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弦的作品
《一个人的南昌》
一列绿皮火车,停靠在南昌站。
滚滚的人潮,脚步声是浪花的尖叫,是一句句被灵魂喊疼的词语。
阳光透过玻璃,给一株株枯竹温暖,被烘干的细胞却不能再张开温润的嘴,吃一口曾经的主食。
我看见,玻璃罩里的植物,就仿佛看见一座城市给予外乡人的空间。特别是,相互拥挤中那个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婴儿,嗷嗷哭泣时,我看见的是赤裸裸的命运在挣扎。
甬道里,流浪艺人的笛子,吹奏思乡的音符。
我转身,故乡已蜷缩为记忆里的影子。
当太阳躲在乌云中,风里水份开始寒冷,我知道,我必须先安排好今夜去处,像彩排一幕话剧。
《身份证》
公园里的植物每一棵都挂上牌子,名字、类别、属性等均一一注明;湖里戏水的鸭子也挂着小小的饰品。
迫于无奈我必须将身份证缝在口袋里。
姓名、性别、出生、地址,是我唯一的证词。
依赖于它,我可以顺利买到流浪的车票,可以住进简单旅馆;
有时,我还能证明自己的真实性。
在我累得趴在地上喘气时,在我仓惶痛苦时,在我失去家园时,
看着身份证,我知道我还有故乡,我是家族里唯一的小儿子,父辈的沧桑与苦难就刻在一张身份证里
《那片雪花融化的时候》
我裹住风衣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风里潜藏了一把刀企图割走温暖,割走一颗颠沛流离的心脏的跳动。
你打来电话,我才知道故乡的雪花覆盖了小小的村庄,白凯凯的村庄影像就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像一个魔咒,抑或是苗族巫师种下的蛊?
关于雪,我不敢继续问下去,它会让我滴出血来,烫伤电话那端的你——妈妈
妈妈,你不说我也知道,有一片雪花阻塞了你的血管,让你发抖、头晕、胸闷,在季节患上冠心病之前,你早就病入膏肓,你早就开始透支着。
你瞒不了我——
当我风尘仆仆地从北京赶到长沙,隔着玻璃看到302病房的你,我的笑容是用千万滴眼泪堆积出来给你的。
我必须微笑,不然与你相拥的瞬间我会彻底溃败。
然后,我陪你去科室检查、打点滴、聊天、吃饭、买蜂王浆,你变成了一个“小孩”什么都听我的;
我们去长沙烈士陵园,明媚的阳光,碧波荡漾的湖,你面朝湖面若有所思,而你的背影一点一点地矮下去,矮成一个梦靥;
背着大包小包的药,我们坐上回家的火车,一路聊了很多,我却什么都忘记了,就在你趴着睡着的时候。
回老家,家宛如一个旅馆,留下的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思念。
陪了你几天,我又走了,
留下空荡荡的房间,横七竖八的书等你去清理;
留下一个背影给村口的你;
留下一个冬天煎熬着你——妈妈!
仅仅一月又十天,旧疾便长出爪牙伸向你,那些药物吓破了胆,畏畏缩缩地不敢说只言片语,
像我此刻在风里哽咽。
妈妈,我多想抱住发抖的你,用我的体温融化那片作祟的雪花;
