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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4-7-24 19:4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魔约 于 2014-7-24 20:14 编辑

注:由刘郎同学启发,盖诗歌大楼。把你喜欢的诗(好的中文诗歌,好的外文诗歌,也可以是英文外文原文)全部帖到本贴子。此外杜绝任何回帖,此外不能贴自己的诗歌。贴诗自己注意前后编号。

问题一:
这里只是库存,不适合细看,看见哪些喜欢的可以复制到自己电脑或者手机上。就当做资料书吧。


001、
《埃及亡灵书》
(注:作者自己问埃及亡灵,)


一 亡灵起身,歌唱太阳


赞美你,啊拉,向着你惊人的上升!
你上升,照耀,令诸天向一旁滚动。
你是众神之王,万物之主,
我们自你而来,因你而成神圣。

你的祭司黎明出迎,以欢笑洗心;
神圣的风带着音乐,吹过你黄金的琴弦。
在日落时分,他们拥抱你,犹如每一片云
自你的翅膀上,闪现着天边反照的颜色。

你行过了天顶,你的心喜悦;
你的清晨和黄昏之舟都遇上好风;
在你面前,玛特高举她决定命运的羽毛,
阿努的殿堂因你的名而喧嚣。

啊你完善之神,永恒之神,唯一之神!
与上升的太阳一同飞翔的伟大的鹰!
在青翠的无花果树上,你永远年轻的形象
闪烁着掠过天国的河心。

你的光照亮每一张脸,却无人知晓。
千年万年,你是新的生命热切的根源。
时间在你的脚下卷起尘土,而你永远不变。
时间的创造者,你已超越了一切时间。

你通过了那扇黑夜的背后闭起的门,
使愁苦中躺卧的灵魂欢喜雀跃。
语言的真实,心的宁静,起来啜饮你的光明,
因你是昨日,今日,也是明天。

赞美你,拉,使生命从昏睡中苏醒!
你上升,照耀,显示你光辉的形象,
千万年过去了,我们不能一一清数,
千万年将到来,你光照万年!

二 他向奥西里斯,那永恒之主唱一篇礼赞


光荣归于奥西里斯,永无穷尽的王子,
他通过了亿万年而直入永恒,
以南方和北方为他的冠冕,他是众神与人的主人,
携带宽厚与威力的手杖和鞭子。

啊王中之王,王子中的王子,主人中的主人,
大地重又回春,由于你的热情;
昔日和将来作你的随从,你将他们率领,
你的心满足地安息在隐密的群山之巅。

你的身体发光,你的头就是蓝天。
土耳其玉的颜色在你莅临之地的四野发光。
你的躯体广被,你的容颜焕发,
犹如今后世界的田野和溪谷。

请允许我的精神在地上坚守,在永恒中凯旋。
允许我顺风航过你的国土。
允许我插翅腾飞,象那凤凰。
允许我在众神的塔门边得到宽宏的迎迓。

在凛冽之屋中,胜利者,请授我以食物,
那些在死亡中与你同升的祝福的食品,
并且让我在那有阳光的田野上
播种和收获大麦和小麦,
在幸福的草原上有一个家。


三 他请求神的赦免


你摧毁了时间的腾飞的翅膀,
你,生命中神秘的居留者,
我所说的一切话语的保护者,
正为我,你的儿子,感到羞愧;
你的心充满了愁苦与羞赧,
因为我的罪孽,在世间十分严重,
我的邪恶与违逆是如此嚣张。
啊,请与我和解,和解!
毁掉那隐现与我们之间的栅栏!
让我的一切罪孽洗净,而且
无知地俯伏在你的左右。
是的,请去掉我的所有的邪恶,
并放弃你充满心头的羞耻,
使你和我在今后的时间里融化坚冰。


四 他坚持他的雷同的记忆


在那巨大的屋子里,在那火的居室,
在那计算全部年数的黑夜,
在那细数岁月的黑夜,
请将我的名字归还于我。

当东方的天阶上的守望者
让我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
当众神一一报出自己的身份,
让我也记起我昔日的名字!


五 他行近审判的殿堂


啊我的心,母亲,我的心,我的母亲,
我的本体,我的人间的生命的种子,
仍旧与我同住在那王子的殿堂,
谒见那持有天秤的大神。
当你被放在天秤中,用真理的羽毛
来称量时,不要使审判对我不利;
不要让判官在我面前呼喊:
他曾遍行恶事,言而无信。

你们,神圣的众神,云一样地即位,抱着圭笏,
在掂量词语时,请向奥西里斯把我说得美好,
把我的案卷提交给四十二位审判者;
让我不敢在阿门提特死亡。

哦,我的心,倘若我们之间无须分离,
我们明天会共有一个名字,
是的,千秋万岁是我们共署的名字,
是的,千秋万岁,啊我的母亲,我的心!

六 他被宣告为诚实


现在,大神托特,那位
正义与真理的审判者,
向着众神如此开言:
(众神正坐在奥西里斯面前)

现在这颗心确实
称量过了,它是纯洁的。
在他的里面找不出邪恶,
他的心抵得住那天秤。

于是那些在奥西里斯面前
坐着的诸神如此应答:
你的话是真的,让他进来,
永远在平安中活着。

在永远的田野之中
给他一所房子。
别让遗忘吞噬
那凯旋了的灵魂。"

于是贺鲁斯,爱息斯的儿子,
向神圣的奥西里斯说道,
啊父亲,我将这
剖白了的灵魂带来给你。

他的心在天秤上称量过,
他的行为已经判决;
允许他你的圆饼和麦酒,
允许欢迎他的晋谒。"

于是那活着的灵魂说,
瞧吧,啊主人中的主人,
我来此向你晋谒,
在奥西里斯面前,我是个无罪的人。

你是美丽的
全世界的王子,
我爱了你,啊眷顾我,
把我当作你心所爱的人。"


七 他出来,进入了白昼


这里,我曾游历坟墓,瞧见你
强壮的身体。
我曾通过地下的世界,注视过奥西里斯
播撒黑夜。

我来了,我曾注视过奥西里斯,我的父亲,
我是他的儿子。
我是那爱着他的父亲的儿子,
我也被爱。

我曾为自己开辟一条小径,
通过西方的天际,
象一个神。
我曾追随他的脚步,而由于他的神通,
赢得永远。

天与地间的大门,就敞开着,
我的路径欢畅。
欢呼,每一个神明,每一个灵魂,我的光
从黑暗中闪亮。

我走进去,象一只鹞鹰;
我走出来,象一只凤凰,
那黎明的星。
在那美丽的世界,贺鲁斯的灿烂的湖边,
白昼高升。


八 他邀请奥西里斯从死人中上升



举步上升,平静的心,
啊平静的心,你的躯体无瑕而完美。
爱息斯在尼罗河的芦苇中
在那纸草的黝黑的沼泽中为你悲恸,
庇护着贺鲁斯为你的命运复仇。
他从隐秘的住所出来;
他勇猛地与你的敌人争斗,
他现在正航行于旭日的舟中。
出来,平静的心,我已经为你复仇。

九 他把自己与奥西里斯合而为一


我是田野中的王子。
我是奥西里斯,
我就是贺鲁斯与拉,
与奥西里斯合而为一。

我在他诞生之室中
守着他的门户。
我在他诞生之时出世,
我就是奥西里斯。

具有他的心和力量,
我的青春
永远与他的青春在他所到之处
一同更生。

将他的杀害者杀害,我也
从黑暗中上升;
于是,我为了他的报复,
也为自己复仇。

把这一切奉献给他
装饰我的祭坛。
他携带了我一同
从死亡中上升。


十 他将自己与拉合而为一


我是光明的主宰,自生的青春,
原始的生命的初生,无名的事物的初名。
我是岁月的王子;我的躯体是永恒;
我的形态是无尽,把黑暗践踏在下面。
请用这样的名字呼唤我:
居留在葡萄园中的主人,
漫游过城市的孩子,平原中的青年。
请用这样的名字呼唤我:
走向父亲的小孩,
光明的孩子,在黄昏中找到了他的亲人。


十一 他把自己与那肢体分为多神的唯一之神合而为一



啊永存的圭笏的王国,
拉的灿烂之舟所停泊的安息之所,
神圣的形象的白色冠冕!
我来了!我是那小孩,正是那个孩子!
我的头发是努,我的脸是拉的圆盘,
我的眼睛是赫托尔,我的颈项是爱息斯;
我的躯体的每一肢节都是一位神,
我的骨与肉,是活着的神的名字。
托特庇护着我,直到永远,每天每天。
我如拉一般地来了,像那未经命名者般地
来了。我像昨日一样来了,
像那仍未被人称道的,千万年来
尽瘁于列国和万民的先知。
我是向那昨日,今日和明日的
大道走去的孩子。
我就是一,是那唯一,
不息地穿过一切天宇,
绕着他的路程前进;
他的瞬息在你的躯体中,而他的形象
安息在他们自己的庙堂里,隐秘而又显耀;
他把你们掌握在手中,却没有一只手
能将他握住;他知道年的名字和季候,
但你们,无论何等生物,却不能知晓;
岁月为他在不断的过去中回转,
辉煌地移向时间的终点。

是的,我是他,再也不会死亡;
无论人,无论成圣的死者,甚至无论众神
也不能从不朽的路上将我回转。


十二 他在白昼行走


我是昨日,今日和明日,
是创造了众神的隐秘着的神圣的灵魂,
饲养了那蒙恩者。

我是从死亡中上升者的主宰,
他的形象是死者之室的明灯,
他的神龛即是大地。

当天空以水晶照耀了,
便愉悦了我的道路,扩张的我的小径
并把我包裹在光里。

当黄昏封闭了神的眼睛
和墙边的门户,
请守护我的安宁,远离黑暗中的睡眠者。

在黎明中我打开了无花果树,
我的形态是一切男女的形态,
我的精灵是神。


十三 他防卫了他的心,抵抗破坏者



我是纯粹,我是语言的真实,我是凯旋,
我是田野中的王子,我是奥西里斯。
我在他的死室中与他一同诞生,
我与他同死,而现在我从死亡上升,
我的心曾在奥西里斯面前判决,
无人再把它从我带走。
是的,这,我的心,曾在奥西里斯面前
哭泣,并在审判的殿堂里哀求。
而现在,我胜利地在平安中坐着,
在那永恒的山顶。
伸出我的手,我握住南方的微风,
张开我的鼻孔,呼吸那西风;
我点亮了一朵灿烂的火花
给开启那千万年的大门的他引路。
我是幼小的植物和花朵的基本,
是永远开花的灌木花丛。


十四 他完成了他的胜利


欢呼,从月亮发光
行走过熙熙攘攘的黑夜
而高举着火炬的你。

我也来了,一个辉煌的灵魂。
站定我的脚跟,
藐视我的憧憧的仇敌。

大开死亡的门,
因为我携来了黄金的杖,
胜利地穿过黑暗。


十五 他走入女神赫托尔的家

我是纯粹的旅人。
你注视我,自从你看见我。
啊,门边守望的阿希,
看我也追随
赫托尔,
因为她是爱情。



十六 他登上了拉的小舟



欢呼你,大神,在你的舟中,
让我作你的水手!
允许我和旭日与落日的
舟子共语。
我走向你的港口,
啊带我与你同行;
在不眠的群星中
使我成为你的随从。
我不曾接触过污秽之物,
也没有接触过不神圣的东西;
清晨的舟和黄昏的舟
从你的祭坛上将我喂养。
白色的大麦做成我的面包,
红色的大麦做成我的麦酒;
这颗唱着礼赞的心是纯洁的,
从无敌的旅程中平安归来。
啊拉,让我与你一同航行
在你的舟中,啊旅人!


十七 他命令一阵清风

请开向我!
你是谁?你走向何方?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也是你们中的一个。
因为我出发,行向众神的庙,
我所行驶的船名叫灵魂的集合所。


十八 他认识西方的众灵魂

高高地,在那舍伯克之庙所矗立的旭日的山顶,
躺着一条满身燧石和闪耀的金属片的蛇。
他的名字是火居者;他是清晨之敌。
他拦住了拉的舟,使舟子蒙住在睡眠中。
但他将被束缚,而拉的舟向前航去,
是的,就是我,以有力的蛊惑制约了蛇,
羁束了旭日的敌人,直到拉重光了地平线。
我,就是我,羁束了他,
会见了西方的众灵魂,
以及落日之山的主宰,和赫托尔,
黄昏夫人。


十九 他认识东方的众灵魂


我,就是我,知道那东天门。
拉将从那黄金的清晨之舟中,从那里出来,
在清风之前到达胜利的港口。

就是我,扯起了清晨之帆;
在青翠的无花果树旁与拉同行,
我是他的水手,永远在无尽的旅程之中。

我凝视着和平的田野,它的
壁垒以铁包裹,它的收获非常丰饶;
而那东方的众灵魂是不死的收割者。

我,就是我,看见那不死的凯旋,
当启明星神圣地在他们之间行走,
给予我和平的田野,我自己的城池。


二十 他用拉的名字战胜了邪恶的蛇


现在背转你的身去,退却,离开,啊蛇,
不然就将你掷下天池的深处
投入你的父亲所命定的屠宰场。
看吧,我的精灵像拉一样的上升,
我已变成可怕的拉的灵魂;
是的,我在恐怖之屋中出生。
现在,背转你的身去,离开,拉的箭
飞越过那幽暗;发光的投枪
在你的头上闪亮,并撕开你的头骨。
当咆哮的云在地平在线升起
以切齿的火,把你无言地桎栲在死亡里,
禁住了你的嘴,
使你的言词飞散在静默之中。
我在权威的殿堂中听见了神的声音。
欢呼!年老的台谟说,你的脸要坚强,
啊拉的战士,在我们的面前将邪恶赶走。
赛伯的声音也在叫喊:
欢呼吧!你们一切的王子,
确定那与太阳一同航行的座位,
现在带着武器起来,以闪电进攻。
欢呼!可爱的赫托尔说;而那些环行于
土耳其玉色的池水边的众神大声答应:
噢!我们要将那伟大者举于他的仇敌之上。
让你们和我们把赞美一同朗诵!
啊拉,你的可怕的光,在众神行进的声音中
诸天摇动,而那条蛇死去。

背转你的身去,退却,离开,啊蛇!
看吧,我是东方和西方的天空的拉。


二一 宛若莲花


我是纯洁的莲花,
拉神的气息养育了我
辉煌地发芽。

我从黑暗的地下升起
进入阳光的世界,
在田野开花。


二二 他像蛇撒迦

我是那条蛇,因年岁而肥胖,
我住在遥远的地区,
它一天天地死了又活,
我也如此死而复生。


二三 他祈求可以写字的砚台


欢呼,年老的神守着你的父亲,
不让托特将那藏书打开。
看着我,一个记录者,
好像托特,每天抄写
奥西里斯美丽的词句,
请答应我,永远使用我的墨水和砚台;
你将每天读到我写的记录,
并且发现我如此的尽职。


二四 他燃起了一柱火


贺鲁斯的发光的眼睛来了。
他平安地在黑暗中闪耀。
在地平在线,拉欢喜地见到
头把邪恶销毁。
抵御那赛特的权力,我与拉
点亮一柱火,而且追随于
他的扈从中,永远地崇拜着
那孪生姊妹的手。

贺鲁斯的眼睛平安地活着。


二五 他在地下歌唱


地上的躯体和田野中的灵魂
是纯洁的;
从我带着双倍欢欣的口中流出的赞美
是纯洁的。

蛇死在那
众神设立的地点,
奥西里斯活着,而他的宝座
安息在水上。

你的美丽是一条流动的小溪,
叫旅人驻足;
是游宴之屋,一切人
都在那里敬拜自己的神。

你的美丽是树立着圆柱的庭院
向拉燃烧着熏香。
你的脸比月光所照的
殿堂更加明亮。

你的头发掀起波涛
宛如东方的妇人,
黑如在地下
守住午夜的门户。

你的脸是天际的蔚蓝,
光亮如一块琉璃;
拉的光线照在你的脸上
使你的衣衫用黄金织成。

你的眉毛是孪生的女神
安坐在神坛上,
你的气息
如阵阵天风吹弯了谷子。

你的眼睛观望那黎明之山;
你的手是水晶的池沼;
你的两膝是一丛菅茅
有飞鸟在他们黄金的巢中歌唱。

你行走在幸福的路上,
眷顾着;
在众神的湖中洗净身体,
又踏上旅程。


二六 另一世界


这里,有为你的身体预备的饼饵,
为你的喉咙预备的凉水,
为你的鼻孔预备的甜蜜的清风,
而你满足了。

你不再在你的
选中的小径中颠簸,
一切邪恶与黑暗
全从你的心灵中落下。

在这里的河边,
喝水或洗你的手脚;
或者撒下你的网,
它一定充满跳跃的鱼。

哈辟的神圣的母牛
将她的乳浆给你,
扬扬得意的众神的美酒
将成为你每天的饮料。

白色的亚麻布是你的战袍,
你的草鞋闪着黄金的光彩;
你的武器凯旋,
不再有死亡来到。

现在,在旋风之上
你追随着你的王子,
现在,你在繁叶的树下
心旷神怡。

插翅登上天顶,
或者在和平的田野安眠;
白昼,太阳将你守护,
夜晚有升起的星辰。


二七 阿肯那顿王和耐弗尔•耐弗留•阿顿公主对苍穹的敬礼

啊拉,黎明中你展开了新的地平线,
在每一处你所造就的人间的国土
都被你的爱所征服。当快乐的白昼
在欢喜的平安中跟随你的脚步。

当你沉落,世界归于荒凉;
屋舍变成了死者与盲人躺卧的坟墓;
只有老鼠和蛇行走在
失明的夜的漆黑的灶上。

现在,东方重又黎明,大地已经清醒,
人们合唱着,自沉睡中跃起;
他们沐浴更衣,
在快乐的礼拜中高举双臂。

家畜们再次走过田野;
鸟儿在沼泽上鼓翼飞翔,
它们也崇敬你,而那羊群
快乐地跑过幸福的原野。

北方和南方,沿着这灿烂的河流
舟子升起了风帆,在你的面前登程前进;
而在那大海,所有深水的鱼
浮出波浪,在你的光中欢笑。

因你是一切生命和人类的种子,
母腹中的婴儿,也知道
你的仪容临近的安慰,
你把语言和丛生的智能赐予那婴儿。

尚未出壳的小鸡的呼吸属于你,
它已从壳中跑出,歌唱着它的欢乐,
在它蹒跚的腿上舞蹈
欢迎黎明的光辉。

你的心创造了一切,这肥沃的土地,
人民,牲畜,用脚行走的,
天空飞翔的生物,以及陆地和海洋
都自你的心中诞生。

人类和他们的命运也都属于你,
一切语言,一切肤色的人都
拥护你;还有在各民族之中的我们,
一切种族都以你为选定的主宰。

而我也在我的心中找到了你,
我,阿肯那顿,发现并向你顶礼。
你的黎明是生,你的黄昏是死,
请你在伟大的清晨举起我,你的孩子。


二八 尼罗河颂


(汹涌尼罗河,肥沃黑土地。
尼罗河之水浇灌着黑土地,养育了埃及人,
黑土地是母亲,尼罗河是她的乳汁。
让婴儿在她的怀抱里酣睡;
他们成长,并发扬了智慧,
于是,他们开始歌唱,
赞美黑土地,赞美尼罗河。)

万岁,尼罗河!
你来到这片大地,
平安地到来,给埃及以生命。
阿隐秘之神,你已将黑夜引导到白昼,
我们庆祝你,给我们指引。
你种植了拉神开垦的花园,
给一切行走者以生命;
永不停息地浇灌着大地
沿着你从天国下降的旅程。
食品的珍藏者,赐予谷物的人,
普塔神给每个家带来了光明!

