐慢吞吞的火车
会用上两天三夜的路程
我到那里，所有的士兵和战马
全都老去了
只有风尘悄悄擦拭透明的玻璃
这多像头发微白的那个乘警
从车头走到车尾用尽了一生
我选择夜里，打开电脑
按我的指令，搜索别人的历史
病中记忆
一群病菌经过我身体的时候
我不知道他们想什么
就像一块红署，趴在炉子里
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冬日午后
所有的记忆都是孤单的
坐在那里，喝慢吞吞的茶
等你找回来。母亲收拾完东厢房
又去拍打晒太阳的棉被
我坐在方桌前，偶尔拍打一下
需要外力才响的收音机
听半个小时的岳飞传
妹妹双手拖腮，看父亲
挂起一块新鲜的猪肉
快要过年了
在山上等日出
山里的春天才是
真正的春天，这个想法
一直没敢告诉别人
弯曲的路上，没有悔恨的
树木，腐叶的气味
告诉路过的人，生育的力量
是多么强烈
有多少原始的风，就有
多少荧火。我和一群朋友住在山上
等太阳，像等一粒
生锈的药丸
月光苍白，尘世低矮
我羡慕那些花，在黑夜里
顽强地活着
怀念
一场大雨之后
光线，返回巨大的黑衣里
星星一颗一颗露出头来
起先一只蛙喊
然后一群蛙
我把水笼头打开
安静的听
一条河欢快的流水声
小庄，小叶，小勇
都不在身边
活着
又一次给阳台上的小竹子
浇了水。作为答谢
它又长出了一节，仰望着
同一个天空
地震
其实，我没去过南京
但听许多人说过。今天下楼时
李三说楼梯动了一下
麻五说动了
周八说真的动了
我看他们涨红着的脸
不小心晃了个趔趄
忍不住，拍了下大腿
这可恶的日本鬼子
又从地下十八层
爬到了地面上
四月雪
从大楼里走出来
铺天盖地的冷，抽了我
一身疙瘩
传达室门口的
老太太，是从上午七点三十分
一直坐到下午五点的
我善良的安慰着自己，不是
还没到夏天吗，姓窦的那个女人
死去很多年了
酸
五岁的时候,吃过酸杏
我吐了。十五岁的时候也吃过
吐的比上次还要彻底
后来，我去过几个诗的坛子
他们向我谈起美学
又提起哲学，而且在文字的后面
埋上几颗地雷，装的像神仙
忍不住，我结结实实又吐光了
这次反出的不只是胃
还有一肚子花花肠子
悲与喜
小时候，奶奶对我说
一颗流星飞走，就有一个人死去
一个人到来。那时
我信了。我年迈的民办老师
溺水而亡，来了一个漂亮的公办
女教师陪了我们三年
可是，四月的那场震动
走了那么多人。还有很多人
未从泡沫一样的墙体里醒过来
黑与白
我经常在路上遇到
它们挤在车子里，去远方
去工厂，去大城市里
有灯光射程之内的
商店，或者酒店
这样真好，就像阳光照在
青草上。总有月亮
升起来的夜
黑的白的它们
在水皮上老老实实地趴着
它们是一群死猪
夏至
春天走的时候
一直没有提起桃花，没提起
风吹吹透湿润的空气
和被带走的一群人
雨还是会擦亮玻璃，云
也不会记起，某个工厂的烟筒
某次钓鱼岛上的海鸟
月亮睡过去了
某个时分，会有十万只蝉
冒出来，齐声说
知了，知了。和零八年一样
忘记瓦砾底下的疼
我请她跳起了舞
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广场上
热闹起来，她和她的小孙女坐在
旁边的靠椅上。谁也不曾发现
她的身子，有时融进
轻快的音乐中去。如果她的老伴健在
肯定会拉起她的手回到从前
广场这么大，跳舞的人这么多
我邀请她走进旋转的人群
小孙女站在长椅上摇起来
我等着有一天也老了，坐在长椅上
她的小孙女走上前
邀我跳一支舞，飞起我的寂寞
下雨的儿童节
雨好大，小孩子们一定收起
小小的翅膀
玩捉迷藏去了
周末，没有电话打进来
这样的下午适合睡觉，或者
拿出纸折小人
一个比一个大，再折小船
一个比一个小。看小人
薄薄的起身上船
晃晃惚惚
带走很旧很旧的一些事情
童年有那样一条河
不相信夜里有鬼。我相信有妖精
从月亮开始的地方飘过来
发带垂地。“来吧，我们交换心事
和泥巴的阴谋”
我和很多人一样，一直走
路过城镇，小路，以及细密的树林
遇到妻子之前，始终守口如瓶
我爱的那个人
荒草地里，一到夏夜就鼓起蛙声
而我
是一个失约的薄情人
