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诗歌-特色诗-八节诗】

枣林放牛

二　了望

经常凭窗了望
了望，从天空到地面
中间是云，她听从风的召唤
有时洁白，有时乌黑，有时黄褐、灰暗
了望，从天空到地面
中间是山，有时青翠，披着薄薄白纱
有时苍黄，呈现盛年的隆重
有时荒凉，仿佛被阳光残酷地拷打
了望，从天空到地面
中间是城市，低矮的房屋推倒
建起更高更大的楼群
街道被刺开，再被缝合
后面的车流推动前面的车流
快步奔走的人走在前面
带着后面缓缓追赶的人
无数路灯，广告牌，如思想者
以沉默，痊愈市民的愚昧

经常凭窗了望
了望，就是把眼睛打开
隐蔽在一扇窗的玻璃或窗纱之后
看树木，以怎样的残忍
把叶子伸给汽车尾气吞噬
看鸽子，以怎样的盲目
用挥舞双翅的方式扑灭身下的喧嚣
看无辜的麻雀，斑鸠
怎样为选择居住地的错误
在楼与楼的夹缝里，祈祷，忏悔
我相信，这一切不久就要改变
了望，就是获得一种气性
以耐心对抗无聊
以此
摩擦出快乐火花的闪烁

枣林放牛

三　争吵

借助鸡毛蒜皮的事件
向平静温馨的湖水
投出一块石头
石头没有恶意
是湖水充满厌倦，呆板，行将腐烂

我们渴望新美的浪花
新春的旖旎，水的清澈
却借助憎恨的推力
把彼此推向一道悬崖边
去面对一个万丈深渊
另一个男人，或者另一个女人

我们没有勇气跳下去
那里，深不可测的恐惧
胜过我们的平静，安详，平淡
那里，不可知的期待，诱惑
会在另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件里
转眼化为幻觉，泡影
我们争吵过，吵的那么快乐

于是我们转过身来
望着彼此。受到一种力量鼓励
无法抗拒
我们走向彼此。我们多么淘气
把一块块无辜的石头
投向彼此。我们渐渐学会躲避
让石头落如湖水

于是，我们座在湖边的长椅上
看浪花翻滚，水波旖旎
世界，这个顽皮的孩子
滚进我们的怀里。我们抱住彼此
在暗夜，在恐惧袭来
在无助与绝望的一刻，我们变得
那么害怕分离

枣林放牛

四　郊游

像对一个不劳而获者
判处短期服役。过一阵子
就得去郊游。带上妻子
再把那个
郁闷，僵硬，平庸
几乎
快要窒息的金川先生打包好
背在简易的行李包

到郊外去。短暂的旅程
不必承担巨额旅费
更不必招揽长途奔波的疲惫
以自己的方式
决定自己的行为
这不仅仅是一种经济策略
更是宏伟人生长卷的构筑原则
我与自己争夺快乐

短期放逐。把一张烦躁的面孔
交给秋天的酸枣枝
面对那些自生自灭的野果
金川先生明白
没有名利一样可以到达伟大
在伟大的原野里
无数默默无闻的野草灌木
抓住孤独寂寞
打磨出一望无际的绿色
打磨出鸡鸣犬吠的村庄
打磨出无颜六色的花朵
把金川先生打到在地

我经常这样看着自己
金川先生
他在最短暂的时光里
让自己脱胎换骨
像一只蚱蜢走在草丛间
像一只蚂蚁越过山脊
像一只蝴蝶带着另一只蝴蝶
把阳光从原野撵起来
把风狠狠地踩进河床　
我经常觉得自己就是那片原野
心如河床在体内跃动
快乐，如鱼群
会从梦中情不自禁射出

枣林放牛

五　散步

偶尔，在午后，背对西斜的阳光
向人迹最少的地方走去
只是偶尔，我使用这种方式
散步，把我与对面的世界拉近
把我与世界的关系重新界定
我有许多条秘密通道
可以避开熟人的目光与问讯
或者，万不得已就寒暄几句
装做一个傻子，逗他们笑咪咪地
像失去大脑的宠物

我喜欢陌生的面孔
仿佛童贞的目光看到的一切
充满新鲜，神秘，好玩的成分
喜欢那种独立
并敢于保持自己完美的事物之中
有着惊人的规则与暗示
仿佛无数个
哲人，圣者
佛祖，上帝
与我对目而视

一条幽闭的小径
几株无人观赏的树木
几块玩石在夕阳里盘算自己的寿命
几只不被威胁的小鸟
它们不会用千篇一律的问题
骚扰我。它们安于宁静
并告诉我，那是最伟大的存在
不朽的秘密蕴藏其中

在黄昏的终端，可以结束散步
踏着暧昧的路灯
在夜的神秘走廊里返回
似乎返回一个童话与与梦中的国都
城市的肺叶在脚下蠕动
千百支肺管喷射污浊的气体
那明目张胆的毒害
我有足够的技巧躲避它
如果没有这些游戏供我开发大脑
我的快乐如何见证

我有许多条秘密栈道
树木的，建筑的
水流的，动物的
事物的完整自成体系，自动敞开
进入，探求，满足，抒发
不要手续，不要付费
只要以足够的真实
沿着一双双陌生目光
我能到达你肉体都不知道的
肉体的对面
我几乎徜徉在幽灵出没的世界
与灵魂分道散步，并肩回归

枣林放牛

六　写诗

我不得不以写诗过活
挥舞文字，如手术刀
把生活的皮肤刺开
诊断事物的五脏六腑
给兴奋的心脏以镇静剂
给愤怒的肝脏以舒肝丸
依次类推。我驾御生命遨游万物

驾御文字，如驾御耕牛
手握犁柄，看着岁月如泥土翻滚
我懂得在什么季节播什么种子
恰如用词，必须获得我的满意
我懂得什么时节可以歇息
望着大田，如斟酌诗句
看青纱帐舞蹈，招揽成群的鸟儿
看五谷灌浆，各种野兽穿过田间小径
听着又一个诗人自杀
我把诗集铺在晒场
接受阳光检阅
接受捶打，碾压，直到发出迷醉的香味