鱼类的神啊,大水回来了,
鸟儿绕过了作物飞翔。
火烧麦的制造者,小麦的创造者,
他守护了神殿长存。
他厌恶那懒惰者,
为了所有人,一切可怜人。
假如天上的神悲叹着,
痛苦就袭击人民。

他使整个大地为耕牛开放,
大大小小都很开心;
人们迎接他的来临,
他的形象是努谟,
在他的光中,大地欢欣雀跃,
一切肚子都很高兴。
一切生命都有了滋养,
一切牙齿都有了食品。

(如果他因沉重而不能升起,
人间将日渐萧杀;
存活的正向他乞求一年的饮水;
富有者也面带忧伤。
到处都是手执盾牌的武士,
因为人们都开始相信,
唯有谋杀,才能使神丧生!
他们有的是武器,
除了装备自己的队伍,还可装备敌军。
当星辰漂浮在努特脚下的海洋,
如果他因厌倦而停止了呼吸,
人们将走向绝境,
百万人将仆倒道路的两侧,
如果无人向他献礼。)

食品的携带者,送来粮食的神,
一切美好事物的建立者,
恐怖与极乐的神!
一切都相聚在他的身上。
他为公牛耕植了芳草,
为众神备好了牺牲;
最好的乳香也是他所供应,
他是两个国家的神。
他溢满了谷仓,丰裕了库房,
并关心赤裸者的处境。

他产生了满足一切愿望的东西
而从不厌倦,
他以自己的力量为手中的盾牌。
他的形象不曾被大理石
刻成一位头戴双冠的神。
我们看不见他,
他无人侍从,也没有祭品:
他不在神殿里受人尊敬,
他的住所无人知晓;
没有他的神龛,绘着多彩的字形。

没有任何建筑能将他容纳,
当他的巨浪分开了群山,
见不到他的随从,他的心无需向导。
他没有神庙,没有祭品,
你的青年为你祝福,你的孩子,
你引导他们宛如那君王。
他在地上确立了坚定不移的法律,
沿着季节在两个埃及通行,
北方的仆人即是见证。
无论何时,当人们饮水,
一切眼睛都充满谢意,因他的赐予。
他对充足的恩惠甚为关心。

大水来了,快乐随之到来!
所有的心都很高兴:
鳄鱼的牙齿,内德神的孩子
以及与你一样的诸神。
他以泛滥滋润了大地,
快乐征服了人们;
润泽了这里,又在别处建立。
无人与他一起工作,
食品来了,他无需内德神的参与。
他使人们都很欢欣。

他在黑暗中散布了光明,
在他的牲畜的牧场上
以他的威力使一切产生;
以他的水给母腹中的婴儿生命。
人们换好衣服,种植他的花园,
他关心自己的仆人,
为他们建立了黄昏和正午,
他是无限的普塔和卡贝思神。
他这样创造了一切,
一切文字,一切圣典;
北方的工程也即将完成。

他说着话进入自己的屋子,
只要他高兴,就从自己的殿中出行。
噢,你的愤怒就是鱼类的毁灭;
人们需要水,就向你恳求:
让我们看见底比斯省区像三角洲;
让我们看见彼此都拿着器皿;
让穿衣的脱下衣衫,
让高贵者的后代没有饰品,
夜里也不集会敬神。
而他的回答是是清凉的河水,
给人们富足丰盛。

噢正义的建立者,我打开心灵
赞美你,
并向你的大水致意!
人们拿出谷物和祭品
在向一切神灵礼拜着:
鸟儿都不向大地飞行。
你的手用黄金装饰,像铸就的金币
和珍贵的琉璃;
谷子存留了,在萌芽的时分。

这一篇颂歌为你歌唱,
还有好手为你奏响竖琴,
年轻人为你欢跳,
你的孩子们都在赞美你。
而你已报答了他们的劳作。
有一个装饰大地的伟大的神,
他是教导者,人们面前的盾,
鼓舞了绝望的心。

你在国王的城市里照耀,
一切都让高贵的人们称心,
穷人正对着莲花微笑,
万类事物都感到满足。
你的香草交给了你的年轻人,
以防那饥荒的年辰,
欢乐坠地的时刻,
大地又重归厌倦和郁闷……

尼罗河的洪水啊,我已为你
备好了祭品: 磨刀走向公牛,
举行盛筵欢迎你;
如果家禽不足以称你的心,
我们就捉住野中的兽,
架上纯洁的火。
并献给所有的神
这献给尼罗河的祭品。
现在,芳香已升上了天空,
燃烧着公牛,阉牛和家禽……
尼罗河是底比斯区的一个裂口,
在天上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从不显示自己的形象,
一切描写都不能当真。

众神也赞美他,正如人间在称道。
我们自恐惧转向了敬畏,
当你的儿子以主人的身份
教导埃及的国土。
照耀,照耀!尼罗河,照耀着!
用你的牛群哺育着生命,
用你的牧场哺育着公牛。
照耀着,尼罗河,你的光荣!


二九 阿顿颂诗



在天边看见你华美的形象。
你,活着的阿顿,生命的开始。
当你自东方的边刃起身
以炫光照耀了大地。
灿烂,伟大,辉煌,在万山的头顶。
你的烈火环绕了这个星球,被覆了
你所创造的一切。
你,拉神,因爱情到达,
让普天之下乐于为你的孩子劳作。
纵然只配遥望,你的光却包裹了大地,
当你来临,白昼跟随你的脚步;
虽然你照在众人脸上,
却无人知道你在行走。
一切入梦者也将你赞颂。
当你垂落西方,
大地陷入死亡般的黑暗:
人们蒙头躺卧家中,
这只眼睛找不道那只眼睛;
他们任凭身下的东西被人盗走
也毫不察觉。
狮子离开它们所住的洞穴,
长蛇和爬虫也出来叮咬;
黑暗如一顶大帐,大地肃穆无声,
因创造它的神正在休息。

黎明时分,你在天边起身,
你,阿顿,高举这白昼,
赶走黑夜送来你的光明。
上下埃及每天都在歌唱:
当你呼唤的时候,
人们苏醒站立;
洗净身体,换上新衣,
高举双臂欢迎你,
因你重光了大地。
世界的各地,人们劳作了,
牧场的茂盛让牲口十分开心,
香草盛开,葱绿了大地;
鸟儿倾巢出动,
展开双翅赞美你。
羊蹄欢跃,幼鸟吮翼,
有的飞翔,有的栖息,
它们一一健在,只要你
还为它们升起。
渔船在北方和南方轻荡,
因为你的莅临,到处都已通航。
鱼在你的面前跳跃,
你的光刺穿了巨大湛蓝的湖水。

你创造了女人腹中的婴儿
和男人的精子,
你护佑着躁动的婴儿,
你安抚他,使他忘了哭泣:
尚未出生的时候,你就哺养他,
并使你所创造的一切能够呼吸。
当他从母腹中降生,
你打开了他的嘴巴,
给他必需的食品。
当雏鸟在壳中轻啼,
你给他生命的气息,
当他为你成长,啄破坚壁展示自己,
他接受了你的呼吸并拥有活力;
是的,它已从壳中走出,
喧闹着即将长大,
它已自己从壳中出来走路。
你所创造的一切如此丰富,
纵然无人知晓。
啊,唯一的神,无人能与你比肩,
当你如愿制造了世界,
在你孤独的时候。

一切人,一切牲口、野兽和羊群,
一切地上的都正以自己的双脚行走,
一切翅膀都为自己飞升。
在叙利亚,在努比亚和埃及,
你将每个人安置得适得其所,
一切愿望今天都已满足:
每张嘴巴都有了食品,他们的寿命
也已算定;人们的语言肤色各异,
一看就是些异乡人。
你创造了地上的尼罗河,
并亲手交给了我们,
你给予人类滋养,
正如给他们生命。
你这众人之主,正为他们操劳,
大地之主正在为它而升。
噢,白日的阿顿,伟大的主宰,
就连远方的国度,你也给它生气。
你自天上坠落了尼罗河,
它为我们而降临,在谷中卷起波涛,
象那伟大的海洋,
浇灌城边的田野。
啊永生的主宰,你的计划如此有力,
尼罗河因此是神圣的。
看,天国的尼罗河正与异乡接壤,
那里的漠中行走着野兽,
有你统率他们。
而大地上,真正的尼罗河
交给了埃及。
光芒抚育着每一块园圃。
当你升起,绿草为你丛生;
你为繁荣这一切制定了季节。
冬天使他们凉爽,恢复精力,
夏天的热浪使他们仰望你。
你创造了辽远的天空,
并自那里升起,
当你想看你所创造的一切。
当你孤独的时候,

噢,永生的阿顿,当你起身,
上升,照耀,退去,前行,
你千变万化,正如万物的形体。
城市,村庄,田野,道路
以及河流,你是那唯一的神灵,
一切眼睛都凝视你,
因你是大地上白昼的阿顿。
你在我的心中,
无人知道我的欢乐,
除了你的孩子,尼弗尔•开柏罗拉•瓦恩拉。
你使他懂得你的心愿和威力;
由于你的手,世界才会出现,
依你所爱的形式;
当你升起,它立刻有了力量,
当你落下,它就死亡。
你就是它生命的两端,
经由你,人们才到达了生命。
所有的眼睛
都在注视你的美丽,直到你安息,
直到你放下手中的工作
在西方歇息。
当你再次飞翔的时候,
王国的一切已经强盛……
你确已创造了大地,
为你的儿子使它成长。
他就是自你身上走来的孩子,
上下埃及之王,阿肯那顿
和他的王后尼弗尔蒂提。
永远活着,永远年青。


三十 战胜阿波菲斯书


万物之主在他形成之后说:
我象唯一一样出现,
在我之后才有了一切。
一切形体都根随我展现,
那时天空还没有形成,
大地也不存在,
蛇和众爬虫尚未创生。
我从我的口中说出了一切形式,
从静止的深渊中上升。
随然倍感疲惫,也没有地方站立。
我在心中思索,在灵魂中缔造。
我独自创造了一切形体。
那时,我还没有喷吐出空气,
还没有吐出潮湿,
还没有别人与我一同起身,一起工作。
于是我在自己的心中缔造,
使一切以婴儿之形出世。
我以自己的手孕育他们,
并与自己合为一体。
我已喷出了空气,吐出了潮湿,
是我的父亲深渊将他们哺育。
当他们离我远行,
我用一只眼睛追随他们的背影。
当我成为唯一的灵魂,
当我在地上高别了三个神灵,
空气和潮湿在他们所居的深渊中欢呼,
并把我根随他们的眼睛拿走。
我把自己的身体包扎之后,
为他们放声大哭,
人类就是我眼中滴落的泪水。
当那只眼睛离我而去,
我用另一只明亮之眼将她接替;
当她重又归来,看见我的样子,
就对我发怒。
我提高了她在我脸上的位置,
为她安排了新的住所;
当她开始统治整个大地,
就将愤努倾倒在植物的花朵上。
那时一切工作都正逢花期。
是我将她所毁灭的一一修复。
我重振了花朵,自植物中走来,
我创造了蛇和蛇虫这包容的一切;
空气和潮湿生下了塞布和努特,
塞布和努特孪生了奥西里斯、贺拉斯,
塞特、伊西斯,以及内普西斯。
他们相继降生,并在这片土地上
使他们的子孙不计其数。


三一 情歌


1【男】妹妹,举世无双的妹妹,
无可比拟的美人,
在韶华之初,象天边的晨星。
她的肌肤白皙,
可爱的眼睛,甜蜜的嘴唇,
还有从未开启的沉默。
挺拔的颈项,晶莹的双乳,
她的头发黑如天青石,
手臂胜过黄金。
她的手指如同白莲初放;
拥有丰臀纤腰,
行走象移动的云。
她的步态端庄,
匀称的大腿使一路不绝美的议论。
当她踏脚挺胸前行,
步步踩着我的心。
她让所有的人掂脚翘望,
让拥抱她的胸怀幸福无比。
当她离去,我的心就荒芜;
我在野外看她走近,如同新日来临。

2【女】我的哥哥,他的声音打扰了我的心,
使我思念成病。
他就住在近旁,与我的生母为邻,
我却不能将他探望。
我的母亲这样对我说话:
谁叫你去看他!
而思念让我心酸,
我已被爱情占领。
他是敦厚人家,
而我已近乎呆傻。
愿他知道我的爱情,
前来在我怀中歇息,直到尽兴时分。
我会告诉我的生母,
我的兄弟,哈托尔已将我许给你。
请你到我的内室,让爱一览无遗;
让我的父母满心欢悦,
含笑招待陌生人。
他们也都夸你,我的兄弟。

3【男】就当我在病中呻吟,
为使我的邻人,我的妹妹
好来看望我。
她请来祛病的医生,
他向我发笑,
因他洞察我的病情。
那就是妹妹的卧室,我愿做她的守门人。
即使她朝我发怒,
我也满心喜乐。
我站在她的面前如同孩童;
不如去做她的奴隶,整日跟随,
因目睹她的容颜而无比幸运……

4【女】我思念不止,
我的心在急急跳动。
爱情毁了我的生活,
使我不知怎样穿好衣服,
怎样收拾家里的什物,
怎样染黛眉梢,
又怎样往身上擦拭乳香。
求你安宁,我的心,
求你不要这样急促,
路上的人看见我,都说我是傻子。
求你安息,我的心,
即使思念爱情,也要把持自己,
不要让路人知晓
你的路倾斜不定。

5【男】我的妹妹在河水那边。
一条小河打身边流过,
挡住了我的爱人。
它的暖流中常有鳄鱼巡游。
我迎着浪花涉水过去,
踏着阵阵激流。
我的心如此勇敢,
坚韧如同石头。
爱情使我变得强健,
像是从河水得到咒语,
视鳄鱼如同田鼠。
我一路呼唤她的名字,
我见她走近,就拉住她,
心中驻满欢喜,
象库房堆满丁当作响的银子。
我的女王,求你走近我,
不要在远方游荡。

6【女】快来看望你的妹妹,
疾如王的信使。
快来看望你的妹妹,
象王的烈马一样轻捷。
快来看你的妹妹,
象羚羊欢跃,在秋天的旷野。

7【男】我七日不见我的妹妹,
痛苦席卷了我的身体。
我的四肢沉重,
像是已将我忘记。
纵是高明的医生前来接诊,
他的药方也无济于事;
纵是先知,也不知道我的病因,
我的病他们无法医治。
告诉我她已到来,才能拯救我,
只有她的名字能使我的躯体变轻。
她让信使到我的床边,
即使马上离去,
也能唤醒我的心。
我的妹妹胜过一切药物,
胜过一切安慰人心的作品。
当她走进我的房门,活力重归我的躯体,
我看见她,从此不生热病。
她以双眼看我,让我重归往日欢乐,
她对我说话,让我力气倍增,
她在我的怀中,赶走我身上的阴霾。
而她已经离开,今天已是七日。

8【男】入夜我走过她的卧房,
我用手敲门,却没有答应。

9【女】睡吧,我的守门人。
我起身,去打开门闩。

10【男】门啊,你是我的生命,我的灵魂。
为了你,我在这里宰杀公牛;
门啊,不要炫耀你的力量,
我已向你的门闩献上了长牛角,
短的归门锁,
另有一只野鹅归了门柱,
油脂给了钥匙,
最好的肉给了木匠的儿子。
他将以芦杆为我做一根门闩,
以青草做门。
她的哥哥随时都能进入,
看见她敞开卧室的门。
她的床铺着亚麻布,
上面睡着我的情人。