妈妈,我多想抱住头晕的你,用我的眼睛盯死那片作祟的雪花;
妈妈,我多想抱住胸闷的你,用我的心跳干掉那片作祟的雪花。
妈妈,我只能陪你一起失眠了。
我想在笔记本上写几行孤独的文字,祈祷些什么,
但我,只在夜晚的幕布上敲打出:
“那片雪花融化的时候,村庄必然会春暖花开,
妈妈,你也必然会走出病魔之渊,疼痛之谷。
生翻开命的另一页,全是关于健康幸福的记载”
《午后篇》
西瓜在果盘里展开午后的脉络
炎热,干燥,沉闷——
亦如折居乡村,纷繁前世
仿佛抖落眼前
父亲说我前世是秀才
或者贡生,却不能看遍尽长安花
吐着西瓜籽。
“我愿意为宋朝的词人
在深山、湖畔、市井,煮茶听禅
或流离青楼谱凄婉之词”
落于果盘的蝴蝶,是我走丢的娘子
你打夜郎来,我撑棹玉虹河去
炊烟袅袅后,云彩开始褪色
我们只因端错吃饭的碗
继而,交换错向晚
一座空村映进心底的石头
垒不起城堡。滴出毒
“午后的脉络,终延伸为孤独的影子”
《救赎篇》
一半是月光,一半是黑色
把我夹在中间。带着父亲汗味的瓦片
遮住:荣誉,羞耻,鬼混,流浪
我剩下一堆谎言,像蛙声填满虚无的角落
却填不满挤入咳嗽的房间
我不敢提如果:在假设的花园,不是被囚禁,就是走丢
《承认篇》
我坐在长满苔藓的石头上
月光如水,流进石缝沾住裂痕
萤火虫低矮地飞,我想起狗尾草已长出尾巴
那个编织草笼的人却变作一棵苦蒿
在月下逃避回忆。我承认
年轻的肉体抵御不了岁月的铁蹄
像年轮刻在树心底。或许
只是习惯以孩子自居,偶带忧伤
仿佛,这样就不用老去
忘记某些日子也恍如丢下包袱
让心住进一颗太阳
忧伤的孩子需要找到不忧伤的生活
我在南昌虚度光阴(长詩)
1,火车从镇远出发
K1236次列车奔跑过贵阳
也必将途经镇远。我在镇远的候车室
翻阅荒诞派诗剧,剧中
他们恐惧于拔去骨髓里的苔藓
所以肩膀上的行李就越来越重,甚至
除了苍老,他们就剩下疾病
凌晨的镇远,灯火依旧阑珊
河水的哗啦只是汽笛的长长的余音
萦绕于小城,企图唤醒某种远古的力量
我无法禅悟。悄悄在人群中找到座位
把脸贴紧玻璃,该回忆的,留给村庄
该遗忘的,丢弃给黑夜
在疼与痛的刀尖上
我饮下了轮回酒,那枚月亮将是最后的晚餐
2,南京西路上的橘子
这橘子不再落入俗套被比喻为灯笼
尤其在落叶的行道树撑不起灰暗的天空时
尤其在麻雀的叽叽声奏不出鸟语花香时
尤其在冬季我们死鱼般坐在6路公交车上时
不要怕抑郁症、疾病;摒弃掉悲伤、痛苦、迷惘——
把头望向窗外,那些在风里摇曳的橘子
是篝火晚会上祖先祭拜图腾的贡品,遗落至今
就一颗挨着一颗,跳舞的心脏
于深秋跳到了冬天。在朝九晚五的迷宫里
我们走丢了激情、坚韧、信仰、健康——
我们裹紧呢子大衣,不说话,也不微笑
各自散于从东到西的路上,且谁都不认识谁
3,啤酒瓶里的男人
像城市身体腐烂的味道,傍晚
烧烤油烟弥漫巷子,几张简单桌椅
把窄窄的巷子挤成小鸡肠子
座无虚席。满身污渍的建筑工
大口大口吃下鸡翅、鱿鱼、空心菜、火腿肠——
很紧促,放佛要把想说的话咽于肚子
才能平衡惶恐的眼神。这些食物支撑不起
建筑工的脊梁。
“老板嘞,来三瓶冰冻的啤酒!”
