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诗既充满趣味和魅力,又保持艺术的技艺和深度,这是一个值得思索和实践的课题。这里谨谈一谈个人的一些看法,以期抛砖引玉,引起更多讨论。
一、趣味篇
1、有人说,文章有四境:“浅入浅出”、“浅出深入”、“深入深出”、“深入浅出”。我认为,这四境也适用于诗。第一境,不必多说;第二境,才华型,多为卖弄;第三境,有些令人纠结。就是说,他们的写作,还是值得尊敬的,但总的而言,读起来颇为“乏味”,尤其对普通的读者;这里,我不便过多评论,只是着重说说个人看好的第四境:“深入浅出”。“深”,后文有专论,这里先说“浅”。
2、“浅”的最直接、最根本的体现在语言。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针对哲学的、知识的、政治的——重点是意象语言为特征的“乏味”的写作,口语诗歌打开了一个很好的大方向。这种语言表层的“浅”,为诗歌的快乐阅读提供了很好的入口,但并不妨碍成就一批优秀的诗人与诗作。
3、“趣味写作”,除了语言的亲切浅显,还有很多策略和表现。如诙谐,解构,幽默,小说化的情节,等等。上世纪80年代以来,涌现了太多这样的名篇佳作。不必赘述。当今小说化诗潮也是在这一方向的深入探索。即通过虚构、情节、人物、叙事构成诗歌吸引阅读和抵达审美的手段。
二、技艺篇
4、“废话诗人”杨黎近期获了“桂冠诗人奖”。很多“难度写作”的诗人们当然不服气了。废话也是诗?他们这样质疑。但我只能说,“作者皆殊列,名声岂浪垂”。即使是废话诗——也恰恰是废话诗,更是诗艺技巧的高度表现。对表达欲的节制,对题材的选裁,对语言的节奏、排列、轻重、语气各要素的把握——不是老手和天才,一般人能熟谙其妙?
5、人类已不复中古的青春、躁动。表现在诗,就是去除了音韵,更加接近世界的本原:大音希声的虚无和寂静。而没有音韵,甚至连隐喻、意象也“拒绝”的现代诗,如何容纳一门艺术必要的难度和技巧?上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口语化诗潮的深入,诗也进入所谓的“中年写作”,叙事,就成为体现诗学技艺的重要范畴。
6、叙事——摒弃意象技巧的口语叙事——之成为诗而不是其它文学,在于,诗性叙事是有节奏的叙事——一种寂然的、抵达世界和生命本原律动的节奏。
7、对初学者,写出有成熟生命节奏感的诗是困难的。常见的问题有:急促(速度过快)、混乱(排列芜杂)、切割(强行拆解)……等等,造成对语言自然之美的破坏。这是一门很微妙的学问。
8、节奏的形态有很多,难以一一概括分析;就个人所见,一行两个句群(为主)和一行一个句群(为主)的偏多,现在,后者应该更为流行一些。个人觉得,好的节奏,没有定规,大抵是从容、舒缓、舒展的。就像得道之人的娓娓言说。一切律动如呼吸吐纳之自然。
三、深度篇
9、趣味的、口语的叙述(或言说)能否抵达深刻、严肃?以维护诗歌——这门古老艺术的尊严?应该说,以深刻求深刻,以严肃求严肃,终归是缘木求鱼。禅、道之妙皆不可言。堆砌意象、事象、典故,也多为故作高深。深度与否,不在此处。
10、诗歌的深度,在体验的深度,站立的深度。 有站立在本原处说,有站立在生死处说,有站立在物质、社会、人群生生不息之律动处说。
11、话不可说尽,事不可写透。这既是技巧,也是诗歌深度模式的必然。“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语言并不繁复,但说出的是冰山一角,你能够感受,但不可穷尽。
12、最近诗人卧夫离世了,其《最后一分钟》《我将死无葬身之地》,语言之浅使人易读,节奏之缓使人耐读,体验之深令人震撼——归根结底,诗的深度在于生命体验与诗学技艺的有机融合。
13、为诗献出生命,我们不置可否,这是诗人的自由。但要写出好诗,投入全副情智、生命去体验——确实为不二门路。
14、个人认为,不管“入”的多深,诗还是要“出”的稍浅;多点趣味,多点意味,多留一些空白和余地。让我们自己,和一般读者,在繁忙与奔波之余,愿意读诗,享受读诗,真正找到一个值得栖居的“存在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