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散文诗赛第一期比赛】决赛投票帖
(非终审评委请勿跟帖)
中国网络散文诗赛终审评委会:
主任委员: 冯明德 《散文诗》杂志总编辑 方文竹 中国诗歌流派网学术委员
评委(以姓氏笔画为序):
王幅明 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学术委员,河南省散文诗学会会长,编审 亚 楠 新疆区散文诗学会主席、《散文诗作家》主编 陈志泽 中国散文诗研究会副会长 张无为 赤峰学院文学院教授 徐成淼 贵州民族大学教授、中外散文诗学会副主席、贵州省散文诗学会会长。 崔国发 中国散文诗研究会理事、中外散文诗学会主席团委员 黄永健 深圳大学教授、文学博士 黄恩鹏 解放军艺术学院科研部研究员 韩庆成 《诗歌周刊》主编 蔡 旭 中国散文诗学会副主席、海南省散文诗学会会长、高级编辑
投票说明:
1.投票时间:3月10日—3月15日。
2.投票办法:由诗赛主办单位邀请知名散文诗人、批评家、编辑组成终审评委会,终审评委每人投6票(冠军1名、亚军2名、季军3名),跟帖投出。
3.计奖办法:根据得票数评出本期冠军1名、亚军2名、季军3名。作品推荐《散文诗》刊和《诗歌周刊》发表。如有得票并列,则参考初选得票决定。
“中国网络散文诗赛”启事
为进一步活跃散文诗的创作和交流,把优秀的网络散文诗作品推向散文诗坛,散文诗杂志社与中国诗歌流派网决定联合举办“中国网络散文诗赛”。
“中国网络散文诗赛”设中国诗歌流派网论坛“散文诗界”为唯一参赛专栏,比赛每两月进行一次,产生期冠军1名、亚军2名、季军3名。每期冠、亚、季军进入年度总决赛,产生年度总冠军1名、总亚军2名、总季军3名,入围作品30名。每期获奖作品在《散文诗》刊和《诗歌周刊》发表,《诗日历》及中国诗歌流派网所属新媒体将重点报道每期比赛结果。年度冠、亚、季军、入围作品将由散文诗杂志社和中国诗歌流派网共同颁发获奖证书和奖品。
“中国网络散文诗赛”参赛作者年龄、国籍、作品题材不限,篇幅限500字内,要求未在公开发行的纸媒发表过。第1期1月21日正式开赛,2月28日截稿,参赛作品须由作者本人发到中国诗歌流派网论坛“散文诗界”栏目(注册名与作者名须一致),并请在作品标题前注明【中国网络散文诗赛】字样。参赛作者可以发组章,也可以多次发,但截稿前作者只能指定一章或一组参赛(总篇幅不超过500字)。已获每期冠、亚、季军者,不可重复参赛。
“中国网络散文诗赛”将由诗人、评论家、编辑组成初审和终审评委会。《散文诗》杂志社总编辑冯明德和中国诗歌流派网学术委员、“散文诗界”主持人方文竹共同担任终审评委会主任委员。
《散文诗》杂志社 中国诗歌流派网 2014年1月20日
(01) 斑马习惯
缩起、落地,四蹄交错,一群斑马喘气、急促地奔跑。有时奔跑中的斑马们跳下岩石,拆绪暴力,企图利用岩石的坚硬,碰碎围着它们的栅栏。它们要弄明白,围起自己的黑白相间的栅栏条纹是白木头还是黑木头打制的;或者弄明白自小被黑白栅栏围住的自己是匹白马还是黑马的准确答案?事实是,奔跑的斑马,太阳升起之前,必须从奔跑中抽出身体,赶至草地,驻足、瞭望。辽阔的草原,水草湿润。吃草,性交,繁殖,撒欢、打着响鼻,滚一草地蓬松的青绿,染一身阳光香味,才是斑马们每天真实的生活目的。一众斑马认为:清不清楚黑木头白木头制造的栅栏木质颜色无关紧要。围起自己的栅栏,对自己愉快渡过每天的快乐生活并没有阻碍。奔跑,挣脱枷锁,获得自由与填满肚子相比,似乎后者比前者更为重要。至于自己是黑马还是白马,挤进黑夜之后,谁又能分辩清楚?明晨的再次奔跑,你们也不要胡乱猜测斑马再次奔跑的原因。奔跑就是奔跑,原因和目的地大家是一致的。至于栅栏长久的禁锢,被囚者习惯了,它们会在栅栏内寻求自由。罢了,以上清晰明白的问题,说出来还不如把问题葬进肚里。
(02)散文诗三章
阳光媚
从今天起,我将把冬天的故事,重新铺展,凉晒在绳子上。
我将打开窗户,接受新鲜的爱情。
从今天起,我将把脸洗净,看花朵开放。我将梳理头发,让草嫩绿,风拂过,它们整齐地成长。
我将站在十字路口,微闭双眼,舒展双臂。
从今天起,我将做回一只鸟,停在你的枝头,像一座小小的神秘的城堡。
摸河记
我把手向下伸,摸住你的心。圆滑,一颗又一颗。
哪一颗是悲伤?哪一颗是快乐?