母亲的高地
那个时候我没有哭，看一群戴白帽
披麻衣的人
上了高地。在高地上又建了高地
高地现在已经很美了
冬天有白白的雪，现在有青青的绿
可母亲还是常去那里哭
“我替你说话吧，我替你
看两眼将在不远处离开的尘世”
她已经很老了
那里住着她最高的人
渐行渐远
咔嚓，咔嚓
它带走了什么人。小站瘦去了许多
挥手的人，摇着暮色
四处都是眼睛描述过的事物
“聚也伤，散也伤”
咔嚓，咔嚓
雨滴落下，铁轨的腥味扑脸而来
这世上，所有的路途
都沾满血迹，原来还在原来的地方
世上只有一棵不再开花的树
如果你不能返绿，你可以挂上霜
我将带着你行走在
你无法熟悉的地方。如果你不够明亮
我将给你捞一夜一夜的月光
你的喘息和你的咳嗽
是星星落在沙漠里唯一的依靠
母亲，如果你睡过去了
我说：下雨吧，洗洗故乡，你将睡很久很久
回到夏天
你不能否认，每个人的旅途是一样的
每个街道，每片阔叶林，以及所有的生物们
旅途都是一样的，走出春天
就回到夏天。天空中挂着帘子
隔开了我们，阻隔了口哨、狂欢与送别的
寒喧。没有一条小路可以走回去
没有滚动的轮子带我们走
许多年前的少年也是
仅仅对着一棵桑椹树，痴痴的怀想
麦子，突然出现在院里
天上的星星是夜里的不安
夜半醒来的女人
看一眼熟睡中的孩子
“我该怎样赶回村北那群孩子们”
风吹，他们就熟透了
在田垅上举起高高的手臂
她甚至还不敢相信
被春天的冷带走的远行人
就像是昨天出发的
布谷的叫声叩开清晨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
她的丈夫麦子，突然出现在院内
嘴里咀嚼着一枚麦穗
身上披满了昨夜的星星
和城里的花香
小街
母亲把最后的旧鞋子
装进纸箱，抬眼看了看天空
“雨季就要来了”
路边的树孤零零的，空无一人
推土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没到夜晚，我应该怎么和天空中的星星
道别。世上再没有一条小路
称做旧路，没有一座房子
喊我一声故人
故乡
她要回去一趟。解开身上
绳索上的那个结
捆的太久了，她爱不起来
也走不远
那里没有鲜花，只有
越来越老的女人
和飞起的炊烟
她将是无根的人
旷野里摆满了推土机
浮世
沉到关节之下
你会看到落叶腐殖深处，接生的人
后面跟着送葬的人
再沉，你可以找回
年少时说过的一句话：娶妻生子
你也可以盯着你的影子飘
它们越来越小，直到成为一粒尘埃
离地面渐行渐远
慢慢消失
枯井
所有的鸟儿都是自由的
所有自由的都见证过远方
她这样想。
她没有见过麦地，只见过镰刀
慢慢割。风起，她的耳鸣
越来越高，沙粒越积越多
人们都会慢慢忘记，她曾经
年轻的水皮上
也倒映过一颗少年的心
雨夜
小星星都落下来了。她说
夜微凉，屋顶一定有摔破的耳环
她靠近了窗，打开灯
照亮路上的雨滴
她已接近老年
这样坐着，风湿和不安
是用来怀旧的
谁在河里漂
这个时候，人们才会想起
你已经在客厅里呆的太久了。主人们在背
一首长诗，吃起粽子
“把我放进水里吧，我要游到对岸去”
“水会记住我”
但是黄昏过后，谁还记住
谁在河里漂。他模糊的面孔
越来越老，越来越孤独
痛苦的像一只浮萍
夜色中的河流
我们的假期，在今天晚上就结束了
狂欢在你们的脸上还未散尽。再见吧
我的朋友们，你们知道我要去哪里
穿过广场，茶水店，小酒馆
城外有一片黑树林
鬼魂来来往往，我只想找一个籍贯属楚
单姓屈的鬼。反反复复地问
你想要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哦，对岸的城市，求你们了
不要打开所有的灯，我要看着纸船上的蜡烛
那微弱的光芒渐行渐远
玻璃樽
舞台上的天鹅飞起丁字舞，她是透明的
怀里揣着温暖和起伏
因为爱情，她将靠近另一只天鹅
她是高处的女人
倾泄会持续，口语会持续
倒映着的唇会持续
蜕去红面孔，她是光线的
爱情折射一下，她又要眩晕一下
音乐是下一次的重复
人间喜剧
母鸡的身下，藏着河流和滚圆的石头
每天都要数一数
“一，二，三......”
