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守望者的长梦与初醒

妙手丹青

乡土守望者的长梦与初醒
——读刘毅翔长诗《在梦中》


说到梦，首推庄子的“蝶梦”，此梦是心灵之梦，玄学之梦，美妙而富哲理。
诗人刘毅翔善借“梦”入诗，前有系列长卷《梦游绍田村》，近来又作长诗《在梦中》，可谓前梦未醒后梦续，要把梦来做到底。
此为戏言。“梦”只是他的载体，或者说是表现手法，他的真正用意在于揭示后现代文明对农耕文明的彻底摧毁，进而带来的人类精神的彻底崩溃。这一点，他的立意和庄子的立意是相同的。庄子真的梦到了蝴蝶在梦他？非也，他所批判和讽喻的是人类精神的异化而导致的人性的泯灭。面对这种黑白颠倒、是非不辨、自欺欺人的世道，他只能是饮泪独泣了。
一只不愿将光明交给黑夜的蝴蝶
在第三次拒绝了我的邀请后
竟然接纳了一块突出重围的破镜
而你  也竟然在用童贞忙着署名
细细品味，“蝴蝶”是灵魂之代词，她的挟持光明和“用童贞忙着署名”，不正是现实的写照吗？
当我刺瞎自己的眼晴将光明交还给收购烛光的孤独者时
你却连同自己的姓氏也卖给了他
致使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无法喊出你的名字
顾城曾作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而刘毅翔“刺瞎自己的眼晴将光明交还给收购烛光的孤独者”，这种牺牲的大勇大忠精神，换来的是什么呢？“你却连同自己的姓氏也卖给了他/致使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无法喊出你的名字”。这就是活生生的现实。由此而想到“中国梦”，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是富国强军，是齐奔小康？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立根正本。退而求其次，起码的是要弄清自己叫什么。如果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那么，一切的一切都是白搭。
我的四周站滿了五千年的时光
我的周围簇拥着无数漂亮的眼晴
一切都在悠然地慢下来
一切都在静静的梦境中接近黎明
因此  一切都无须赞美  都无须传授给激动的回声
说得多好啊！我们猴急什么？为何要反反复复地去做挖墙掘墓、丧阴失德的蠢事呢？不要再唱赞美诗，不要再把愚蠢的激动四处传播。
在一片惊愕中反复雕凿自己的影子
给最初的跃起  制造一种冷冷的醒
多数自命为智叟的人，其实都是昏聩者。而真正的智慧之人，恰是那些被世人骂为愚公的人。
我来到一个没有言词  没有歌声的国度
到处除了游荡着缄口不言的影子
除了不为人知的神秘荒原  和深不可测的深渊
我好像没有看到有一朵花儿绽放
有一个赤裸的灵魂与欢乐的曲调合拍
你看他是如何地清醒，不像是做梦的人——大概是长梦初醒吧。
作为乡土守望者，刘毅翔始终将目光投向曾经生他养他的绍田村。如果《梦游绍田村》接近写实的话，那么，《在梦中》则是全篇写意。前者是用具体的物相和细节来表达他浓烈的爱，后者则是用深刻的思考和求索来表达他渴求改变和回归的心。
如果你的目光还依然划不开群情激昂的明天
还依然不能催生出一场悲剧或喜剧的高潮
让一种全新的哲学就此诞生
你就不应该死死地守在绍田村的门前
期待另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高尔基借海燕之口，高呼“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是的，暴风雨确实大快人心，但没有“全新的哲学”，一切全是徒劳。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诗人的社会担当。他不是为写诗而写诗，是通过写诗来促生一种思考，探寻一条门径，划开绍田村“群情激昂的明天”。
因此，追逐太阳成为贯穿全诗的一条暗线。这种梦中逐日的意象虽不及“夸父逐日”之奇趣，但更富诗意和壮美。
那是谁的泪还在你魂归故里的路上流浪
那是谁在扼制太阳冲出滚滚雷鸣

你还认得出那只曾经断过太阳后路的手么
还会在静默的神灵前淡论战争么

你相信太阳会放射出黑色的光芒吗
你相信寄居于花蕊的灵魂
会在绿叶失宠前帮太阳争回应该拥有的尊严么
这些排山倒海的反问，表达出诗人追求光明而一扫雾霾的强烈愿望。“帮太阳争回应该拥有的尊严”，此句大有深意，可作警世恒言。
那么如何为太阳争回尊严呢？着眼于天，着手于地。你听他如何说——
什么是天  什么是地
一个难以想象的世界在犷野的西风中四散飘舞
一轮滴血的太阳在浩淼的波澜深处豁然开裂
此时  如果你能将嘹亮的号角吹响
我必定会将地球再次推入正确的运行轨道
这就是大手笔。将情景经营到这种地步，而又不觉得空泛，除需要纳天容海的胸襟外，还需要悲天悯人的一颗心。
就让我倒卧的梦去将黑夜撕裂吧
就让我不醒的梦在你的梦中孵化成一对欲飞的小鸟吧
已经飞升的翅膀请不要再回转
否则  完美的苍穹就会自动掉进欲壑难填的深渊
我破碎的心就会汩汩流血

天降大任于荣光
梦  依然未在暗中丧亡
润之曾赋诗：为有牺牲多壮士，敢都日月换新天。至此，诗人的梦已经和他的肉身灵魂化而为一，成为飞升的大美意象，他逐光明而去，光明必将耀照大地。
长诗《在梦中》语言粗犷但不失雅致，平易却有深意，虽不刻意雕琢，但不乏神采之笔。
诗人一定“要在一堆干净的文字里长眠”
一定要在靠近你心灵的常青藤上痛饮月光山色

行走冮湖  我在一阙宋词里迷失视线
在一部线装的经典中挽留远去的缠绵

你背着一袋被蛇蝎咬伤的醉目
我背着一袋被秋天消化了的残卷
这些诗句遣词是何等的灵动、鲜活、机巧。
你说：能够唤醒春天的不是梦  是小草
你说：真正充满谬误  愚昧和纷争的不是梦
而是生活中那些自以为是的美的气味和美的形象
我在足以感受到光明的变化中反复实践
依然未能找回人世间那个最简朴的信念

皎洁的月光下  你挤进一片迷人的春色
身后  留下一串难以愈合的空白
被一杯浊酒掏空了内心的我
被一次相遇留在了异乡的我
怎么也咽不下  你寄来的一缕炊烟
这两节写得是如此的富有生活、意趣、哲理。
刘毅翔是新乡土诗的倡导者和积极实践者，《在梦中》无疑是这一实践的成功之作，其意义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凸显出来。真诚希望他再接再厉，不断超越自我，写出更多更好的诗作来，为乡土，为新生。

张无为

没分开诗与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