我问花朵,花朵正忙着开放;我问青蛙,青蛙打着哈欠;我问一问飘过的云朵,云朵悠悠。
我坐在石头上,手持鱼杆。我想钓出一条鱼妖。
整整一个春天,我摸出这么多颗鹅卵石,却没有一颗刻着我的名字。
流水汤汤,许多年后,我成了一条沉默的岸。
更多时
更多时,我们睁眼。闭眼。
闭眼。睁眼。泛滥地占用世界。
更多时,我们呼气。吸气。
吸气。呼气。奢侈地消耗光阴。
更多时,我们做着同样的事。弹去前一秒的灰尘,接受后一秒的沉浮。以为这就是生活,拿一面镜子翻去复来照。
更多时,镜子里什么也没有。人的脸上,印着一块玻璃,不透明的谨慎。
(03)随笔中的月亮
仍然要抒写随笔中的月亮。
它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梦中,贴着七里棚的黄昏低低地飞。
它像一只雪鸦,预示着一场大雪即将到来。
天空泛着沉重的灰白,显得更加空旷,七里棚也是;
它试图唤醒长长短短的炊烟,让成群结队的麻雀欢唱着从田野返回村里。
还要唤醒一些人:
二狗子、毛头、春霞和黑皮。
它不断收集走散的乡音和泥土里的日子,不能让七里棚在时光里消失太久。为此,
它梦想着金盆湖的油菜花再开一次,将七里棚重新涂抹成金黄色,
还想让二狗子、毛头和黑皮在收割后的稻田里再逮一只野兔。
但它出现的时候,总是我在异乡的时候,甚至有意地遮住脸,
就像我曾经爱过的,七里棚的,某个女孩的长发或眼睛。
事实上,七里棚对于我就像另一个月亮。
它并不是在长江的北岸,而是在片刻或持续的天上,是一片轻轻的羽毛。
而我又一次在一首诗里将春霞复活。
这个在江里泡了七天七夜的殉情少女,
睡在村头大槐树底下,有着像棉花一样苍白的脸庞。
它的苍白就是月光的苍白。
我无法拒绝和隐瞒,它出现一次,我就痛苦一次,
就像我无法拒绝幽灵一样的七里棚。
很多时候,我是一个盲者在黑暗中看着黑暗,或拄着一根拐杖。
但我知道它在哪里,它又像什么样子。
我拼命压低声音,像压着一个不断复发的伤口。
而只有一次我梦见了大水。
金盆湖与幸福河一起复活,在春天,将七里棚全部淹没。
月亮第一次敞开乳房,赤裸着身子。
它不可避免地预见了七里棚的命运:
七里棚 ,注定不会在大地上第二次出现。
(04)与世界摩擦起火
无数次地修改自我的观照,可还是和世界摩擦起火。
抚慰我们曾经的过往,刷清锈迹驳斑的皮肤,再次测试曾经反复测试的程序,依然难以得到答案以外的意外,
就如盲目的海浪无数次地拍打一块无动于衷的礁石。
常常围住一桌丰宴,似使干杯共饮,心里也在斟酌彼此的酒量。
一台合奏曲,纵然演绎出同一首乐曲,乐器还是各自分离。一只键盘,纵然击出同一首锦诗,键子仍是彼此独立。
我发现每个人的参照系各不相同,就像几何群里数不胜数的几何种类,你是哪一种几何曲面?他又是遵循哪一条定义?