——砰、砰、砰
酒盖被撬开时,声音很大,回声柔弱
掷地,无声。不需要杯子了
建筑工握紧啤酒瓶像拿住一块沉重的砖头
准。对。咕——咕——咕——咕
当他抹去嘴角的泡沫,又开始
咕——咕——咕——咕
建筑工不再喝最后一瓶
点燃香烟,给远方的人打电话
满嘴散发出的是乡愁,那端定是亲人
那狠狠地笑,消散开来
建筑工依旧一饮而尽
然后把脸深深地低下,低于酒精的度数
而三只啤酒瓶,嘴巴呆呆地张向天空
结账。建筑工消失于夜色中
剩下的三只啤酒瓶,站在狼藉的桌子上称兄道弟:
是世界变小了,或是千里婵娟两不共了
男人的肩膀挑不起越来越重的空气
遂把身体交给了啤酒瓶:
肚中风起云涌到了咽喉却风平浪静
4,走在艾溪湖
醉酒:一个人牵着影子
走在艾溪湖
柳树脱落完叶子,剩下
青筋状的柳丝摇曳,挑逗湖面
粼粼波光,弱为荒凉
水鸟天生就是不安分的小兽
忽高,忽低;亦悲,或喜
制造热点。影子走丢了
右手握住一把虚无掷向湖底
每个人都需要清澈的湖
洗涤脊梁骨内淤积多年的尘埃
甚至,湖面就是一面镜子
镜中,有一张神秘的脸
狠狠地看了我很久,偏偏不说话
5,在湖边,或静坐
仿佛离了背后那块石头
脊梁骨就要坍塌,如一片废墟露出的钢筋
然则,我相信了,大地只是一张报纸
报道冬天侵略运动的进展
身后的石头不动声色,而
那些落叶、枯草、橘子皮、塑料袋、烟蒂——
像谶语铺展于湖边。
阳光或许是报纸上唯一的抒情
我望向柳树,看柳丝如何摇曳,才拨乱湖的发
实质上它鞭打了我
我却静坐着,与某个人在没有围墙的湖边
进行一场思想交流。我可以起身
假装没有来过,撕开时间给予的锦囊
我就置身于冬天的马背上
空留尘埃被娱乐记者追着逼问我的足迹
6,蹬三轮车的女人
忘记了昨晚的诗句此刻是否在逃避蒙着面纱的刺客
跌跌撞撞于学院路。一路风尘追着行人跑
我们注定要吃一鼻子灰,甚至摔了几个筋斗
方才领悟生命的哲学竟暗藏玄机,也可能是前路漫漫
就像迎面而来的气喘吁吁的蹬三轮车的女人
仿佛得到的仅是少去的那个轮子
奔跑的三轮车终赶不到生活的留白之地
是否因为车上那满嘴面包渣的小胖墩沉甸甸的书包?
——那书包酝酿着蜂蜜,也许是春暖花开
我无法猜透,更不能强制拉开拉链
从课本里找到女人的幸福,去分析她男人的位置
当相反而行后,我几次回头
她双脚一上一下,且缓慢,三轮车如蜗牛
我卯足了劲,咽下风,后背的脊梁骨弯了
弯成一圈链条,生满了厚厚的铁锈
7,边缘书,或者我想念你
我戒烟,戒酒,甚至连诗歌也戒了
于是,我沿着一本地理杂志提供的线索
走南,闯北。公园的乞丐
与简陋旅馆的蚊子,逼迫我
再次沿一本书走,来到了边缘地带
低矮的平房,被豆腐状的蔬菜地包围
我不敢回忆村庄
时值冷冬,我多像那蔬菜地里
那棵营养不良的空心菜,爬满了虫子
吞噬着站立的骄傲,或许
我就该安静地,等待砒霜——雪花
雪花不来,这干净的空气模仿呼吸
而我,却不能怀念你的心跳
在边缘地带,今天重播了昨天的热点事件
只不过换在午夜时分。轮回也不过如此
来自边缘乡村,又借居城市边缘:物是,人早非
我戒烟,戒酒,甚至连诗歌也戒了
终戒不了想念。我喊出想念
你的影子于白天走丢,啊,不对
在走南之前,我就开始想念——
8,虚构:废墟之上
竞相模仿的建筑血统混乱
中世纪主义与古典文化在风里争吵不休
为了那层带有甲醛的油漆,姓甚名谁,互不相让
他们就躺在了我的脚下
废墟之上,我站成生锈的钢筋
抚摸着这老死的皮,我触不到心跳
呼吸艰难。机械表滴答,滴答,滴答——
像一个修道者念经文;也像
捡垃圾的妇女挥动勺子,去挖碗角米粒的声音
灯火像星子
落在我的身体上
仰望星空
亲近废墟
恩赐,捏脚而至
我写下一首诗,用皮肤
回到自己。我将抱住残骸
还有那本泛黄的书籍,去登高,远望
然后半途而废。于废墟中,让米粒站立
9,墓志铭:怀死于夜里的人
死于夜里的人恰好吻合了十月怀胎
只是哭泣者角色交换
尽管,我只是在路过殡仪馆记下你的名字
看到你的容貌,以及
看到那些吊念者,我就猜测到你的身份
——这,不重要了
我依然为你写下墓志铭:
五谷杂粮养育的躯体你还给了大地
你的名字刻在风里他们慢慢忘记了
10,我被挡在门外
凌晨1点,我在撒哈拉沙漠寻找三毛
迷路,被风沙包围
于是,摁下书,转身,向着村口小卖部
黑漆漆的蔬菜园使小路惊慌,偶尔失措地响
或者笑,这可耻的男人
足足笑了10分钟,被点燃的烟拍了耳光
才清醒,哦,没有鬼,自己吓自己呐
边走,边想三毛
还有她的先生荷西
至门口,是谁关了虚掩的门?