会不会又被大水冲走
哦。她们湿透了身子爬出来
多出的那一只，慢慢游
“谢谢您的黄昏，您的白昼，您温暖的河流”
她低低的飞行，逐渐模糊的面孔
越来越远
六月
我们被挤着，挤着，挤进了六月
而我，正如云所说
在田野，面对青芒的锋，拐进了小路
晨风还是暖的。麦子们指向久违的村庄
拾麦穗的少年不在，白头巾不在
美好的狗叫声依然不在
取下锁片的人，取出蓝墨水
画天空，画雨，画雨里的城市
一些人原本可以从笼子里跳出来，靠的更近一些
黑夜里开满野菊花
我已经看到了。那么多蜜蜂都已经归家
顺着来时的路带走她的爱
“黄色是深夜里幸福的颜色”
她点头微笑，她还是三百年前的颜色
在星星下她是平安的
她是女人，女人喜欢在夜里
翻出最爱的嫁妆
孤山峰
春已来，泥土松软
他们已踏上旅程。或城市，或高楼
回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他的一只手
原本可以写出更多的字
交给了东房时不时传来的咳声
另一只手，本可以移开城墙
移开搬运的小车
却交给了门前的麦子，油菜，菜虫
他相信黑夜里路过的风
是远行的战马
替他奔赴遥远的旅途
秋晚
暮色归拢，而所有的事物奉献之后
都有恰当的结束。
她坐在院子里，篱笆上的玉米，在月光下
发着清香。鸡鸭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孩子一会儿从阴影里跳出来
一会儿摆动小小的脚趾
“远方的城市，是不是该来个电话了”
明天。
明天是仲秋，有温暖声音的传过来
缝补今夜梦里的水花
他学名叫张专业
他读完了所有的书
他大学毕业。他每天都和父亲的拖拉机
纠缠在一起，他学的机械专业
接下来，就陪村边的河
和月亮下的夜晚。他喜欢雨季
可以停止外出，停止收集招聘广告
陪父亲下一整晚的棋
顺便掏一下耳朵里的红锈
真实的在人间
潇洒一回
蒲公英
她觉得她会一直飞
风指向哪，就飞向哪。离开时
叶子说了一些谎话
“我死的地方，就是我生的地方”
她飞的累了，挂在树枝上
第二年春天的一场雨后
开始落地腐烂
死去的叶子下面
又生出了新叶，又有新的她将会飞走
村里有鬼
奶奶晃着大叶扇总是说
别跑远了，黑处里藏着鬼，他的脚步声
跟在你后面
弯曲的巷子深处
空房子，落满了他们掌纹
和鬼做邻居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夜里，没有很多想法
现在，我长成一个很小心的人类
小村重建了，一到夜晚就亮起了灯
鬼们都去了哪里
秋风令
一辈子困在小城里，身子可以很轻
远远地就能看到田野，近近地
还能看到车流如水。四季分明的生活
看，秋风就来了
没落的黄昏里，拧一个男人的耳朵
这样也带不走柳树的名和姓
它保证：
叶子，众多的叶子，依然
春来如眉，秋至如月
燕离巢
我们将学会告别。告别相互取暖
行很远的路
那里是不是叫做异乡。我们飞的很快
很快就到夜里
夜里，夜里更多惊慌
有更多的惊慌挂在树枝上
不知还能不能回来，我们是飞行着的子女
巢里还藏着成长时废弃的羽毛
现在我们躲开大雪
大雪就要过来了，消灭我们旧时的呼吸
和一两声嘶鸣
夜来香
她累了。她制造的香气被黑夜收走
她慢慢变老。老女人
依旧住在她散过香气的土房里
灰尘还在空气中游荡，来回磨擦她唯一的
香樟木箱，里面住着信使和
时常在眼前来回走动的黑白底片
儿女们住在远方的高楼里，不知她曾叫过夜来香
夜来香，是黑夜里行路
她爱过的那个人的影子向她喊一声
不被地面滑倒
夜里的忧伤
其实，我很想在秋天的第一个夜里
打马远行。
一路挥舞着刀，削尖所有的山顶和所有的屋脊
然后，我提着落叶回来
上面沾着霜，送给比我更忧伤的阿楠
阿楠是这个城里收废纸的男人
一夜一夜都在书里寻找他父亲的药方
如果你在途中遇见我，别打断我的行程
也别提秋月
它像我丢失的那把刀
阿姐
电影院里最年轻的职工。不用买票就可以
看到电影。她可以坐下来
给同龄人羡慕的眼神讲一下午的电影故事