我的属性是过地球外一点,作出地轴的一条垂线,深受欧几里得的束缚。
如今,又投入网络,经常会出人意料钻入网格,激出几微秒闪亮的火花。
然后,自沉于网中。时不时在网中,像在太空中迈步,迈出一小步,权当人生一大步。
(05) 父生之地
我们家的坟地在沟里,对面是条夏天发疯冬天干枯的溪,
父亲说就是这条河让他从旱鸭子变成鱼。
他说话时就指着爷爷长满草的坟包,他说每一个儿子都该给父亲的坟头锄草,
父亲锄草时我就站在旁边,他一边大口吸气一边说着死去的事。
我看见他灰色的发丝浮在额头,像那些连根带起的草,
像那条我不敢直视的溪。
(06)一只猫背着一颗露珠回家
推开门,就把整个新鲜的清晨全放了进来。
天空一抹玫瑰红渐渐消泯。太阳跃然而出——一颗多么浑圆的果实。从花变成果实,它需要整整经历一个黑夜的涅槃。
是的,在清晨的枝头,红彤彤的太阳,像一颗心脏形的果实,你似乎听到它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鼓角一样,铮然鸣响。
鸟在啼鸣着。它的声音,像雨珠,一滴,一滴,溅落在你的身上。
更远处,美无处不在——
譬如,一颗露珠正在草叶上写诗。风吹一下,它吻一下草叶;风再吹一下,它让自己变成一颗镶嵌于大自然笔尖的滚珠,慢慢写出清晨的鲜活与崭新。
一只猫在清晨,背着一颗露珠回家。
她轻盈的脚步像踩在云端里,柔软得无声无息。背上背伏着一晚上的月光,星光,还有,满眼的风景,一肚子的收获,黑暗中的故事。
我和她在门口邂逅。我看看她,她看看我。突然“喵”地一声,像一道利箭,风驰电掣般,消失在我的视野。
我看到了,她背上背负着一颗露珠。
一只猫在清晨,背着一颗露珠回家,是多么值得欢喜的事情。
一只猫的清晨,是如此洁净剔透,一只猫的人生,像一颗露珠,简单而晶莹。
一个清晨,被一颗露珠清洗得干净而动人。
这颗露珠,是一只猫背回来的。
(07) 这些用泥土作为名字的村庄(外一章)
土谷寺, 土城吴,黄土岭 ,土河夏。在江淮分水岭,有许多像这些用泥土作为名字的村庄。这些用五谷杂粮喂养大的村庄,他们其实都是我土命的故乡。
我泥土做成的村庄,我灰头土脑 土得掉渣的村庄,我的像土豆一般貌不惊人、却又土得可爱的村庄。我的亲人们住着土坯墙的屋子,总是用方言土语谈论着一年的收成,以及儿女们的婚事。
活着的时候,面朝黄土背朝天,只知道在土坷垃里刨食。直到临死前,他们也不信奉会有什么灵魂能够上天的好事情。他们只相信:入土为安。
满野满坡的高粱红遍我的故乡
怎样一种得体而又恰到好处的红,才可以配得上故乡的红高粱?
这是十月的分水岭,满野满坡的高粱红遍我的故乡,成为冬天到来之前最后的风景。秋风起兮云飞扬,这个庄重的时刻,真的不想再去回首,在干旱的分水岭,一株高粱从牙牙学语到饱满成熟,宛如待嫁的新娘子,其中要经过怎样的历练与磨难……
在这个庄重无比的时刻,我顶礼膜拜生命的如此顽强,我感恩一粒赖以活命的粮食。而岭坡那边,迎亲的唢呐已经响起。我的妹妹,你让谁有如此的好福气,盘起你的长发,给你做的嫁衣?
(08)一棵草的世界
一棵草活在我的梦里。草色的骨头,站立成村庄的高度,草尖上的血刺痛天空,泥土的根宁静大地。草色的手,攥紧阳光,渴望多绿一会。草色的脚,流浪日子,变成一团野火。
风吹来了,没有欲望。雨打来了,没有泪水。春来了,发芽梦。秋来了,回归家。
一棵草就这么活着,活得孤独,活得自由,活得真实。
一棵草,让村庄的黎明有了蓬勃,让城市的黄昏有了血色。
一棵草,在月光中迁徙,背影披着夜露。一棵草,在脚手架上摇曳,抚摸城市的憧憬。
一棵草,走进密密麻麻的草丛,就是一个潮起潮落的海,草色的浪花就像海燕飞翔。
一棵草,是有重量的,社稷江山伏在草尖上,就像珠穆朗玛的头颅一样沉重。
一棵草,从草原来,又回到草原去。草原,是草的天堂,是草青青的世界。
草色的血,源自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一棵草与一朵野百合邂逅,就有了爱巢。
高过田埂的草,一生亲近泥土。活着,一路唱着乡情,死去,双手攥着乡土。
一棵草,有了泥土的信仰,就有了种子的梦想与阳光的爱恋。
一棵草的世界,就是我的世界。
一棵草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
一棵草,在纸上行走,就有了嫩绿绿的、水灵灵的与土得掉渣的诗歌。
一棵草的世界,就是我的诗歌世界。
(09)青瓷之念
1
