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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首先提出词以境界为上之说( 原文是词以境界 
为最上 ),又说有造境,有写境,又说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又说 
有主观诗人,有客观诗人,或忧生,或忧世,,在月旦历代诗家之际, 
更拈出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境界: 
 
昨夜西风凋璧树. 独上高楼, 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更是引起诗人学者一代代的辨证。  
--无论如何,「人间词话」一书可说是现代中国的名著,也是王国维最具 
创意和代表性的论著集。 
日前重阅此书,不觉连同近年来,诗与诗人,与时代现况相关的若干想法, 
一起涌上脑海--也算一时兴起的,以此书的部份文辞理念为引,透过 
诗的形式, 一步步道来。 
其实,新诗自胡适的「尝试集」出版,至今不满百岁--说来,根本不到 
写诗史或诗论的时候,但想到这只是一首诗,又非正规论文,便慨然动笔 
了。 
但我很快的发现,虽然写的是诗,说的是新诗,也很想效法静安,简单的 
评析一些现代诗人与诗风,却发现根本不可能! 
 
2. 
当然不可能 ! 
一种文体的形成需要时间,成熟更需要时间 ! 
尽管,远在十年前,我便已乐观的相信现代诗 ( 新诗 )成熟了!  
当时,还大胆的预言,台湾诗坛,只要继续壮大下去,便可无逊于东汉的 
建安( 事实上,我也把这种想法写入诗中! )可是,我可以说这个,可以 
认为现代汉诗在八十年代首度自四方( 大陆,台湾,海外,东南亚 )臻于 
全面成熟,但我又怎能像静安那样的进一步娓娓道来-- 
 
说什么太白纯以气象取胜,说什么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已之词, 
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说什么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少游词境 
最为凄婉,说什么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说什么苏辛,词中之狂‧‧‧ 
 
当然,我可以说洛夫的诗中意象之奇之富,当代第一,可以说哑弦的深渊 
是新诗极品,周梦蝶是禅师转世,郑愁予超越徐志摩,余光中杨牧是今世 
才子,罗智成和杨泽是诗中双璧,陈黎陈义芝陈克华夏宇零雨鸿鸿孙维民 
等等诗人均已写出许多一流作品‧‧‧ 
但我又怎能说咏物之词,自以东坡水龙吟为最工,怎能说北宋风流,渡江 
遂绝,怎能说古今词人格调之高,无如白石,怎能说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 
观物‧‧‧北宋以来, 一人而已‧‧‧ 
新诗,仍在生发,是个进行式、待续句,无论如何,都不到定论的时候, 
这里表达的只是一个诗人的一已之见罢了! 
 
3. 
不过,时代真的不一样了 !  
面对当代诗文,多年的体验目睹之余, 还是有许多不吐不快 ! 
事实上,人类由农业进入工商管理科技网络的时代,和自然的距离远了, 
人与人的关系日趋功利化的密切,个人的面目则越来越模糊,群体的力量 
越大越鲜明,磨擦的也越强烈! 旧日的风雅生活情调,不仅随着海天的 
割裂距离越发的遥远,在记忆的角落也日渐萎缩‧‧‧影响的不单是题材 
的转换,更是人生的经验与生命的意义取向! 
相较之,对文学的思考追求虽是比较单纯的生活环境,却再也无法和古人 
那样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此等情况下,新文体的出现,毋宁是很自然的! 而紧凑的时代节拍, 
多少也加速了它底成长--于是,写田园山水的作品渐渐被参差林立的 
都市风情所取代,人性的基调不变,却在不同环境时空下,起了新的化学 
作用,地平线的尽头不再是辉煌落日,永恒的事物开始受到新的挑战: 
爱情变得复杂而多元化,生命重新被解读,道德与观点被重新定义,一切 
都是实时性的,连语言的运用也随着信息的跨国界,新工具的诞生和大量 
翻新而令人眼花撩乱,往往还未及消化,便已褪色到不知名的角落-- 
新诗和时代和人类的互动越紧密,和星星、梦想、及大自然的关系越淡漠!  
--人类对语言的熟悉 / 使用 / 掌握能力越不确定,对文学的热情和向往度,  
自然越低 !  
诗,原是生活的一部分,是生命的一部分,是宇宙构成的一部分,是大地 
中的透明元素;原是我们体内的血,四季的花,空气中的歌,高山上的雪, 
梦中的伊甸乐园‧‧‧ 
诗人是先知,是友人,是情人,是可以谈心的知已,是民族的烈士,是 
反映时代的歌者,是走过大地的浪子,人间的过客,穿梭宇宙的精灵‧‧‧ 
诗人是你,是我,是每一个心中有爱,追求美感的灵魂‧‧‧ 
但是,时代真的不一样了!  
 
