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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谭五昌:从生活与生命的深处挖掘的动人诗情——简评大枪的诗歌 [打印本页]

作者: 宫白云    时间: 2014-3-20 16:15
标题: 谭五昌:从生活与生命的深处挖掘的动人诗情——简评大枪的诗歌
从生活与生命的深处挖掘的动人诗情
                            ——简评大枪的诗歌
                                   谭五昌

   知人论世虽然是一种古老的批评原则,但它至今并未失效。往往,它更能有助于一个批评者对批评对象深入到位的理解与把握,在此,我对青年诗人大枪诗歌作品的阅读情况与批评感受可作为一个比较典型的例证。说起来,我与大枪是有着十余年交往时间的诗友,虽然彼此之间交往并不密切,但偶尔见面,与他聊起诗歌方面的话题,则见他神情颇有几分庄严,言语之间对诗歌充满敬畏之意,声称自己不敢轻易下笔,常常相隔很长一段时间见面,他才会把他写的一两首自认为还不错的近作,小心翼翼的、语气谦虚且诚恳的拿给我过目指正。因而,近十年的时间里,我才读过他二三十首诗作。所读大枪诗作数量虽不多,但他的作品却常常深深打动了我,我感觉他的诗歌作品都是有感而发的产物,是从他的生活经历与情感经验中挖掘提炼的诗意与诗情,可谓直取人心,量少而精,大枪新世纪以来的诗歌创作,至少有以下几个方面让我印象颇为深刻:
   首先是整体表现不俗的艺术想象力。从发生学的层面讲,语言作为对现实世界的抽象表达,本身就是一种卓越的想象,因为它涉及到一个从无到有、从具体到抽象的过程。而诗歌,作为语言的最高形式,想象能力在其中就显得尤为重要。多数情况下,正是凭借那些绝妙的想象,飞翔的思维才得以超越生活庸常的表层碎屑而有所发现,诗歌语言也才得以挣脱日常话语的僵硬外壳,成为富有生命活力、灵动而有效的表达方式。对于诗歌写作者来说,想象力的高下,在相当程度上直接决定了其笔下作品的成败。从大枪的诗作中,我们常常感受到其出色想象才能的灵光闪现。例如大枪的《沙漠祭事》这首诗,作者虽然是写沙漠,却从“化石”入手,通过这一意象,把生命过去的丰腴同今日的干枯暗合于“沙漠”的空间之中,拉开了时空的距离,在文本内部构筑起了充足的想象空间,请看诗中这样的诗句:

    除了蛇和孩子  
    谁曾进入你的腹地
    沙浪像潮汐一样拷问你的知觉神经
    遭遇遍受诅咒的暴虐者的舞步
    神袛只能旁立而泣
    那尘封已久的马吃夜草的声音啊

  借助“蛇”和“孩子”这样充满文化隐喻色彩的意象,诗人在对沙漠荒原的描写之中,一下子引入了文化的维度,使得诗歌的意蕴更加深入一层;同时,“蛇”与“孩子”对“你”完成的“进入”,也使“你的知觉神经”受到了“沙浪”的拷问,这里的“你”一词,实际已有身份上的置换,不仅是指沙漠,更暗含着写作主体的在场。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何后面句子中的诸多意象(如“诅咒”、“神祗”、“马吃夜草的声音”)会带着如此鲜明的灵魂反思色彩。
如果说《沙漠祭事》一诗中的这种想象,更多关注于个体内在思绪的开掘,带有某种超现实主义的色彩,那么大枪还有另外一些诗,其中的艺术想象色调清晰、明朗,让人眼前一亮。例如这首《牧羊人的早晨》:

    早上的草原
    像一把釉色很薄的奶壶
    牧羊人只抿了一口
    就白了黑了一夜的蒙古包

    邻家的犬或早起的炊烟
    熟悉得连招呼都免了
    许多许多月亮
    圆圆的在叶尖上滚动

    牧羊人从不在早上吆羊
    只让草香牵引着羊群
    一会儿功夫
    羊群上了天

   作品意象画面鲜明,表达鲜活、生动,想象优异,意境优美动人。全诗并不炫弄诗技,但清晰从容之中,又展示出艺术表现的灵动与非凡功力。这样的诗作,看似平常,却是难写,很能体现出诗人对自己写作的充分自信,堪称同类题材中的精品力作。
   如果说想象力的性质是飞翔的、是属于先天的,那么一个优秀的诗歌写作者还应当具有一种“接地气”的素质,那就是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与感受出发,抒发诗人质朴、真诚、深厚的生命情感。在大枪近些年创作的诗歌作品中,很有一些抒发真情的感怀之作,这类作品中,我们能够看到作者在情感表达上的坦诚与深沉。例如《我那负债累累的父亲》一诗中的片段:

    本来,我已经逐渐遗忘了
    我的父亲,他走的时候
    我们兄弟姐妹们还没成熟
    我们开始字体蹒跚
    在入学履历上填写单亲家庭
    但他还是走了
    我那含辛茹苦的父亲

    本来,我已经逐渐遗忘了
    我的父亲,他走的时候
    把年轻漂亮的妻子留给了我们
    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麻雀
    但他还是走了
    我那大爱无言的父亲
   
    本来,我已经逐渐遗忘了
    我的父亲,他走的时候
    他的父亲过来送别
    这对黑白分明的父亲啊
    但他还是走了
    我那舐犊情深的父亲们

  全诗有不少诗节,都以类似的结构重复铺排,形成某种哀歌的意味。如单纯从诗歌审美上讲,也许算不得上乘之作,但那种对于父亲真诚的、深情的流露与表达,却是非常感人的,也是十分可贵的。在另一首诗《清明,写给初恋的祭词》中,他这样叙述自己的初恋的终结:

    而我已经管不了这些,人们不知道那些手稿的意义
    我开始拼命追赶,沿着杀手遁去的方向
    追到中途,我的小腿开始发颤
    我的人生里没有类似的经验支持我继续追下去
    接着,我的头脸也开始胀大起来
    眼睛里布满挥霍不尽的黑夜

    随着手稿逐页把我从主语的位置删去
    我突然触摸到杀手沿途留下的血迹
    攀附在枯萎的玫瑰花瓣之上,在黑夜尤其摄人心魄
    这好比一则偈语,让我在窒息中打开天窗
    这个发现最终节约了殉道者的一次死亡

  这里,显示出了作者对于强烈情感的不同表达方式:不同于质朴、直接的抒情,作者在这里试着把强烈的情感寄寓于独特的名词意象(如“杀手”、“血迹”、“玫瑰花瓣”、“黑夜”、“天窗”、“殉道者”等),以及意味丰富的动作意象(如“追赶”、“发颤”、“肿胀”、“删除”、“打开天窗”等);在这种貌似迂回的表达方式之中,诗歌的情感张力反而得到了空前的增强。这种处理方式,充分显示出大枪的诗歌写作在表现技巧与手法上的丰富性与自觉追求。
  如果说那些质朴、深沉、浓烈的抒情倾向(如诗作《三毛,一个让你失重的女人》、《在一枚手表之下,致W.R》、《在11月面对爱情,我该说些什么呢?》等),显示了作者身为诗人严肃、“正经”的一面,事实上大枪的诗歌中还有“不严肃”与“不正经”的一面。对现实生活的解构与戏谑,同样构成了大枪诗歌美学风格之一种。《我坐在北京我妹的马桶上》一诗挺有典型性:

    我坐在马桶上
    我坐在北京我妹的马桶上
    我坐在我妹排毒养颜刚坐过的北京的马桶上
    读一本80后诗选
    我哥也坐在马桶上吧
    我哥坐在深圳的马桶上
    我哥利用解手的时间坐在深圳的马桶上抽烟
    我哥习惯在马桶上抽烟有好多年了
    我哥说钱和马桶里的污物是亲兄弟

    点钞机和下水道的声音多么的相似

    这个时候,我弟给我来短信了
    我弟坐在加洲某大学的马桶上给我来短信
    我弟喜欢在马桶上思考问题
    我弟被国际学术界誉为马桶上的思考者
    我弟出版了很多民俗学方面的专著
    包括现代马桶由考和茅厕的起源衍变
    读着我弟短信的时候我的mobile响了
    老家邻居在电话里喊
    丑娃,你妈上茅厕时跌断腿了
    都怪那地不平呢

  诗作以相同的排泄行为作为线索,串联起几个人不同的生存状态,同样的“蹲马桶”行为,引出的是“我”、爱美如命的妹妹、一心捞钱的哥哥、思考学术的弟弟还有留在老家的“妈”的不同生存状态。而且,作者正是利用与“马桶”有关的小小细节,四两拨千斤地描摹出了亲人们的思想、性格、形象乃至他们身后的众生相,尤其是叙述“哥哥”一节,作者从一个抽烟如厕的形象(商业从业者的鲜活画像),指出钱与大便的相似性(“脏”),乃至点钞机和下水道的相似性,真可谓调侃扯淡中具有批判锋芒,令人印象深刻。这样的诗作,正是从最切实可感的“身体性”出发,完成对“精神性”、“社会性”的抵达——这种抵达的方式是荒诞、调侃,而抵达的过程却是真实、严肃的,可谓意味深长。他的《春天,我没有土地好多年了》一诗对农民失去土地的严酷社会现实的表现也运用了反讽的手法,其批判意识富有某种震撼性的力量,二首诗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枪的近作《春天(外6首)》都是用两三句话,表达一个小发现、小灵感,轻盈之中,也很有些调侃和戏仿的锋芒——

