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诗网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欢迎实名或常用笔名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查看: 684|回复: 1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白鸦:文化孝子:从大孝情怀到卡丘精神——周瑟瑟诗歌研究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12-5-20 18:4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文化孝子:从大孝情怀到卡丘精神
——周瑟瑟诗歌研究
白鸦

       周瑟瑟的诗歌早已贴上一个醒目标签——卡丘主义。但卡丘主义并非从天而降,以“有趣原则”为核心的卡丘主义诗学理念,是如何发展演化而成的?按周瑟瑟的说法,是基于对一个真相的发现,即人的“无聊”。为了消解“无聊”而建立起来的有趣原则,几乎就是卡丘主义所宣扬的“没有真理”的真理观。可以说,卡丘主义是一种当下时代所需的诗歌精神,可以归属于解构谱系中的积极解构。但我们必须看到,卡丘主义实质上只是周瑟瑟所推行的具体的诗歌实践,是其诗歌的方法论,而非本体论。一直以来,有一种巨大的心理力量潜伏在周瑟瑟诗歌的背后,促使他坚定不移地推动着卡丘主义诗歌实践。这种心理力量,即是一个文化孝子的“大孝情怀”。
    基于此,周瑟瑟的诗歌可以如此概而论之:一个文化孝子,在卡丘主义的乐趣原则成型之前,他的诗歌是以孝为本、以善为用的;在卡丘主义的乐趣原则成型之后,他的诗歌是以大孝情怀为本、以卡丘精神为用的。本文重点分析周瑟瑟诗歌中“大孝情怀”的三个层次,以及由此产生卡丘主义诗学理念的过程,旨在揭示周瑟瑟从“大孝情怀”到“卡丘精神”的心路历程。

    一、大孝情怀:文化孝子的诗道

       读周瑟瑟诗集《松树下》即可发现,他的诗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支点——孝。由于这是一本编年诗选,收录了诗人20多年来的诗歌精品(1985-2008),所以我们能够很清晰地看出:“孝”作为一个重要支点,在周瑟瑟的诗歌创作中呈现出了不断升华的过程。这个升华过程总结起来,即是对“亲人-故乡-文化”尽孝的过程。作为诗人的周瑟瑟,他最终所扮演的即是文化孝子的角色。因此,基于一种升华了的“大孝”情怀去阅读周瑟瑟的诗歌,才更能准确体会其诗歌的内在力量。
    周瑟瑟将“孝”作为诗歌的重要支点,自然是因为受到“百善孝为先”、“孝为德之本”之类古训的感染。毫无疑问,这些古训的感染力是巨大的,后来演绎成了生动具体的故事书,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如元代郭居敬编辑的《二十四孝》即是代表。
      其实,中国古人的伦理思想,无论来自释道儒哪一家,无论入世哲学还是出世哲学,皆以“孝”为根本。儒家的《孝经》将“孝”定位为“天之常经”、“地之常义”、“民之所行”。佛家不仅在《梵网经》、《百丈清规》等戒经中将“孝”作为最基本的戒条之一,更有宋代高僧契嵩著《孝论》一文,倡导佛儒一致,揭示“大孝”思想。道教也一样,南宋时的净明道教,就是基于“孝”的神圣性而创立的,把“孝”提升到了道教史上前所未有的高度。
    何谓大孝?概言之,就是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大孝心与大孝行。超越时间者,即纵向的超越,一如佛家所谓的“追父母于既往,则逮乎七世;为父母虑其未然,则逮乎更生”,不仅为父母的今生尽孝,还要为父母的前生来世尽孝。超越空间者,即横向的超越,一如儒家所谓的“孝之放,爱天下之民”,即是从“亲亲”到“仁民”的升华。编年诗选《松树下》清晰地呈现出了诗人周瑟瑟尽孝“亲人-故乡-文化”的升华过程,处处洋溢着一个文化孝子的大孝情怀,此即是周瑟瑟的诗道。