11【女】我在园子的门前眺望,
我的哥哥就来看望我。
我注视着他来的小径,侧耳细听,
我等待他,却没有回应。
我已抛下财产,为了他的爱,
以致无处安顿我的心。
捷足的信使前来告诉我:
他欺骗了你,
他已找了另一个人;
她已遂了他的心愿,
并把你的心撕成河边的柳絮。

12【众人】美丽的女子,你听!
你寻找的人已经走远,
尼罗河的黑水上已不见他的身影。
你要去寻他,就向远方,
过了伤心的沼泽,
直到柽柳树林的中心。
在众人不知的地方,卧着塞特的受害者,
他在那里让枝条缠绕。
披上黑色的纱巾,埋好泪水,
以你爱的力量,使他重见阳光。
一颗星在闪烁,在夜的深处,
由于神的率领,
由于你坚定的心。


三二 隐密的拉的颂歌




1我赞美那隐秘的辉煌者。
噢拉,方碑之厅的公牛,诸神的首领,
我心所爱的神。
2他将生命给了一切生灵,
所有肥美的牲口。
3赞美你,隐密的拉,
大地上宝座的拥有者,
底比斯的王,在他自己的田中,
他生母的牧人使他去了南方的四野。
4你这异邦的君王,远方的王子;
古老的天空、不死的大地
并一切的主宰,
万物的基石与支柱。
5他超越一切形式,在众神中也无与伦比。
这传言中美丽的公牛,群神的首领,
真理的述说者,天神的父亲;
他创造了人,哺乳了众多野牲。
6这主宰者,果树的创造者,
草原上的牧人,畜群的看护者,
普塔的儿子,
万人钟爱的美少年,
佩带着众神的荣光。
7这宇宙的确立者,大地的明灯,
在天空孤独地航行。
他的话就是真理,
他是两个埃及的王,大地的首领。
8他是至上之神,恐怖之主,
土地的主要建立者。
他缔造了神性,并以美征服了诸神。
他们在厅中一一向他拜倒,
并使他在光辉之厅戴上王冠。



9他来自东方的广原,
带着令众神惊喜的香气,
这露水般的王子遍历了他乡。
10当他在众神的尾随下
君临一片土地,
我们以他为王,畏惧与恐怖的主,
众神中最伟大的神。
11我拿出祭品与牺牲,想你顶礼。
噢,造神者,天的柱石,地的建立者,
它们的父亲起身时精力满盈!
12这永生的主,永远的缔造者,
底比斯的祭品的光顾者,
强大的,带着美丽的角
并插上高扬的羽毛王冠的主人,
他的王冠上金玉闪光。
13头顶神的荣光,双重王冠做他的饰品;
他头呆红冠,接受了两个埃及的王位,
南方与北方都在爱他。
14这生命的主人接受了圭笏,
这胸甲的主人手执王鞭,
这仁慈的君王已戴好洁白的冠冕。



15啊光辉之主,光芒的由来,
众神因他而愈显庄严。
16他伸手以大火摧毁了敌人,
以目光击倒了恶人。
他将标枪掷上天顶,
将箭射向努的吞食者,
并使蛇虫吐出腹中的食物。
17赞美你,拉,正义的主人!
来自隐密神龛的最伟大的神。
这创造了一切的灵魂在自己的舟中
任性缔造了群神。
18塔姆,人类的创造者,
他帮助他们,赐予生命,
并按肤色将他们分开。
19他倾听受难者的声音,
一仁慈回答他们的吁请;
他自强者的手中解放了弱者,
为赤裸者判明了是非。



20言辞犀利的我的君王,
象尼罗河一样流向爱他的人。
他因仁慈而著名。
21他打开了智慧的眼睛
他自天空走来,途经努的创化,
他散布欢乐和光,
使众神乐与赞美。
22啊,底比斯所赞美的拉
正在方碑之厅中戴上高耸的王冠。
这阿尼之主,新月初生的节日之星,
他的第六日和第七日何其美好!
23生命、健康和力量的主人,
天神的首领在向下俯瞰,
尽管他不曾命名,
并将自己的名字藏在隐密之中。



24噢,宁静者,爱情装饰了你的衣衫。
羽毛飘扬的峨冠之王,
头巾婉约,王冠既高且白,
众神因你的显现而欢乐。
25当你头戴双冠,你的爱也弥漫了大地。
你的光上升,伴着欢笑,
野兽在你的阳光下蜷起身子,
因你的爱遍及南方的大地。



26而你也不曾忘记北方的天空,
因你的心善良。
你确已用爱征服了一切,
你所创造的也已统治了大地。
而你打动了他们的心。
27啊,唯一的创造者,
生命的给予者,[ ]的创始人,
自你的眼中降临了人类,
自你的口有了天神。
28他为牛群、山羊、驴、猪、绵羊
预备了青草,
为人类预备了果树,
为鱼群预备了河流,
为鸟儿预备了天空。
29你给了蛋中的雏鸟以生命,
并饲养了一切飞禽。
你把食品交给栖息的鸟儿、
爬行和飞翔的动物,
你为穴居的幼兽备好了食品,
为巢中的小鸟送去了粮食。
30噢,为了这一切,唯一之神伸手相助。
众人皆已安息,他却睁开眼睛,
找出万物所珍爱的。
31这隐密的哺育者,地平在线的阿顿之鹰,
我们齐声向你致敬。
因你所施的怜悯,更因你创造了我们。



32看吧,众生向你欢呼,
大地向你顶礼,向崇高的天空,
辽远的土地,以及深蓝的海洋。
33你摄服了诸天神,
你所创造的神赞美你,
他门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十分开心。
他们庆祝你,
因为你支撑了一方蓝天,
安定了苍莽大地。
34你是一切生命与存在的创造者,
生命、健康和力量之神的领路人。
我们参拜你创造了我们的神灵,
我们由你创造,因你而生,
并赞颂你的怜悯。
35我们在向缔造者欢呼:
噢,真理之主,众神之父,
你创造的人与兽,
田中的庄稼和原野的青草。
36你是隐密的公牛,
在底比斯人人称颂,
在尖碑之厅佩好王冠,
在阿恩两次戴上了头巾。
37你审视殿中守卫的勇士,
环列的群神的首领,无比的唯一之神,
底比斯的王,肃立的群神的主人。
永远活在真理之中的
地平线之主,东方的猎鹰。



38他依自己的心愿创造了大地,
带着金银和珍贵的天青石,
为人们制造了乳香和熏香,
为鼻孔带来清新的气息。
39他善待了诸民族,
大地上一切宝座的拥有者,隐密的拉,
底比斯的首领,君王中的君王。
40他是唯一的王,在列神中也没有攀比,
他的名字无以计数。
自东方升起,在西方落下,
他打倒四面的仇敌,
天天向自己的孩子发出曙光。
41大神托特举目仰望,因祝福而欢欣,
他提升那卑贱者,
引众神欢呼他的仁慈。
42啊,天河中荡漾的舟子,
他们引导你平安地返航。
你的仆人高兴的是,恶人已被摧毁,
他的四肢被利剑刺透,
烈火将他焚烧,
他的灵魂和形体已经毁灭。
43在神的笑声中,蛇拿走了他的脚,
太阳的仆人已经安宁。
阿恩心中欢喜,因阿顿的敌人已被击倒,
底比斯已重归安静。
阿恩心中喜乐,因生命的赐予者已经顺心,
他的敌人已经灭亡。
44在克赫萨,众神向他行礼,
来自阿底特姆的神伏在地上,
看崇敬的神展示伟大。
45真理的形象,底比斯的主人,
凭你正直的名字,
牺牲的拥有者,享受祭品的公牛,
隐密的,被母亲珍爱的公牛,
缔造了人类,并守护了一切。
46以你的英名,建立者的名字,
着伟大的鹰引起一片欢呼,
他确实轻轻愉悦了所有的心。



这头戴光辉王冠的创造者,
额头站立着迪阿德姆(乌阿蒂)。
47人们的心在寻找,
当他在众人面前出现,
大地欢呼他的来临。
48万岁!阿蒙•拉,君王中的君王,
发出光辉,并使他的城市陷入
深深的热爱之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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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24 19:4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魔约 于 2014-7-24 19:48 编辑

002、

《云 使》
(印度)迦梨陀娑 (译)金克木

有个药叉⑴怠忽职守,受到主人的诅咒,
要忍受远离爱妻的痛苦,被贬谪一年;
他到阴影浓密的罗摩⑵山树林中居住,
那儿的水曾经悉达沐浴而福德双全。[1]
这位多情人在山中住了几个月,
告别了娇妻,退落了臂上的金钏;
七月初他看到一片云飘上峰顶,
象一头巨象俯身用牙戏触土山。[2]
在这令人生情爱的雨云⑶的面前,
他忍住眼泪,勉强站立,意动神驰;
看到云时连幸福的人也会感情激动,
更何况恋缱绻而遭远别的多情种子?[3]
雨季将临,他为了维护爱人的生命,
便想到托云带去自己的平安消息;
他满心欢喜,献上野茉莉的鲜花为礼,
向云说一些甜蜜言语,表示欢迎之意。[4]
什么是烟光水风结成的一片云彩?
什么是只有口舌才能够传达的音讯?
药叉激于热情就不顾这些向云恳请,
因为苦恋者天然不能分别有生与无生。[5]
我知道你是出身于雨云卷云的名族,
是因陀罗⑷的大臣,形象随意,变幻无穷,
我迫于命运,远离亲眷,因此向你求告——
求下士而有得还不如求上士而落空。[6]
云啊!你是焦灼者的救星,请为我带信,
带给我那由俱毗罗发怒而分离的爱人;
请到药叉主人所住的阿罗迦(5)地方去,
那儿郊园中湿婆(6)以头上的新月照耀宫城。[7]
旅客家中的妻子掠起发梢向你凝望,
望见你升向天空,便满怀信念而安心;
有你在,谁还能遗忘伤远别的妻子?
除非他也是像我一样隶属于他人。[8]
顺风缓缓地吹送你前进;在你左边,
你的亲属饮雨鸟发出甜蜜的鸣声;
这时鹤群知道自己的怀孕佳期将临,
必在天上排列成行向漂亮的你欢迎。 [9]
你一路无阻,定能看到兄弟的贞淑之妻,
她必依然健在,一心一意计算着日期;
因为女人的花朵般的爱恋的柔心,
告别时会忽然破碎,常靠希望之绳维系。[10]
天鹅之群会听到你的悦耳的雷鸣,
这阵阵雷鸣使大地肥沃,蕈菌丛生,
它们赶往玛那莎湖⑺,一路以莲芽为食品,
会在天空陪送你,直到冈底斯的峰顶。[11]
请你拥抱你这挚友,向这座高峰离别,
他腰间曾印上为人类尊崇的罗摩足迹,
他每年每年当雨季来临和你重逢时
都用久别所生的热泪来表示友爱之意。[12]
云啊!现在请听我告诉你应走的路程,
然后再倾听我所托带的悦耳的音讯;
旅途倦怠时你就在山峰顶上歇歇脚,
消瘦时便把江河中的清水来饮一饮。[13]
小神仙的天真的妻子仰面望你,无限惊异,
以为是有一阵大风把山峰吹得飞起;
你从这有湿润芦苇的地方升天向北去,
路上要避开那守八方的神象攻击。[14]
前面蚁垤峰头出现了一道彩虹,
仿佛是种种珠光宝气交相晖映;
你的黑色身躯将由它得到无穷漂亮,
像牧童装的毗湿奴戴上闪光的孔雀翎。⑻ [15]
不懂挤眉弄眼而眼光充满爱意的农妇
凝神望你,因为庄稼要靠你收成;
请升上玛罗高原的刚耕过的芬芳田野,
请转向西,再以轻快的步伐向北前进。[16]
你曾以骤雨扑灭过芒果山的森林大火,
它会用峰顶稳稳将你托住,假如你行路疲惫;
低微的人想到从前恩惠时尚且不会拒绝
来求的朋友以容身之地,何况它如此崇高。[17]
你登上峰顶,黝黑得犹如润泽的发髻,
遍覆山附近的熟芒果也闪闪发光,
那时山峰上定会使神仙伴侣欣赏艳慕,
它中间黑而附近全白,似乎大地的乳房。[18]
在那有藤萝亭盖给林中妇女享用的山头,
你稍停片刻,倾出水后,统一轻快的步伐前进;
你将看到那在嶙峋的文那山脚下的列瓦河
分为支流,仿佛象身上装饰的彩色条纹。[19]
河流为树枝阻滞,因醉象的津液而芳香扑鼻,
你喷出了雨,饮一饮河水,再向前移动;
云啊!你精力充盈,风就不能容易将你戏弄,
因为一切都是空虚就变轻,丰满就变重。[20]
看到迦昙波花的半露的黄绿花蕊,
和处处沼泽边野芭蕉的初放的蓓蕾,
嗅到了枯焦的森林中大地吐出的香味,
麋鹿就会给你指引道路去轻轻洒水。[21]
朋友啊!我知道你为我的爱人虽然想快走,
却仍会在每一座有山花香气的山上淹留,
但愿你努力加快脚步,假如见到有孔雀
以声声鸣叫向你表示欢迎而珠泪盈眸。[22]
你走近陀沙罗那,羯多迦花就在枝头开放,
使园篱 ...

朋友啊!我知道你为我的爱人虽然想快走,
却仍会在每一座有山花香气的山上淹留,
但愿你努力加快脚步,假如见到有孔雀
以声声鸣叫向你表示欢迎而珠泪盈眸。[22]
你走近陀沙罗那,羯多迦花就在枝头开放,
使园篱变成白色,筑巢的禽鸟也在树上盘旋,
占布树林的边缘上果实泛出黑色,
这时天鹅之群也会在那儿小住几天。[23]
到了那儿的名闻四方的京城毗地沙,
你马上可以得到多情人的充分报酬;
因为你将饮到芦苇河的甜蜜的流水,
雷声近岸时河上波涛将如秀眉紧皱。[24]
你要休息,便在名为低峰的山头小憩,
山上盛开的迦昙波花会喜气洋洋来亲近;⑼
那儿石屋中散布出妓女行乐的脂粉香,
表现了城市人的恣意放纵的青春。[25]
休息后在往前走,到森林河边的花园中,
在茉莉的苞蕾上洒下一滴滴清新雨水;
你再投下阴影,在刹那间认认采花女的面容,
她们耳边莲花已因在颊上拂汗而憔悴。[26]
虽然在你的北行的道路上有些曲折,
可是别放过不看优禅尼城的亭台楼厦;
那儿城市美女为闪电所惊眩的媚眼,
你若不去欣赏,就是虚度了年华。[27]
尼文底耶河以随波喧闹的一行鸟为腰带,
露出了肚脐的旋涡,妖媚地扭扭摆摆;
你在路上遇见时就去饮一饮她的美味吧,
因为女人第一句情话就是弄风情的姿态。[28]
过河后,优美的云啊!信度河缺水瘦成发辫,
岸上树木枯叶飘零衬托出她苍白的形影;
她那为相思所苦恼的情形指示了你的幸运,
惟有你能够设法使她由消瘦转为丰盈。[29]
阿盘提的乡村老人都认识邬陀衍故事(9),
到了那儿,你就去我说过的大城优禅尼;
它似乎是天上的人在享受自己福报将尽时
把剩余的福泽换了一角天堂带来大地。[30]
黎明时分由湿婆罗河上吹来的阵阵微风,
使湖鸟的沉醉的响亮的爱恋鸣声格外悠长,
它结交荷花,因而芬芳,令人全身愉快,
祛除女人行乐后的倦怠,像宛转求告的情郎。[31]
从窗棂中逸出来的薰头发的香气使你更加丰腴,
家孔雀也以舞蹈作礼表示戚谊,
印着美女脚底胭脂的楼台飘散花香,
你看到这富丽景象便会失去旅途的倦意。[32]
湿婆的侍从看到主人颈色,怀着敬意望你,
你就前往三界之主乌玛之夫的福地去;
香河的含有青莲花粉的风吹拂那儿的花园,
风里还有水中游戏的少女的脂粉香气。[33]
云啊!如果你到摩诃迦罗为时尚早,
就一定要等候太阳从眼界消失,
充当了祭湿婆的晚祷的尊贵乐鼓,
你的低沉的雷声将获得完美的果实。[34]
舞女们身上的系带由脚的跳动而叮当作响,
她们的手因戏舞柄映珠宝光的麈尾而疲倦
,受到你那能使身上指甲痕恬静的初雨雨点,
将对你投出一排蜜蜂似的曼长媚眼(10)。[35]
开始跳舞时湿婆的手臂高举如森林,
你取来晚霞的鲜玫瑰色的红光化作圆形,
使大神不再想去拿那新剥下的象皮,
使乌玛不惊惧而凝神凝视,看到你的虔诚。[36]
那城中有一些女郎在夜间到爱人住处去,
针尖才能刺破的浓密的黑暗遮住了一切;
你用试金石上划出金线般的闪电照路吧 ,
可是不要放出雷雨声,因为她们很胆怯。[37]
你到有鸽子睡眠的屋顶上去度过夜晚,
你的闪电夫人已因不断放光而疲倦;
看见太阳时请再继承走未完的旅程,
允许了为朋友办事决不会迟延。[38]
那时失望女子的眼泪正要爱人安慰,
因此你必须赶紧离开太阳的道路;
他也要回来去擦莲花脸上的露珠清泪,
如果你挡住了他的光他就会发怒。[39]
深河里有像明净的心一样的清水,
你的天生俊俏的影子将投入其中,
因此你不要固执,莫让她的白莲似的
由银鱼跳跃而现出来的眼光落空。[40]
她的仿佛用手提着的青色的水衣
直铺到芦苇边,忽被你取去,露出两岸如腿;
朋友啊!那时你低低下垂,将不忍分离——
谁能舍弃裸露的下肢,如果尝过了滋味?[41]
因你的雨水而更形丰满的大地放出香气,
凉风因此怡人,它又使林中无花果成熟,
象迎风吸取,鼻中作出可爱的响声,
你赶往提婆山,这凉风便在你的身下吹拂。
[42]到了鸠摩罗(11)的住处你就化作散花云,
给他沐浴,把天上恒河所浸湿的花洒下;
他是头上有新月的湿婆为了统率神军
降服罗刹而投于火中的超乎旭日的光华。
[43] 鸠摩罗的孔雀落下有闪烁光环的翎毛,
乌玛因爱子便 ...