一切都是青蓝色,水从月光里流来。漂泊的小雨点展开裙摆,可爱的小人儿,驱散尘土,抱住火炉。
黑色的前夜多像自渡的通道。
执著,铺成一步高于一步的台阶。
青瓷安静,等人珍藏或遗忘。
她懂得:有一些倾诉,不必张口。
2
香茗或木几都是美好的。
窗子向南与向北都能看到流云。
唐宋元明清为她送来五排屋檐,哪个晨起都有露珠,哪阵曲子都来自于西楼。三更过后,神香成灰,远的近的马蹄都要落地生根。
青瓷默默坐着,她只喜欢着心中的水和叶子,不问哪个星子能送来出人意料的光辉。
3
轻弹,有箜竹之音相伴。
知音以面相贴,千年音律浸入他的眼眸。
柔指相缠,形同溪水清洗竹子的节。
青瓷说:不要吵,十万杨柳正在萌芽,生长的痛浸入灵魂,生命才会且歌且舞。
门被敲醒,唇上开花。
如此,红尘成为一个孤独的老人,在山林的深处,流下温泉一样的泪水。
4
会有灰尘,那凡间最细小的针,钉上六道轮回的门槛。
青瓷会小心绕过,以遗忘的方式自行转身,完成最后的破碎。
纷纷飞散,扑向感恩寺的门环。
彼时,钟声会响起,一轮落日从河里抬头,把高岗当成彼岸,慢慢升起来。
青瓷与万物与纯净与心,永世都在。
(10) 远山
必须咬紧牙关,挣扎着站起来,承接每一个落日,放回梦里。
把月亮托起,让它的光亮把夜照得更黑,包容一切的黑。
因为高远,就像背影,只有轮廓,模糊,悬在你目光的末梢,
仿佛尘世之外,一个人栉风沐雨,注定一生一世的孤寂。
谢谢你善意的忽略,比善意的谎言要好。
远山,静静的远山,沉默的远山。
百川之母,常常被百川忘记的源头;百灵之父,常常被百灵涂炭的根。
有“刺破青天锷未残”的气势,有容纳微尘的度量。没什么可以让你低头,
无论起落,都硬着骨,坚定立场,不动摇,不妥协。
爱一个人可以爱到无心,走一条路可以走到无路。
斟一段时光,高山流水,
不管,那些拨草寻路的人,是迷失方向还是走向深渊;
不问,那些粗鲁的入侵者,在忏悔或变本加厉;
也不想,消失的岁月,那些是真,那些是假,那些是虚无。
谱一曲四季牧歌,静静弹唱,
不在乎,有没有风生水起或陷入蛮荒,有没有那南去的燕子稍回的云中锦书;
不在乎,有没有花开花谢的喝彩或唏嘘,那一叶命运之舟会漂到何处的天涯。
把鹰放飞,念动一生的真言,绝望或满足,都有几点催花雨落下。
山远,水远,抚琴的人更远。
江山易主,你却从不易容。
(11)在塞纳河畔
我靠近你,有点忧郁的蓝
头顶的梧桐,和那时校园里的一样浪漫
我听见,巴黎圣母院的钟声,有琥珀色的回音
是现在,我还佩戴的这一枚
在飞机上,我有过再一次决绝的忘记
但今天,在9街区的湘菜馆,这出大海捞针般的遇见
仿佛是移居于此的菩萨,有意翻开了那个波西米亚长裙的夏天
——那最后一杯冰啤的失神,和一场暴雨的暮晚
前些日子,我去了见证过我们泪水的岳麓书院
迎接我的是一场等待十五年的冬雨
我准备过冬的心,在香樟树的注视下
洗出了一角翠绿
我当时还猜想过这雨滴——
一定会是很久以前,毕加索斗篷上落下的那滴巴黎的傲慢
但在塞纳河畔,我看见你仿若蒙娜丽莎的微笑时
这条香水之河,不仅仅充满着法兰西的典雅
还多了一些中国式的高贵
而那天在爱晚亭,我独自享受的那些近乎隐私般的雨滴
依旧属于我们最喜欢的汉书里,抑扬顿挫的标点
你特意问起的黄河
还在我家门前流过。在冬天,和塞纳河一样
是深沉的蓝,是一只失散多年的水鸟,独自飞过的对岸
在夏天,一河沉默里,泥沙和孤独,各半
(12) 问雪
飞的感觉,羽毛清楚;雪花飞起来,下落清楚。
每逢冬天,广袤的地方,总是雪花最好的光顾之地,可以无拘无束的放飞舒展,而后,选择落点走进归宿地。
雪生成的时刻,追溯到先天,当水蒸气被驱赶到临界点霜冻时分,圈定的陷阱网住从另一世界来的物质,水蒸气走上了雪花的足迹。
问候雪花,问候一味形象被另一味形象蜕变时的阵痛和焦虑。具形的雪花,开在满天里,在温度消瘦的天空中访问曾经来过的路途。
天空姓无,别号空旷,时刻准备着来客,在络绎不绝的客人中,雪花是唯一的洁癖的舞蹈者,只要一丝一毫瑕疵,雪花就失去了无暇的品质。
看北国雪飞,荣耀中含蓄着劲道;瞅南疆雪舞,婉约中渗透着空灵。问雪花情何以堪!只见飞舞不见落地。
冬天在带来大雪大寒时令时,也带来不同其他季节类的雪花。白天落雪,落下人间烟尘,夜晚落雪,落下纯洁。
我一生熟稔冬天,每到冬天,思念雪花的情绪常与雪花相遇。在文字里遇见雪花,感到通彻的宁静,在广袤的疆域里遇见雪花,仿佛自己就是一片雪花。
问雪花,气态升华固态时,谁做了手脚?剪裁的匀称,飞舞的从容,下落的潇洒!