    二、大孝为谁?人性即“善兽

      作为周瑟瑟诗歌重要支点的“孝”,其根本意义还是在于体现“人性本善”。孔子以“思无邪”论《诗经》,说的无非是一个“善”字。契嵩则在《孝论》中明确论述了道、善、孝三者的关系:孝为道之本,善为道之用。在周瑟瑟眼里,诗歌即“道”,所以他的诗歌自然是以孝为本、以善为用的。正是从人性的最基本点“善”出发,周瑟瑟的诗歌深切地表现了一个诗人对“亲人-故乡-文化”三个层次的大孝情怀。其中的尽孝亲人,是其大孝情怀的第一个层次。
      与尽孝亲人有关的诗歌,周瑟瑟写了很多。比如《清明》:“我寄住京城十年,祖上的坟墓/远在湖南,堂兄代我添一锄新土”。记得不久前,周瑟瑟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人到中年,我发现母亲是我最应该为她写作的人,她才是我最在乎的读者,也是我最好的读者”。他说有一次给70多岁的老母亲打电话,老人正在故乡的阳光下读他的诗集《松树下》,老人说她这段时间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读儿子的诗,并说这些诗她能读得懂,读得泪流满面,还问他为什么写得那么好。这个细节充分印证:周瑟瑟以孝道为诗,已经在艺术与生活之间达到高度统一。
      关于尽孝亲人,周瑟瑟最感人的作品之一是《湖南大雪,野兽尽孝》:“湖南冰天雪地,野兽静坐于老妈妈的床头/替我尽孝,野兽啊我们是少年的敌人/到了中年我才知道故乡的野兽多么善良”。这首诗中的野兽,显然是人性的比喻,诗人虽将复杂的人性比喻为野兽,但他同时又写道:“到了中年我才知道故乡的野兽多么善良”,所以,象征着复杂人性的野兽,在周瑟瑟笔下是一只善兽。
    “善兽”这个意象,对于理解周瑟瑟的诗歌极其重要,这是诗人对人性真相的生动揭示。而“善兽尽孝”,即是周瑟瑟大孝情怀第一个层次(尽孝亲人)的核心符号。从大的方面讲,“善兽”代表着人性的善与恶的统一,具体到《湖南大雪,野兽尽孝》这首诗中,“善兽”代表诗人的心,代表一个漂泊异乡的游子对亲人所怀的感恩之心、不安之心。所以不难看出,诗人正是通过这种反差巨大的人性比喻——善兽尽孝——彻底表达了“人性本善”的主题,印证了诗人以孝为本、以善为用的诗道。
    “善兽”作为人性的化身,在周瑟瑟诗歌中经常出现。比如《广成子:神仙生活》里写到的幼虎:“鸟从身体里赶到树上/幼虎不谐世事,老虎静静交配……/做梦,把脚趾伸到茅蓬外/让幼虎舔咬我的骨头,我的谦逊/达到了人生的顶点,而剑术迟钝”。还有《在山中》写到的幼兽:“血肉模糊的幼兽,它找到了尘世的怀抱”。再如《在国清寺与允观大师相遇》写到的幼虎:“幼虎关在后院,只有隋梅独自开放”。这里的幼兽或幼虎,皆是“善兽”意象的延伸,或具象地再现。幼兽幼虎之“幼”,即暗指“善”。

    三、大孝为谁?故乡正在消失

    由尽孝亲人升华到尽孝故乡,是周瑟瑟诗歌中大孝情怀的第二个层次。但如果深入考察周瑟瑟的诗歌还可以发现,在“尽孝亲人-尽孝故乡”这个层次的升华过程中,还潜伏着诗人心理上的两种重要变化:一是面对尽孝的对象,诗人历经了“地理故乡-精神故乡”的心理变化。二是面对故乡的消失,诗人历经了“身份之疑-背叛之疑”的心理变化。以上三个方面,可以结合周瑟瑟2006-2009的部分诗歌文本,略作分析。