到了鸠摩罗(11)的住处你就化作散花云,
给他沐浴,把天上恒河所浸湿的花洒下;
他是头上有新月的湿婆为了统率神军
降服罗刹而投于火中的超乎旭日的光华。[43]
鸠摩罗的孔雀落下有闪烁光环的翎毛,
乌玛因爱子便取来在戴青莲的耳边插好;
孔雀的眼角为湿婆的新月光辉所照耀,
你就以山中回响所加强的雷声使它舞蹈。[44]
礼拜了鸠摩罗,你再往前走一段路,
抱琴的对对小神仙给你让路,因为害怕雨点;
你停下来,为了尊重郎狄提婆的名声,
牛祭所化出的地上河流使他名垂永远(12)。 [45]
你窃取了黑天的颜色,俯身去取水,
那河流虽宽,看来却细,因为它遥远;
天上来往的神仙一定要凝神观看,
认作一块黛玉镶在地上一条珠链中间。[46]
陀莎补罗城的女人善于舞弄纤眉,
挑起睫毛,眼角闪动着黝黑而斑斓的光线,
优美得赛过了追随白茉莉转动的蜜蜂,
过了河,你就做她们的好奇眼光的对象。[47]
此后你便将阴影投到梵住地方,
去访那纪念王族大战的俱卢古战场;
阿周那曾把千百枝利箭洒向帝王头,
正像你把无数雨点洒在莲花脸上。[48]
戒去了映着爱妻俊眼的醉人美酒,
为爱亲族而脱离战役的持犁者曾去饮下
莎罗室伐底河的流水。(13)朋友啊!你也去吧,
那时你便只颜色黝黑而内心却纯洁无瑕。[49]
从此你循山峰走向那由山中之王下降的
查赫奴之女,她是沙迦罗王子的升天台阶,
她好像以泡沫窃笑乌玛的紧皱的眉头,
揪住湿婆头发,波浪的手触到那一弯新月(14)。[50]
如果你像神象一样后身靠着天要去饮用
那蜿蜒的、透明水晶一般的清净河水;
你映在水中的影子马上就会使恒河
美丽得好像在另一个地方与雅母那河相会(15)。[51]
到了因积雪而皓白的高山,恒河的发源地,
山石因有怀脐香的麝常坐而芬芳扑鼻,
你在山顶坐下,祛除旅途劳顿,你的丰姿
就可与湿婆的白牛所掘起的山头相比拟(16)。[52]
如果风起时由松枝摩擦而生的森林大火
侵害了山,而且火花烧到了牦牛的毛丛,
你就应该以万千水流把火焰完全扑灭——
在上者的财富原只为减轻受难者的苦痛。[53]
在山上,狂怒的八足兽会猛烈向上跳跃,
向遥远的你攻击,以致自己粉身碎骨:
你就下一阵沉重的冰雹将它们驱散——
费力而无结果谁不遭到讥笑和羞辱?[54]
那儿岩石上有头戴新月的湿婆的足迹,
永远是信士献祭之地,你应该绕行并俯身;
看到这足迹,虔诚的人在舍弃身体后
就挣脱了罪恶,成为神的永恒的仆人。[55]
竹丛中充满了风,发出甜蜜的声响,
紧罗那的妻子们歌唱着战胜三城,
如果你的雷鸣也在山窟奏出鼓声,
赞颂湿婆的音乐就一定可以圆满完成。[56]
在雪山麓你越过名胜一处又一处,
到那纪念持斧罗摩名声的山口天鹅门(17);⒅
请从那儿向北去,你的蜷曲的身躯
将像降服波利时毗湿奴的黑足一般英俊。[57]
十面王曾用臂震开冈底斯山的峰峦关节,
那是女仙的明镜,请上升去做它的客人;
它的白色夜莲般皎洁的高峰布满天空,
好像是三眼神的大笑朝朝积累所成(18)。[58]
料想你上山时宛如细腻的涂眼乌烟,
那仿佛新折下的象牙般的皓白峰峦
将光辉焕发更值得定睛观看,
好像有一件黑衣披上了持犁者的双肩。[59]
如果那儿湿婆去了颈上的蛇饰,
以手扶着乌玛在山上步行为乐;
你就凝结身内水流,把自己造成阶梯,
前面引导它登上那珠宝山坡。[60]
那儿一定有仙女以首饰的锋棱碰你,
使你降雨,把你变做淋浴的工具;
朋友啊!若是在夏季而你不能避开她们,
你就用震耳的雷鸣使爱游戏的她们恐惊。[61]
饮一饮生长金莲花的玛那莎湖水,
暂时充当面幕以娱乐因陀罗的仙象,
用轻风把如愿树的柔枝当做衣衫吹拂,
云啊!请以种种游戏去玩赏那山中之王。[62]
逍遥安闲的云啊!当你看到阿罗迦城
在山上如倚爱人怀中,有恒河如绸衣滑下,
你不会不认识她:她在你到时以高楼承雨,
像美女头上承着密结珠络的乌云发辫。[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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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4 19:50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刘郎 于 2014-7-24 20:33 编辑

明迪译(当代欧美诗人作品)



诗人简介:伊利亚·卡明斯基(Ilya Kaminsky)1977年出生于原苏联(现乌克兰)奥德萨市的一个犹太家庭,4岁失去听力,12-13岁开始发表散文和诗(以俄语写作),出版过小诗册《被保佑的城市》。苏联解体后排犹浪潮掀起,1993年他全家得到美国政府的政治庇护,16岁的他以难民身份来到美国纽约州的罗切斯特市,1994年父亲去世,他开始以英语写作,“以新的语言来悼念父亲”。2002年小诗册《音乐疗法》一问世即获得好评。2004年出版诗集《舞在奥德萨》,罗伯特·品斯基等知名诗人纷纷为其背书,现已再版5次。卡明斯基毕业于乔治城大学,2004年在加州大学获得法学博士,目前在圣地亚哥公立大学教世界文学、文学创作及文学翻译,获得过的荣誉包括美国《诗》刊露丝·李莉诗歌奖金(Ruth Lilly Poetry Fellowship),怀丁作家奖(Whiting Writer’s Award),美国艺术学院的Metcalf奖,Tupelo出版社的Dorset奖,蓝南基金会(LannanFoundation)的文学奖金等。
  
  
  《作者的祷告》
  
  如果我为亡者说话,我必须离开
  我身体里的这只野兽,
  
  我必须反复写同一首诗,
  因为空白纸张是他们投降的白旗。
  
  如果我为他们说话,我必须行走于我自己
  的边缘,我必须像盲人一样活着,
  
  穿行于房间
  而不碰倒家具。
  
  是的,我活着。我可以过街,问“今年是什么年?”
  我可以在睡眠中舞蹈,
  
  在镜子前笑。
  甚至睡眠也是一种祷告,上帝,
  
  我将赞美你的疯狂,
  以一种不属于我的语言,谈论
  
  那唤醒我们的音乐,那
  我们游动于其中的乐曲。因为无论我说什么
  
  都是一种请愿,我必须赞美
  最黑暗的日子。
  
  
  《舞在奥德萨》
  
  在一座被鸽子和乌鸦联合统治的城市,鸽子盖满了主要地区,乌鸦占据了市场。一个耳聋的男孩数着邻居后院里有多少只鸟,然后造出一个四位数的号码。他拨打这个号码,在线路上对着声音表白他的爱。
  
  我的秘密:四岁时我耳聋了。当我失去听力,我便看见声音。在一个拥挤的电车上,一个独臂男人说我的生命会与我祖国的历史神秘地联在一起。但我的祖国不见了,它的公民在梦中相遇,选举。他没有描绘他们的面孔,只有几个名字:罗兰,阿拉丁,辛巴达。
  
  
  《赞美笑声》
  
  在那里日子弯曲又伸直,
  在一个不属于任何国家
  只属于风的城市里,
  
  她以白杨树的语言说话——
  她说话时耳朵颤抖。我的罗斯姑母
  为理发店和药店写赞歌,
  
  她的灵魂行走于双音步上,有灵或无灵,一个孩子的供给制,
  她爱街头音乐家,她知道
  我祖父写的讲义,有关国家对云彩的
  
  需求与共给:
  国家宣判他为人民公敌。
  他兜着西红柿追赶火车,
  
  他在我们家房子前的桌上裸身跳舞——
  他身材矮小,我祖母被强奸了,
  被公共审判员用钢笔插进了阴道,
  
  那支钢笔给人们判了二十年。
  但在秘密的愤怒史中——一个人的沉默
  活在其他人的身体里——我们跳舞而不至于倒下,
  
  在医生与审判员之间:
  我的家,奥德萨的人们,
  女人挺着丰乳,老人天真如孩童,
  
  我们所有的文字,成堆的燃烧之羽,
  随着每一次复述而升起,升起。
  
  
  《舞在奥德萨》
  
  我们生活在未来的北面,日子以孩子的签名
  打开信笺,一枚桑果,一页天空。
  
  我祖母从晾台上
  扔西红柿,她掀动想象,如同
  从我头顶扯起一床被毯。我画
  我母亲的脸,她知道
  什么是孤独,她把死者同党派一样藏于土地里。
  
  夜晚为我们解衣(我数它的
  脉搏),我母亲跳起舞来,她用桃子,
  烤制的食物,来填满过去。对此,我的医生笑了起来,他的孙女
  抚摸我的眼睛——我吻
  
  她膝盖的背后。城市在颤抖,
  一只鬼船出航了。
  我的同学为犹太人取了20个名字。
  他是天使,他没有名字,
  我们摔跤,当然啰。我祖父坐在拖拉机上
  
  与德国坦克对仗,我提一满箱
  布罗茨基的诗。城市在颤抖,
  一只鬼船出航了。
  夜里,我醒来小声说,是的,我们曾经活着。
  我们曾经活着,是的,别说那是一个梦。
  
  在当地工厂,我父亲
  抓起一大把雪,塞进我嘴里。
  太阳开始了日常叙述,
  染白他们的身体:母亲,父亲,舞着,移动着,
  黑暗在他们身后述说。
  这是四月,太阳洗刷着凉台,四月。
  
  我复述我的故事,光线浸蚀
  我的手:小书本,去那个城市吧,不要带着我。
  
  
  《旅行音乐家》
  
  一开始就是海——我们听见呼吸中的冲浪,确信我们的血管里有着海水。
  
  一个以醉醺醺的裁缝、巨大的拉比墓穴、马帮和盗马贼闻名的城市,尤其是酿馅鱼和烤鱼。在奥德萨,语言总是涉及到手势——手一忙活就无法问路。我问过一次:一个人抱着两个大西瓜,一手一个。我问题一多,他脸就涨红了,哈,他想边说话边打手势时一个西瓜滚到地上。他没有失望,50岁的男人呆望着路边水灵灵的西瓜肉。他笑起来像我所知道的最严肃的孩子,他给我讲了个故事,有一个国家,在那里每个人都是聋子。
  
  
  《保罗·策兰》
  
  他用手指,对着你的嘴
  写字。
  
  他在灯光下看见泥土,风打的树,
  他看见草木此刻仍幸存,书页
  
  如燃烧的田野一样刺目:
  光线。救赎。
  
  他轻声说。词语留下土壤的味道,
  在他的唇上。
  
  
  《保罗·策兰》
  
  年轻时,他在工厂干活,但人们都说他看上去像古典文学教授,而不像工人。
  
  他是一个俊美的男人,有着修长的身体,走动时有一种优雅和几何精确的混合。他脸上有笑容的痕迹,仿佛从未有过其它情感触碰过他的皮肤。甚至在他50岁的时候,19岁的女孩子们还会在火车和电车上对他眨眼,问他要电话号码。
  
  策兰死后七年,我看见他穿着旧袍子独自在卧室里跳舞,跳一步哼一句。他不介意成为我故事中的人物,以一种他从未学过的语言。那天夜晚,我看见他坐在屋顶上,搜寻金星,背诵布罗茨基的诗句。他问他,他的过去是否真的存在过。
  
  
  《给约瑟夫·布罗茨基的挽歌》
  
  直截了当地说吧,因为字里行间的甜蜜
  已不再重要,
  你称之为移居,我称为自杀。
  
  在标点符号的后面,
  我发送纽约的释放之夜,将大道
  输入西里尔*——
  冬天缠绕词语,将雪抛向风。
  你,在一行未写出的句子中间,停下,
  流亡到比沉默还遥远的地方。
  
  --
  
  我永远地离开了你的俄罗斯,诗句缝进枕头里,
  匆忙奔向我自己的训练,
  与你的诗行一起生活
  在一个自相矛盾的故事的边缘。
  活在你的诗行中,在那里船帆升起,海浪
  用每一个元音敲打城市的花岗岩石,——
  书页自动开启,一个低沉的声音
  述说苦难,水。
  
  --
  
  我们回到我们犯罪的地方,
  而不回到我们爱过的地方,你说;
  你的诗是用奶水滋养我们的狼。
  我试图模仿你两年了。感觉像燃烧,
  并为燃烧而歌唱。我站立,
  仿佛有人向我吐痰。
  你会对这些木头句子感到羞愧的,
  我是如何地不去想象你的死亡,
  但它就在这里,将我的手置于火上。
  
  *译注:“西里尔”为斯拉夫语的书写字母。
  
  
  《约瑟夫·布罗茨基》
  
  约瑟夫以当私人教师谋生,他什么都教,从工程到希腊文。他的眼睛睡熏熏的,很小,他的脸被一大片胡子主导,同尼采的一样。他语无伦次。你喜欢勃拉姆斯吗?我听不见,我说。肖邦呢?我听不见。莫杂特?巴赫?贝多芬?我听不清楚,请你重复一遍好吗?你会在音乐上有造就的,他说。
  
  为了遇见他,我回到1964年的列宁格勒。街道魔鬼般的冷;我们坐在人行道上,他突然开口(一声干笑,一支烟)告诉我他的人生阅历,我们交谈时他的话变成冰柱。我在空气中阅读它们。
  
  
  《玛丽娜·茨瓦塔耶娃》
  
  在每一行的奇怪音节中:她醒来
  如同一只海鸥,撕裂
  在天与地之间。
  
  我接受她,与她站在一起,面对面。
  ——在这个梦里,她穿着裙子,
  像一只帆,在我身后跑,我停
  
  她也停。她笑着,
  孩子一般自言自语:
  “灵魂=痛苦+其它所有一切。”
  
  我笨拙地双膝跪下,
  我不再争吵,
  我需要的只是一扇人间的窗户
  
  在以我生命为屋顶的房间里。
  
  
  《玛丽娜·茨瓦塔耶娃》
  
  在我耳聋的第一年,我看见她与一个男人在一起。她戴着紫色围巾,半跳着舞,把他的头抱在手中,放在乳房下。然后她开始唱歌。我聚精会神地观察她。我想象她的声音有桔子的味道;我爱上她的声音。
  
  她是这样一个女人,像个共谋犯一样发出矛盾的讯号。“别吃苹果核,”她威胁我,“别吃苹果核。树枝会长在你肚子里!”她摸我的耳朵,用手指抚摸。
  
  我对她丈夫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在一辆开动的汽车上死于致命的心肌梗塞。她脸上没有抽缩,看着她的脸,我明白了悲痛的尊严。从葬礼上回来后,她脱下鞋子,赤脚走在雪地里。
  
  
  《赞美》(节选)
  
  我们匆忙地离开奥德萨,忘了公寓前那只装满英语词典的箱子。我来到美国,没有带字典,但有几个词语存留下来:
  
  忘记:光的动物。一只船抓住了风和船帆。
  
  过去:手指来到水的边缘,举着灯盏。水可疑地冷。许多人站在岸上,最年轻的把帽子抛向空中。
  
  理性:将我与疯狂隔绝的不是隔绝,真的不是。一个巨大的水族馆,装满了水草,乌龟,和金鱼。我看见闪光:移动,刻在额头上的名字。
  
  快速的笑:她倾身过来,受骗了。我喝得太快。
  
  死者:进入我们的梦中,死者变成没有生命的物体:树枝,茶杯,门把。我醒来,渴望我也带着这般的清晰。
  
  
  翻译笔记:
  
  
  伊利亚·卡明斯基的诗不需要翻译,阅读的时候,汉语自然而然出现在字里行间。但当我旅行归来后记录下这些汉语碎片时,突然发现它们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流失了原有的色泽和节奏。我试图找回最初的感觉,无奈所剩不多。我怀疑那些乐感都流失在火车轮子的滚动和飞机翅膀的滑翔中了,抑或是一开始那种感觉就伴着旅行节奏而来,如今坐在平稳的家中已无法再体验。只有重读。重读时有一种东西扑面而来,只是我已无法转换在我的母语中与同胞分享,虽然我自己仍然能够强烈地感受到。
  
