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褰裳涉溱 于 2012-5-19 11:51 编辑
隽永的叹息——
读祝凤鸣诗作《枫香驿》
我们在读一首诗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情绪和感受呢?
在玩味、欣赏之后,我们还有更多的期待吗?
有的。
杰出的汉语诗歌在历史上汗牛塞栋,不胜枚举。因此,我们在读新诗时的期待是不多的,更多的是带有挑剔的眼光去审视。“她的语言怎样?她的结构怎样?她想表现(表达)什么?她的节奏有让人愉悦的地方吗?”这样的问题无不一勾一勾地划在诗行之间,挑剔着每一个词,每一个句子。最后我们可能还要滑稽地问一问,她“萌”吗?“够现代”吗?
以上的这样的问题在阅读《枫香驿》之后,很快地消失,在阅读的过程中被不知不觉遗忘。《枫香驿》不仅仅是一首诗,她还是一首音乐。她给我最大的震撼是一幅画:一个年轻诗人在长久的沉思之后,慢慢地点一根烟,发出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叹息……触动。是的,她触动到我心底最深、最敏感的一处了。我感觉那一声叹息,就在一片叶子落下的间隙,在屋檐上第二个雨滴还没落下的时候,在我的身边轻声地响起。我的情绪瞬间回到读李商隐的《夜雨寄北》那一刻,那一声叹息何曾相似啊?
怎样想象写《枫香驿》的诗人现在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他很很地躺靠在宽大的藤椅上,手执一缕,发出爽朗的笑。而那时,八八年,我想他尽管一腔抱负,也还是腼腆的。
写这首诗时,诗人24岁。
诗名是一个驿站,站前一条古驿道:粤赣至北京,途经安庆府。驿道由皖鄂交界处的界岭入境,经宿松枫香驿、太湖小池驿、潜山青口驿、桐城陶冲驿和吕亭驿,至桐、舒交界的北峡关(今称小关)。
有考据说宿松县就是这个驿站发展而形成的。诗人在枫香驿度过了童年和少年
。
枫香驿是诗人的家乡,是诗人“灵魂的秘密住址和流逝的时光”(祝凤鸣《童年之花》)。
在上面这些赘述之后读《枫香驿》,可能更好地和诗人在文本之外找到喃语的契合。
如果不是诗人在诗文后交代它的写作年代是二十世纪的八八年十一月,我不能相信它是诗人在二十四岁写下的诗篇。它的语气是那么温婉而慢条斯理,它的语言是那么随意而精当甚至有一点点风霜,它的诗性是那么通透而广阔,它的留白是那么含蓄而神秘。二十四岁,正是憧憬“香车怒马滚貂裘”的年月,诗人写下《枫香驿》这么厚重的诗篇,是缘于什么呢?我想,可能是缘于诗人的阅读和思考以及“八八年”那个“当下”的环境。六集电视纪录片《河殇》是在那一年的六月播出的,之前的八七年出品了电影《红高粱》,再之前的八六年出品了电影《黑骏马》,一部由莫言小说改编,一部由张承志小说改编。这些,对祝凤鸣《枫香驿》的创作有影响吗?
诗人没有掩饰自己的情感和向往,因为,“朝北的路通往京城”。它是诗人观察、琢磨了很久的一条路,因为,它通往京城。这句诗是《枫香驿》的魂魄,离开它,《枫香驿》就失去了色彩。对“京城”的向往不是诗人祝凤鸣一个人,从很早的久远到现今,绝大部分年轻人都在向往。那是一个梦,一台发动机的燃料,一张构思良久而不敢下笔的白纸。它是纯粹的、干净的、温暖的。
诗人对于古驿站的怀想色彩斑斓而充满生机,它有“汗淋淋的马”,有“红色的叶子落满路面”;它也是充盈的仓禀,盛满了“皇帝的模样”。但是,“我的乡亲们都是穷人/孩子是穷人家的孩子”,诗人对此有着无奈和痛楚,但又无能为力。你看诗人在这时候是怎样表现他的情感的。
“驿道一程又一程
没有一个人能走到底啊
夜色里飞驰而去的消息
都是官家的消息 ”
“驿道”、“枫香驿”就在家乡,可是“没有一个人能走到底”,“官家的消息”和他、和他的乡亲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他”知道那条路是通往京城的。
诗写到此处,戏剧的冲突,情感的碰撞已经发酵成一碗浓烈的酒,它让作者和读者的眼睛都呛出了泪花。节奏把握的恰到好处,不浓不淡,不深不浅。
然而,诗人没有在此处搁笔,他的那一声叹息还没有发出。
“随后是冬天,飘雪了
枫香驿便渐渐沉寂下去
在一片寒冷的白色里
很少听得见马蹄哒哒的声音”
是啊,冬天,飘雪了。枫香驿便渐渐地沉寂下去。“沉寂”,还有比“沉寂”更无奈的吗?“很少听得见马蹄哒哒的声音”,诗人在期待“哒哒”声,尽管那是官家的消息,但总是消息。可是,在冬天,连消息也少了。
叹息声在这里发出,不是更动人心魄吗?
这一层思考的演绎使诗歌到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沉寂”并不是永远的,冬天会过去,雪会化掉,枫叶还会红。但是,这些诗人都没写,这里是空白,因为它包含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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