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
文/啼人
池塘的荷花開得正盛,從那兒走過,我想起了母親。那是在九十年代,一家人住在如今不復存在的瓦房裡,前面是田地,後面是小河。正是這條無名的小河像一條紅線串聯了村子裡的每一戶人家。那些年,河裡的荷花一年盛過一年,後來無論你站在誰家後門口,都可以怡然賞花,在後來發了一場洪水,洪水無情的沒過了荷葉,結果不言而喻。那些青蔥歲月裡的生活瑣事在我離開故鄉後的日子裡,隨著時光的流轉愈加清晰,在我生命的成熟中日漸刻骨銘心。
回憶往事,抑或只是看見與自己相似的人而浮想聯翩,我都猶如打濕羽毛的鳥兒,整個人都濕漉漉的,如果你能看到我的心房,也一定會發現它是流淚的。我是一個多情的人,觸景生情是我所慣常的,而我的過往和荷花是分不開的。無論怎樣,荷花盛開的季節,我想起了很多很多,而母親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環,沒有這一環,就不可能有後面的千千萬萬環。
那些年母親在開滿荷花的河裡清洗全家人的衣裳和食物,有父親在田間勞作而沾益汗水的衣裳,也有母親躬親而種的各類瓜果蔬菜。如果說這些瓜果蔬菜是滋潤一家人生命的河水,那父親就是這條河流本身,支撐了每一滴水的流動,而母親便是這河裡的神,賦予河以生命的靈氣。過了一些年,父親和母親來到城市,我亦不似當年。如今看到的荷花也不在是開滿整條河流,而只是卑微於一湖之地。我還是更加嚮往我家門後的荷花,母親把父親衣衫上的汗水融入河水裡,所以他們才開得如此不同與俗,如此令人難以忘懷吧。
母親的廚藝不好,但母親做的蓮子湯卻特別甜。每年除夕,飯後甜點一直是蓮子湯,然而我依舊要遺憾,為瓦房後的荷葉也不復存在了而遺憾,為河邊不在有母親的身影了而遺憾,為河水裡不在有父親汗水的靈氣了而遺憾。那些年,我們去河裡摘蓮蓬,一顆顆長得飽滿勃勃,母親總會把那些最好的留下來,直到過年喝在嘴上,才知道這些是母親前幾個月從我們這一群孩子摘的蓮蓬裡挑選出來留存的。難怪,喝起來的味兒會不一樣,母親的手做出蓮子湯總是世上最甜的,至少是可以讓你一生不忘的。不管你相信與否,你在千萬人中最先發現的是你的母親,我相信你不必靠眼睛去尋找而是考一種無形力量的指引,我謂之愛的力量。
我曾一度認為自己是個不幸的孩子,這源自於一次離別,與家門後河流的離別,與家門前梔子花的離別,與家裡餵養的一隻貓的離別。母親也一樣,她和我有著一樣的離別。如此說來,我若不幸,那母親也是不幸的了。梔子花同農村有著很深的情結,每當梔子花開,農村的女孩子們總喜歡戴著她,我覺得這比任何髮卡都美,那芳香正如芳心。我沒見過母親戴過梔子花,也許是因為母親以為那應該是情竇未開的妙齡女子該追求的美。但門前的一排梔子花卻是母親親手種下的,或許是為她的女兒準備的。只是世事難料,每到門前花開的季節一家人又難以回到當年的瓦房裡。母親嫁給父親後最大的改變或許就是看見梔子花開了卻不在戴在頭上了。我把它理解為母親對父親的愛,褪去了天真的女孩味,醞釀了同父親一起迎面人生風雨的柔韌。
細算來我與母親在一起的時光還不及我年齡的三分之一。小時候的那次離別後,我最開心而又最害怕的就是母親打來的電話,沒說上幾句話鼻子就酸了,即便電話掛斷了,眼淚依然有不聽使喚的衝動。母親不會讓我看到她哭也不讓我聽到她哭,她最怕看到最怕聽到的就是我的哭泣。在我寄居他宅時,不止一次對父親怒吼,母親什麼也不說,她的眼神讓父親寧靜如山。
我記得母親曾是長髮披肩,進城不久後就減掉了。母親沒有什麼特別的手工技藝,忙碌的生活,使她失去了生命的安閒。我不得不為此而愧疚,家添一子的短暫歡欣換來的第一件事就是20年的拉扯撫養。我還有一個去遠方的夢,而這幾年臘月母親都堅持回到故鄉。
我想回到河邊看看,始終未果,並非無法站在河邊,唯恐立之河岸無法自持,難解物是人非的感傷。那條河已經了死了,它真的死了,母親老了,母親真的開始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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