    1、文本分析:尽孝亲人-尽孝故乡

    读周瑟瑟2007年的诗歌《松树下》可以看出,诗人的大孝情怀已经由尽孝亲人向尽孝故乡升华:“……进了深山。我的头颅在鸟声中清洗了三遍/在松树下裸体,做爱的念头早就没有了/做人的念头也淡了//……痛楚全没了。只有爱,只有爱的浮云/在山谷呜呜奔跑/好像我是个负心郎,人世的不孝之子”。在这首诗中,诗人已经身外皆空,不仅“做爱的念头早就没有了”,而且“做人的念头也淡了”。诗人的心也空了,但没有空无一物,心中还剩下最后一物:爱。“只有爱,只有爱的浮云/在山谷呜呜奔跑”。身外皆空、心中仅存“爱”的诗人,为何感叹自己“是个负心郎,人世的不孝之子”?显然,诗人在这里所表达的是自己对故乡的惭愧之心,感叹自己是故乡的负心郎,是故乡的不孝子。
    再如《我的老家樟树镇》,同样写于2007年,同样表现了诗人由尽孝亲人向尽孝故乡的升华:“半夜我闻到樟树的香气从湖南方向飘来/……樟树镇上的老人死的死,衰老的衰老,儿孙尽孝/植物飘香,各司其职。在异乡做梦的儿子如何尽孝?/如何安抚心怀恶意的老乡?樟树开花,人心慌乱”。读这首诗,我们首先应该明白,伴随着八十年代以来中国现代性的复苏,三十年的改革开放已经把我们这一代人卷入了移民时代。那么就很容易想象:长期在城市深处生活的人,一旦听到故乡传来亲人去世的消息,或者听说某个小镇上年龄最大的老奶奶去世了,或者听说最后一个爷爷辈分的老人去世了,他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感觉可能是什么?是一个时代逝去了,是心中的故乡又逝去了一部分。所以在《我的老家樟树镇》中,诗人感叹“樟树镇上的老人死的死,衰老的衰老”,已不仅是感叹亲人之死,更是感叹故乡之死。“在异乡做梦的儿子如何尽孝?”已不仅是向亲人尽孝,更是向故乡尽孝。

    2、文本分析:身份之疑-背叛之疑

    由尽孝亲人向尽孝故乡升华,早在周瑟瑟2006年的诗歌作品中已经完全体现出来。2006年,他的很多诗歌充满浓郁的怀乡之情,特别是2006年1月28日这一天,他同时写下了《疲惫之歌》与《游子吟》。这两首诗,即暗藏着诗人从“身份之疑”到“背叛之疑”的心理变化。
    先看《疲惫之歌》:“细雨纠缠不休,我回故乡……//我听到寂静中故乡的对话/这个人怎么又回来了?/他不是迁走了户籍吗?/他的妻儿都是外地人,他也是//但我要回来吃青菜,吃白米饭/我要坐在黄昏的土灶边,偎依在老妈妈身上/让柴火照亮我疲惫的脸”。很明显,在这首诗中,回到故乡的诗人已经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这正是诗人对故乡消失的最初警觉和最初体验。
    在对“身份”怀疑之后,随之而来的即是对“背叛”的怀疑。在同一天的另一首诗《游子吟》中,诗人即在拷问自己是否背叛故乡:“我似乎像一团暗火那样羞愧:‘我没有背叛故乡,/我也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样浪漫。’脸上挂着悲喜交加的泪水”。从《疲惫之歌》对身份的怀疑,到《游子吟》对背叛的拷问,这种心理斗争的结果是诗人确信自己背叛了故乡,当然这是行为上的背叛,并非心灵上的背叛,实质上是暗示故乡之死。
    只要读一下诗人2009年的作品《芭蕉》,即可证明诗人早已肯定了这种背叛。《芭蕉》写到:“肥硕的叶片盖在我苍老的脸上/我看见妈妈的微笑/夏日的故乡,倾盆大雨中妈妈的微笑//植物的爱扩大了阴凉/虫草跳跃,淹死的童年伙伴的声音/像一只蟾铃在念经//……妈妈老了,芭蕉越来越疯狂/我的脸上写着:孝顺之子疯狂叛逆”。显然,从《游子吟》对背叛的拷问,到《芭蕉》对背叛的肯定,在这个心理斗争过程中,诗人的大孝情怀自然会从亲人升华到故乡。

    3、文本分析:地理故乡-精神故乡

    尽孝故乡,亦有不同的层次。周瑟瑟诗歌里的故乡更有精神层面的内涵。从《疲惫之歌》对身份的怀疑,到《游子吟》对背叛的拷问,即已表现出诗人从尽孝“地理故乡”到尽孝“精神故乡”的心理变化。
    尽孝地理故乡,可以从周瑟瑟诗歌中的诸多元素看得出来,如湖光山色、春草秋木、花鸟虫鱼、甚至吃下去的蔬菜,这些元素都体现了诗人对正在消失的地理故乡的怀念,但诗人的怀念远不止这些,诗人的怀念甚至抵达了“前世”,比如《怀念》这首诗:“怀念我前世生活过的地方/风清云淡,跟随我的家禽温顺善良/叫声从前世传来,像父亲中年的咳嗽//……我怀念饮花食露的前世,身子轻巧,满目云霞/在哪里露宿就在哪里梦见来生”。可以说,以《怀念》为标志,周瑟瑟诗歌里的故乡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种精神故乡,从尽孝“地理故乡”到尽孝“精神故乡”的心理变化,即意味着他已完成了尽孝故乡的升华。