我有幸选择这种方式存在
最大的痛苦，莫过于
我的幸福只能自己品味
却无法成为挥霍不尽的能量
成为纸币，成为豪宅
成为盛宴，成为权势，荣耀，名望
让每个灵魂与肉体和谐安宁
不再存有非分之想
不。这不是梦幻，不是虚妄
我只能首先让自己去实践

我的幸福就是这梦想在成真
却只能惠顾于我一人
我只能看着世界熊熊燃烧
看着烈火蔓延
成灾，成病，成为不治着症
成为我幸福存在的铁证
我的诗
只能激活极少的人群的灵性
只能滋润有限的心灵

我只能尽情与人类之外的灵魂
分享诗歌。缓解群山的苦恼
消除夕阳消失的阵痛
为一只只鸟儿祈祷蓝天白云
为蓝天白云祈祷消灭人类的妄想
对人类，我宁愿不出版诗集
免得接受不该接受的羞辱

枣林放牛

七　思考

停下来。从心脏第七室
我按下暂停按钮
停止搬运，堆砌，修理，改造
我的文字工程过于庞大
诗，超长诗，唯一诗，一分为二诗
三步曲诗，四喜诗，五星短诗
七叶诗＊……一个个工程在立项
获得特别审批，在完成
已引起宇宙嫉妒
宇宙，悄悄恰灭一颗又一颗恒星
太阳是下一个
我排位最后

停下来。把身体放松如大海
阳光从有限的高度
沿着时光开辟栈道，沉下来
时世。从隐秘的洞穴
悄悄打开远古的花朵
我吮吸着芳香――现实，现实
看着人群如蜂群
疯狂采撷
我需要疏散如波浪的栖息
如海洋生物种群的游动
那是我的思考。开始

一条条河流柔软地扭动
如性爱的密码
兴奋，激荡，喷涌，喷发
直达安谧与平静
在无边的接纳中获得满足
把泥沙沉入骨骼
把雪山，高原，平原，丘陵
把峡谷，山地，森林，带来的礼品
悄然存储仓门
我能做什么？此刻
为你，为她，为周而复始的岁月
守侯这片蔚蓝，最后的摇篮
在太阳再不升起的那天
最后沉没

＊        超长诗，唯一诗，一分为二诗，三步曲诗，四喜诗，五星短诗，七叶诗……，这是作者对自己创作的诗歌，根据每组诗歌的组成数量，所命名的名字。依次是八节诗，九颂诗，十诉诗，十一台诗，十二月诗，十三叹诗，十四兴诗，十五对诗，十六贴诗，十七拍诗，十八开诗，十九章诗，二十小令诗，二十四节气诗，三十二梦诗，四十八流诗，一百零八将。

枣林放牛

八　读书

读着这部书，唯一的
我是她的作者手中的一支笔
我是她的封面
宇宙，世界，岁月，生活，人生，我
是这部书不同的叫法
书名叫什么，没关系
我必须读，唯一的放不下

其他的书，只是文字的喧嚣
读也罢，当做无聊之极的消遣
不读也罢，当做严肃之至的尝试
我喜欢没有价码的书籍
没有利欲的骚扰
文字如赤裸裸的石头，沙子
叶片，飞禽，水流，大气，真空，元素
作者是无法拘禁的自由
不断暗示我
生命应该走向一个更加完美的境地

这部书包罗万象
越读，越叫我惊心动魄
越叫我废寝忘食，无暇其他
第一章        人类，动物，植物，微生物
第二章        大海，河流，群山，矿产
第三章        依次类推，形而之上
今天我读到第四十六章
第一万六千七百九十页
每一页分成，正面白昼，反面夜晚

思维是一根装订线，万象联结
目光是一部阅读器
趁现在运做正常，我充分阅读
别的书，那只是这部书的赝品
或者是对这部的剽窃，模仿，伪造，临摹
我只是一支笔
被我一直在探询的作者使用
她是我唯一崇拜的作家，诗人
我却一直无法知道她的名字
读书的目的，也许就是找到她
与她亲密会合。作者
与她手中的笔，合二为一

　　　　　　　　　　　　　二○○八年十月六日

枣林放牛

最近忙于写小说
困境之中
写小说的疲劳
我每天这样望着世界
这年头，出口成诗
又要写诗了
我的旧作
我为何没有加入某某协会

枣林放牛

最近忙于写小说

我不是没有忧伤，也不是没有痛
是没有更多的力气与诗意
把一颗小小的泪滴
再度抛起。我已然彻底厌倦光芒四射

我耕耘过的田园
他们已悄然坍塌，躯壳化作尘埃
亲人们撒手而远
我的双手是他们遗留下的孤独平台

我不得不赤裸裸敞开着

亲，原谅我这样面带微笑
写这些快乐的废话。原谅我放弃本愿
我背靠呼啸而过的残忍
不得不笑看世界，像一株随风摇曳的树木

　　　　二〇一一年五月八日

枣林放牛

困境之中

看见灰色的云层下
满树的梧桐花
她们还是盛开着，一点也不怕
我有神马好怕的呢

灰色的云层下
人就像可以归纳的郁闷
裹在一天之内。一天就像一只包袱
看见梧桐花还是盛开着

微微风吹拂，一点也不怕
却吹不散灰色的云
梧桐摇晃着淡紫色的小手，抖呀抖
也许在午夜过后，能抖开一个晴空吧

　　二〇一一年五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