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看山望水 于 2014-7-22 08:11 编辑
谈点诗歌评论
——兼对《我反复追踪一个人》评论的评论
对诗的阅读,可以假设一个起点:习惯性散文读法(一般性,通用型阅读),即根据词的词典意义去对应诗中词,这种读法当然读不出诗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在于不了解诗的词、句在整体语境中发生了变化,有时候甚至成为反义。从现代语言学角度看这个现象,就是能指和所指的不确定关系。比如当我们说“树”的时候,一般的读法是木本植物,可在诗中“树”完全可以不是木本植物,所指发生了变化,在现代诗中是常有的情况。这“起点流读法”可以去读诗么?当然可以,不但可以用来读传统古典诗词、抒情诗,甚至可以读现代诗,这不单单是阅读的自由,也是某种“副本”生成的情况。但是,标准标准阅读,即批评家的阅读,所谓专业的阅读,是另外一种情况:逼近文本真实。
“诗的真实性”可以分三种情况:作者创作初衷的真、读者阅读感受的真和文本客观性意义上的真。后一种是批评家追求的真。即作者的创作初衷,是主观的东西,而文本才是客观的;作品在完成后,成为脱离作者的客观性存在物。即便作者声明“我写的是这个意思”,也不具有权威性。批评家的阅读(评论、赏析、批评)意义,在于最大程度排除主观臆说,避免盲人摸象,面对文本的客观性。应该认识到,诗歌评论是个专业领域的有难度工作,既要熟知各类诗的写法、审美规范,又要掌握相应的批评方法。好比想到月球上观观光,要先掌握制造宇宙飞船的知识和技术能力。
上面大略谈一下诗歌评论方面的情况和相关知识。以加深对诗文本特点和诗评论的认识理解,从一般性阅读(人人都具备)的个人局限中,了解到还有专业的层面(如没上过月球,却知道有人去过)。否则会发生夏虫不可以语冰的尴尬情况。为具体说明,兼回复一些不理解的意见,下面结合《我反复追踪一个人》及《新诗》主编普冬对此诗的短评来谈谈诗歌阅读和评论。
我有一般阅读的经验(散文小说阅读在我阅读中占更大比例),也有诗歌理论方面知识,完全能够理解三种阅读方式的不同和其存在的合理性。在本诗的认同上(写得比较不错)有一致看法。但很难认同普冬先生评论诗源于“梦的碎片”说法。首先这首诗不“碎”,跟踪过程非常完整,从发现、质疑、追踪到最后有了结果。另外,臆测性阅读也有诸多不合理处,即评论者并无必要,也不可能“神一样”了解作者的创作来源,比如武断地将:她(作者)做了个梦,然后把梦的片段记录下来。评论不是文学创作,文学创作中有“神”视角——作者是个无所不知的存在,对主人公和其他角色的心理活动也都了如指掌。如果说评论者在读诗过程中感觉有梦的迷离状况,也不好借以去推测创作灵感的来源,因为诗就是个“朦胧感”很强的文体,与梦形似神异。也有人将文学创作说成“白日梦”,存在虚构成分。还有“意识流”一说也不够准确,意识流作为一种创作理念和方法,是反对客观性制约的,而本诗的情节几乎可以视为一个很常见的街头情景,看到个人像某人,跟踪过去看个究竟,这种情况我也遇到过。说成写实主义都不过分,何来意识流呢。除去主观臆测的武断和文学理论概念使用上的不准确,我们可以把普冬的阅读看成作家阅读模式(博蒂代文学评论三种类型中的一种),是文艺性评论。
当然,也不可老实地因诗中出现“亲人”一词,就按散文性词典意义,将诗的叙述认定为对亲人的怀念,因思之深切,产生了幻觉。原因在于现代诗的特性,非散文性,诗中的事件和情节并不要求是真事,即便看起来是真事,也要了解这种逼真感只是诗为追求的某种可感性的产物。对于诗歌阅读,字面阅读(一般性、散文性阅读)失之于简单化。