4. 
1993年,我曾在「熵之五衰」的后记有写: 
 
依据「物质不灭定律」,宇宙中的「能」基本是不变的。这也是热力学上的 
「第一定律」。能虽不变,形态却会变:人类在宇宙的行辈虽低,透过非比 
寻常的创造力,毕竟一点一点成就了可观的「地球文明」,同时,也加速了 
生态在转换过程中的消耗,因而带来了「热之死亡」-- 
 
能趋疲即是「熵」( Entropy),也是热力学上的「第二定律」。 
80年代人类,第一次因过度消耗地球资源而产生「热之死亡」,天破了,激起 
全球性的恐慌和环保意识 !  
80年代也是两岸年轻诗人的再出发,更是「新诗之死」「作者之死」「文学 
之死」‧‧‧各种死亡论结合后现代主义满天叫响之际 ! 进入90年代, 
更变本加厉充满了世纪末的不安与昧惑 ! 
 
幸运的是,在一切都讲究效益的新新游戏法则检验下,人生是数据化的 
而随着因特网的出现,开发了另度空间,给濒临萎缩的诗歌 / 诗人 /  
诗界打了一剂强心针 ! 甚儿可以用较轻快的步伐迈向21世纪‧‧‧ 
的确,透过不同于平面印刷的思维方式,新一代的诗歌创作者能以更丰富 
的想象 / 感受 / 技巧 / 认知,生产属于自己的语码作品,其面貌既不同 
于60年代的前卫精神,也不同于80年代的城市感官 !  
 
新崛起的网络诗界以其配合时代脉动的快捷性格,交互式操作,与无国界 
属性,很自然的吸引了大量的新新人子和一度流失的诗歌创作者-- 
从近两年来最热烈最风靡的台湾诗界而言,相信随着大陆及东南亚计算机 
工具的普及化,汉语诗界在未来三五年间,再创另一波盛况,当是可以 
预见的 ! 
 
5. 
只是,如宝剑之双刃,令人忧心的也在此!  
因特网的出现,不仅落实了生活全面物化的大趋势,更严重的影响 / 支配了 
人心 !  
我们的视野被日益高耸的大厦切割挤压的越来越狭隘! 越来越容易愤慨忧怨!  
 
写诗的人固然多了,向现实妥协的诗人更多! 越来越近利求功! 目光越来越 
浅薄短小! 题材越来越模式化的贫乏! 风格越来越肤浅而暧昧!  
追逐时尚的态度越来越明显夸张! 对生命的观注越来越少! 使用的文字越来 
越幼稚迷乱! 心灵与肉体与外在环境的差距越来越大!  
在此情况下,有人成为拒绝成长的锡人,有人以身着国王的新衣自喜,有人 
以收集标签为乐,有人自逐于城邦边缘,有人旁引博证以傲人,有人以笑骂 
苍生为职志‧‧‧ 
诗,被开发的同时,也被颠覆了 !  
诗人,被网络迷惑的同时,也被灌水了 ! 更被捆绑洗劫了 ! 
 
--在世纪交替的此刻,我们不用自问﹕我们会产生什么样的的诗 ? 
而该进一步的思考﹕ 
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的诗 ?  
能坚持风骨, 带来喜悦, 提升我们性灵的诗人在那里 ?  
我们的诗人写了些什么 ? 除了执笔按鉴,又做了些什么 ? 
 
我们期待。 
虽然,我们越期待也越心惊。 
越心惊也越期待。 
 
6. 
当然,无论有无网络,我们永不缺乏诗和诗人! 
当然,就像每个时代都有歌和歌手,每年都有人得奖,每天家中都有 
垃圾需要处理--大水之后必有瘟疫--摆荡到了一个极致必会180度 
的转向 ! 
虽说生也有涯,在百花齐放时,我不以为喜,在众人高喊现代诗死了时, 
我相信这祇是一句口号,在濒临末世,诗人复活于网络之际,我更期待, 
相信,王静安笔下的文学盛况,终将在未来出现! 
而所有我们希望和不希望,喜欢和不喜欢的诗和诗人,都会在落尽繁华后, 
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如今,我们的呼声是沙哑的,微弱的,甚而是滑稽可笑的‧‧‧大江 
涛涛,迎风挺立,虽无法对抗千万人,拥抱千万人,月下自省,我知道, 
无论这是不是一种使命,还是他人眼中的无聊把戏,我知道,我只能做 
好属于自己的这部份-- 
无论手中握的是一支笔, 一盘冷键,一把倚天剑或一声废然叹息 ! 
 
1998.11.2. 
 