今朝问雪花,问出了疑问;明朝问雪花,问出了答案。
(13)沉默的石头
1、 石头怕水,滴水穿石,流水搬动石头。
但更多的石头什么也不怕,矗立在那儿,沉默着,一直在那儿,甚至陪我们走完了仓促而潦草的一生。
在我们马虎的视野中,好象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2、
北方的乡间,石头随处可见。大的石头,往往突兀在村口,深情守望离乡的游子;那些不大不小的石头,被农夫粗糙的大手砌入院墙,支撑风雨四起的岁月;而更多的石头,点缀在村庄四周,布施着或坚硬或柔和的光芒。
泛滥的季节河,流水做了匆忙的过客,而石头,布满了时间和空间。
3、
石头可以小成沙粒,钻入我们的鞋子,打磨我们的脚掌;也可大成山体,塞满我们的眼睛,让我们的内心涌动伟岸。
更大的石头,在天空飞翔,和我们相距千万亿个光年,那是我们始终仰望着的,永不熟悉和抵达的星群。
4、
石头沉默,但精美的石头也会唱歌。再是铁石心肠,也终会有被善良和爱软化的一天。春天来了,石头不开花,但绿的想法却深埋于内心。
5、
有一天,我们老了,牙齿脱落了,头发掉光了,甚至再也不愿睁开眼睛随意走动。
那么,就让一块石头站起来,替我们守望持续的,永恒的岁月和忧伤。
(14)父亲,我的父亲
竹烟筒挂在背后的裤带上,老布大手巾紧捆着干枯的腰身,站在土坯屋边,张着混浊的眼睛,这是照片里一生辛劳的父亲,渐行渐远背影越来越清晰的父亲。
那是大呼隆的年代,集体二字把眉头锁得紧紧。记得为挣过年费,腊月买猪到外省,雪花纷飞的除夕夜,妈妈和我相对无语,默默地等你归来,度过旧年的最后一个时辰……
为我能背上梦中的黄书包,寒夜卖柴到县城,封冻的山路竟推你于水田,双脚冻成两块冰,毅然将儿子的夙愿,拖向街头的黎明
修大寨田时,飞石砸得你的头血喷,昏迷一天一夜的你,醒来时却安慰我们说,没事。后来,受伤的头就是一个晴雨表,头开始疼痛,天就要变了。
生产队的缺粮款催的紧,未毕业时,你逼我回来挣工分;高考时,却要我去“跳龙门”,至今我才理解你当时矛盾心……
父亲啊,父亲,你的一生中掺满了艰辛,只有在秋月的谷堆旁,才扬出一丝笑容,只能在年头的两天,舒展一下形神,你最富有的是做不尽的事,最大的享受是早早的睡。
父亲,今夜大地无声,风儿沉沉,你是在天国的山地里翻埋着星星,还是看水在田埂,该休息了!父亲 ,我的父亲!