还把钥匙丢在床头
徘徊,雨打芭蕉,鞭打蔬菜
我躲在破塑料膜下,看城市灯火渐熄
再联想晚年,医院里的三毛
——我被挡在了门外
11,孤独书,遥寄友人
临近午夜,我在一杯咖啡里看见
白白的墙移动着,像一页又一页的书
我想看后记,最后还是做了困兽
于自设的房间,把影子追得无处藏身
影子悲剧地写下遗书散布为降落的雪花
覆盖了黑夜包裹住出租屋的心跳
温度越来越低,低到咖啡结冰,低到白菜发抖
低到风夹紧尾巴,畏畏缩缩地逃跑
敞开窗户打开门吧,就算躲过了和尚的盘问
也还要面对庙宇的晨钟暮鼓
——“孤独是一堂必修课,何不今天考过?”
12,我在的城正在失去温度
天高地远,我呼唤一个名字
风狠狠地扇了我,已经不能哭泣了
多么可耻的场景呀,暗藏许多悲凉
我在的城正在失去温度
像窗台的水仙花无声无息地凋零
没有预兆,更没有挣扎的余地
就坦然接受了这恩赐
事实上,在我呼唤一个名字时
我的体温也在降低,不然
谁会借一壶酒的力量去奔跑?
不知道,南北的地域差异
是否有两座相似的城在比赛
像拔河般争夺失去的速度
而我注定逃不出荒唐的闹剧
呼唤一个名字,或为缅怀
或为想念,在恍然隔世之中
我在的城正在失去温度
《这座城欠一场雪》(组诗)
《这座城欠一场雪》
倒春寒。城市陷入整个冬天没有的寒冷
教育部门贴出延期开学的通告,这
与我无关。我依旧清晨起床去挤早班车
尔后凌晨步行回出租屋
其余部分构造了一座庙宇
晨钟敲碎梦中长亭,暮鼓打出黑暗
原谅我吧,回头就看见巫妖
挖去绕树而飞的乌鸦的眼睛
……一条道,只能到黑了
为了证明城市还没住进精神病院
我不必用污水洗涤昨天的衣服
所以,这座城市欠一场雪
像我还该了却旧情,让复燃的灰烬
护住拥有的,以及孤独的
活在一本生活书里,当这场雪来时
我们都过回纯粹,毕竟这座城可以欠一场雪
《日记,或混淆辞》
01
皮夹被盗走后,小偷还故意留下一枚硬币
让我坐在由东站开往西站的公交车里
看见黄昏囚禁的心脏溢出晕红的云彩
被撕开,撕碎,陷入黑锅
背上谶语,世代诅咒,亦或鞭邢
于是,我渐渐屈服于宿命论
屈服等于投降,我却写不出罪恶史
呈诉接近腐烂的真相:
贵阳、怀化、株洲、南昌、天津
北京、长沙、黔东南……
我省略了石阡,删除了坝镇
这打断筋连着脉的地方
赤条条地站在岁末之镜前
没有过多的骄傲可以昂首挺胸
我只不过是一只蜉蝣
蜗居边缘之地,偷走陶潜的荷锄
用花盆种下豆角却招惹不来晨曦之露
02
翻书,一页盖住一页
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也
即将忽略掉今天
还有太多隐藏的事,被忽略
《孤独症患者》
01
拿着一本老版黄历。我被困于
荒郊某座废弃的寺庙,抑或空宅
黑夜如一个穷困潦倒饥肠辘辘的书生
面色似土,迎风摇摇晃晃而来
这书生,满腹经伦却暗藏鬼胎
在内心桊养了不安的猛虎
撕咬祖父草书般狂野的白发
途经父亲种稻子的村庄
舔食我灵魂深处温润的善的血液
02
想到:出租屋、碗筷、诗集、寒风
我就翻开流浪史
1992年记载:我生于春风泛滥的季节
2001年自述:父亲患肺结核
2012年恍如昨天,母亲患上冠心病
——辍学,流浪。我21岁
像被苗族巫师手持七尺苦竹下了谶语
03
我患上孤独症。一根刺扎于经脉关键处