    4、特别关注:一个纪念日与一个文本

    特别有意味的是,2006年1月28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一天,周瑟瑟同时写下了三首诗:《疲惫之歌》、《游子吟》、《怀念》。这三首诗,清晰地呈现了诗人复杂心理的变化脉络。《疲惫之歌》与《游子吟》,前一首诗怀疑自己回到故乡之后的身份,后一首诗拷问自己是否背叛了故乡,这足以证明诗人内心的故乡情结的复杂性。而《怀念》则写出了心中的精神故乡。从身份之疑到背叛之疑,从地理故乡到精神故乡,如此复杂的心理变化在这一天同时涌上心头,他如何没有崩溃掉?说实话,周瑟瑟真应该将2006年1月28日当作自己的某个诗歌纪念日,或者祭奠精神故乡的日子。
    这里要特别提到一个文本:诗人尽孝故乡的情怀,表现在诗歌文本上,最感人肺腑的一首诗是2007年的《遇见白头翁》。《遇见白头翁》中的白头翁,是一位带有象征意味的故乡来客,他在北京偶遇诗人之后,问了一句:“哥哥呀你怎么流落到了京城?”这一句诗真让人震惊不已!京城是什么地方?是与故乡文化相对立的城市文化;诗人是什么人?是北漂京城的成功人士。而当自然乡村在进步的社会洪流中被解构得面目全非,这个身在京城的成功人士只能感受到“京城渐有寒气”,只能感受到故乡来客是一只“失散的白头翁”,只能感受到自己是“流落到了京城”。
    诗歌借白头翁之口写到:“家里的事你漠不关心,爹娘死了,兄弟失散多年……”现实生活中的诗人,家里真的发生了这么惨的事情么?显然,死了的爹娘、失散多年的兄弟,在这里正是人格化了的故乡!诗中还写到故乡来的白头翁见到诗人之后,“叫声像孤儿叫哥哥,我听到后惊慌中就答应了”,而身在京城的诗人“也是孤身一人,呼唤白头翁”,最后,“我与失散的白头翁一起坐在枯树上/一声声叫我们的亲人一声声哭我们的爹娘”。这仅仅是哭亲人吗?亲人爹娘,正是人格化了的故乡!长歌当哭!虽哭亲人,更哭故乡!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2-5-20 18:48 | 只看该作者
四、大孝为谁?文化之伤



    精神故乡即文化传统。由尽孝地理故乡到尽孝精神故乡的升华,即是由尽孝故乡到尽孝文化的升华。“故乡-文化”是周瑟瑟诗歌中大孝情怀的第三个层次,也是最高层次,完成了这一层次的升华,他才称得上是文化孝子。

    周瑟瑟诗歌中的传统文化元素众多,诸如古代人物、传说人物、词牌曲牌、文化遗址等等,这从诗歌的题目就能看得出来。这些诗歌,从更高的层次上体现了诗人尽孝文化的情怀,因为这里的故乡已经不仅是诗人的出生地,更是精神上的地理、丧失中的文化,一如崔颢“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里面的乡关。

    为何要“尽孝文化”?显然因为传统之丧,文化之伤!正如周瑟瑟在最近的随笔《诗的可能》中这样说到传统:“……进入国家图书馆的地库,面对老祖宗留下的善本古籍时,我彻底对过去的创作产生了怀疑。……我的心跳加快,那些经卷,那些旧时代的脸谱,那些诗歌手稿与遗书,让我突然有了一种对当下生活的悔恨之情,对我的写作的悔恨之情。我发现我根本没有认识到传统,……我与传统的关系原来如此陌生,如果没有这半年的拍摄采访,我这一辈子还只会停滞在‘生活’的层面上写作,而现在,我开始了面对‘传统’的写作。……现在,我写作的首要任务就是打通传统与诗的通道。”



    1、悲情:文化孝子的六张脸谱



    周瑟瑟2006年的诗歌《屈原哭了》、《嵇康之死》、《阮籍喝醉了》、《洋务派》等,即有力地展现了不同时代背景下的文化之伤,以及诗人为文化尽孝的情怀。

    在《屈原哭了》那首诗中,面对故乡消失之痛,连睡在地下的屈原也哭了。诗中的屈原表面上是诗人怀念故乡、尽孝故乡的元素,实质上是诗人尽孝文化的元素:“我看见死而复生的屈原/我看见饥饿的父亲代替屈原在故乡哭/他终于见到了漂泊的骨肉,儿啊一声哭”。诗人能够“看见死而复生的屈原”,他还有机会看见死而复生的故乡与文化吗?屈原之哭,何尝不是在尽孝于文化?

