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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平阳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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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4-2-16 12:3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动一下邪念就等于革命(四首)  

   失眠症


  被放养在草莽中
  我们是耕牛和猎狗,是青蛙、水蛇
  是黄鼠狼、虫蚁和飞鸟
  互相灭绝,互相驱逐和奴役
  我们唱着击壤歌,把血统论和丛林哲学
  当成生活中一团乱麻的核心
  以为鬼神主宰着物质
  和物质之上的一切,以为生死是私事
  不会有人插手,将我们的坟头抬高
  或进一步压低。我们多多少少
  都患有自闭症和夜盲症
  纠缠于细微与黑暗,常把三公里之外
  的山丘、大海,想象为禁区
  波兰诗人鲁热维奇,他来到
  我们中间,失声痛哭,说到了
  杀羊的残酷性。他说,在遥远的蒙古
  他见过一个烹饪专家
  这个人杀羊,先把手伸进羊嘴
  顺着羊的气管,深入羊的内脏
  死死掐住羊的心,然后,猛然用力
  一把就将羊心拽了出来……
  我们被他当成了一群羊,但我们的心
  还在身上。是的,确实有一只手
  死死掐住我们的心脏;可这只手
  每天拽一次,次次都是空拽
  我们都讨厌这个波兰人,他不该
  用波兰语,说出悲剧与喜剧的互文性
  不该用一首诗歌,强化末日的
  日常性和普及率。最让人恶心的是
  他说的烹饪术,让我们从此
  看见羊群就反胃,就总是觉得
  所谓诛心,就是每天发生在我们身上的
  那一次次空拽,它让我们形同
  湘西人鞭驱在回乡路上的僵尸
  哦,我们麻木不仁的日子过到头了
  哦,我们找到了命运的多重性
  令人意外,对此我们竟没做出任何
  异端的反应,我们只是将自己
  视为被寄养在草莽中的马匹
  和渔鹰,八哥、猴子和狐狸
  从来也不向人说起,因为
  一个波兰人,我们曾在半夜惊醒
  并落下了失眠症顽固的病根
  总是在惨白的月光下,借一根枯枝落脚
  与夜隼互换身份,睁着一双充血的
  不怀好意的眼睛。或者疲于奔命
  在一场接一场陌生人的葬礼上
  黑着脸,心甘情愿地充当自己的守灵人


   挽歌


  我的老家那个乡,最先叫土城区
  后来改成土城公社,之后
  依次改成新城公社、新城区、土城乡
  后来并入旧圃镇,前些日子
  又并入了到处是坟地的凤凰镇
  我的父母,跟着指挥棒
  在同一个村庄里不停地迁徙
  我身在异乡,则像个追捕中的逃犯
  一直在修改出生地的名字。几十年来
  这个乡的背后,似乎有一间密室
  里面住着一个命名的风水先生
  “以改变名称来改变事物,这是人类
  天生的诡辩行为!”说出这话的人
  名叫马克思,他特指挂羊头卖狗肉
  也泛指将迷乱冠以革命之名
  就可以摇身一变并一再地推倒重来
  他还预言般地开显了改名的
  普遍性及其本质——借改名之机
  把一棵棵刺蓬强塞给人民
  自己理尽词穷,却又热衷于绘制
  一张张空虚的蓝图,继而导演一幕幕
  没有责任人、混乱的、拒绝给出结局的
  皮影戏。我想,马克思一定是
  我的同乡,他认识那个
  隐形的风水先生。我远远没有吸够
  这人世的浊气,不识奥义和风云
  但我也厌倦了新意叠出的
  文字游戏,强迫瘦骨嶙峋的汉字服用
  春药,将奴仆当成鬼,投进疯狂
  旋转的涡轮、滚烫的油锅
  ——这种行为的荒谬,像童话中
  裸体的皇帝,他裸体成癖
  而所谓新衣,不该是权力之光尖锐地
  刺瞎的眼睛,真该是从他身上剥下的皮
  ——每年清明节,去给父亲上坟
  拔除杂草,烧些纸钱
  却吃不准,他是否想让我涂改一下
  他碑文里朝三暮四的贯籍
  我之所以至今没改,是想让他
  也做个钉子户,再也不拆迁


