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虚（修改）

祁默池

01
虚构与虚拟 像两个巨人并肩矗立 （多么烂俗的拟人修辞） 但
既然是虚构或虚拟的 就不妨让我们一起排列成
枯藤老树昏鸦 古道西风瘦马 再说
你们不是同义词 至少是近义词 在字典里沾亲带故
天空 沙漠 瀑布 森林 星星 桌子 拖拉机 流水线 电线杆 大山 断崖
他们就不懂得虚构与虚拟
它们杵在那儿死兽一般 不声不响 愣头愣脑 在黑暗中横冲直撞
它们从不顾及光明的后果
一颗流星突然划过夜空 万物不会突然闭上眼睛开始默祷 这充其量是个比喻
好比偶尔想象对面蹲着一头豹子或一辆坦克指着你以及腐朽的影子
轰——但毫发无损

02
我的朋友 张三或李四 甚至可能是王麻子 一味通宵达旦地喀拉喀拉喀拉敲黑色的键盘
终于将自己熟练地敲入另一个世界
我都没来得及劝他 因为我跟她认识才一星期
我们只吃过一顿饭 喝过两罐啤酒 互递过一根香烟
现在他只是饭前酒后 或烟头的明灭之间 不能解除武装的隐
而我们邻村的一个老汉 他的儿子 孙子 都活不过他 前几日
他竟服安乃近以图自绝 好像时间老不过爷爷的胡子 其实
我只见过他一次 二十年前 他坐在板凳上晒太阳 身后是土墙 左边是马路
我跟他最小的孙子打过一架 他好像不知道 因为
他会功夫 手里攒着拐棍 但阳光一样黯哑 以致
让我偶尔有怕光的习惯性动作
——当然 看得出来 这两个例子都是我为了方便虚构的 他们的存在子虚乌有
他们不过是AB或 CD 或XY
所以 你没有必要按图索骥坐实它 更没有必要以莫须有的罪名诽谤我 构陷我
让我惶惶不可终日 终日字体潦草 你想想
所谓的诗人只不过是工作之余 为了解乏 喝杯咖啡 为了遣兴 为了给生活增加点小情调
写写蜚短流长的诗 干吗非要讽刺 戏谑 含沙射影 批判 言外之意 野心 纯粹写着玩而已
当你侧身巴洛克窗外垂钓 街上 一个 一个 无数个重复着一个印刷体 一张韩熙载
夜宴图 那里就是神曲了呢

03

梦是到底是虚构的还是虚拟的并不要紧 要紧的是你把它当真或不当真
不当真 你就永远失去了学会忏悔的机会
当真 你就永远失去了学会谎言的机会
镜子没有谎言 也从不忏悔 镜子从不虚构自己 它的内心永远只有一个
虚拟的无法触摸的世界
它没有过去可追忆 也没有未来可期待  你能打碎它 但不能消灭它 铲除它
——除非 它是你一手杜撰的狂妄 是你操纵虚无的温情
十字架 罗马人 犹太人 犹大 从来没有出卖过 钉死过基督
否则 你堕落的意义来自哪里呢 否则你怎么会总是听到一个声音
人啊 想象沉默 不要虚构我的形象 虚构你自己 让你繁忙
难怪我的情人 爱镜子远远超过爱我
甚至开始对我很不满意 整日整夜怨声载道 说我给她买的靴子 裙子 围巾 披肩太少
她老爬在我肩上 做各种奇怪的动作 不让我看闲书 写诗
那怕专门给她写矫情的 酸溜溜的牧歌 或高亢的 激情澎湃的进行曲都不行 她说
都太假 像假牙 假发 假眼珠 假正经 真面具 她弄得我皮笑肉不笑 哭笑不得
而她好像在拆解一列没有铁轨的列车 口吃 吭哧 噗嗤 可耻 呜——无言的快感




2013.10.10—13
2014.2.14 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