  面对伊利亚,你会不相信他有33岁,一张娃娃脸,天真的眼睛。我忍不住问到:
  “你是做什么的?”
  他以非常东方的方式回答,“瞎混。”
  “在哪里混?”
  “圣地亚哥。”
  “那你认识陈美玲?”
  “我和她一起教书。”
  “哦,你教写作啊!”
  突然他在我打印的《瓷月亮》背面写了一句话,“你先用中文写还是先用英文写?”他低头写字时我看见他耳中的助听器,一阵心痛。我不知道他耳聋!这大概是他过去常用的方式,书面交谈。我不想谈自己,我对他有很多问题,比如奥德萨是什么样子?他的童年是怎样的?为什么要写诗?对“难民”身份有什么感受?怎样理解“流亡”?对生活本身有什么感受?但这些问题需要问吗,读他的诗就够了,我们了解一个诗人不就是通过阅读吗,比这更多的问题都能在诗中找到答案。
  
  然而我找到的不是答案(我不需要答案),而是一种欣喜,愉悦,感动。
  
  一个多月前,我突然得了“厌食症”,读什么都不感兴趣,我对蒋浩和陈均说,我厌倦了悲痛的诗,极想看到新鲜的东西。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杨·瓦格纳和卡明斯基等人,他们的诗正是我渴望读到的那一类。我不由自主地翻译,在汽车上,火车上,飞机上。这已成了一种习惯,见到喜欢的诗就想“分享”。他们不是著名诗人,从未被译成汉语,但他们在我饥渴的时候带来雨露,这就足够了。
  
  伊利亚·卡明斯基带给我的不仅仅是雨露,还有泪水。但不是悲痛的泪水。我说过我已厌倦了悲哀的诗。我盼望读到的正是这样悲而不哀、浓而不重的轻盈线条,如雨后的燕子在树间穿行。
  
  伊利亚4岁时因医生误诊而失聪。在他的诗中,“医生”同“审判者”一起出现,但没有怨恨的字眼,他甚至可以爱上医生的孙女,他接受命运如同我们每天接受阳光。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的犹太博物馆,他第一次看见关于他母亲在集中营的照片和记录,有些震惊,但他并没有沉溺于“仇恨”。我知道在后屠杀年代很多犹太青年都不谈大屠杀,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连自己母亲的身世都不知道,于是忍不住又问,他说他父母对一个四岁的孩子能说什么呢?我忘了他四岁后就听不见了。他在来美国之前从未戴过助听器,但他的童年是快乐的,他读童话故事,读巴别尔的小说,读布罗茨基的诗,他父亲认识很多诗人,包括布罗茨基,虽然他自己从未见过布罗茨基。来美国时他一句英文也不会说,罗切斯特公立学校的英语作为第二语言补习班人数已满,于是他上正常班,学的第一首诗是史蒂文森的“十三种看黑鸟的方式”,他抱着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地查。他继续用俄语写诗。第二年他父亲突然去世,他无法用母语表达内心的感受,因为写诗对于他一直是一件隐私,他不想让家人和周围的人知道他写些什么,于是用英语写诗,一写就停不下来,大学一毕业就成为美国著名的菲利普埃克塞特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驻馆作家。他刚出道时很多人称他为神童,他说俄罗斯人对年龄有不同标准,他的中学同学16岁就可以结婚生孩子,某某诗人死于22岁,某某诗人死于26岁。《费城问询者报》称他的英语诗歌使英语为母语的美国人感到羞愧。他仍然用俄语写诗,但他不写“双语诗”,而是分开写。他也翻译,翻译经典俄语名诗或者同代俄语诗人的作品。
  
  我也有个秘密:失忆症。那天晚上在电脑室我和德国诗人杨·瓦格纳一起读卡明斯基送的诗集,翻开第一页我就发现眼熟,“我读过他的诗”,我非常肯定地说。但后来我搜遍记忆也想不起什么时候读过的。我认识的人都认识他,比如非裔诗人阿法等等。但谁也不提醒我以前我什么时候读过他的诗。在欧洲闲荡一个月的时候,从奥斯威辛到贝多芬故居,我完全没有联想到他。回到加州突然想起,于是一天“翻译”了12首诗,“没有版权麻烦吧?”“没有,想译多少都可以!”我真的想一口气把他的诗集全部翻译出来。这12首诗是最简单的,最精彩的还没动:给伊萨克·巴别尔的诗,给曼德尔施塔姆的长诗,给他妻子的情诗。他的下一部诗集是《聋子共和国》,童话诗,嘿,“有一个国家,在那里每一个人都是聋子”。
  
  我写诗是为了抵抗失忆症,有时候写过几天后就不记得了。总有一天我会站在我爱的人面前而想不起他的名字。
  
  卡明斯基为什么写诗呢?“因为停不下来。”他想不起来为什么或者怎样开始写诗的,只知道现在停不下来。用英语写作是个偶然,“是一种无理性的美丽的自由”。
  
  我被他的诗所吸引还有一个原因。我在写一些回忆故乡和童年的诗,但我发现很多细节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我母亲大串联从新疆带回的葡萄干,红卫兵占领了大礼堂,窗口里伸出的枪支,下放,回城,少年文化宫的演出,小提琴,芭蕾舞鞋,英语词典,母亲从江汉路外文书店买回的乔木斯基转换生成语法。 
  
  奥德萨是一个海港城市,有鸽子和乌鸦,有剧院和音乐厅, 每一个人都喜欢跳舞,有西红柿和烤鱼。
  
  伊利亚·卡明斯基的父亲维克特有一段童年传奇。他父亲(伊利亚的爷爷)被斯大林镇压枪毙了,他母亲(伊利亚的奶奶)被判刑20年,遣送到西伯利亚劳改营(古拉格)挤牛奶,维克特被送到孤儿院,维克特的奶奶从火车顶上一列一列跳过,穿过大半个俄国,把一岁的维克特从孤儿院里“偷”了出来。维克特后来成为很成功的商人,很富有,乌克兰经济萧条后却破产,又遇到“排犹”,于是把全家弄到美国。
  
  对于诗人卡明斯基来说,流亡意味着什么呢?他说他完全同意我列举的布罗茨基等人对“流亡作家”的嘲笑,他说他最看不起“自我怜悯”,我说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因1989而定居海外的中国人当年做了件多么可笑的事情,20年来我一边嘲笑一边哭泣,矛盾至极,我有两个祖国等于一个也没有,我有两个语言最终都失去了,到头来“流亡”于自我。他说流亡其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可以使自己回头看过去,以一个新的距离来审视自己。他说他是“苏联犹太人”,但既不认同苏联,也不信犹太教,“犹太”对他来说是一种文化,包括巴别尔,卡夫卡,辛格尔等等在内的文化,他的文学传统包罗万象,有普希金,也有贺拉斯,维吉尔,莎士比亚,有雪莱拜伦,也有狄金森惠特曼,当然有荷马,但丁,俄罗斯白银诗人更是自不在话下,甚至东方诗人也包括在内,曼德尔施塔姆的阿克梅派实际上就是对一种“世界文化”的追求。他很反感被标为“俄国诗人”或“移民诗人”,甚至连“美国诗人”都不喜欢,他说他首先是一个“人”。我说在汉语里这不是大问题,我们可以说某某某是俄语诗人,德语诗人,汉语诗人,只提语言,不提国籍。他说语言不过是一种工具,载体,他写诗不是用语言,而是借用语言。我想起大约两个月前我对诗人冷霜说过同样的话,冷霜立刻纠正我,“语言不是工具”,我想这个话题太大,一时半会争论不完。卡明斯基曾经在一个访谈里说,诗歌超越一切语言。但如何超越,是我正在琢磨的问题。
  
  第一首《作者的祷告》是卡明斯基的诗歌宣言,“我必须赞美/最黑暗的日子”。他赞美失去听力,赞美失去祖国,赞美睡眠,赞美活着,“谁知道自己明天能否醒来?”他不知道失去听力到底意味着什么,因为他不知道有听力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活着是多么快乐。他不同于贝多芬,他四岁就失去了听力,他用一种他没有听过的语言写作,写得恣意妄为,肆无忌惮。他说美国人都怎么了,为什么只写愤怒的诗,悲哀的诗,生活这么美好,他要“见证”活着的快乐,要随着内心的音乐而舞蹈,而且要瞎跳,要调皮捣蛋。
  
  为什么他喜欢重复标题,因为他跳的是双人舞,与另一个自己。他将诗与散文穿插在一起,让诗与散文对话。他不用“散文诗”这个词,散文就是散文,他偏要写散文,他把街头用语,甚至菜谱都写进诗集里,气死“正统”诗人。但他是少有的年纪轻轻就享受最大荣誉的诗人。而你如果见到他又会觉得他极其普通,一个大孩子而已,充满阳光的笑容。(附图片)
  
  这个大孩子有着比常人更孤独的童年,但孤独在他记忆里也成了一种美好。“一个耳聋的男孩数着邻居后院里有多少只鸟,然后造出一个四位数的号码。他拨打这个号码,在线路上对着声音表白他的爱。”声音,多么神奇的东西,鸣响四年之后嘎然而止,世界从此只有黑白之分,“乌鸦和鸽子”。但不久之后,乌鸦和鸽子飞出一些彩色线条。在贝多芬故居的多媒体音乐室内,交响乐作品被影像呈现出来。回想那些跳动的光线,我突然明白卡明斯基在失去听力后是如何“看见”声音的。千万不要以为一个聋子的诗不会有乐感,恰恰相反,他的诗每一句都如同直接从琴上流出,而翻译中流失最多的却又正是诗的音乐性。
  
  明迪,2010年9月草
  
  
  《蘑菇》
  我们在林中的一片空地上遇到它们:
  穿行于黄昏的两个探险队,
  彼此静默注视。我们之间充满紧张,
  一群蚊虫的电报嗡鸣。
  
  我奶奶因蘑菇馅饼
  而闻名。食谱锁进了
  她的墓地。凡是好东西,她说,
  填充你不多于它自己。
  
  后来在厨房,,我们将蘑菇
  举到耳边,转动蘑菇柄——
  等待里面细微的咔哒声,
  找寻正确的密码组合。
  
  
  (这首诗是另一个德国年轻诗人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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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24 19:50 | 只看该作者

003、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十五首)

本帖最后由 魔约 于 2014-7-24 19:57 编辑


01.EEB
第一首

我想起,当年希腊的诗人曾经歌咏:
I thought once how Theocritus had sung
年复一年,那良辰在殷切的盼望中
Of the sweet years, the dear and wished-for years,
翩然降临,各自带一份礼物
Who each one in a gracious hand appears
分送给世人--年老或是年少。
To bear a gift for mortals, old or young:
当我这么想,感叹着诗人的古调,
And, as I mused it in his antique tongue,
穿过我泪眼所逐渐展开的幻觉,
I saw, in gradual vision through my tears,
我看见,那欢乐的岁月、哀伤的岁月--
The sweet, sad years, the melancholy years,
我自己的年华,把一片片黑影接连着
Those of my own life, who by turns had flung
掠过我的身。紧接着,我就觉察
A shadow across me. Straightway I was 'ware,
(我哭了)我背后正有个神秘的黑影
So weeping, how a mystic Shape did move
在移动,而且一把揪住了我的发,
Behind me, and drew me backward by the hair;
往后拉,还有一声吆喝(我只是在挣扎):
And a voice said in mastery, while I strove, --
“这回是谁逮住了你?猜!”“死,”我答话。
`Guess now who holds thee?' -- `Death.' I said. But, there
听哪,那银铃似的回音:“不是死,是爱!”
The silver answer rang, -- `Not Death, but love.'

*02.EEB
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第二首

可是在上帝的全宇宙里,总共才只
But only three in all God's universe
三个人听见了你那句话:除了
Have heard this word thou hast said, -- Himself, beside
讲话的你、听话的我,就是他--
Thee speaking, and me listening! and replied
上帝自己!我们中间还有一个
One of us ... _that_ was God, ... and laid the curse
出来答话;那昏黑的诅咒落上
So darkly on my eyelids, as to amerce
我的眼皮,挡了你,不让我看见,
My sight from seeing thee, -- that if I had died,
就算我瞑了目,放上沉沉的“压眼钱”,
The death-weights, placed there, would have signified
也不至于那么彻底隔绝。唉,
Less absolute exclusion. `Nay' is worse
比谁都厉害,上帝的那一声“不行!”
From God than from all others, O my friend!
要不然,世俗的诽谤离间不了我们,
Men could not part us with their worldly jars,
任风波飞扬,也不能动摇那坚贞;
Nor the seas change us, nor the tempests bend;
我们的手要伸过山岭,互相接触;
Our hands would touch for all the mountain-bars
有那么一天,天空滚到我俩中间,
And, heaven being rolled between us at the end,
我俩向星辰起誓,还要更加握紧。
We should but vow the faster for the stars.

*03.EEB
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第三首

我们原不一样,尊贵的人儿呀,
Unlike are we, unlike, O princely Heart!
原不一样是我们的职司和前程。
Unlike our uses and our destinies.
你我头上的天使,迎面飞来,
Our ministering two angels look surprise
翅膀碰上了翅膀,彼此瞪着
On one another, as they strike athwart
惊愕的眼睛。你想,你是华宫里
Their wings in passing. Thou, bethink thee, art
后妃的上宾,千百双殷勤的明眸
A guest for queens to social pageantries,
(哪怕挂满了泪珠,也不能教我的眼
With gages from a hundred brighter eyes
有这份光彩)请求你担任领唱。
Than tears even can make mine, to play thy part
那你干什么从那灯光辉映的纱窗里
Of chief musician. What hast _thou_ to do
望向我?--我,一个凄凉、流浪的
With looking from the lattice-lights at me,
歌手,疲乏地靠着柏树,吟叹在
A poor, tired, wandering singer, ... singing through
茫茫的黑暗里。圣油搽在你头上--
The dark, and leaning up a cypress tree?
可怜我,头上承受着凉透的夜露。
The chrism is on thine head, -- on mine, the dew, --
只有死,才能把这样的一对扯个平。
And Death must dig the level where these agree.

*04.EEB
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第四首

Thou hast thy calling to some palace-floor,
你曾经受到邀请,进入了宫廷,
Most gracious singer of the high poems! where
温雅的歌手!你唱着崇高的诗篇;
The dancers will break footing, from the care
贵客们停下舞步,为了好瞻仰你,
Of watching up thy pregnant lips for more.
期待那丰满的朱唇再吐出清音;
And dost thou lift this house's latch too poor
而你却抽起我的门闩,你果真
For hand of thine? and canst thou think and bear
不嫌它亵渎了你的手?没谁看见,
To let thy music drop here unaware
你甘让你那音乐飘落在我门前,
In folds of golden fulness at my door?
叠作层层金声的富丽?你忍不忍?
Look up and see the casement broken in,
你往上瞧,看这窗户都被闯破--
The bats and owlets builders in the roof!
是蝙蝠和夜莺的窠巢盘踞在顶梁,
My cricket chirps against thy mandolin.
是啾啾的蟋蟀在跟你的琵琶应和!
Hush, call no echo up in further proof
住声,别再激起回声来加深荒凉!
Of desolation! there's a voice within
那里边有一个哀音,它必须深躲,
That weeps ... as thou must sing ... alone, aloof.
在暗里哭泣--正象你应该当众歌唱。

*05.EEB
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第五首

我肃穆地端起了我沉重的心,
I lift my heavy heart up solemnly,
象当年希腊女儿捧着那坛尸灰;
As once Electra her sepulchral urn,
眼望着你,我把灰撒在你脚下。
And, looking in thine eyes, I overturn
请看呀,有多大一堆悲哀埋藏在
The ashes at thy feet. Behold and see
我这心坎里;而在那灰暗的深处,
What a great heap of grief lay hid [1] in me,
那惨红的灰烬又怎样在隐约燃烧。
And how the red wild sparkles dimly burn
要是那点点火星给你鄙夷地
Through the ashen greyness. If thy foot in scorn
一脚踏灭、还它们一片黑暗,
Could tread them out to darkness utterly,
这样也好。可是,你偏不,
It might be well perhaps. But if instead
你要守在我身旁,等风来把尘土
Thou wait beside me for the wind to blow
扬起,把死灰吹活;爱呀,那戴在
The grey dust up, ... those laurels on thine head,
你头上的桂冠可不能给你做屏障,
O my Beloved, will not shield thee so,
保护你不让这一片火焰烧坏了
That none of all the fires shall scorch and shred
那底下的发丝。快站远些呀,快走!
The hair beneath. Stand further off then! go.