可以在电影还未结束前
我时常被放进去，看一部电影的尾声
阿姐最终被困在喜悦里
风跑得比人快，人们渐渐离去
国营的电影院就要拆除了，她领着微薄的工资
住在旧房里，每晚拿着印有电影名称的
旧票根，复习每一场旧电影
《人生》那张，除了油墨味
已被摩得面目全非
冷清秋
秋天就要随着大雁飞走了
最后的姿态，像给我写过情书的六指女孩
风一吹便埋入黄昏
我坐在旧学校操场里的跷跷板上
把工厂烟筒的白烟
跷得老高。远处的灯亮了
越来越多的灯亮了，好象有人
从我心里抢走了一只怀表
或者，像鬼子杀光我的羊后
从羊尾后翻出鸡毛信
露出怪异的表情
鹿死谁手
如果你永远那样甜多好
像一只梅花鹿飞奔在大草原
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停下
电脑里《天龙八部》的游戏，拿起弯刀
追追你。现在你就别问
到底鹿死谁手
它是被早上起床十点后，不洗衣
不做饭，向我提问题的
那个女孩子饿死的
世外桃园
我的桃园太小，小的没有坐标
朋友来过，然后离开
留下交谈或者笑脸
桃花开了，冬天来了
填满尘世的空隙
很多时候，我们忘记了天外还有天
都以为靠近了心
却不知道是不是太天真
这不是虚构的美景，有必要
告诉你们桃园的门牌号
路过的时候，扣扣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毕业了
早上那场雨说停就停了，操场上
不再有湿露露的人群。四楼的阳台上
只有一只孤单的鸟
黑色的眼睛，像还未离去的云朵
游离且不安定
没有人知道，它将飞向哪里
也许在一个城市，也许
正在另一场雨里，丢弃手里纸笔
纸月亮
黄昏，夕阳慢慢下坠
你还坐在那里。你对每个人说
有月亮的夜晚你就是嫦娥
细碎的声音，在秋风还未赶过来之前
黑毒正在漫延
一定有一个人酩酊大醉，躺在
不远的桂树下
硕大的家园，兔子还是跑来跑去
你的心事从不轻易被人发现
你拭去泪，说
“天空有半块明亮的指甲”
九月某日晴
一个人对着电脑，世界
太孤单了吧。这么好的下午
我必须走下楼来。向蹲在楼道口的黑狗
瞪两眼。路过新华书店，头也没抬
点上一支香烟
在公园看两个下棋的老头
挠破手。艳阳高照
我突然有了奇怪的想法
买几根蜡烛和一本陈旧的西厢记
在深夜，到墓地的五角小亭里
熬烛读书。不时地抬头向远处看两眼
“天快要亮了，妖精们
还来不来？”
我最相信秋天
秋天打马从身边走过
一些情节，尘土一样纷纷滑落
就没了过多的想法
我爱的那个女人，夜夜看着我
唱小丑的情歌，并在
西墙上留下浅浅的唇印。后来
逢人就说：我梦了
有个女人和我说了一夜从春到秋的话
只记得她的牙齿上挂了几根
韭菜叶子
却想不起她模样
繁花落尽
此刻，我不应该坐在世纪广场上
月亮，月亮下面的合欢树。路灯，路灯下面的
长条椅。我有两个影子
交叉，而互不相扰。爱和恨
在陪泥土下面的细语，远处的城市
在灯光射程之内，远游的人
会把所有的东西放大
“灰尘无法辩认更细小的灰尘”
如此，如此的如此，冬正在搬出那柄溜光的寒剑
你没勇气返回来
暮色
如果要说我们之间隔着什么
那它一定是冬天。白雪，白雪下面的冲动
小霜，小霜枝头喊冬的小鸟
我不可能弄懂它们，有生之年，它们只可能
在我额头流来流去。我将
褪下鳞片，挖尽耳孔里的沙粒。如果
孩子们足够温暖，我将是沙漠
空阔，风吹来吹去
孤单的荆棘也许并不渴望永恒
“下雨吧，下雨吧，在黑夜打开之前
还能缓慢地搬动一点自己的身体”
长冬
围着房间漫步，完成之后，我递给你棉被
上面锈着荷。会让你想起雨水和清香
以及我早已购好的船票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你要去旅行
就要走水路，穿绿裙子
带上我们的孩子，她是你的镜子
过完这个冬就十八了，会接过你的灯盏
光线摇晃，有草木的微和夜露的凉
可是，现在你要记住我说的话：冬天是一个笼子
雪上的脚印会把猎人招来
挂钟
春天走了