 
新诗话  
--从人间出发 
 
1.  
诗至唐盛而词以 
境界为上。有人说 
西潮日浓的二十世纪 
我辈:或面对港口橱窗 
投影造境 
或自闭于密室之塔,镇日枯对 
心灵的荒原  
或下笔唯我,每每亵玩着镜中器官 
或笔下无我,一味的遁入黑暗梦域 
或软绵绵的歌 
或日夜呓语   
磨擦梦魇的发出 
魔幻的意象之光--随着能趋疲的脉动 
加速:宝瓶座在上 
终将濒临解构的  质化的  量产的 
融入虚拟之网 
--无论物我为何 
释放后的快感 
( 有人相信 ) 
惟端午日的弥赛亚知悉。 
 
2.  
集累世之精英,凝千年之珠玉  
古近体均已灿然的臻于 
熟烂而新诗 
横 
植 
于 
西域。 
生发于五四。 
--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夜空 
亮眼的是流星,沉淀的是传奇‧‧‧ 
--在六十年代的台湾 
绽放,第一朵耀目的  现代之花 
( 宛如千年前的建安 : ) 
孤岛上的战争与死亡,感觉与 
存在,乡愁与超现实--深渊下的回响 
甜美得苦涩。 
达达一世的马蹄  原是 
美丽,而贫乏的错误‧‧‧ 
 
不久, 一句清亮的吶喊唤醒了十亿人子  
八零年代的文学版图 
随着新世代 / 新语码 / 新信息引爆的焦虑感  
越过了古老的洲际框架,全面铿锵的  
第一次,自四方浮起 
不同音色的旋律‧‧‧ 
 
3.  
境界有大小而意象 
多在时间与生命的缝隙间  
闪烁。 
--在世纪交替的此刻 
星子寥落,火箭缤纷   
恐龙自荧光幕上复活  
五光十色的猛兽撞击着  吞食着  席卷着 
新新人子的感官‧‧‧ 
动荡的磁场搅拌着 
风  火  水  土 
和日渐缺氧的地球部落-- 
森森的水泥丛林一吋吋拼贴成 
地平在线  
华丽  迷乱  而粗暴的现代场景  
犹自沉溺于文字迷宫的少年魔术师啊  
一刀刀的切割兔子以后  
丰盛的中式晚宴在哪里 ?   
 
4. 
在世纪交替的此刻-- 
酸雨破云而下   
人造卫星寻觅着外星的传呼 
失速的火车重重践踏着 
苍茫大地 
冲向无边无涯的太空深处 
--不失赤子心的我辈 
有人独上高楼 
有谁长年坚持一支笔的寂寞 ? 
有人衣带渐宽  
有谁不自备假面 ? 配合城市节拍走向 ? 
有人哀祷青春  
有人浪迹山林  
有人狂歌李白  
有人遣兴网界  
有人游走红尘边陲  
有人漠然聆听时代之音-- 
一朝纵情形骸至最高点  
哦  又有几人  又有几人   
不颓然意消于PUB阑珊酒浓处‧‧‧ 
俯仰霓虹都会,又有谁自在的跳出三界 
拥抱简单生活 
悠然于无垢净土‧‧‧ 
 
自逐 
或自得于流亡的忧生诗人啊 
( 无论命运选择了谁 ) 
黑发黄肤染缸心 
纵横于直立蟹行的阡陌之间  
洋腔土调的收集了一排排大小标签  
谁是龙之子民 ? 谁是屈原后裔 ?  
谁还在乎隔 / 不隔 ? 
 
5. 
百年如一梦,汹涌的物欲大潮结合了  
空前的科技霸能 
重重侵蚀了雨林  撕裂了天空  扼杀了人性-- 
伟大的世纪要待何时降临 ? 
 
日益僵化的生活形态-- 
无所不在的网络人生-- 
持续爆发的知识能量-- 
日夜倾轧的人际宿命-- 
面对千禧年的末世阴影  
谁是臭氧土地上的最后一盏灯 ?  
在现实的挤压和元魂的一点馨香之间  
今日的我辈又将如何坚持  
一把剑的锋芒 ?  
一朵莲花的信念 ?  
如何走出浑浊的密室  
无视晦昧的语言迷宫   
自虚拟的网络次元 
活出真真实实的自我 ? 
心与脑  情与欲  光与夜  救赎与审判  
卸下厚重的传统包袱后  
明日的我辈又如何在两极的摆荡间 
开发  
一条无悔的壮丽大道? 
如何以清明的观照  见证人世的忧欢与兴衰 ? 
如何穿透地表  深入内在生命的本源 ? 
如何超越古今  跳出多元时空栏栅 
解读微尘宇宙的终极奥秘‧‧‧ 
 
6. 
百年如一梦,伟大的世纪或已轰轰降临 
面对新纪元的光怪陆离 
孤独的我辈 
或披一身似雪衣冠,矫矫独立于红尘狂流之前  
化悲怆的啸声为泣血诗篇 ! 
或把透明的种子散入十方  
自行歌吟的任其生灭‧‧‧ 
或栖身鸵鸟, 辨味取食  
或回归原点 
或改换跑道 
或休憩养望 
期待下一波的浪潮迎风扑面‧‧‧ 
 
百年如一梦 
无论伟大的世纪何时降临 
霉绿的桂冠是否再度发出幽光  
温暖冰冷封闭的心房 
孤独的我辈 
终将随着时潮流转 
溶入永恒之海‧‧‧ 
孤独的我辈 
无论扮演何种角色  
谁能坚持一朵莲花的信念 
谁就能在雁过留影的湖上 
绽放一缕无垢的清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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