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
我找到这些金鱼的时候
它们的目光混浊 像两截已经燃尽的灯芯
头颅浑圆如满月 半个身子
陷在空坟一样的瓶颈里
除了用不完的寂静 我坐在屋子一角
观察那些环形的烟流 组合成鸢尾
蓝色手指 从头顶飘过
皮肤上长出水草和金鱼的图形
窗外挂下一片90°弧形的天空
我并不属于那些已经浮出水面的事物
像一块被肃整的吸盘 听见覆在心底的岩石
一点点壮阔 我走上阶梯的时候
将那些已经死去的金鱼 装进一只手提箱
里面隔着几层夹板和玻璃
窗外的天空已经降在了脖子上 只有那一瞬间
空气里发出短暂却欢快的爆鸣
在室内与一只金鱼对话
午休后 我们谈到了这个太阳砸下来
也不会倾斜的屋子 它错落有致的
半弧形的屋顶 让我想起一只巨型海豚
我们仿佛活在水底 还谈到了玻璃 粉饰墙面
茶几 没有釉彩的瓷碗
开出令人窒息的绿萝 我们的声音淡漠如
一群灰色的鸽子 听见平静之物
在黑暗中分裂
你却是屋子里唯一生动的事物
带着另一些运动 穿透光阴虚设的水波
我是自己的陌生人 收拾掉啤酒瓶盖的光泽后
又把手机里的一大串数字
摆放在竖直的空气里
红色甲虫
昨天 他枪杀了一只麻雀
躺在十公里长深及瞳孔的公路尽头
深及一支枪管的巨大凹面
麻雀站在他昏暗的身体里
眺望 他把自己当成没有风波的码头
四肢是一把被捆束均匀的塑料管子
他从塑料管的一侧 沿着罪恶与枪声
爬下来 学习一只红色甲虫
直到闪着银光的猎枪
看起来像是镂空的高塔 棕榈树
一截垂直的木梯
麻雀在上头啄食 他躺在底部
静静观望它们
生动的喙 红爪子 蓝羽毛
身影明亮如沼泽
雨季
他进门的时候
戴着金属边框墨镜 左手
提着一袋被捆束均匀的麻雀
雨披上挂着十多斤熟透的雨水
脚步疏乱 身体仿佛
失重的驼铃 像是刚刚从院子里
被刨去根须的植物
这个雨季 我听见雷声在铝合金窗沿
滚过 滚过他坚实的古铜色皮肤
太阳并没有爬上木桌 它或许还夹在三层楼板间
盘子的瓷绘上
却蔓延着大量拧成弧形的野火
像是一些最原始的声音 我急促的语言
甚至无法捕捉 那么多即将复活的麻雀
在他的手臂下
在一个无可言说的雨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