    “飘柔”的形象代言人,和春私奔的念头一萌芽
     就被春太太抓住了无数条小辫子
    (《柳树》)

    谁给你这种权利
    把少女的衣服剥离得越来越少
    (《春天》)

   短小的诗行、轻盈的语调,就如同灵感的火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显示出诗人在表达方面的机智和灵敏。
   总体看来,大枪的诗歌作品有着自身鲜明的艺术特点。如上文所述,大枪的诗作有着灵动的艺术想象,有着质朴、深沉、真挚的感情力量,同时能够运用解构、戏谑的手法与技巧,彰显诗人的犀利与机智,体现其美学风貌的丰富性。当然,严格说来,大枪的诗歌在艺术上还有一些不甚圆熟之处,但他是一位很有实力也很有追求的“70后”诗人,在未来,我相信大枪的诗歌创作能够不断精进并日臻完美。
   通过对大枪部分有代表性诗歌文本的简要解读与分析,我们不难从中感受与发现大枪独到、深刻的诗学理念与创作追求。总起来看,大枪的诗歌创作与现实生存保持一种非常紧密的精神关联,他的诗歌创作总是着眼于对时代、社会的观察以及自我的生存体验,做到有感而发,忠实于自己的写作伦理与精神立场。一般而言,大枪的诗歌写作既不同于许多学院派诗人的不及物写作倾向的凌空蹈虚,也不同于当下诸多“日常生活写作”流派与群体诗人的浮于表面的媚俗式写作倾向,而是立足于现实生存体验,以对现实的完全开放、接纳姿态彰显其诗歌写作的基本态度与伦理尺度,概括而言,大枪在写作中秉持的是一种“介入诗学”,即大枪的诗歌写作深度介入现实,充满强烈自觉的现实关怀精神,诗人的个体生命体验也常常建立在对于深广的时代体验与现实思考的基础之上,因而,大枪个体性的生命体验也具有丰富厚重的时代性内涵,其诗歌经验表达的个体性与时代性达到了有机的结合,这是值得高度肯定与赞赏的一种诗歌精神维度,它表明诗人的诗歌写作理念是成熟的、深刻的,因为诗人对真实的追求具有艺术伦理上的高度合法性,正如一位西方大诗人所言:诗歌的最高境界就是诗人对于真实的热情追求(大意如此)。更为难得的是,大枪对于现实抱有一种自觉而可贵的批判精神,这个时代中一切荒诞的、丑陋的、不合理的现象与事物都成为诗人笔下无情抨击的对象,从中显示出诗人对知识分子精神立场的持守与弘扬,也显示出一位真正的诗人艺术家所秉持的精神良知。尤其需要指出的是,大枪对于现实或客观或批判式的书写,并不是只呈现追求高度真实客观效果的历史维度,而是在呈现历史维度的同时,也极为自觉的呈现其美学维度,也就是说,大枪的诗歌写作,既具有历史价值,也富有美学价值,他以审美的方式进入历史并呈现历史,使得其诗歌写作意识在许多诗人对于历史情结与审美情结的各执一端的偏执观念中,体现出正确的诗歌方向意识。进一步而言,大枪在创作实践中对于历史价值与审美价值的并重与坚守,是对当下这个娱乐化时代诗歌写作(以及其他文体写作)中的历史虚无主义与反审美主义潮流的自觉抵制与有效反驳,体现了大枪这位70后诗人对于诗歌功能的深刻理解,以及对于传统诗学理念与艺术品格的继承与发扬。这对于当下许多因急于“创新”而不自觉的误入“艺术歧途”的年轻诗人而言,其不容忽视的启示性意义应是不言而喻的。
  
  
                                                2013年7月15日凌晨3点 于北京京师园
     
   谭五昌:江西永新人。1994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97年获当代文学硕士学位,毕业后任教于北京联合大学。2001年9月重返北京大学中文系,攻读中国当代文学方向博士学位,2004年6月毕业,获文学博士学位。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在《文艺报》、《南方文坛》、《当代文坛》、《大家》、《北京文学》、《山花》、《诗探索》等国内刊物上发表文学评论数十篇。编著有《中国新诗300首》、《中国新诗白皮书(1999-2002)》、《海子诗作精品赏析》、《词语的盛宴——20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诗人作品精选》(合编)、《百年中国儿童诗选》(合编)、《2002年大学生最佳诗歌》、《谭五昌的诗》等十余种。其诗学专著《秩序的生长——后朦胧诗文化诗学研究》(合著)被列为“第五代学人丛书”,由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曾被重庆《国际汉语诗坛》评为“2003年度国际最佳评论家”(华语地区)。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bd4db00101f6x8.html
作者: 西沈    时间: 2014-3-21 15:26
谁给你这种权利
把少女的衣服剥离得越来越少
这不能怪春天,只能怪衣服太爱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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