    《嵇康之死》里的嵇康死了,又何尝不是在尽孝于文化?《阮籍喝醉了》里的阮籍虽然没死,但他醉酒愤俗、脱衣露丑,又何尝不是在尽孝于文化?且看诗人在《嵇康之死》中如何表现一个文化孝子尽孝文化的大义与悲情:“我也要学弹琴,我也要到竹林里找姓曹的女子/我也要把头颅交给一个鸟人,让他在我临死前摆上一架琴/最好让我弹完一曲《广陵散》才下令砍头/否则我就不想死了,我现在认为随随便便咽气太没谱了/魏晋风流并不轻松,竹林外的小人搬弄是非/文人善鼓琴,枭雄爱砍头”。

    《洋务派》里面的李鸿章,既没有学嵇康之死,也没有学阮籍醉酒,但这个最早怀有中国现代性理想的中堂大人,却是忍辱负重的:“半夜太后一声咳嗽,中堂大人就尿了裤子/那个朝代清醒者颤颤惊惊,向小妾陈述理想”。在诗人笔下,李鸿章之忍辱负重,又何尝不是尽孝文化的大义与悲情?及至2007年的组诗《向杜甫致敬》,更是思接千载,诗人与杜甫将心比心,深切感叹了尽孝文化之难。杜甫之难,何尝不是在尽孝于文化?

    如此,屈原之哭、嵇康之死、阮籍之醉、李鸿章之忍、杜甫之难,一幕幕历代文化孝子的悲情脸谱,清晰地刻在周瑟瑟的诗歌中。再加上下文即将论及的孔子之辱,周瑟瑟的诗歌里至少有六张文化孝子的悲情脸谱。



    2、野合:打倒的第一文化符号



    光有感叹是不够的,当诗人把笔触指向了中国最大的传统文化符号——儒家与孔子,我们才彻底读出一个文化孝子的愤懑与悲情。我们可以比较考察一下,诗人前后时隔四年写下的两个文本:2005年的《孔庙之行》、2009年的《野合》。

    在2005年的《孔庙之行》中,诗人感叹文化积累的漫长,而伤害它却是那么的容易。那时候,诗人为文化之伤而尽孝的意识正在萌发:“我找不到儒家的入口/正如我的疲惫在IT业滑行了六年/孔庙太大了,我不可能找到后代们的钱柜//……我会从儒家的后门绕到前门”。不难看出,当诗人面对消失的故乡、丧失的传统,受伤的文化、扭曲的现代性,他一度是爱恨交加的。

    到了2009年的《野合》中,诗人已将文化之伤表现的更加具体:“孔子的母亲/有人考证,在野外被老奴隶主叔梁纥强奸/那一年我并不识字,住在红砖小学/‘批林批孔’像一场游戏/其中的欢乐属于政治/痛苦也属于政治。我第一次卷入野合的历史”。野合,即是文化的伤口。打倒,亦是文化的伤口。文化的伤口自然留下了人性的伤口,既然已有“野合者打倒”之事,必然就有“偷情者上吊”之事,所以诗人接下来写到:“我一路狂奔,‘孔老二孔老二’/野合之人像小学校里的鬼,她吐出红舌头/我看见偷情的人上吊/墙上的孔子/脸上打叉的仁义道德,差点断送了一个国家/断送了我营养不良的童年。要到少年我才开始醒悟/原来文革是错的,孔子是对的/上吊自杀的人也是对的”。

    在诗人笔下,文化伤口“差点断送了一个国家”,随之而来的人性伤口则差点“断送了我营养不良的童年”,当诗人写到热情高涨的红卫兵时,只一句“他们丧失了性别”,就把人性之伤表现得淋漓尽致。40年后,当诗人重访历史,他看到的是“破败的校园/‘批林批孔’的字迹像四颗硕大的泪/挂在红砖小学墙上”。

    《野合》这首诗的结尾,诗人想到了“上吊自杀的女老师,她最后的遗言里有‘仁’/有深入骨髓的耻辱”,诗人听到了“在红砖小学的教育史上/她的哭声,飘浮在翠绿的菜园上空”。诗人笔下的女老师,偷情、上吊、亡灵之哭,何尝不体现了诗人在尽孝于伤痕累累的文化?这首诗,又增加了一个文化孝子的脸谱:孔子之辱。