[1] hid = hidden

*06.EEB
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第六首

Go from me. Yet I feel that I shall stand
舍下我,走吧。可是我觉得,从此
Henceforward in thy shadow. Nevermore
我就一直徘徊在你的身影里。
Alone upon the threshold of my door
在那孤独的生命的边缘,从今再不能
Of individual life, I shall command
掌握自己的心灵,或是坦然地
The uses of my soul, nor lift my hand
把这手伸向日光,象从前那样,
Serenely in the sunshine as before,
而能约束自己不感到你的指尖
Without the sense of that which I forbore --
碰上我的掌心。劫运教天悬地殊
Thy touch upon the palm. The widest land
隔离了我们,却留下了你那颗心,
Doom takes to part us, leaves thy heart in mine
在我的心房里搏动着双重声响。
With pulses that beat double. What I do
正象是酒,总尝得出原来的葡萄,
And what I dream include thee, as the wine
我的起居和梦寐里,都有你的份。
Must taste of its own grapes. And when I sue
当我向上帝祈祷,为着我自个儿
God for myself, He hears the name of thine,
他却听到了一个名字、那是你的;
And sees within my eyes the tears of two.
又在我眼里,看见有两个人的眼泪。

*07.EEB
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第七首

The face of all the world is changed, I think,
全世界的面目,我想,忽然改变了,
Since first I heard of the footsteps of thy soul
自从我第一次在心灵上听到你的步子
Move still, oh, still, beside me, as they stole
轻轻、轻轻,来到我身旁--穿过我和
betwixt me and the dreadful outer brink
死亡的边缘:那幽微的间隙。站在
Of obvious death, where I, who thought to sink,
那里的我,只道这一回该倒下了,
Was caught up into love, and taught the whole
却不料被爱救起,还教给一曲
Of life in a new rhythm. The cup of dole
生命的新歌。上帝赐我洗礼的
God gave for baptism, I am fain to drink,
那一杯苦酒,我甘愿饮下,赞美它
And praise its sweetness, Sweet, with thee anear.
甜蜜--甜蜜的,如果有你在我身旁。
The names of a country, heaven, are changed away
天国和人间,将因为你的存在
For where thou art or shalt be, there or here;
而更改模样;而这曲歌,这支笛,
And this ... this lute and song ... loved yesterday
昨日里给爱着,还让人感到亲切,
( The singing angels know ) are only dear
那歌唱的天使知道,就因为
Because thy name moves right in what they say.
一声声都有你的名字在荡漾。

*08.EEB
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第八首

你那样慷慨豪爽的施主呀,你把
What can I give thee back, O liberal
你心坎里金碧辉煌的宝藏、
And Princely giver, who hast brought the gold
原封地掏出来,只往我墙外推,
And purple of thine heart, unstained, untold,
任凭象我这样的人去拣起,还是
And laid them on the outside of the wall
把这罕见的舍施丢下;教我拿什么
For such as I to take or leave withal, [1]
来作为你应得的报答?请不要
In unexpected largesse? am I cold,
说我太冷漠、太寡恩,你那许多
Ungrateful, that for these most manifold
重重叠叠的深情厚意,我却
High gifts, I render nothing back at all?
没有一些儿回敬;不,并不是
Not so; not cold, -- but very poor instead.
冷漠无情,实在我太寒伧。你问
Ask God who knows. For frequent tears have run
上帝就明白。那连绵的泪雨冲尽了
The colours from my life, and left so dead
我生命的光彩,只剩一片死沉沉的
And pale a stuff, it were not fitly done
苍白,不配给你当偎依的枕头。
To give the same as pillow to thy head.
走吧!尽把它踏在脚下,作垫石。
Go further! let it serve to trample on.

[1] withal, Original meaning is 'likewise', or 'at the same time'.Here it means 'equally', 'with free choice'.

*09.EEB
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第九首

我能不能有什么、就拿什么给你?
Can it be right to give what I can give?
该不该让你紧挨著我,承受
To let thee sit beneath the fall of tears
我簌簌的苦泪;听著那伤逝的青春,
As salt as mine, and hear the sighing years
在我的唇边重复著叹息,偶而
Re-sighing on my lips renunciative
浮起一丝微笑,哪怕你连劝带哄,
Through those infrequent smiles which fail to live
也随即在叹息里寂灭?啊,我但怕
For all thy adjurations? O my fears,
这并不应该!我俩是不相称的
That this can scarce be right! We are not peers
一对,哪能匹配作情侣?我承认,
So to be lovers; and I own, and grieve,
我也伤心,象我这样的施主
That givers of such gifts as mine are, must
只算得鄙吝。唉,可是我怎能够让
Be counted with the ungenerous. Out, alas!
我满身的尘土玷污了你的紫袍,
I will not soil thy purple with my dust,
叫我的毒气喷向你那威尼斯晶杯!
Nor breathe my poison on thy Venice-glass,
我什么爱也不给,因为什么都不该给。
Nor give thee any love -- which were unjust.
爱呀,让我只爱著你,就算数了吧!
Beloved, I only love thee! let it pass.

*10.EEB
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第十首
EBB _Sonnets from the Portuguese_ No. X
不过只要是爱,是爱,可就是美,
Yet, love, mere love, is beautiful indeed
就值得你接受。你知道,爱就是火,
And worthy of acceptation. Fire is bright,
火总是光明的,不问着火的是庙堂
Let temple burn, or flax. And equal light
或者柴堆--那栋梁还是荆榛在烧,
Leaps in the flame from cedar-plank or weed.
火焰里总跳得出同样的光辉。当我
And love is fire. And when I say at need
不由得倾吐出:“我爱你!”在你的眼里,
_I love thee ... mark! ... _I love thee_ -- in thy sight
那荣耀的瞬息,我忽然成了一尊金身,
I stand transfigured, glorified aright,
感觉到有一道新吐的皓光从我天庭
With conscience of the new rays that proceed
投向你脸上。是爱,就无所谓卑下,
Out of my face toward thine. There's nothing low
即使是最微贱的在爱:那微贱的生命
In love, when love the lowest: meanest creatures
献爱给上帝,宽宏的上帝受了它、
Who love God, God accepts while loving so.
又回赐给它爱。我那迸发的热情
And what I _feel_, across the inferior features
就象道光,通过我这陋质,昭示了
Of what I _am_, doth flash itself, and show
爱的大手笔怎样给造物润色。
How that great work of Love enhances Nature's.

*11.EEB
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第十一首
Selected from EBB _The sonnets from the Portuguese_, No. XI

这么说,把爱情作为我的名份,
And therefore if to love can be desert,        
我还不是完全不配承受。虽然,               
I am not all unworthy. Cheeks as pale
你看,两颊那么苍白,那摇晃的
As these you see, and trembling knees that fail
双膝仿佛负担不了沉重的心房;
To bear the burden of a heavy heart. --
这疲乏的行吟生涯也曾想望过
This weary minstrel-life that once was girt   
把奥纳斯山峰攀登,却只落得一片         
To climb Aornus, and can scare avail
辛酸的哀吟,怎好去跟谷莺竞奏?--
to pipe now 'gainst the valley nightingale
干吗提这些来着?啊,亲爱的,
A melancholy music, why advert              
不用讲,我高攀不上,不配在你身边
To these things? O belov\`ed, it is plain
占一个位置。可是,就因为我爱你,
I am not of thy worth nor for thy place!
这片爱情提拔我,让我抬起了头、
And yet, because I love thee, I obtain
承受着光明,许我继续活下去,
From that same love this vindicating grace,  
哪怕是怎样枉然,也要爱你到底;
To live on still in love, and yet in vain, ...
也要祝福你--即使拒绝你在当面。
To bless thee, yet renounce thee to thy face.

*12.EEB
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第十二首

说真的,就是这为我所夸耀的爱吧,
Indeed this very love which is my boast,
当它从胸房涌上眉梢,给我加上
And which, when rising up from breast to brow,
一顶皇冠--那一颗巨大的红宝石,
Doth crown me with a ruby large enow              
光彩夺目,让人知道它价值连城。。。。。。
To draw men's eyes and prove the inner cost, ...
就算我这全部的、最高成就的爱吧,
This love even, all my worth, to the uttermost,
我也不懂得怎样去爱,要不是你
I should not love withal, unless that thou      
先立下示范,教给我该怎么办--
Hadst set me an example, shown me how,
当你恳切的目光第一次对上了
When first time thine earnest eyes with mine were crossed
我的目光,而爱呼应了爱。很明白,         
And love called love. And thus, I cannot speak
即使爱,我也不能夸说是我的美德。
Of love even, as a good thing of my own.
是你,把我从一片昏迷的软乏中
Thy soul hath snatched up mine all faint and weak
抱起,高置上黄金的宝座,靠近在
And placed by thee on a golden throne, --
你的身旁。而我懂得了爱,只因为
And that I love (O soul, we must meek!)
紧挨着你--我唯一爱慕的人
Is by thee only, whom I love alone.

*13.EEB
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第十三首
EBB _Sonnets from the Portuguese_, No. XIII

你可是要我把对你涌起的恩情,
And wilt thou have me fashion into speech        
 形之于言词,而且还觉得十分充裕;
The love I bear thee, finding words enough,
 不管有多猛的风,高举起火炬,
And hold the torch out, while the winds are rough
让光辉,从两张脸儿间,把我俩照明?
Between our faces, to cast light on each? --
我却把它掉在你脚边,没法命令
I drop it thy feet. I cannot teach
 我的手托着我的心灵,那么远距
My hands to hold my spirit so far off
 自己;难道我就能借文字作契据,
From myself ... me ... that I should bring thee proof
掏给你看、那无从抵达的爱情
In words, of love hid in me out of reach.
在我的心坎?不,我宁愿表达
Nay, let the silence of my womanhood
 女性的爱凭她的贞静,而换来
command my woman-love to thy belief, --
你的谅解--看见我终不曾软化,
Seeing that I stand unwon, however wooed,
 任你怎样地央求,我只是咬紧着嘴,
And rend the garment of my life, in brief,
狠心撕裂着生命的衣裙;生怕
By a most dauntless, voiceless fortitude,
 这颗心一经接触,就泄露了悲哀。
Lest one touch of this heart convey its grief.

*14.EEB
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第十四首
Elizabeth Barrett Browning _Sonnets from the Portuguese_, No. XIV

如果你一心要爱我,那就别为了么,
If thou must love me, let it be for nought
 只是为了爱才爱我。别这么讲:
Except for love's sake only. Do not say
 “我爱她,为了她的一笑,她的模样,
`I love her for her smile ... her look ... her way
她柔语的声气;为了她这感触
Of speaking gently, ... for a trick of thought
正好合我的心意,那天里,的确
That falls in well with mine, and certes brought  [certes: certainly]
 给我带来满怀的喜悦和舒畅。”
A sense of pleasant ease on such a day' --
 亲爱的,这些好处都不能持常,
For these things in themselves, Belov\`ed, may
会因你而变,而这样唱出的爱曲
Be changed, or change for thee, -- and love, so wrought  [wrought: worked]
也将这样哑寂。也别爱我因为你
May be unwrought so. Neither love me for
 又怜又惜地给我揩干了泪腮,
Thine own dear pity's wiping my cheeks dry, --
一个人会忘了哭泣,当她久受你
A creature might forget to weep, who bore
 温柔的慰安--却因此失了你的爱。
Thy comfort long, and lose thy love thereby!
爱我,请只是为了那爱的意念,
But love for love's sake, that evermore
 那你就能继续地爱,爱我如深海。
Thou may'st love on, through love's eternity.

Footnote:
This sonnet is little more than a copy of the following poem
which some two and a half centuries earlier.

Love not me for comely grace,
For my pleasing eye or face,
Nor for any outward part,
No, nor for my constant heart, --
  For those may fail, or turn to ill,
    So thou and I shall sever:
Keep therefore a true woman's eye,
And love me still, but know not why --
  So hast thou the same reason still
    To doat upon me ever!
                           ANON.

Source: The Golden Treasury of The Best Songs and Lyrical Poems
        In The English Languag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29.

*15.EEB
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第十五首
EBB "The sonnets from the Portuguese", No. XV

请不要这样指责我:我在你面前
Accuse me not, beseech thee, that I wear
露出一副太冷静、忧郁的面容;
Too calm and sad a face in front of thine;
你我原是面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
For we too look two ways, and can not shine
那普照的阳光照不到两人的前额。
With the same sunlight on our brow and hair.
你看着我,心中没半点儿不踏实,
On me thou lookest with no doubting care,
象看着一只笼罩在水晶里的蜜蜂;
As on a bee shut in a crystalline, --
哀怨把我密封在圣洁的爱情中,
Since sorrow hath shut me safe in love's divine,
想张开双翼,扑向外面的空间、
And to spread wing and fly in the outer air
是绝不可能的失败--哪怕我狠着心
Were most impossible failure, if I strove
追求这颠扑和失败。可是我向你看,
To fail so. But I look on thee -- on thee --
我看见了爱,还看到了爱的结局,
Beholding, besides love, the end of love,
听到了记忆外层的哪一片寂寥!
Hearing oblivion beyond memory!
就象从千层万丈之上,你向下眺望,
As one who sits and gazes from above,
只见滚滚的浪涛尽向大海里流。
Over the rivers of the bitter sea.

*16.E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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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4-7-24 20:12 | 只看该作者
发这么多肯定没人看。兄弟一场还是顶一下。

里尔克:《杜依诺哀歌》


第一首哀歌

如果我叫喊,谁将在天使的序列中
听到我?即使他们之中有一位突然
把我拥到他胸前,我也将在他那更强大的
存在的力量中消失。因为美不是什么
而是我们刚好可以承受的恐怖的开始,
而我们之所以这样赞许它是因为它安详地
不屑于毁灭我们。每一位天使都是可怕的。
因此我抑制自己,吞下深处黑暗的
呜咽的叫声。啊,我们需要时
可以求助于谁?不是天使,不是人;
就连那些知道的野兽也意识到
在这个被解释的世界我们
并不感到很安全。也许仍有
某棵树留在斜坡上,供我们日夜观看,
仍有为我们留下的昨天的散步和对于一个习惯的
长期效忠,这习惯一旦跟我们住下便不愿离开。
哦,还有黑夜,那黑夜,当一阵充满无限空间的风
啃起我们的脸。黑夜为了谁而不留下——这想望已久的、
温和的、不报幻想的存在,这颗孤寂的心
与它相会是如此痛苦。难道情人们就更容易些吗?
但是他们继续利用彼此来隐藏各自的命运。
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将你怀中的虚空抛进
我们呼吸的空间;也许鸟儿们
会带着更热情的飞翔感到这扩大的空气。

是的,春天需要你。常常一颗星
会等待你去注意它。一股波浪从遥远的过去
卷向你,或者当你在一个敞开的窗下
散步,一把小提琴
会让自身顺从于你的聆听。这一切都是使命。
但是你能完成吗?难道你不总是
被期望分散注意力,仿佛每件事
都宣布一位心爱的人要来了?(你到哪里找地方
安置她,带着你所有这些巨大而生疏的思想
来来去去并且经常留下来过夜。)
但是当你感到渴念,就歌唱恋爱中的女人吧;
因为她们著名的激情仍然不是不朽的。歌唱
被抛弃和凄惨的女人(你几乎要羡慕他们),
她们可以爱得比那些满足者更为纯粹。
一再地开始那永远得不到的赞颂;
请记住:英雄继续活着;就连他的衰落
也只是他达至最后出生的借口。
但是消耗殆尽的大自然把恋人们带回
到她那里,仿佛世上没有足够的力量
来第二次创造他们。你曾经竭力想象够了
加斯帕斯?斯坦帕,以便任何被她的心爱的人
抛弃的女孩都可以受到那翱翔的、盲目的爱的
极端例子所鼓舞,并对她自己说“也许我可以像她”?
难道这种最古老的受苦最终不会
给我们结下更丰富的果实吗?
难道现在不是我们怀着爱意
从心爱的人那里解放出来并在颤抖中忍受的时候了吗:
就像箭忍受着弓的紧张,以便
在射出的刹那超越自己。因为
世上没有地方供我们停留。

声音。声音。我的心聆听,就像只有
圣徒才会聆听的那样:直到那巨大的召唤把他们
从地面提起;然而他们不可能地继续
下跪并且一点也不在意:
他们的聆听是如此完整。岂止像你忍受
上帝的声音——远不止于此。而是聆听风的声音
和那在沉默中形成的持久的讯息。
现在它正从那些早夭的人那里朝着你呢喃。
无论你何时走进一座教堂,在那不勒斯,或罗马,
难道他们的命运没有悄悄走来向你说话?
或者在高处,某篇颂文委托你一个使命,
就像去年在圣玛利亚福摩萨的匾牌上。
他们要我做的就是轻轻把有关他们死亡的
不公正的看法的外表抹掉——这看法有时候
会略微妨碍他们的灵魂向前迈进。

这确实是奇怪的:不再居住在大地上,
还要放弃刚刚有时间去学习的风俗,
不去观看玫瑰和其它关乎人类未来的
有希望的事物;不再是无限焦急的手中
那个往昔的自己;甚至还要
把自己的名字遗弃,忘记它,
像一个孩子忘记破碎的玩具。
奇怪的是不再对欲望报有欲望。奇怪的是
看到曾经紧紧结合的意义如今朝着
各个方向失散。而死去是一件苦事
并且在我们可以逐渐感到一点永恒的
痕迹之前就已经充满挽救的可能。——尽管生者错误地信仰
他们自己制造的过于明显的区别。
天使们(他们说)不知道他们置身其间的
是生者,还是死者。永恒的激流
把所有的年代卷入其中,通过两个王国,
永远地,而他们的声音就在它那如雷的吼声中溺毙。

最后,那些早走的就不再需要我们了:
他们断绝了大地上的悲喜,就像孩子乖乖地
长大,不再需要他们母亲温柔的乳房。但是我们却需要
这类伟大的秘密,对我们来说忧伤往往是
精神成长的源泉——我们怎能存在而没有它们?
那个传说是没有意义的吗,它告诉我们,在哀悼纳莱斯时
歌中那最初的勇敢的音符如何穿透荒芜的麻木不仁;
然后在一个可爱如神的青年突然永远离开的
可怕的空间里,虚空第一次感到震惊,
这震惊现在激励我们安慰我们并帮助我们。


第二首哀歌

每一位天使都是可怕的。然而,唉,
几乎是致命的灵魂之鸟呀,我乞灵于你们,
熟悉你们。多比的时代哪里去了,
那时你们之中有一位掩起光芒,站在前门,
略微装成在旅行,不再可怖;
(一个青年,就像透过窗子好奇地窥探的那位)
但是如果充满危险的天使长现在从星星背后
往下朝我们走哪怕一步:我们跳动得
越来越高的心,定会置我们于死地。你们是谁?

