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秋,登岳麓山]
过湘江,扫一眼橘子洲头
水低,屋檐矮
有几株不忍细看的杂树
达对岸,拾阶上山
弃路穿林木
时有旧坟小碑,潮湿,无朱红漆,无新人祭祀痕迹
其间朽木倒伏,生有不见天日的蘑菇
未遇蛇兔走兽,少闻鸟声
但记忆中有涉禽栖树巅,和我一样怅望山下江面人间
我着浅绿外套,山风吹动衣领
我记得我穿外国牛仔裤
裤兜里,手机铃声间或响起,远山都如吃不到的黑馒头
有山石为贝岩,有浮土落腐叶
日影西斜
木叶罅隙,处处亮白
上得山顶,人声鼎沸,那么多的英雄指点江山
只见江水,长沙城,人烟
红枫树寿命长至几百年,树干直,生苔藓
再看远山,有坟堆连绵如地母
如走马
英雄们走下夕烟,来到爱晚亭:识字的都记得起某些诗词
而读书人来到鸦雀无声的岳麓书院
潇湘洙泗,学达性天
我想起我是识几个大字的湖北老实人阿忠
[岳麓书院]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感觉像是黄昏时分,阳雀叫啊
捎着莺歌。我一边走
一边听着隐隐的丝竹
编罄之声
从刻上石头的文字中出来
我的骨架早已累坏。
难怪石头陆续崩溃。
院内已无人读书
但有人恋爱。在舞厅揽过她的腰
在月下吻过她的唇,如今在青竹上
有机会,把自己的名字用小刀刻上去:
“小朵,阿忠,永远在一起”
我想我是阿忠,而你是小朵
离开书院大门,还会在饮马池边
慢慢走上一阵。
晚风里,湘竹唱出簌簌的声音
现在,我们各奔东西。骨头也不知
埋在哪里。
三百年后,又来了一个阿忠
忽冷忽热,写着诗句
无论什么事都有了些年头
槐树已经长得老高
阿忠常常是这样:在小屋里写字
心生寒意,打一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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