    五、卡丘精神:文化孝子的践行



    怀着大孝情怀的文化孝子,面对文化之伤,长吁短叹是不行的,他必须思考如何践行。历史上文化孝子的脸谱在警示我们,屈原哭了,哭亲人,哭故乡,哭文化,最终只能徒自伤神,哭不出什么积极成果,还悲愤而去。其他如嵇康死了,阮籍醉了,李鸿章忍了,杜甫为难了,孔子受辱了,也都不是什么好办法。所以,周瑟瑟没有停留于长吁短叹,而是如《周易》所云,“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作为文化孝子的诗人周瑟瑟,他的大孝情怀是如何践行的呢?如今大家都看到了答案——卡丘主义。所以我们回到本文的开头,卡丘主义正是周瑟瑟基于大孝情怀所推行的具体诗歌实践,卡丘主义诗学理念的产生,正是源于周瑟瑟这个文化孝子的大孝情怀,最终促使他形成了“大孝情怀为本,卡丘精神为用”的诗学体系。以下试分析周瑟瑟从“大孝情怀”到“卡丘精神”的心路历程。



    1、三个发现:人性(善兽)-世相(无聊)-真理(乐趣)



    诗人基于与生俱来的大孝情怀,经过深度的、具有当下性的积极思索,终于有了三个重要发现:人性即“善兽”、世相即“无聊”、真理即“乐趣”。如果宏观地扫描周瑟瑟的诗歌,可以说:从“亲人-故乡-文化”之孝的升华过程,到“善兽-无聊-乐趣”之理的发现过程,即是卡丘主义诗学理念的形成过程。卡丘主义诗学理念的形成过程,即是周瑟瑟从积压心里多年的大孝情怀走向大爱践行的过程。

    这个过程可以详细表述如下:首先,这位60年代末出生的中国诗人,亲身经历了故乡之死与文化之伤,亲眼目睹了因此而留下的大众心灵残局。这个亟待收拾的心灵残局是什么呢?他发现是人性的“善兽”与世相的“无聊”。诗人首先从个体的层面去思考,发现了人性的本质就是善兽;继而从集体的层面去思考,发现了世相的本质就是无聊。善兽,只可训之不可杀之;无聊,只可消解不可弃之不顾走向消极的虚无主义。否则诗人就丧失了作为文化孝子的本色与担当。最后,诗人发现了他收拾心灵残局的方案,即具有当下性的、属于积极解构的卡丘主义——没有真理的真理——消解无聊、驯服善兽的乐趣原则。



    2、乐趣原则:两个阶段的文本分析



    周瑟瑟对乐趣原则的思考,即是对驯服善兽、消解无聊的思考。考察周瑟瑟的诗歌文本可以得知,这种思考大约在2005年已经成型,在2008年真正走向成熟。2005年,他主要是基于诗歌写作技巧层面去思考乐趣原则,属于初级阶段;到了2008年,他已经基于卡丘主义诗歌精神层面完成了关于乐趣原则的思考,属于高级阶段。

    对周瑟瑟而言,2005年是至关重要的一年。中断写诗三年之后,2005年重新拿起笔的周瑟瑟写下了一些玩偶意味的诗歌,比如《张娜拉》、《小狐仙》、《哈,小笨蛋》、《读菜谱》等。同一年,他又写下了另外一些风格迥异的的诗歌,如《居士》、《道士》、《法源寺》等。以上列举的前四首诗与后三首诗,都具有一种卡丘精神的有趣原则,但也有巨大的区别。前四首诗只是表象的有趣,属于写作技巧的实验;后三首诗则已升华为解构表象、重建当下人文精神的有趣,属于诗歌精神层面的实验。

    到了2008年,《隐士的美学》、《广成子:神仙生活》,《在国清寺与允观大师相遇》《致我的同龄和尚印通大师》等诗歌,已反映出周瑟瑟对乐趣原则的思考臻于成熟。比如《隐士的美学》,作为一个文化孝子的诗人发现了“无聊”这个真相之后,他能做些什么呢?他不是没有思考过虚无主义,甚至他还体会到虚无主义那种无知的美:“知识在终南山是无知的美,在月朗星疏的秋夜/隐士睡觉,博士失眠/和尚与道士一个在庙里煮粥,一个在后山上捕蛇/捕蛇的人心怀清朝/煮粥的人爱上了明朝/他们都是彻底的虚无主义者,但喜欢清规戒律/与世俗的对抗”。诗人非常清楚,逃避遁世毕竟不是文化孝子所为,因此在《隐士的美学》中,诗人对虚无主义的心情是复杂的,既向往又疑虑,比如他写到这样两种矛盾的美:“你好好看看:看透生命的虚幻,散漫的宗教是多么美/被菩萨误认为苦命的兄弟是多么美”。