(15)卷珠帘
一段葱白,是梦里情绪,是逼仄中一场静静覆盖。但,始终未来。我只能,寂寂等待。劵,还在手中,日子空上。
你白衣。那匹白马嶙峋,突突的眼神。你放逐它,逐它于草野撒欢。你想一个人走,不想知你多年的灵物泄露你的隐秘。藏着,掖着,捂着,一个人迎风走,不管打开多少,刮痛多少,遇合多少,你已经认定一个方向。那匹老马,懂你么?你往前,不舍地回望,马儿一直垂首。嘶鸣黯哑,大片大片的云,一层压着一层。你唇角的笑意,被一枚叶惊醒。
我青衫。远眺,山脊上滚动的夕光,我不关心指针的跨度。暗香不远,夜黑时分能更近些。这些,我也不关心。季节的芬芳,上帝掌控。我关心的,无法具象。比如,雾中滑翔的一只小鸟,它飞过,却不能停留;它的羽翅沉重,我从鸣啭中感觉;它落单了,我看见擦伤的一根落羽。然而,我不能求证我所关心的对错,和存在的真实剧情。
一幕帘后,安放什么,我们内心的设想,远远精彩于事实真相。求证,无疑与自己对抗。可思想无力放弃求解的欲望。正如同,你的行走,我的眺望。此刻,又有傻傻的念头冒出海面:你行走的方向,与我眺望之处所,能交汇么?
2014.2.3
(16)一滴泪的历程
有时候眼框会忽然涌出一滴泪,想擒住它却不可能
泪是活着的。泪从眼角爬出去,在我的脸上,远游
我希望这滴泪,带着我的知觉,路过唐朝
在开元盛世穿上薄纱,露出半个乳,听戏,踏青
泪珠在我的颧骨上绽放喜悦
我会在某个节日到庙里上香,会遇到你
但它,也可能裹的严严实实,路过宋朝
在江南,被过早地许配给你。你死了,凉意凝固在我腮边
我守着一滴泪的冷,从窗户看见,官府为我
立了一道又一道牌坊
现在,这滴泪流到嘴角;我尝了尝,一半苦,一半甜
这是另一个盛世,我穿着露肩装,走在别人的城市
在鳞次栉比的楼宇之间路过
却没有一个人能捧住这滴晶莹
(17)骨头,还在沉淀
1
影子立在碑前,如刀疤
纹着一段历史。
一些旧事,被你倒进一袋烟里。
在月挂柳树的宁静里,距离回荡在一条船上。
飘飞的几缕
花开的温柔,躲在晦暗处。
褪不掉的思念,成了饥渴的病源,喊醒了2月义愤难当的睡意。
一阵风吹过,肉体或灵魂,在超度中,被一根水草透视。
2
那声呼唤,压弯了生根的疼痛。
你的沉默,日渐消瘦。
只好,丢弃一尾鱼最后倾斜的姿态,
相望的伤痕里还有流泪的柔情收割。
3
一只红狐爬过的痕迹上,一座村庄正闪动着一粒相思泪。
一些干枯的记忆被一场大雪放养,一些苦涩隐喻成指尖虚伪的背影,一些光芒徘徊在疲乏的街头。
我把一些往事,连同记忆里泛滥的悲凉,蜕变成漂泊的姿态。
在苍茫的孤独里,渐渐淡去天涯的影。
最后,垫在脚底的崎岖,被远山上一抹霞光隐遁。
(18)野苹果
有人怀疑你的野性,但我相信。
不仅仅因为你个儿小,也不仅仅因为你皮儿厚,更因为你虽然肉质紧实,吃口偏硬,但是甜度纯正,酸度可信。
而且,一直咬到你的核,你还是心甘情愿地甜度纯正,酸度可信。
你的内心收缩,谦逊,绝对没有改良苹果的过分膨大和无端倨傲。
拿你在手上,你给人以独一无二的结实感。就算面对一个不无贪婪的饕餮,你依然保持了未经改良的秉性——你硬,也耿。
你的肤色偏黑偏黯——无论是青,还是红,都显得黯伧而不鲜艳,你根本不懂得谄媚这个世界。假如你的身边恰好有一只“红富士”,你将饱受她的奚落。
一张经受了足够多的山野风和紫外线的脸,有着最原始的种性特征。你装不出她那样的亮丽和妩媚。
人们被那些改良过的糖分和酸性浸淫弥久,受尽戏弄与欺骗,愤愤之余,发现了你。但是就算他们信任你的野生身份,猎奇般地追捧你的纯粹种性,却未必准备了能够吸收你原始营养价值的消化系统。
你的野性,他们不服。
你最好的归宿,是在一面被人类遗忘的山坡孤单地成熟,与鸟类恋爱,被鸟类享用,或者直接腐烂掉。
2013.10
(19)秋天,与一枚叶子相遇(组章)
秋叶黄
上山的路上,每一棵树都在向我招手
叶子比我的手小不了多少,我用阔大来形容它们