早年成功者,创造的宠儿,
山脉,在所有初始的黎明中
变红的峰顶,——开花之神的花粉,
纯粹之光的关节,走廊,楼梯,宝座,
由本质构成的空间,由销魂做成的盾牌,卷入
狂喜之中的感情风暴,而突然间,孤单地:
镜子,它们收集从它们的脸上淌出来的美
再把它完整地收回到它们身上。

但是当我们被深情感动,我们便蒸发掉;我们
把自己呼出然后消失;从这一刻到那一刻
我们的感情越变越微弱,像香气。虽然也许有人会告诉我们:
“是的,你已经进入我的血流里,整个房间,整个春天
都充满了你……”——那有什么关系?他不能包容我们,
我们消失在他身上和周围。而那些美丽的人,
啊谁能维护他们呢?表情不断从他们的脸上
出现,然后不见。像早晨的露珠从草尖上滚落,
我们拥有的东西也飘入空气,仿佛一碟滚烫的食物
缭绕的蒸汽。哦微笑,你去了哪里?哦仰望的目光:
在心的海洋上退却的温暖的新浪潮……
唉,但我们正是这样的呀。我们融化进去的
无限的空间届时会品尝我们吗?天使们真的
只重新吸入从他们自身照射出来的光辉吗?或者,
好像是疏忽所致,有时候这光辉之中是不是也有
一点我们的精华的痕迹?我们混入他们的
特征中吗?哪怕像怀孕的女人脸上
那模糊的容貌般难以察觉?当我们飞旋返回
他们自身,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又如何能注意到)。

恋人们,如果他们知道缘由,也许就会在夜空里
讲出奇怪的、不可思议的话。因为看来一切好像
都把我们隐藏起来。瞧:树木确实存在;我们
居住的房子仍然屹立着。我们独自
飞过所有事物,像风一样不可捉摸。
而所有事物都密谋对我们保持沉默,一半
也许由于羞涩,一半则像是不可言说的希望。

恋人们,彼此欢天喜地,我在向你们询问
我们。你们彼此拥抱。你们的证据在哪里?
瞧,有时候我发现我的双手已变得意识到
彼此,有时候我这被时间剥蚀的脸
藏匿在双手之中。这给了我一点儿
感觉。但仅仅凭着这,谁敢宣称存在?
然而你们在彼此的迷情中成长,
直到不能自拔,这时你们恳求:
“再也不……”;你们在彼此的双手下
越来越丰饶,像秋天的葡萄;
你们可能会因为另一个的完全出现
而消失:我在向你们询问我们。我知道,
你们如此幸福地触摸是因为永存着抚爱,
因为你们如此温柔地覆盖的地方
并没有匿迹;因为在它之下
你们感到纯粹的持久力。因此你们几乎
在拥抱之中承诺永生。然而,当你们经历了
第一瞥的恐惧,窗口的渴念,
和惟一一次在花园里的结伴散步:
恋人们,你们是一样的吗?当你们踮起脚尖
嘴对着嘴,唇黏着唇,醉和着醉:
啊每位饮者是怎样奇怪地抽离他的行动。

难道你们不为阿提卡墓碑上人类谨慎的姿态
感到惊讶吗?难道爱与离别
不是如此轻柔地放在肩膀上以致看上去好像
是由不同于我们这世界的物质做成的吗?记住那些手,
它们是多么轻盈地摆放着,虽然盛载它们的躯干是那么强大。
这些无师自通的形状知道:“我们可以去到这么远,
这是我们的,用来这么轻柔地触摸彼此;诸神
可以更有力地往下压我们。但那是诸神的事情。”

要是我们也可以发现一个纯粹、充足、人性的地方,
一块生长果实的土壤,在河流
与岩石之间,那该有多好啊。因为我们那颗心总是超越我们,
一如往常。我们再也不能跟随它,凝视
那些安抚它的图像,或凝视那些如神的身体,
那儿它以更大的规模达到更辽阔的憩息。


第三首哀歌

歌唱心爱的人是一回事。可是呀,祈求
血中那位隐蔽、有罪的河神却是另一回事。
她的年轻恋人,她从远方认出他——他对欲望之神
知道些什么,这欲望之神经常从他孤独的深处,
甚至在她能够抚慰他之前,并且好像她没有存在似的,
抬起,啊,那不可名状的头,
昂着,号召黑夜参加无穷尽的骚乱。
啊我们血中的海神,带着他那骇人的三叉戟。
啊透过那海螺壳号角吹来的、他胸膛的黑暗之风。
聆听那将自己变得空洞的黑夜。啊星星,
那位恋人不正是从你们那里萌生了
对他心爱的人的脸庞的渴望吗?难道他对她纯粹的特征的
秘密洞察不正是由那些纯粹的星座而起的吗?

不是你,他的母亲:哎,你不是那个
把他眉际的拱门压弯成这种期待的人。
不是因为你,对他有如此意识的女孩,不是因为你的嘴
他的唇才曲折成更有效果的表达。
你真的认为你款款的步履能够这么强烈地
震动他吗,你这来去如晨风的人。
是的,你确实吓坏了他的心;但是更古老的恐惧
在那种感觉震动他时猛力扎入他。叫他……
但你不能完全叫他离开那些黑暗的伙伴。
当然,他想逃走,并且他逃走了;松了口气,他安顿
在你那颗庇护的心里,落地生根,并开始他自己。
但是他真的开始过他自己吗?
母亲,你使他渺小,是你开始他;
在你的眼中他是新的,在他的新眼睛上你构筑起
友善的世界并挡开了陌生的世界。
啊,那些岁月哪里去了,当年你只要把你苗条的形象
放置在他与激荡的深渊之间就能保护他。
那时你向他隐瞒了多少东西。那个在黑夜里充满疑虑的
房间:你使他安全;而在你那颗心的庇护所中
你把一个更有人性的空间混入他的黑夜空间。
你点起灯,不在那黑暗中,而在
最接近你出现的地方,而它照耀他如同一位朋友。
没有一个吱嘎声是你的微笑所不能解释的,
仿佛你早就知道楼板何时会响……
而他聆听,并感到宽慰。你的存在是如此强大,
当你温柔地站在床边;他又高
又诡秘的命运退回到衣柜背后,他那受过
片刻阻滞的不安的前途,顺应了窗帘的皱褶。

而他自己,当他放松地躺在那里,你为他
创造的温和世界的甜蜜融化在他的惺忪的
眼睫之下,渗入预先尝到的睡眠之中——
他似乎受到保护……但是在内心:谁能挡住,
谁能逆转他内心的本源之洪水?
啊,那个睡眠者没有任何谨慎的痕迹:睡着,
然而却是在梦着,却是在发烧:他怎样沉浸其中。
现在他是个胆怯的新人,他怎样
被纠缠在内心活动那不断蔓延的胡须里,
它们已经扭曲成各种形状、扭曲成钩人的林下植物,搜寻
兽欲的踪影。他怎样屈服——爱。
爱他的内心世界,他的内心荒野,
他内心那原始的森林,他的心在腐朽的树林间
竖立起来,呈浅绿色。爱。将它抛弃,穿过
又走出他自己的根茎,进入强大的本源,
那儿他小小的出生已经过去很久了。怀着爱,
他蹚进了更古老的血液,到了恐惧出入的
深沟幽壑,这些沟壑仍填着他的父辈们。而每样
恐惧都认识他,同谋般向他眨眼。
然而,残酷在微笑……你很少
笑得如此温柔,母亲啊。他如何能不爱
那向他微笑的呢。他甚至在知道你之前
就已经爱上那微笑了,因为当你在身体内怀着他时,那微笑
就已经溶进了那使胚胎失重的水里去了。

不,我们不像花朵那样在一年内就完成
我们的爱;当我们爱
就有一股无法记忆的元气在我们的胸前飘流。亲爱的女孩,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内心爱着的,并非有一天会出现的人,而是
川流不息的人群;不是单独一个小孩,
而是包括像倒下的群山一般
躺在我们深处的父辈;包括远古母亲们的
枯干的河床——包括在其命运
那阴沉或晴朗的天空下的
整个无声的风景——所有这些,亲爱的,都先于你。

而你自己,你如何能够知道
你在你恋人身上触发起什么样的远古时期。在他内心
涌起了离去之人的什么激情。什么样的女人
在那里憎恨你。你在他年轻的血管里
催生了多少阴暗的险恶之人。死去的
儿童凑过来接触你……啊,轻轻地,轻轻地,
让他看你怀着爱执行一些自信的日常使命,——
引导他走近花园,把那比最深沉的夜
更重的东西给他……
限制他……


第四首哀歌

啊生命之树,你们的冬天何时到来?
我们并不和谐,我们的血并不像候鸟那样
预先警告我们。迟到,被超越,
我们仓促把自己强加于风
然后跌向一个结冰的湖。
开花和凋零同时降临在我们身上。
而在某个地方狮子们仍到处游荡,并且
由于本身的神奇力量而不知何谓弱小。

但是我们,当我们专心于某个对象,
就已经感到另一个的拉力。冲突
是我们的第二属性。难道恋人们
不总是抵达彼此的边界?——
尽管他们承诺辽阔、狩猎、家园。
就像为了画一张潦草的素描,必须花力气
准备一个对比强烈的荒凉背景
以便我们能够看得更清楚:我们从不知道
我们自己感情的真实、活生生的
轮廓——而只看到从外部形成它们的东西。
谁不曾畏惧地坐在他那颗心的
窗帘前?它揭开:告别的场面。
易于辨认。那个著名的花园,
有点摇晃。接着舞蹈者来了。
不是他。够了!无论他行动多么轻,
他化了装,作了打扮——一个普通人
匆匆赶回家,穿过厨房走进来。
我不想忍受这些遮一半的面具,
还不如木偶。它至少是完整的。
我将忍受那塞满的皮肤、那线,那除了外表
什么也不是的脸。这儿。我正在等待。
哪怕灯光熄灭,哪怕有人对我说
“就是这么回事”;哪怕虚空
乘着灰色气流从舞台漂向我;
哪怕我的祖先一个也不
和我坐在一起,没有一个女人,没有
那个有棕色斜视眼的少年——
我也要坐在这儿。一个人是可以永远观看的。

我不对吗?你,父亲,你在呷了一口
我意志含沙的注射之后便品尝到生命的
苦涩。随着我逐渐长大,你继续品尝,
为如此陌生的未来的余味
所困扰,搜寻我不集中的目光——
自从你逝世后,你就经常为我的安乐
而颤抖,在我最深沉的希望内部,
为了我一丁点生命,你弃绝了
死者们觉得是他们真正本质的
平静,那些数不清的镇定王国——
告诉我,我不对吗?而你们,亲爱的女人,
你们一定因我很小就开始爱你们
而爱我,而我总是唯恐回避不及,
因为你们容貌的空间,哪怕我爱它,
总在不断生长、改变,进入宇宙的空间,
在那儿你们已不再是你们——难道我不对吗?
当我觉得好像一定要坐着、一定要在
那木偶舞台前等待,甚或
紧紧盯住它,
以至一个天使最终要来平衡我的目光,
使填塞的皮肤一惊变成生命。
天使与木偶:终于有一场真正的戏。

这样,由于我们的出现,我们分离的东西
就可以聚集在一起了。并且只有到那时,整个
转变的循环才能从我们
自己生命的季节中升起。在高处,在我们头上
天使们在演戏。如果没有别人,临死的人
也一定会觉察到我们在这里完成的一切
是多么不真实、多么充满虚伪,这里没有什么
是可以有自我的。啊童年的时光,
在每个形影背后出现的岂止是过去,
在我们面前淌出的也非未来。
我们感到我们的身体日渐长大,有时候
对变为成人等得不耐烦,一半是由于
那些除了他们的成长之外什么也没剩下的人。
然而我们自己在演戏,着魔于
永久的事物;而我们会站在介于世界
和玩具之间的无限而幸福的空间,
在一个从一开始就是
为一次纯粹的活动而建立的点上。

谁能将一个小孩原本地展示出来?谁把他
放入他的星座并将那根测距棒
交到他手中?谁在变硬的灰色面包中
制造他的死亡——或把它留在
他那方形的口中,苹果核一般
凸出?……杀人者是容易
理解的。但是这点:即一个可以包容
死亡,整个死亡,甚至在生命
开始之前,可将它温柔地
搂在怀中,而又可以不拒绝生活下去,
这是多么难以言说呀。


第五首哀歌

献给弗劳?赫莎?冯?科尼希

但是告诉我,他们是谁?这些流浪者,他们
甚至比我们自己还短暂,他们在最早的日子里
就被一种永不满足的意志
野蛮地拧干(因为谁?)。这意志拧他们,
压弯他们,扭曲他们,抛掷他们扔掉他们
再抓住他们;然后他们像通过涂了油的
滑溜的空气似地跌下,落在
磨损的地毯上,它由于他们的不断跳跃
而不断变薄,这块丢失在
无限空间里的地毯。
像绷紧一样粘着,仿佛郊外的天空
弄伤了土地。
而它才刚出现
那里就升起了一个大写的D,那是“存在”的
第一个字母……而那永远伸来的掌握
又把他们抓住,哪怕最强大的人,在那掌握中
也只能像一个笑柄,接着就捏碎他们,就像强人奥
古斯都塔斯
捏碎一只白镴碟。

啊,而环绕这个
周围:观看的玫瑰
花开花落。在这
猛击地毯的捣锤周围,
在这被自己尘埃的花粉滋养
并因此制造了外观美丽的不悦之果的
雄蕊周围:是那些张大口的
无意识的脸,他们纤薄的表面
露出沉闷那外观美丽的微笑。

那里:一个枯槁而不满皱纹的举重运动员,
一个现在只会击鼓的老人,
萎缩在他臃肿的皮肤里,那皮肤看上去好像
曾经容纳过两个人,另一个
已经躺在墓里,而这个仍然活着,
有时候还有点
神志不清,在那守寡的皮肤里。

而那边那个青年,那个男子,他可能是一个脖子
和一个修女的儿子:坚强有力
充满肌肉和天真。

和你在一起~ 儿童,
他们曾经把悲伤当作玩具,
那时它仍然很少,在一次
漫长的康复期里……

而你,小男孩,你每天
跌倒一百次,带着那只有未成熟的果实
才能理解的砰的一声,从那棵共同筑构的
运动之树(比水更快,只在几分钟内
就有了春天、夏天、秋天)
狠狠摔在墓上:
有时候在小休期间,你的表情
会努力向你那位很少亲情的母亲
露出一丝爱意,但总是半途消失,
你的身体耗尽了它,那个怯懦的
企图很少的面孔……而再一次
那个男人为你的跳跃鼓掌,在疼痛
还没有很明显地接近你那颗不断加快的
心的时候,你鞋底的刺痛就又赶在另一阵疼痛
到来之前出现,很快在你的眼睛里
挤出两滴有形的泪。
然而,盲目地,
那微笑……

啊收集它,天使,那开着小花的药草。
制造一个花瓶保存它。把它放在那些
还未向我们开放的快乐之中;
在那个可爱的翁上刻下这些
华丽地流动的文字赞美它:
“训练有素的微笑。”

然后是你,我亲爱的,
最诱人的快乐无声跃过你。也许
你的刘海会为你感到高兴——
或许摊开在你坚挺的胸膛前的
那绿色的金属丝绸会感到它自己
无尽地沉溺,不需要什么。

镇定的陈列之果,
放置在公众之前,不断以各种形式
摆在摇晃的平衡秤上,
在众多肩膀中间抬起。

啊那个地方在哪里——我把它带在心中——
在那里他们仍然远远够不上精通,仍彼此
分崩离析,像被人无情地
拆开的交配的牛——
在那里重量仍然沉重;在那里
碟子仍然徒劳地
在转动的架上摇晃
然后跌落……

而突然间在这辛苦的乌有之地,那个
纯粹的“太少”突然间不可理喻地变形的地方,
那个说不出的地点——一跃而起
变成空虚的“太多”;
困难的计算
变成了数不清和解不了。

广场。啊巴黎的广场,无限的表演场所,
那里女帽设计者拉摩尔夫人
扭弯大地上一条条不安的小径,
那些无尽头的缎带,并用它们设计
新的蝴蝶结、褶边、花状饰物、人工水果——全都
涂上假颜色,——制作命运那
廉价的女冬帽。
……

天使!如果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而在那里,
恋人们在某块说不出的地毯上展示
他们用不能在这里弄通的东西——他们
那些高飞的心的英勇业绩,
他们那些快乐的塔,他们那些
长期以来竖立着的、没有地面、只能
颤抖着相互扶持的梯子,——并且能够全部弄通,
在围观者,那数不清的无声死者面前:
那么,这些死者会扔下他们储备下来的、永远
隐藏着的、我们不知道的长期有效的最后的
快乐的硬币吗,在那一对终于
在高兴的地毯上真正微笑起来的恋人
面前?