文本的客观性是新批评以来评论界推崇的“最科学阅读”,这种评论方法更逼近文本真实。而结构主义和符号学又提供了深入文本探究语境生成的精密方法。以至于,我们现在可以说,只要掌握了新批评的文本客观性理念和结构主义方法,诗的阅读评论不再停留在主观臆测和众说纷纭境地。一般读者完全可以通过学习掌握相关知识,成为“标准读者”。文本的客观性观点排除了传记体评论的文本外评论和文艺性主观评论的随意性;而结构主义和符号学使用现代语言学研究成果,深入了语言的意义生成层面,作为诗评论和解析诗的工具尤为犀利奏效。
基于以上观点和方法,在阅读《我反复追踪一个人》这首诗时,我着重分析“一个生活事件何以成为诗事件”,何以具有诗意——非散文字面意义。而判断文本语义(非作者本意)的唯一可靠方法,是在整体语境中追寻每个词的此在意义,并从一组关键词的关联性来寻找佐证。如果这首诗单单描写一个亲人的怀念而去追踪探明,对诗而言是没有意义的。除非它意有所指,另有深意,语义发生了散文意义的偏离和颠覆,才具有了诗性。好比我们在研究一堆骨骼是中空的,可以做出为了适应飞行的需要这样的判断,否则这个“骨骼为空”的研究就没有意义。骨骼之所以发生了变异,乃是适应环境的需要和自然选择的结果,同样在诗语境中词也是要发生“变异”,以承载超过词典概念的深意。而标准的诗歌阅读,通过结构和语境去探究词语的关联和所指,才会把握文本的诗歌性质和诗意的客观走向。比如,你可以把“伤疤”、“青筋暴突”、“眼睛躲在衣领后”和“腌过”等词语看成对亲人的外貌描写,但那不是诗,是散文的语言方式,反复追踪的过程和结果充其量也就是个随口讲出的生活小误会。当进入诗的阅读角度,才可以发现诗性的意味——否则我们读诗做什么呢,为什么不去读更有趣的离奇文学呢?
一首诗如能说成是好诗,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文本,一定在文本里发生了诗的事件——一套词语形成了客观语境,且词语之间在这种语境下发生了类似化学反应的撞击和聚变。有时候连作者本人也无法道明其机理,这个时候,是需要专业解析在场的。评论不是作者的创作意图探测器(以作者意图为核心,为作者代言),而是围绕文本的分析化验工作,运用了更为高端精密的仪器。作者可以不研习诗学而靠悟性(诗阅读中对诗美和美的创作规则的领悟)写出佳作,评论者则非学无以有效探究解析诗文本,因为他没有掌握专业的方法,缺乏技术含量(非自以为技术的乱读)也不可能进行评论家级别的评论。
做评论家是另外一回事,要付出学问上的积累和诗学上深入探究功夫。有人说读几行就能了解诗作者的层次,其实评论也是这样,处处要见出诗学道理,体现艺术理性见地,这些都不能无中生有。而能凭着感觉判断一首诗的优劣,也相当不错。做诗歌编辑有这种直觉力,还是可以选出优秀文本的。我对能辨别诗好坏的人,特别是识查好诗的编辑心怀敬意,也在于不能要求他们有洞微知著的文本解析之力,即专业评论的功底,却必然有识诗慧眼,否则版面上就黑白好坏一咕隆。
这篇文字旨在通过交流更深理解诗和诗歌评论及两者的关系。了解看山的人应该都知道,在诗事上我不大忌讳身份地位或者权威性,以坦诚、认真和负责的表述和交流表达对诗的敬意和喜爱。对诗评论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在论坛上互相探讨、交流心得体会,共同提高对诗的认识和品读能力。编辑本着良知和负责选佳作,评论者以同样的品质解析欣赏诗作,诗歌风气才会呈现真善美的一面。论坛也才会有品级。
2014.7.21.晚即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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