表面粗糙,仿佛蒙上了一层岁月的尘埃
它们以下落的姿势,跟我打招呼
我不敢走近它们,也不敢向它们微笑
我怕一旦跟它们过于亲热,它们会
流尽最后一滴泪,而坠入悬崖
秋雨细
我下到河沟的时候,雨就下来了,飘飘洒洒的
细到一根根银针,在石头上戳一下,草尖上戳一下
鱼背上戳一下。一个个都欢快地游动起来
唯有一只鸭子,还孤零零地立在水边
不肯下河,不肯归圈,细雨一根根地捋它的尾毛
单调而发涩的叫声快把灰蒙蒙的天布扯破了
野菊花
跑马山上有一片野果树,红的山楂,黄的柿子,青的香蕉……
旁边是一大片野草地,像被火燎过,但没烧尽;草地上有星星点点的野菊花,
拼了命地挤出一抹黄。有几头牛躺在中间,嘴里咀嚼的不是草,是菊的香
白鹭就站在牛背上,不停地向野果树张望,它的心思谁都明白
我拣着一篮野菊花经过时,微凉的风突然掀开了上衣,一双双小手调皮地伸进来,挠着我的心
我要在篮上放上几枚野果,算是给野菊花的装点
妈妈说,野菊花是不结果的。
今年秋天,我要让野菊花结出一枚枚奇样的果实,点亮妈妈那双失明的眼睛。
(20)白瓷碗(外一章)
空位上的白瓷碗是父亲的。母亲的心思不大不小,刚好安放碗里冒出一团热气。这个过程的结尾往往回到原点:沉默的我的老母,以及冰凉的桌。
母亲住院了,没再带上那个碗。
母亲总是望着窗外,春天似乎有她想要的讯息。
以食为天,我所知的老母,吃饭时不是没有夸张地摆放她那宝贝碗的念头,而是她压根不想让众病友知道:原来她老公丢下她,早走了。
冬枝
屋外有冬枝,参差不齐,不求苟同,旁无群观。
无可以怨,无可以独美。
送走春鸟,夏花,秋叶,诀别于良种。隐去翅膀,赤裸地存骨。活,活下去。怕甚鸟雷电和暧昧游风,活,活着便是硬道理。
爱水,等月,枝摇,枝静。
浓雾爬上来了,分泌野露,冻出冰刃,刺破夜腹。
枝,裂了,坠了。丑陋的僵指张开着,瞎抓空气。
枝,于枯朽中弥坚或焚烧。枝,终究是死去了。
已无关松之高远,已无关造化之虚无。深埋,深埋下去。
朽腐之首,地火一团;未腐之躯,奇石一块。枝之残影,无可告白。
嘘唏大梦兮,雪去雨复来。
西窗探冬枝,一枝又一枝,嘀嗒嘀嗒,伞过声碎,长街恓惶。
(21)雪夜
衔接是痛疼的抒情,内心的惊鸿,短暂,如烟云。划过一行的世界。
光临我寒舍的雪花啊,期许几多洁白吧。
我张扬了一句手势,悄然而至的是一座巨大的伤口。蔓延在,下一站。时间躺在无人问津的岔路口。
而冬天的梅花朵朵,梅花的孤傲倒挂在窗前。 而挂在昨天的是一句失效的誓言。
绕过血液的身躯,我小心翼翼。
路上,篝火两旁,世俗的嘈杂,我转身进入天堂。
地狱崎岖,转弯抹角的歌谣骤然瞬变。
——这世界。
充满了变数,充满了污秽。我向天空画了一道弧线,大雁垂直向下。一月的呢喃,复苏。
一盒牙膏是怎样也挤不出一条诗歌,象形文字篆刻在石头上。
石头上反射的阳光,终于抵达彼岸,抵达雪夜的白,覆盖一无所有的宣言。
(22)哦,呼伦贝尔
碧草连天,蜂蝶轻吻,马群云逸,羊群游弋。
葱绿的心情穿越了呼伦贝尔,擎不住一杆风,拔不走一棵草,野韭菜在心扉掀动雪白、月白、露白的花海。
我不懂马语,红马、黑骏、白驹、青骥怒行追风的剽悍,翻卷在东胡、鲜卑、室韦、契丹、女真、蒙古的烟尘里,似离弦的箭,若闪耀的火焰。
秦长城的烽火,未央宫的灯烛,拓跋珪的响鞭。
云冈石窟的幻影,书体的魏碑,勒勒车的歌谣。
敖包山、脚印湖、苍狼白鹿岛……积石冢、神女庙、石祭坛,马背民族与荷锄民族的悲悲喜喜,恩恩怨怨,淌流成吉思汗的鼾语。
一碗奶茶,星斗满天,弓月羞涩,蒙古袍炫着安代舞的篝火,《江格尔》史诗悠扬在马头琴。
我仰望蓝得能看见自己灵魂的天空,草原鹰托起了天边的太阳,喉咙燃烧草原狼的嚎欲,心上腾跃草原狐的躁影。
呼伦贝尔湖,乌兰诺尔湖,晖河湿地……几滴上苍的清泪。
呼伦贝尔大草原,一部民族的心灵史。
(23) 棋盘石
把棋盘刻在一块高大的石头上,那是一种怎样的气概。