   病房


  有人给我洗头、换血
  结扎,四十八年来
  都在重复,一天都没缺席
  我瘫痪于世上,身体
  已经是废墟,但我仍然是一个
  浪漫主义者,动一下邪念就等于革命
  为了象征性地活着,我会耍一些
  小花招:不按剂量服用药物
  向美丽的小护士谎报
  体温和心跳的次数。给我主刀的
  医生,是个赣南人,迷恋诗歌
  他常常单刀直入:“只要我愿意
  我能打开你舌头上的枷锁,能摘除你的
  反骨,不过,你的秘密,我们已经
  毫无兴趣!”我对着他磨牙、吹口哨
  翻白眼,一直没有向他泄露我
  残存的愿望:自杀或者登高
  也可以合二为一,在登高那天
  果断地自杀。某位大人物
  曾经是我的同伙,他在病床前坐下
  我就装死,他贴着我的耳朵说
  “我已替你写了悔过书……”
  我突然死去活来,在白色的被褥里
  剧烈地抽搐。然而,一系列的花招
  都被他们识破,主刀医生一边替我
  开膛破肚,一边叹息:“多么洁白啊
  这一根根反革命的骨头!”
  他们从不麻醉我,我就这样在革命
  与反革命之间,气息奄奄地亡命
  头顶上悬着的那盏刺目的
  不让我入睡的、我又无法击碎的日光灯
  它目睹了我被觊觎、被抵押
  甚至早就被遗忘的双重命运
  但我还没有被送上人鬼互谅的审判台
  我还得持守一个无谓牺牲者孤立
  的尊严,继续愤怒、挣扎和受难


   哭坟


  在街角几棵小叶榕的阴影里
  别指望幽灵一样喝酒的几个人
  他们是屈原、王维、杜甫和苏东坡
  诗歌有耐力,适合长跑
  但物是人非,他们捎来的信札
  每个字都死不瞑目,纸面上凸满坟堆
  哭坟之前我也喜欢喝酒
  腌渍过的猪头肉,盐巴的咸,泛出苦味
  花椒仍然是致幻剂。我能在半醉时,捕捉到
  不同形质的孤愤,以及平移到
  杯底的遗训,却不想老生常谈
  用自己的眼眶装他们的泪水
  他们在我身上复活的次数越多
  受到的惊吓、谪贬、误读,也就会
  与时媾合,并添加更多的
  粉身碎骨的屈辱。鞭尸的人马
  已经不限于御用,邻居、同事、诗友
  娼妓和酒桌上刚刚认识的豪饮者
  他们都领两份薪水。邻居指认
  你有偷窥癖,娼妓哭诉你性无能
  诗友手上攥着你少年时代写下的反诗
  ——你的妻子,以录音和日记作证
  你读书只看前言和后记,写下的诗文
  翻译体,全部有出处,而且
  你满口仁义道德,却拉帮结伙
  打压弱小,还暗通权贵
  俗世中一毛钱的好处你都不放过
  你不过是个浪得虚名的
  下流痞子……如果,这些现代性的
  猪下水,也扣在他们头上
  再以反自由、反民主等一系列足以杀身
  的原罪起诉,我得替他们走上多少条
  绝途?投江、归隐、发配的地方
  山水比德,山挪用为车间了
  水即浊流;德和道,只残存实用性
  松树一样凿空,正好是安放冤魂的棺木
  “河山天眼里,世界法身中”
  还能像王维一样犯酸,我当然没有患上
  遗忘症,还原为街边的猴子
  但我倍感虚空,逢酒必醉
  常常蜷缩在巨型建筑之间的小巷
  光天化日之下,呼唤一批死人
  的名字,希望他们策马前来
  ——我们坐在街心,喝苞谷酒,吃猪头肉
  不理会阻挡下来的汽车,疯狂地
  按响的喇叭声。希望他们
  也能替我分担一点他们没有领教过的
  天罗地网里的、作案现场上的孤独
  但他们谁也没来,他们断气时
  就没有给自己预设现在这样的未来
  那些据称是他们转世灵童的人
  二十多年前叱咤风云,后来触犯天条
  在人群里被带走,下落不明
  