    《隐士的美学》清晰地叙述了诗人对虚无主义的尝试与放弃:“我试着羽化登仙,把群山里破旧的寺庙/看成一个远古朝代的缩影/……我从诵读中缓过神来,我要拦住梦游的菩萨/此刻我知道神仙在树下细数我的罪过/和尚、道士,这些活生生的人/比丘尼,建立深山美学的女人/他们此刻各自修行,而我与发福的菩萨/一齐朝漆黑的终南山跪下叩首/……念经的菩萨突然回头抱住我的腰身/问我:‘受苦的兄弟你怎么下凡来了?’/我无言以对。”诗人最终的思考归结为一句诗,那就是:“终南山是一座乌有之山”。

    另一首《广成子:神仙生活》,虽以老子所言“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结尾,但总体上同样叙述了诗人对虚无主义的尝试与放弃,同样呈现出诗人驯服善兽、建立有趣原则的心理历程。其它如《在国清寺与允观大师相遇》、《致我的同龄和尚印通大师》也是一样。



    3、乐趣原则:文化孝子的新脸谱



    文化孝子的孝心是一样的,即便是为文化而殉道,也都有一种“不弃”的精神,故而在周瑟瑟的诗歌中,隐士神仙不算文化孝子,只作为虚无主义的美而存在。文化孝子的脸谱各不相同,仅从周瑟瑟的诗歌文本中即可找出六种脸谱,屈原之“哭”,嵇康之“死”、阮籍之“醉”、李鸿章之“忍”、杜甫之“难”、孔子之“辱”。如果撇开周瑟瑟的诗歌文本不谈,顺着历史再往后找,大约还有“骂”的脸谱,如徐复观之“骂”,等等。把所有这些脸谱归结起来,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悲”!

    很显然,作为一个文化孝子,周瑟瑟诗歌中的大孝情怀也是“悲”的,一如他笔下的脸谱,但我们必须注意到,他倡导的卡丘主义诗学理念却是“乐”的!如此一来,面貌大变,一张新的文化孝子脸谱诞生了——周瑟瑟之“乐”。

    文化孝子的脸谱,“悲”了几千年,为什么如今可以是“乐”?这是因为,卡丘主义面对当下社会现实,必须提供一种新的写作精神。周瑟瑟在随笔《诗的可能》中说的一段话,即充分体现了他对新的写作精神的追求:“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焦虑,历史像一头野兽,把我们踩在脚下。那是一种自杀式的写作,一切都不真实了,仿若隔世。但当年的冲锋与陷阵,当年的浮躁与迷惘,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分浮现眼前,我们这一代人的写作,大都经历了混乱与无序,经历了在西方经典的丛林中的长途跋涉,现在,漫长的旅途似乎可以停止。”

    卡丘主义提供的新的写作精神,究竟是什么呢?即是文化孝子的新脸谱,即是从消极走向积极、化悲为乐的乐趣原则。也就是说,周瑟瑟之“乐”,也是从“悲”中而来。那么,周瑟瑟何以能化悲为乐?关键是因为他对“当下”的彻悟。



    4、乐趣原则:彻悟当下,化悲为乐



    周瑟瑟对“当下”的彻悟,体现在他的两首诗中:《在国清寺与允观大师相遇》与《致我的同龄和尚印通大师》。这两首诗,都是诗人游天台山国清寺的感悟之作。试想,在那种地方,诗人究竟感悟到了什么呢?

    我们先做一个推测。略知佛教史的读者都知道,诗人所游之处是天台宗祖庭,天台宗法要之一是著名的“法华三昧”。相传智者大师某一次入定后,“亲见灵山一会,俨然未散”,于是突然彻悟到法华三昧的境界,这已经是千古佳话了。喜好传统佛道文化的周瑟瑟不可能没听说过这番佳话,他在《致我的同龄和尚印通大师》中写到“我与印通大师在国清寺的千年古树下交谈了一上午”,他们不可能没有谈到这番佳话吧?而且在交谈时,他又反复看见“一群和尚脚下生风,围着智者大师/跑香,一圈又一圈,向无人之境奔赴”,他不可能没有感受到这番佳话的境界吧?这个境界,即是“当下”的境界。智者大师看到当年的灵山法会依然未散,自己正在会场,不仅空间打破了,过去当下未来也一齐打破了。