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西山,月亮也悄悄地站上山岗,各路棋子还在征战。
观棋的人早已走了,身旁的一棵树苗,长成了一棵大树。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里落下来,像一粒粒碎银,洞察着过去的历史。
一只长有宽大翅膀的鸟儿,在树梢上盘旋了一周,然后向着东南方向飞去。
观棋不语。下棋的人,隐藏在森林深处。
(24) 秋天,步入肥东
肥东的秋天,我沿着一粒谷子的边缘而行。
大地辽阔,草木的核还保留青春与活力。我将决然而去的,不忍离开的,统统写进我的诗句。将那块燃烧的玉石——方方正正的中国汉字写进我的诗句,将农家单调生活中金色的季节写进我的诗句。
金黄是大地的颜色。那遍地的谷子,铺天盖地,含羞带笑,低头不语。在群山山腰,野菊花闪闪烁烁。众多植物都成为黄昏的宠儿。我用蘸满落日的手指点燃九月。
大地上坦坦荡荡卧着的稼穑,安静不动的期待,都在秋天里走近我的灵魂。如浩瀚的席卷而来的幸福。
又是秋天。秋天!他们颤抖着扬起谷粒。那么一大片,在夕阳和大地之间纷纷扬扬。他们扬起的是生活啊!我将这些感动于我的,勾起我万般遐思的景致都纳入我的心田,写进我故乡的篇章。肥东啊!离我的故乡那么近,离我心中厚重的情感那么近,离我秋日里的祈祷那么近!这一片震撼心神的金黄与苍茫,都在我的笔尖下葳蕤生动。
就这样,我步入肥东。像微微发酵的风,剥开一粒谷子的外壳,我与那些植物一起成熟。
(25)双
风雨如磐,中流击水。
一个人,
能走多远?
一页楸枰,就是一方辽阔的疆场。大军横扫,只留下遍地瓦砾。重建故土,开拓家园,抵手趼足。我们,忍。
不想在忍耐中死亡,
就一定要想在忍耐中振翅飞翔。
要想飞。
同遭风雨,高原寒流,荒漠苍茫,有谁,和你一齐抵挡?只剩下唯一的一滴水,有谁,可以和我,相濡以沫?
我们只有双。
是命运。
是淘汰的法则,让我们做这无二的选择。
双。
就是并肩而立。
同生方能共死,同气才会连枝。
子与子团结起来,就筑成了一道墙。
在冲击中抗争,才会在磨砺中生,在抗争中存。才能在梦与梦的衔接处,用生命,焊接起一道眩目的信念。
白天发一道光,
黑暗燃一盏灯,
照耀远方。
双。
做到的是,双关似铁牢。牢,牢不可破。
牢,
会让一切尝试溃败于阵前。
这简简单单的一双,就筑起了成功的关隘,拒敌的险阻。它的后面,黑白阗静,让高山流水去演绎一场喜剧,让风和日丽去照拂整个的春天。
双。
也是我在对影成双的高处,独研心血而思,而想到的妙处。
双。
当然,也可以坐成对手 棋罢的气定神闲时,举一盏新茶,共一剪烛影。
那天,我们枰棋论道,以各自的方式,阐述对这几番棋局的理解,共造和谐的文人气场,修养一份棋士的尊严。
双。
我们企求读破,读破千卷古谱,然后,赋一子,
天下
无双。
(26)独舞西风
不必在身后急切地呼喊,风中的影子无惧走向苍茫。命中注定,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这些锋利的刀剑。
又是秋天,西风漫卷荒凉。
孤悬于大野的树,飘舞着谁的诗篇?散落的一张张皆是被碰伤的叶片。
仿佛无法掌握的梦,坠入时间的空谷。
是的,我们无法拒绝生命里的忧伤。然而所有的苦难,不过是滴血的琴弦轻轻抚过悲悯的内心,不过是斑驳的年轮增加一道亮丽疤痕。
关山铁马,多少英雄嚼碎了筋骨。
道路接近天空,河流一样从容。
树木和花草,牢记岁月的恩赐,守护着旷野和山陵,任冷漠的手剥去季节的风景。
此刻在我耳边回旋的,只有春天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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