   在世上


  每天都在途径刑场,与很多
  初次见面的人产生分歧
  从而永久决裂。会议室的第一排
  听魔术师剖析摄魂术,核心是一把刀
  涂上麻醉剂,先是在你眼前晃动
  说一点也不疼,然后才杀死一只白鼠
  与此同时,有人高高举起铁锤
  在你的注视下,把一截象骨打成粉末
  在教堂或图书馆,文字的表面
  洒满了阳光和月色,里面则掺入了
  迷药甚至毒药。广场、街边、超市
  不准你回头,背心抵着匕首
  每个人必须从唯物回到唯心
  以个体的名义,加入拜物教的大游行
  恭迎从流放地归来的财神,窗帘的背后
  却又预设了清教徒杀心暴烈的狙击手
  村庄里人烟越来越稀,工厂里
  也看不到什么人影,他们都去了
  矿洞和涡轮,去了生活严酷的审讯室
  ……确实,我曾一次次想过
  能不能在枪响之前,偷捕几个活口
  冤死者手上肯定有不少的秘密
  以及被篡改过的动物的归类记录,也许他们
  被归入了狼、狐狸和狗。我还想过
  不妨抛开书本,停止写诗,做个盗墓贼
  挖开沦为禁地的泥土,在月光下
  开棺验尸,我倒要看看
  这些被埋得很深的鬼,他们手中
  是否还拿着过期的毒酒
  和只剩下木柄的匕首,是否私吞了
  我们的厄运、耻辱和暴死
  我承认,野花、流水、街道和住宅楼
  有预谋地封锁了现场,我至今
  没有找到具体的墓地,并固执地认为
  我们这些苟活者,其实已被隐形的子弹
  和刺刀,洞穿过无数次,被埋葬了很久
  呯呯呯,谁都以为是心跳
  嚓嚓嚓,诗人还以为是在松竹梅中散步
  忘情时被枝蔓撕裂了衣袖。有一天
  酒后,豪情万丈,路过刑场时
  我突然跑得比子弹还快
  扑倒下跪的领刑者,为他们松绑
  结果令人沮丧,一个劫法场的书生
  他临死也不信——这些人
  都是自首而且拒绝拯救,而且子弹
  还没上身,他们已经一个不剩地死去


   暮色


  暮色,就是红花上泛出了一点灰
  绿树上泛出了一点灰
  白色的山茅草和佛塔的金顶上
  也泛出了一点灰。天就要黑了
  泰北的高速公路上多出了一层灰
  路边的僧人,身高比中午矮了一截
  袈裟上也多了一层灰
  他们刚从尘世间回来,身躯里
  多了一个诗人的灵魂,灰上加灰
  我想到路边的丛林去走走
  带着孤儿的孤独,变成写诗的鬼
  我想到寺庙里去借宿一夜
  让众神听一听鬼魂自由的歌吟
  但我的心脏,在那一刻
  碎化成灰。我坐在一片华人的
  墓地中央,他们的坟头已经荒芜
  但统一朝着云南,墓碑上的汉字
  晚风拂过,飘起一缕缕灰
  与我作伴的是几只泰国的乌鸦
  它们在月亮升起时飞走
  飞走的是黑色,留下来的
  是让月光变成灰的不死的灰中灰
  我也有离开的时候,能看见我
  一身泛灰的人,他们却闭着眼睛
  


摘自网络诗选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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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4-2-16 12:33 | 只看该作者
喜欢雷平阳的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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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4-2-16 17:52 | 只看该作者
他临死也不信——这些人
都是自首而且拒绝拯救,而且子弹
还没上身,他们已经一个不剩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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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14-2-20 19:49 | 只看该作者
西沈 发表于 2014-2-16 17:52
他临死也不信——这些人
都是自首而且拒绝拯救,而且子弹
还没上身,他们已经一个不剩地死去

谢摘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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