    推测之后,再做两个文本分析。如《在国清寺与允观大师相遇》:“……隋梅悄悄就开了,惊得人心都不敢乱跳/我想起前半生的点点滴滴/……那是多少年的情形了,诗僧寒山依在墙角熟睡/幼虎关在后院,只有隋梅独自开放”。诗歌中的梅花悄悄开,开在眼前,开在当下,诗人却想起了前半生,甚至想起了多少年前的寒山大师在墙角熟睡,那个时候的梅花也在开放,独自开放。诗人恍若身处过去与未来,今天的梅花悄悄开,当年的梅花独自开,过去今朝未来,本无分别,全在当下。

    再如《致我的同龄和尚印通大师》,诗人写到一个拥抱的情节:“印通大师,我说:我想拥抱你一下/细雨在你的棉袈娑上好像有些年了/……你在无人之境参禅,我却在尘世备受烦扰/虽然你拒绝了我的拥抱/身体,是呀不一样的身体,但我用心/拥抱了你,我的同龄和尚印通大师”。从时间上看,袈娑上的细雨好像有些年了,恍若过去未来,全在当下;从空间上看,无人之境参禅的人,尘世备受烦扰的人,两人用心拥抱,一切又合于当下。所以说,周瑟瑟之所以能化悲为乐,关键是因为他对“当下”的彻悟。



  六、结语:大孝情怀为本,卡丘精神为用



    综而言之,作为诗人的周瑟瑟,一开始即坚持“以孝为本、以善为用”的诗道。作为文化孝子的周瑟瑟,则怀着正直的悲伤,立足于当下时代,以收拾大众心灵残局为己任,以卡丘主义的乐趣原则化悲为乐,最终升华为“以大孝情怀为本、以卡丘精神为用”的诗道。其中,大孝情怀是周瑟瑟诗歌的本体论,是内在的“悲”,即一个文化孝子的情怀与立场;卡丘主义的乐趣原则是周瑟瑟诗歌的方法论,是外在的“乐”,即一个文化孝子的智慧与践行。卡丘精神之“乐”,源于大孝情怀之“悲”。大孝情怀之“悲”,落实于卡丘精神之“乐”。两者的互动契合,即是立场与行动的契合,一如佛家“悲智双运”的境界。

    最后,引用周瑟瑟随笔《诗的可能》中的一段话,结束本文:“我看到了祖先的墓碑,就像我写的诗句,它们静静地立在我面前。现在,我用写作来擦试这些墓碑。最终,我要在祖先的墓地里为自己也立下一块写着我名字的墓碑。我所有的写作都将奔着这个目标而去。”



    2009年9月12-15日初稿 19日定稿于芜湖

--------------------------------------------------------

【参考资料】

1、周瑟瑟:诗集《松树下》(中国青年出版社,2009)。

2、周瑟瑟/朱鹰:《卡丘主义宣言(1-2)》(周瑟瑟博客,2006)。

3、孙家勋:《卡丘主义宣言(3)》(孙家勋博客,2006)。

4、周瑟瑟:随笔《诗的可能》(周瑟瑟博客,2009)。

5、白鸦:《论卡丘主义(1-3)》(白鸦博客,2008)。

【附录】

本文引用的周瑟瑟诗歌作品按出现次序如下:《清明》2008,《湖南大雪,野兽尽孝》2008,《在山中》2008,《在国清寺与允观大师相遇》2008,《松树下》2007,《我的老家樟树镇》2007,《怀念》2006,《遇见白头翁》2007,《疲惫之歌》2006,《游子吟》2006,《芭蕉》2009,《遇见白头翁》2007,《屈原哭了》2006,《阮籍喝醉了》2006,《嵇康之死》2006,《洋务派》2006,组诗《向杜甫致敬》2007,《孔庙之行》2005,《野合》2009,《张娜拉》2005,《小狐仙》2005,《哈,小笨蛋》2005,《读菜谱》2005,《居士》2005,《道士》2005,《法源寺》2005,《隐士的美学》2008,《广成子,神仙生活》2008,《致我的同龄和尚印通大师》2008。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本版积分规则

小黑屋|手机版|中国诗歌流派网

GMT+8, 2025-1-30 15:04

Powered by zgsglp.com

© 2011 中国诗歌流派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