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评:西方当代诗歌正日趋衰落
据《中国社会科学报》(作者:白乐)(标题为国际诗讯所加) 2014年恰逢爱尔兰著名诗人威廉·巴特勒·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逝世75周年,作为西方浪漫主义诗歌的杰出代表,叶芝为后世留下了大量的优秀诗作;两年前,有着“诗界莫扎特”之美誉的波兰女诗人维斯瓦娃·辛波丝卡(Wislawa Szymborska)也悄然离开了我们。与他们在诗界的声名和地位相比,这两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身后格外平静,对他们的纪念也仅限于“业内”人士举行的小范围文化活动。
中国书评人刘忆斯说,我们今天的生活越来越少感受到诗意。在这个诗歌似乎渐行渐远的时代,无论叶芝、辛波丝卡,抑或其他诗人,作为历史的咏叹者、生命的书写者,他们的诗作却依然给后人以久违的触动与惊喜。当代西方诗歌在文学界地位如何?诗歌在西方文学史中经历了怎样的发展历程?诗歌是否还有未来?带着这些问题,记者采访了相关学者。
争论——西方诗歌是否已死?
2013年1月22日,《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亚历山德拉·佩特里(Alexandra Petri)发表《诗歌是否已死?》(Is Poetry Dead?)一文,引发学界热烈讨论。她认为,当代美国诗歌已无力推动社会现实的改变。诗歌曾是青年一代梦想用文字改变世界的利器,而这与当下一代的情况相距遥远。如今的诗歌流于浅白,似乎谁都可以写诗,但似乎谁都写不好诗;甚至不需出色的出版商,仅依靠互联网,便可吸引大量读者。
两天后,美国文艺杂志《冷锋》(Coldfront)主编约翰·德明(John Deeming)在《沙龙》(Salon)杂志发文回应了佩特里“诗歌已死”之说。德明称,美国当代诗歌不但未死,且正在健康蓬勃地发展。同时,他表示,“让诗人、艺术家通过作品影响社会变革无疑太过严苛。”
在苏格兰社会评论家、历史学家托马斯·卡莱尔(Thomas Carlyle)看来,诗歌本属于人类的童年时代,随着人类的进化与成熟,诗歌也不可避免地迎来其衰落期。
美国批评家、《星期六文学评论》(Saturday Review of Literature)创始人之一亨利·坎比(Henry Canby)曾撰文发问:随着社会分工的日益专业化、精细化,一种趋势显而易见:只有古典学家才读古典学,科学家才收集实验样本,语言学家才研究语言学。依此推理,是否只有诗人才写诗、读诗?他认为,此趋势在当下西方诗歌界愈加显现。
回望——西方诗歌的兴与衰
古希腊思想家和哲学家德谟克利特曾提出:人类语言起源于某些具有单纯情感性质的音节。丹麦著名语言学家奥托·叶斯柏森(Otto Jespersen)也认为,人类的交际语言起源于各种无意义的声音的混合体。这些声音的组合,和着某种旋律来唱,便成了思想的工具。而极富乐感的诗歌雏形,作为远古人类交流的主要手段,便应运而生。
在古希腊及罗马时期,因乐感不俗且便于记忆,诗歌在西方文学界占有主导地位。中世纪晚期,诗歌成为主要的艺术形式。文学故事通常配有乐器伴奏,采用韵文朗诵的形式呈现。17世纪,诗歌凭借其独特的乐感与细腻的表达,依旧吸引着众多欣赏者。许多戏剧借助诗歌方式呈现,堪称文学盛宴。
18世纪,诗歌在西方文学界仍具重要地位。特别是随着传媒业的发展及中产阶级的兴起,诗歌的受众日益广泛。然而,该时期散文随笔及散文体小说的兴起,在一定程度上分流了部分诗歌读者。
直至19世纪,诗歌在西方文学界的垄断地位终被打破。该时期苏格兰小说家、诗人沃尔特·司各特(Walter Scott)由诗歌创作转向小说创作,开创了历史小说的先河,此后,小说尤其是历史小说的地位迅速上升。同时,随着散文形式的多样化及一大批优秀作品的问世,诗歌的主导地位明显下降,逐渐让位于小说、随笔、文学评论等。
反思——当代诗歌过分注重形式
当代西方诗歌似乎刮起了一阵“形式之风”。美国诗人伦纳德·培根(Leonard Bacon)曾在《星期六文学评论》发文表示,19世纪以来,美国诗歌质量下降的重要原因是效仿欧洲文学思潮,过度注重诗歌的形式与措辞,出现了一些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的诗作。而之后美国文学界掀起的意象主义(Imagism)也过分注重诗歌形式及表达方法。
美国著名记者、作家伊丽莎白·德鲁(Elizabeth Drew)也认为,一些西方诗歌为了追求结构严谨及形式华丽,充斥着晦涩空洞的文字及难以捕捉的心理描写,而诗歌本应传达的思想灵魂却消失殆尽。
美国剧作家格威迪恩·苏莱曼(Gwydion Suilebhan)曾说,“当今诗歌不过是新时代的‘含糊语言’及‘莫名胡扯’罢了。”“如今,诗歌很难再有形式上的真正创新。那些长期以来的诗歌规则已不再延续,剩下的只是鹦鹉学舌般的仿制滥造罢了。当今西方诗坛很难再涌现出美国诗人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erg)的《嚎叫》、沃尔特·惠特曼(Walt Whitman)的《自我之歌》以及英国诗人托马斯·艾略特(Thomas Eliot)的《荒原》这样的优秀作品了。” 佩特里在《诗歌是否已死?》中这样写道。
未来——诗歌能否回归现实?
诗人约翰·济慈曾说:“牛顿将‘富有诗意’的彩虹变成了三棱镜,破坏了它的美感。”针对西方诗歌为何“风光已去”,有观点认为这源于人文科学,尤其是古典学研究的衰落。更有学派将“诗歌墓志铭”归结为“科学繁荣”的结果,换言之,诗歌内涵与科学精神互不相容。作为浪漫主义运动的代表人物之一,美国诗人埃德加·爱伦·坡(Edgar Allan Poe)表示,科技带来的社会变革在一定程度上腐蚀人类的纯净内心及哲学精神。他认为,发明与机器为文学注入了现实主义元素,社会学、政治学等“现实理论”遏制了人类的想象力与创造力,而这些正是诗歌创作的灵感源泉所在。
然而,中国当代诗人黄怒波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却表达了不同看法。他说,科学可能会破坏诗学美感,但诗歌不能单纯为艺术而艺术。如果诗歌脱离了科学与生活,单纯体现诗人的“小我心境”,会让诗歌丧失大众的审美性。他认为诗歌涉及两种美学观念,一种是碎片化的诗歌美学,即诗要回到诗歌本身,另一种是体现时代美的诗歌美学。仅追求任何一种美学,都会造成诗歌的残缺。黄怒波表示,一首精品诗作需要融合足够的生活素材,而当前许多西方诗歌之所以不介入现实,主要在于其社会已缺乏足够张力推动新式诗歌美学的出现。
正如坎比所言,在这个物质文明与自我怀疑并存的时代,西方诗歌所流露的个体内心纷扰与社会的繁荣现状有所脱节,因此很难真正面向大众。而当诗歌的情感内容只能为少数精英所理解时,它便逐渐远离了大众,从而成为诗歌从业者及图书馆的专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