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 兰
——新疆笔记六
在鄯善库木塔格沙漠,一头羸老的骆驼,一个迎仰热风的冲天响鼻,颤动了沙海,点燃我伤感的记忆,水光潋滟的心空一片海市蜃楼。
罗布泊汤汤洪水荡成了泥海,灰色的太阳燃烬了最后一滴血,且行且止的步履是了无踪迹的千古之谜。1901年3月的一场风,捧起埋进黄沙里的半个太阳,在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的卷睫毛上怦然悦动,枯骨的标识静美如花。
我想起楼兰。那古铜色皮肤的美人,粗毛布裹不住的美丽,头帽上插的两根闪光的雁翎,用香蒲草和芨芨草杆编织的小提篓,一把黑亮的木梳以及削刮成圆尖的梳齿……3900年的碳14测定,梦幻在时空里的孤独是温柔的肌肤,一只臭虫跟紧了一个月亮上的故事。
我想起张骞。那西出阳关的马蹄还响彻在月光里,守望已成枯木的胡杨还在千年不倒地等待,天山雪山恒久的白和红雪莲的红是《汉书.西域传》的印痕,楼兰、且未、于阗、莎车、焉耆、轮台、龟滋……驼铃悠悠,楼兰的红塔,风蚀在沧桑的旧国,荒漠甘泉的2000年是迎风摇曳丝绸之路上的红柳。
或蒲昌海,或盐泽,这不一样的罗布泊,酣醉在历史的梦呓。七里十万家的楼兰是天山的路口,是昆仑山的路口,是金银、玉石、琥珀的路口,是大象、狮子、犀牛的路口,是丝绸、胡椒、葡萄酒的路口……城头变幻的旗帜,是噩梦与月光的痴想;大漠暗动的脊线,是杀伐与星光的触摸。悠扬的驼铃沉寂之后,死去1000年的文字悄悄掩埋了楼兰。
我抓起一把黄沙抛向五月的太阳,沙粒归于大漠深沉的静穆。哼唱一曲《我的楼兰》,没有云翳的天空诺言一样坦荡,打颤的灵魂铺满阳光、月光、星光和我的目光。有风吹来,夹着时间的苦香,在我遥想楼兰的思绪里抖落了一粒灿烂的黄沙,一缕恍惚的情意,一丝冰洁的慰藉。
我赤脚走进黄沙,脚板踩着滚烫的阳光,颓靡腐烂的风吟在耳边拈数一粒粒黄沙。那一粒黄沙是真实的我?在风中,骨头的酒杯仿佛枕着神秘的微笑。一壁千年的流光挂向心幕,斯文.赫定的惊愕触动了我惊艳的容颜,我的弓箭、木船、木屋……土肥水美的楼兰。
注定我做不了一粒属于楼兰的黄沙。风起沙走的时候,我背靠一头羸老的骆驼,彻骨的炽热一点一点的割去我固执的妄念。
是上苍坚挺的眷顾?
是时间刻骨的残忍?
多少故事,织就楼兰婆娑的泪光?
多少痴情,融进楼兰缠绵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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