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雾》
翠鸟的清晨离水面很近
在水中 我留不住它们
你可曾记得推窗望月
再也不见清秀的群山
没有什么能吞吐天上的白云
地上粉红的狐狸
往往被猎人推入黑夜
说出真相的人比刀子要薄
谁能拯救大雾中的隐者
春天的飘带高过山岗
玻璃破碎的水底
人们彼此相拥相泣
树叶打开 那些幽闭的
用梦继续睡眠
雾中冲出透明的老马
我们靠不近那个地方
霜扣儿:
我喜欢画面感强烈的诗歌,使我阅读感受更直观一些。我也喜欢在文字摆放上具有蒙太奇意味的诗歌,使我的视线在快速切换之中,聆听到文本之外更多的风雨声或诗人走动于内心或尘土上的声音。我也喜欢抽刀断水一样,有着某种表层的斩切,实则内质的气息仍旧源源不断的诗歌,使我的思维在几近停滞的现实空间中,得到诗意的跳跃,从而到达一个或清楚或明晰,或通达或曲折的空间——文字创造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我是自由的,诗写者也是自由的,一些零碎的,发散的光芒,生长出凌驾于诗歌本身的别种韵味,完成一首诗的存在意义,或者使命。
在高作苦的这首《晨雾》里,有以上三种我所说的“喜欢”。
我试着将自己置身于这首诗的题目里,首先看到了凉薄的清晨,亦或是与这样的清晨有着等同味道的人生任意一段光阴。我的面前是寂静而孤独的,我听到我的声音只是一只翠鸟,清而远的鸣叫之后,远远地离开了。“在水中,我留不住它们。你可曾记得推窗望月,再也不见清秀的群山”这显得有些突兀的句式链接,犹如一个正在行走的人,不期踩空了一脚,险险的一个趔趄之后,复又站稳了——这正是诗歌意境独特魅力所在,它刚还在平川,一个转身,已掠过了海面。在这三行中,我转回一个清晨的构架中,归回一只翠鸟的身体里,就明了一声感叹正在诗歌中发生:可能是陈年人,可能是眼前事,皆如风过水,波纹一过,逝影难收。
接下来的“没有什么能吞吐天上的白云,地上粉红的狐狸,往往被猎人推入黑夜,说出真相的人比刀子要薄”可谓是第一段的一个小结。即有感叹,有失落,诗人会怎样应付,如何解答呢?这一段开始的“没有什么”到最后的“说出真相的人比刀子要薄”透露了理性的探析之后,所看到的有些悲观,但也切实的结果。真相这二个字本身也是一把小刀,只要出现,必带剥下伪饰后的疼痛与释然。 在这里,“真相”并不特提某一件事,某一个人,它蕴含了更多的流年之上的意思,有可能只是一缕风的来去,一曲弦音的起末,一个诗歌意境的空满,无论哪样,在诗歌中生存的,都是具有灵性的“生”与“灭”。
“谁能拯救大雾中的隐者,春天的飘带高过山岗,玻璃破碎的水底,人们彼此相拥相泣”
“树叶打开 那些幽闭的,用梦继续睡眠,雾中冲出透明的老马,我们靠不近那个地方”。、
从这两段,可以直观地看出高作苦写诗,丝毫没有常规意义上的描述与铺陈,也没有暖意的承接与融合。他像一个面色冷峻的旅者,把“隐者”、“飘带“、“山岗”、“玻璃“、“水底”、“树叶”、“透明的老马”一一排列开来,抵达了诗歌意境跳跃性的极限,这些读起来,看起来都相距遥远,甚至不在同一个阅读框架的意象接连呈现时,我又看到他是一个擅长摄影的诗人,运用了聚焦虚化拉近又推远的技法,把思想及文字安排成镜像,凸凹有致,拼列出一幅有着浅蓝色调子的非主流图片。在这个图片中,所有的意象都只为最后一个标注服务,即“我们靠不近那个地方”。片片落叶般掉进诗歌的词句,稍硬性地围绕了一个冷静而又忧伤的主题。当我把诗歌回归于题目《晨雾》时,我再次听到一声孤独的鸟鸣,倏然一声,尖利而急促地划过诗歌的身体,陨落于世态深处。而它所带来的尖剌,与沉思永存。在整个诗歌中,我深深惊讶于“一匹透明的老马”——是多么遥迢的奔赴,使得强劲有力的出发,最终成为无形有意的一个念想?这一问,我即听到一阵达达的马蹄,激扬入世,始于哗然,复又随游丝而寂。
我承认,我之解读必是掺加了我个人的此时此地心的因素,我但愿这略有些主观的判断使得这首诗歌有了一番不尽的观想与回音般的余音,而这,也正是我所喜欢的诗歌特性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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