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诗歌2013四月诗林】第五十个春天

九月雨

转自《金川诗歌全集》

九月雨

无声的问候

突然看到树林发绿
多像站在窗前的喜极而泣
泪滴落在大地
多像落叶在秋风中飘纵

站在没人看到的地方
分享望着所有人的欣慰
人类这片喧哗之林
思想是无人争抢的果实

孤寂是四通八达的通衢
由此不断走进事物的本真
早晨多像一道沉寂千年的大门
绿色，仿佛滚涌而来的客人

     二〇一三年四月一日

九月雨

第五十个春天

季节在抒情
我依然在自我的荒漠堕落
满怀罪恶
被一张糜烂的网俘获

春光灿烂，如此遥远
躯体在自我挖掘的深渊里
比活着甜蜜
比死亡更加绝望

不再需要说出：我曾是谁
动物爬过心
植物在体内向外喷涌
世界，这是怎样的盛开

这是怎样的灿烂
盛开的事物将我默默撕碎
风不是我的哭声
海依然不是我的泪水

抽芽的手将我再度拔起
可我还在继续沉降
继续。在地狱之门的背后
也写着：天堂也须由此进入

    二〇一三年四月一日

九月雨

枣林沟祭

梦中又回到昔日牧场
身上背着那口水井
身后跟着死去的牛群
爬出坟墓的老人再度爬回去
牧场留下四串脚印＊
每当黄昏就会演奏四重疼痛

那片果园肚皮朝上
无叶的树干刺透云层
无人摘收的果实飞上蓝天
每一只果实依旧认识我
每当黎明时分
腐烂的芳香依旧染红白旗山＊＊

那里已不再是个村庄
她的名是钟，只在我心中敲响
敲钟的是小弟弟的尸体
敲钟人是生育过我们的母亲
我大声喊：母亲，你又在哪里
母亲是回声：除了空空，还是空空

那里还有灿烂的春天
枯干的小河又开始丰满
伸出去的手像粉末般撒进去
匍匐的肉体像明净的沙子
一座石桥从喉咙爬出
永不腐烂的花朵从桥上远去

＊        四串脚印，暗指当时与作者一起居住在枣林沟的四个老人，现在已经作古。
＊        ＊  白旗山，位于枣林沟西南，当地的制高点。

    二〇一三年四月一日

九月雨

爱人

这就是新生的日子
不紧张，也没有繁乱
一件件琐事像佛珠数过去

现在面对一片树林
就像面对历史，面对往事
好也变成绿，坏也变成绿

现在站在春天，面对坦荡
就像活着就是接纳，就是融汇
屋内是温暖，屋外也温暖有余

现在，这是一种述说的话
那么万物存在就是聆听
善良可亲，罪恶也会变得可亲

   二〇一三年四月二日

九月雨

清明节

回故乡的山上走走
扔掉骨头，扔掉肌肉，扔掉血
就像他们一样

就像他们一样，那样果决
骨头成为石头，肌肉成为黄土，血成为沙粒
我们的灵魂在一起，像风一样自由

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
此刻，只有一无所有的轻松
春草开始发芽，是我们的诉说

父亲母亲，天空大地，永恒不朽
小弟弟，多年不见
春天成为你的好脾气

小弟弟，你的儿子一天天在长大
春节与我在一起。我问他：还记得你爸爸吗
他说：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

   二〇一三年四月四日

九月雨

一个人玩游戏

坐在春天的皮肤里
望着嫩绿，呼吸嫩绿，靠着嫩绿
聆听生长的自由
不打扰盛开，不打扰采撷

云层分布于眺望中
均匀的感悟就像一场耕耘
树木缝合大地的空隙
撕裂的痛苦正转化为甜蜜

真理的一声吆喝宛如春雷
一场春雨是再生如约
百灵的鸣叫如洒落的金丝
静谧的时光之脚踩入骨头里

   二〇一三年四月四日

九月雨

四月风

渐渐听懂风的脚步的时候
才听懂自我的脚步
这是何等的年龄，人真正地成熟

走在黑暗深处的脚步
不再惊疑。风，你也是
黑夜的风果决，沉稳，不缺失凌厉

时间，你也是。过去的时光
现在时光，未来的时光
是走在我身边永恒的三姐妹

空无一人的风中一点都不孤独
无数脚步踏过自我的肉体
所有声音在灵魂旷野呈现安谧

走向身后的往事经常扭回头
曾经忽略的话语会追上我
失去的重新得到，得到的与失去再次相遇

    二〇一三年四月五日

九月雨

傍晚的散步

傍晚多纯净
空无一人
欲望全被关进格子里
无论那些格子装饰得多么豪华
其实还是钢筋水泥

我哪里都不必去
所有的灯光，越靠近
越觉得不安在加强
我与人类已然达成相安无事
彼此保持遥望的美丽

足矣！我也不去星星那里
到处是观察者的污染
上至天堂下至地狱
没有地方不被人的想象强奸
我只是在散步

黑色越来越纯粹
我就像一只黑水里的鱼
我的自由能躲开一只只闪光的钓钩
能够捕获我的诱饵已不存在
我对自己充满感激

   二〇一三年四月五日

九月雨

量变与质变

现在，我发现自己走得很慢
甚至经常停下来，就像一株树木
什么也不做。不抽枝
不开花，不结果，不再拔高自我
即使一只小鸟落在头上
像一枚果实摇来摇去。我也不去摘

没有睁大眼睛看什么
只是站着。像一尊完工的雕像
即使受到全世界关注
也不会欣欣然；不会说声：谢谢
即使一只狗在冲我撒尿
也不再懊恼，也没有必要躲开

而我发现，我还在说话
与大师说话。体内的大师，体外的
无所不在的大师
在塑造我时，他也重塑他自己
我经常问他，您到底叫什么名字
大师低声回答：自由

   二〇一三年四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