欲用宗教震撼住病情
耶稣与如来在我体内打的头破血流
索性,把月亮仰望
霜落了一地,模仿碎银子——
我怎么捡,也捡不到哪颗你说可以做药引的
失去寺庙熬药特权。我静成一面湖默默地仰望苍穹
《宁夏》
只听说宁夏被五省包围
一朵云噙住了疑问
它迷惑:白色,黑色
写下宁夏,我在某个湖畔
躺在沙子上,被鞭打枯竭的湖
掩盖尸体却藏不了臭味
像我领悟不透上帝的拳法
——剪刀,石头,布
《元月第六天》
既然,天气骤变,乌云心事沉重
如一枚图钉,我临窗而坐
何况,你已失约,错过暮晚的鸟鸣
过了风声。当公交车绕过艾西湖畔
裸露的堤岸被鱼骨死死卡住
你也错过了湖底的贝壳……
我就是被流水冲击被柳丝鞭打的堤岸
让一根线缝住了嘴巴
《新绝句》
我在桥上穿过水的心脏
雪终于降临。这座城完成了留白
只是孔明灯已经飘过你的天空
我没有抓住火光
《有你不在生命中》
凌晨四点十二分,在危机四伏的公路上
微醉的蝴蝶困于灯火阑珊
过艾西湖,湖水倦为白雾
紧紧包围住艾西村
(被包围的还有桃湖村)
我退坐车上,抽烟取暖
让风带着烟草味道,如硝烟弥漫
或许,我需要一场战争
与你相遇战场,拔刀交锋时
杀死前世今生诱导孤独的敌人
不然在谶语里
谁都逃不掉七尺苦竹的鞭打
到了紫阳大道,我默默
瞻仰星空:有你,被堵在虚构的花园
《孤独》
接了无数电话
他们都说:“我觉得孤独,我快疯掉了……”
我什么都不说。点燃一支烟
狠狠吸了几口,就放在地下踏
脚怎么也麻木?
《影子的背面》
这座城在倒春寒里被我呼为故乡
霓虹灯映雪,飘落父辈的无字谶言
发出吱吱响声。凌晨的京东大道
因艾西湖大桥封路而格外冷清
出租车缓缓而过压疼雪花
穿过十字路口。陪我的,是缄默的影子
或许,它——
是乡村的影子
是父母的影子
是爱人的影子
是孤独的影子
是流浪的影子
怎么,也不会是我的影子
不然我怎么看不到它背面的样子?
《新绝句》
我去那里找一棵孤独的芭蕉,任暴雨抽打?
这座城像修建于比时间更远的、更迷离的王城
黑夜里的蝴蝶呀,你将飞去那个世界
我寻找的王妃是否在芭蕉的背面
《刘营镇》
刘玄德柴扉里的桃花早于春风深入人心,
在桃花里屯兵吧,请出卧龙
决心挽回傀儡皇帝坐拥的江山。
时势纷乱,史官一笔便演义
蜀道难,却又改称天府之国,
这里,尚有地图上模糊的刘营镇
流传被篡改的典故。而我
试图走进这片陌生土地,了解
南有乔木,可曾月色如银?
我欲借宋朝蝶恋花谱琵琶辞
夜色亦催。空空的酒瓶道:
“过了今夜就是刘营镇,二两高粱酒
滴滴都是在包围,缅怀,恍然隔世中……”
《晚安,这座城》
路径的小巷子,晚安
孤独的草木,晚安
出租屋,晚安
电灯,晚安
晚安吧,这座城
(我不叫出你的名字)
此刻,已凌晨五点五十二分零四秒
我才喊出:晚安
关乎这个词汇,是否被用反了?
清洁工上班了
建筑工人打开了照明灯
早餐店热气腾腾
阑珊灯火也挽回不了月亮容颜尽憔
脚,晚安
手指,晚安
眼睛,晚安
大脑,晚安
亏欠你们好久了
咳嗽,晚安
别让声音带出血了,好么?
确定晚安了
嗯,是该晚安了
在绵阳市三台县的某个地方
或叫刘营的镇上
你现在正在对世界说:早安
我正在这座失去温度的城
说,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