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大树好唱歌,可大树并不好找,浓荫更是弥足珍贵。几经周折,蝉在一棵泡桐树上安家。 
泡桐树下是一家打铁铺,这没有什么不好:嗓子嘶哑时,正好可以增加几串硬碰硬的铿锵;心情落寞时,也可补充几锤星火。 
泡桐树毗邻一座大桥。桥很宏伟,可宏伟是别人的宏伟;桥的历史很辉煌,可辉煌更是别人的辉煌。这里每天都车水马龙,人流熙攘,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可对蝉却很隔阂,蝉依旧餐风饮露。 
餐风,那风里多了股浓重的尾气;饮露,那露里夹杂着二氧化硫的异味。黎明已捉襟见肘,晨昏更举步维艰:蝉不止一次想到打退堂鼓。 
想到飞离乡村时发下的诅咒,告别同伴时立下的毒誓,蝉便打消了此念。归去,乡村对蝉没有挤兑,树对蝉也不存在嘲讽,蝉对蝉的包容正如七月流火。 
可这只蝉似乎铁了心,宁愿在泡桐树上安营扎寨,默默终老,宁愿将漂泊的滋味吃饱喝足…… 
 
一本账 
 
土地的嗓子,冒烟了;乌鸦的舌头,垂涎三尺了;小羊的嘴角,吐沫横飞了。每一个场合,我都在,我是第一见证。我心里有一本账啊。 
这本账,怎么算呢?越算越浑浊,越算越心慌,越算越亏老本! 
 
想起老水牛 
 
今生今世,除了父亲,背我最多的,就是那头老水牛了。每天背着我出村进村,胜过它亲生的孩子。 
可我骂过它,踢过它,甚至用鞭子抽打过它。盘点记忆,我孝敬它的似乎只有一捆捆干草。 
躺在牛栏里,老水牛慢慢咀嚼,不知它是否咀嚼过我的薄情?入夜,老水牛静静反刍,也不知老水牛是否反刍过我的寡义? 
而今,当我再次想起老水牛时,老水牛早已皮之不存;我的愧疚,我的感激,又将附在哪里? 
 
碰见一朵菊花 
 
不经意间,我碰见一朵菊花。 
这菊花,她来自乡下,与我乃发小,乃青梅竹马;若非,一定逃不出老乡。即便什么都不是,只要她来自乡下,有共同的经历,我便能捎上话语。 
这朵菊,就算是来自乡下,这么多年不见,她的本性怕早已异化。不屑于提过去的寒伧,谁提跟谁翻脸;也不屑于与过去的朋友往来,谁热情谁自讨没趣。 
我心里嘀咕,还是硬着头皮迎上去,Hi—— 
菊花没反应,我的微笑被驳回,跌落在风中;Hi——,我的热情遭冷遇,冻僵在嘴角。 
即便遭遇尴尬,我也不能不与她打招呼。我不能因为在城里多住了几年,就悄悄蜕变,丢了在乡下苦苦积攒多年的一点老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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