秋天也跟着走了。我们转了很多圈
又回到这里
你还住在小旅馆
看着天色
闷着头，不搭理我们
迷路
我丢掉自己时，导航也丢了，见到的
都是孩子，他们正穿过桃林和青草
对我深怀歉意。陌生的城市
有人靠在树下谈论爱情，花环
有人收拢狂奔的孩童
“我应该怎么办？”夕阳正在沉没
是不是重新认识一下路标
“借我一靠！”然后向岁月问好
向路边一株黄花问好
红叶
你不必起身迎接
他们是一群在秋天寻找容颜的人
他们需要交换快乐
他们会弄痛，甚至弄落你
我远行而来，绕道而去
你适合住在画上，适合有人在画外
说，“笑一个”
晨练
你或许有这样的时刻
你，或者更多与你相像的你
奔跑在小径，树上挂着可爱的露，可爱的果实
它们不再是哑巴
你是自由的，可以停下，可以伸展
可以像一枚叶子飘
没有人提起，城里今天下不下雨
更多的你
晃如活在异世
人间，如果只留下每一个早晨
想象
冷空气
霜，小村，清晨的狗吠
安静的竖着
像墓碑
我已很久离开这里
葡公英，被风吹走，又被风带回
它要寻找苦菜，苦菜发芽的
高岗。它要寻找旧日的
河流，鱼群
鱼群之上的小燕
它刚刚离开
刚刚离开
就有自杀之意
流云也许不知是流云
如果你在许多年前告诉我
山上有座房子
不要进去
那里有个人，怀里揣着
杀伐之意
现在我见到了那座房子
坐着和我一样的一个人
早饭，午餐，新闻
落日下看落日
怀着平静之心
需要
有雪隔着冬天，我不能去更远的地方
不能敞开身子对着水底喊话
候鸟们带走了蜜蜂，带走了年少
是不是带刺的风，还要带走我的中年
冬天，我爱的人在冰层之下
有鱼陪着，不冬眠，也不说话
黄昏中的乌鸦
遇到散步的人，要说现在是冬天
遇到卖红薯的小贩，要说现在冷穿骨
遇到唱歌的小朋友们，要说现在风送你回家
嗯，城市里没落的黄昏
只有你还栖在枝头
成为标语，喊着口号
所有过往的车流，可以忽略不记
嫦娥三号
今夜，我要带你去见将镜子
磨成弯刀的女神
路上，你要发着光，记着来时的路
离开的家，有许多人来回的走动
提着日日夜夜
提着钟表
提着一个国家
提着图书馆和博物馆
遇到女神，你要沉默如初
莫提人间之事
黑鸦
天气冷了，城市里的脚手架
还是会发出叮叮的响声，他们挂在那里
像命运交响曲的音符
惊谎的审视素不相识的大街，闹市。以及一切行人
提款机，涮卡公交车
也会看到清晨最早开放的花朵
和最远的远方
偶尔，他们也会掉下来。掉下来的时候
他们叫二狗，三娃，以及一些土里土气的名字
土里土气的走在各个角落
我叫他们黑鸦，没有体面的身份
黑哑哑的来，黑哑哑地走，消失在榆树村，槐树村
各式各样的不知名的村
空洞的时光
热闹之后必将陷入空落，都结束了。送秋的人
坐在石阶上，对着空酒瓶
梦着昨日的水莲。怀念吧，忧伤吧
秋天，不要向我诉说落叶，诉说
奔跑的岁月，也不要向我展示，叶子上面星星的泪珠
树累了，也会一夜白发
冬至
我做不到，叫冬天停下来
就像风，不能让雪停下来。我敬畏这些白
只写下冬至，冬至的黄昏冷如刺
写下远方，我无法到达的岸
星星一颗一颗在滑落
我的爱人在雪底下，发黄，瘦小
我说：你醒醒，清晨还是我们的清晨
再过数日，如果我们还能返青
就继续随风摇
第一场雪
从没像今天这样，如此怀念一个少女
她靠在树下。四周静悄悄的
野狐狸昨夜就去了远方
另一边是孤单的房子，一定藏着爱情
热气从门楣下跑了出来
她今天穿了白裙子
没唱红梅花儿开。她说
“房子不是车厢”
她在等待
穿绿色服装的邮差
把她寄往中年 |
发表于 2014-2-12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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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2 16: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