第六首哀歌

无花果树,长期以来我在你身上找到意义,
你几乎完全省略了开花
催促你那未经宣布的纯粹的神秘
成为提早成熟的果实。
像喷泉弯曲的水管,你弓状的粗枝把汁液
往下又往上驱使:几乎还没有清醒
它就从睡眠中绽开,变为最甜蜜的成就。
像步入天鹅里的神。
……但我们仍然留恋不去,唉,
我们的骄傲在开花里:我们进入我们
最后的果实那延误的内部,可已经被出卖。
只有在少数人身上那催促行动的紧迫性
才如此有力地升起,以致他们停下来,在内心的
丰饶中闪耀,
而开花的诱惑则像夜里轻柔的空气
触摸他们温柔的嘴巴,轻抚他们的眼睑:
也许是英雄,而那些被选择提早消失的人,
他们的血管被死亡这位园丁扭曲成一个不同的图案。
这些人赶在前面:在他们自己的微笑之前,
就像在凯尔奈克,奔腾的马群
跑在凯旋的法老之前。

这位英雄异常接近那些早逝的人。他不在乎
永久性。他活在不断的升高之中,
运动着进入那危机四伏改变不息的
星座里。很少有人能够在那里找到他。但是
对我们保持沉默的命运,却突然受到鼓舞壮大起来
歌唱着进入他涌动的世界的风暴里。
我从未听过像他这样的人。突然间我被他那
变暗的声音刺穿,在流动的空气里漂浮。
于是我将多么高兴地躲开了那个愿望——要是
再变成一个男孩有多好啊,可以坐下来
靠着未来的手臂,阅读参孙的事迹:
他母亲如何先是没生下什么,然后是生下一切。
难道他不是你体内的英雄吗,母亲?难道
他那专横的选择不是已经在你身上开始了吗?
千万人翻腾在你的子宫里,争着要作他,
但是瞧:他抓住又排出——,选择和完成。
而如果他拆掉支柱,那是因为他从你肉体的世界
冲进了那个更狭窄的世界,那里
他再次选择和完成。啊英雄们的母亲,啊汹涌的
洪水的源头!你们这些深沟幽壑,
处女们跃入你们那里,从心上最高的边缘
哀悼那些献给这个儿子的祭品。
因为无论何时英雄闯入爱情的车站,
每个想献给他的心跳都会把他抬得更高,
而他转身,站在那里,在所有的微笑的终结之
处,——变形。


第七首哀歌

不要央求,不要再央求了,溢出自身的声音呀,
做你呼喊的本分;但你却叫得像一只纯粹的鸟儿:
迅速上升的季节将他提起来,几乎忘记
它是一个受苦的生灵而不只是一颗正被
掷入光明、掷入亲密的天空的心。你将
像它一样央求,并且一点也不缺少纯粹——好让那位
仍然看不见的沉默恋人能够感觉到你,当她听到你,
一个回答就会慢慢在她身上苏醒、逐渐
温暖起来——
你自己最勇敢的情感的热诚的良伴。

啊,春天会留住它——它将在每个地方回应
宣告之歌。首先那小小的
询问的音符将到处被一个纯粹、肯定的白天
那令人安心的寂静所加强。
然后步上楼梯,步上那呼唤的台阶,走向魂牵梦萦的
未来之殿——;然后那颤音像喷水池
已在它喷射升起的时候预期到会在
应允的游戏中跌落……而前面仍是:夏天。
不仅是所有夏天的黎明——,不仅是
他们如何变成白天与晨光一同照耀。
不仅是一个个日子,如此温柔地环绕花朵,还有
上面带图案的树顶,如此强烈,如此紧张。
不仅是对所有这些未展开的力量的敬畏,
不仅是人行道,不仅是日落时分的草地,
不仅是迟来的暴风雨后深呼吸的新鲜,
不仅是来临的睡眠,以及一个预感……
而且还有夜!而且还有高耸的
夏夜,以及星星,大地上的星星。
啊终于成了死者并无穷无尽地熟悉它们,
所有的星星:我们又怎能忘记它们!

看啊,我正在呼唤我的恋人。但是不仅她
会来……女孩子们都将从她们脆弱的
坟墓里爬出来,聚在一起……我又怎能抑制
我的呼唤,一旦我叫出来?这些未成熟的精灵继续寻找
大地。——儿童,一种大地上的事物,
哪怕真正体验一次,也终生没有遗憾。
不要以为未来的命运胜于童年的命运;
你怎样经常把你所爱的男人远远抛在背后,
在那幸福的追逐后喘气、喘气,走进自由。
真正地在这里是值得骄傲的。就连你们也知道,
你们这些似乎要迷失和沉沦的女孩——,在城市
最脏乱的街道上,在那里化脓,或向垃圾
敞开。因为你们每个都拥有一个小时,甚或
少于一个小时,一段仅够来衡量
两个时刻的时间——,当你们获得一种
存在感。一切。你们的血管与存在一同流淌。
但是我们却会多么容易地忘记我们欢愉的邻居
既不确认也不羡慕的东西。我们想展示它,
使它看得见,尽管就连最可见的快乐
也不能把它自己暴露给我们,除非我们在内部改变它。

心爱的人呀,世界不在任何地方,只在我们体内。我
们的生命
在变形中逝去。而那外部的
则不断萎缩。那曾经是一幢耐用的房屋的地方
如今是我们面前一幢虚幻的建筑物,完全
属于概念的王国,仿佛仍存在于我们脑中。
我们的时代自己建立起的庞大的力量储藏库,
无形犹如它向大地索要的能源。
庙宇再无人知晓。是我们秘密地节省起
这些心灵奢侈物。在仍然有人活下来的地方
以前被祈祷、崇拜、下跪的事物——
现在它照样进入那看不见的世界。
很多人不在洞察到它,并且错失了
用巨柱和雕像把它更雄伟地建立在他们内心的机会。

世界每一次缓慢的转动都产生这样一些被剥夺的人,
它们既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那快到达的。
因为即便是最接近的时刻也远离人类。我们却
不应因此迷惑,而应在肩负保存那仍然辨认得出的形
状的过程中
变得愈加坚强。——这一点曾存在于人类之中,
存在于命运这歼灭者之中,存在于
无目的之中,它仿佛在持续着,并把星星
从安全平稳的天空中拉下来。天使啊,
我要向你展示它,就在这里!它将存在于
你无法弗届的视野里,现在它终于直立起来,得救了。
巨柱门楼,斯芬克斯、某个衰落
或陌生的城市里灰色大教堂强大的推力。

这一切难道不是奇迹吗?惊讶吧,天使,因为
你们就是这个,啊,伟大的人;宣称我们能够达到这点,
我的呼吸太短
够不上为此唱赞歌。然而,我们总算能够
利用这些广阔的空间,这些
属于我们的空间。(这些空间一定令人畏惧地巨大,
因为我们的感情已经有千万年没有在其中泛滥。)
但是一座塔很高,不是吗?啊天使,它很高——
甚至耸立在你身边时也是如此?沙特尔很伟大——而音乐
达到更高的境界,远远高于我们。但哪怕是
一个恋爱中的女人——,啊,在夜里站在窗前……
难道她没有抵达你的脚跟前——?
不要以为我在央求。
天使啊,而即便我是在央求,你也不会来。因为我的呼唤
永远充满离别,面对这样有力的激流
你是不能移动的。我的呼唤犹如
张开的手臂。而那只伸开去抓握的手
仍然留在你面前,张开着
仿佛是在提防和警惕,
不可捉摸的存在啊,你高高在上。


第八首哀歌

献给鲁道夫·卡斯纳
自然界把所有的目光投向外面的
旷野。只有我们的目光往后望
并且在植物、动物和婴孩
进入自由的时候像一个圈套围住它们。
我们只能从这动物的目光里
看到那里到底有什么;因为我们
强令婴孩到处逛,好让他看到
物体——而不是深藏在动物
面孔里的旷野。摆脱死亡。
只有我们能看到死亡;自由的动物
永远衰落在后,上帝在前,而当它行走,它已在
永恒中行走,一如喷泉。
我们面前一天也未曾有过
那纯粹的空前,花朵朝着那里
无尽地开放。那里永远存在着世界
并且永远没有一个没有“不”的乌有之地:那纯粹的
难以分割的元素,我们不怀欲望地呼吸
这元素,并且无尽地知道。一个孩子
也许会在那里游荡几个小时,穿过那无始无终的
宁静,也许他会迷失然后被
震回来。或许有人死了并成为它。
因为接近死亡便看不见死亡;而是望穿它,
也许就用动物那辽阔的目光。
恋人们,要是没有心爱的人在那里
阻挡视线,那他们就最接近它,并且叹为观止……
仿佛是疏忽,它在他们彼此背后
为他们打开……但是他们谁也不能
越过另一个,于是它又再变回世界。
我们永远转向物体,在物体中看到
已被我们模糊掉的
自由王国的音乐倒映。或者当某个
喑哑静默的动物彻底望穿我们。
命运正是如此:站在对立面,
就站在对立面,别无其他,永远如此。
如果从另一个方向稳步
走向我们的动物也具有我们的
意识——,它就会扭住我们
拖着我们走。但是它感到它的生命是无边的,
深不可测的,并且不关心
自己的状态:纯粹,一如它投向外面的目光。
我们看到未来,它却看到一切
并且存在于一切之内,永远痊愈。

但是在这警觉、温暖的动物身上
却包含着巨大悲哀的痛苦和重负。
因为它也感到那弥漫着我们的
东西:记忆,仿佛
我们不断驱策向前的元素曾经
更亲密,更真实,而我们与它的连接
是无限温柔的。在这里全是距离,
在那里却是呼吸。有了第一个家,
第二个就有点含糊和多风。
啊这微小的生物幸福永远
留在庇护它的子宫里;
蠓虫的快乐即便是在结婚之日
也仍然留在里面盘旋:因为一切都是子宫。
再看那半信半疑的鸟儿,
从一开始就知道里面和外面,
仿佛它是伊特鲁里亚人的灵魂,
从一个死人身上飞出,仍被接纳在一个空间里,
把他躺着的形体当作盖子。
而那必须飞翔的生物,如果它生于子宫
它将会多么迷惑。仿佛受到惊吓,要逃离
它自身,它成锯齿形穿过空气,就像
茶杯上的一条裂痕,就像蝙蝠
颤抖着划过黄昏的瓷片。

而我们:旁观者,无论在哪里,总是
转向物体的世界,而从不外望。
它充满我们。我们弄好它。它碎裂。
我们再弄好它,然后我们自己碎裂。
谁这样转动我们,以至
无论我们做什么,总是处于
某个人要离开的姿势?就像在那
最远的山巅,他最后一次俯视
他整个的山谷,然后转身、驻足、徘徊——,
我们也是这样,生活在这里,又永远在离开。


第九首哀歌

为什么,如果这短暂的生命可以安详地
以一株月桂的形式度过,比所有绿色都要
暗淡些,每一片叶子的边缘上都有
细小的波浪(像清风的微笑)——:那么为什么
非得要做人——还要既逃避命运,
又仍然渴望命运?……

啊不是因为存在着幸福,
它是在临近失去的时候过于匆促地抓住的利润。
不是出于好奇,不是作为也将存在于月桂之中的
心灵的练习……

而是因为真正地在这里就已经意味着太多;因为这里的一切
显然都需要我们,这个飞逝的世界在以某种奇异的方式
保持召唤我们。我们,是飞逝得最快的。
每样事物都有一次。仅仅一次;再也没有。我们也一样,
只有一次。再也不会有。但是能够完全
有这样一次,即使只有一次:
能够有一次在这大地上,似乎已胜于没有。

因此我们继续奋进,试图完成它,
试图把它牢牢地抓在我们简单的手中,
在我们过于拥挤的目光中,在我们无言的心中。
试图成为它。——我们能够把它交给谁?我们要
永远保留它……啊,但我们能够把什么带进
那另一个王国?不是观看的艺术,
那是很慢才能学会的;不是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全都不是。
那么就是痛苦了。还有,超乎这一切的,存在的沉重,
和爱的长期经验,——那完全是
不可言说的。但后来,在众星中间,
那不是很好吗——最好是保持不可言说。
因为当旅行者从山坡返回山谷里,
他带来的并不是对别人不可言说的一撮泥土,而是
他获得的某个词语,某个纯粹的词语,那黄色和蓝色的
龙胆。也许我们在这里是为了说出:房子,
桥、喷泉、闸门、罐、果树、窗——
最多:柱、塔……但是你必须明白,说出它们,
要说得比事物原来梦想过要有的
更激烈。当这沉默寡言的大地
把恋人们拉到一块,它那神秘的意图
难道不是让他们内心无限的感情
分享事物令人战栗的快乐吗?
门槛:对两个恋人来说意味着
要不知不觉地磨损他们的古老门槛——
他们也一样,在很多走在他们之前的人之后和
在他们之后要来的人之前……轻轻地。

这里是为那可言说提供的时间,这里是它的家园。
讲话并作见证吧。我们可能体验的事物
正消失得比任何时候都多,因为
那把它们挤走并取代它们的,是一次没有形象的行动。
一次贝壳下的行动,一旦它里面的东西长大
就会轻易撑开它并寻找新的限制。
我们的心在锤与锤之间
忍受,就像舌头在
牙齿之间忍受,并且哪怕是这样
也仍能赞美。

向天使赞美这个世界,不是那个不可言说的,
你不能以光荣的感情使他留下印象;在这个他感到
更有力量的宇宙里,你是一个新手。所以让他
看那简单的东西:它经几个世代形成,
像我们那样活着,近在手旁,举目可及。
告诉他万物。他将站在那里发呆;就像你站在
罗马造绳者或尼罗河陶瓷工的身旁。
让他看一样事物可以多么快乐,多么清白并属于我们,
以致令人痛苦的悲伤怎样纯粹地形成,
成为一样事物,或死成一样事物——,并幸福地
逃至小提琴远远不能企及之处。——而这些以灭绝
为生的事物,知道你在赞美它们;由于短暂,
它们向我们寻求解救;我们,那最短暂的。
它们要我们完全改变它们,就在我们看不见的心中,
在我们——啊无穷无尽地——在我们体内!无论最终我们是什么。

大地,难道这不就是你所要的:在我们体内
看不见地升起?难道你的梦想不是终有一天
完全看不见?——啊大地:看不见!
如果你迫切的要求不是变形,那么是什么?
大地啊,我最亲爱的,我会变形的。相信我吧,你不必
再用你那些春天来说服我——其中一个,
啊,哪怕就一个,对我的血来说已经太多。
我从一开始就难以言说地属于你,
你永远是对的,而你最神圣的主意
——死亡,是我们亲密的友伴。

瞧,我活着。靠的什么?童年和未来不再
越变越小……丰盛的生命
涌上我心头。


第十首哀歌

某一天,终于失去强烈的视力,
我将唱出欢腾并赞美表示同意的天使们。
让我心中清晰的音锤不要有任何一把
因为松懈、怀疑或一条丝弦断了
而发不出声。让我快乐地流动的脸庞
使我更加灿烂;让我不为人知的哭泣升起
和开花。到那时,你们将是多么亲切啊,你们
痛苦的夜晚。为什么我不更深切地下跪来接受你们,
无可告慰的姐妹们,并在顺从中让我自身迷失于
你们松散的发从中。我们是怎样浪费我们那些痛苦
的时辰,
我们的目光怎样越过它们,白白地凝望那痛楚的持续,
看它们是否有终点。虽然它们其实是
我们那忍受寒冬的落叶,我们阴暗的常青树,
我们体内年份里的一季——并且不只是时间里的
一季,还是地点和居所,根基和土壤和家园。

但是啊,这哀伤之城的街道是多么陌生,
在那由持续的骚乱构成的虚假的寂静中,
从虚空的铸模中造出的形状勇敢地
昂首阔步:镀金的嗓音,耸现的纪念碑。
啊,一位天使将怎样不留痕迹地踩灭他们的
抚慰市场——邻近的教堂也充满现成的抚慰:
一干二净,不抱幻想,关闭如星期日的邮局。
尽管在更远处,城市的边缘波动着博览会的涟漪。
自由的秋千!热情的潜水员和魔术师!
射击场那些刻意幸福的目标,
每当被某个出色的射手击中,就会
前后弹跳,发出很小的声音。从喝彩到运气
他继续蹒跚走着,而各种引人入胜的摊档
都在招徕、击掌、叫卖。那里有些仅供
成年人观看的东西:金钱如何积累、赤裸,
就在那舞台上,金钱的生殖器,全都一览无遗,
整个行动——,具有教育功能,并且保证
可以增强你的能力……
……哦,但是远一点儿,
在最后一块招牌那边,贴着推销“不死”的标签,
是那苦味的啤酒,它对其酒客似乎很甘甜,
只要他们在呷饮时拒绝新鲜的困惑……
就在那块招牌背后,就在后面,眼前的一切变得真实。
孩子们在玩耍,旁边是情人们在稀疏的草地上
严肃地牵着手,一些狗正在做着自然的事。
更远处,那青年继续被吸引过去;也许他正在与一个
年轻的“悲痛”
相爱……他跟在她背后走出来,进入草地。她说:
——路途很远。我们住在远处那边……
哪里?于是那年轻人
跟随着。他为她的举止所动。她的双肩,她的颈部,
也许
她有贵族血统。但是他离开她,转过身,
回过头来,挥手……有什么用?她是一位“悲痛”。

只有那些早夭者,在断奶时,在初次处于
无时间的平静状态下,
才怀着爱意跟随她。她等待
女孩子们,与她们做朋友。温柔地向她们展示
她的穿着。哀伤之珠和精心编制的
容忍之面纱。——与男青年们,她则默默地
走着。

但是在那里,在他们居住的山谷,其中一位年老的“悲痛”
在这名青年问她时回答:——很久以前,
她说,我们这些悲痛是一个强大的种族。我们的父辈在那
山脉里的煤矿工作;有时候你甚至可以
在男人们之中找到一块涤净的原始哀伤
或从古老的火山渣找到一大块化石的盛怒。
是的,来自那高处。我们曾经富有。

于是她温柔地引导他穿过“悲痛”的广阔风景,
带他观看庙宇的巨柱,和那些城堡的
断垣残壁,“悲痛”王子们曾经英明地
统治这块土地。带他观看那些高大的
泪水之树和开花的哀伤之田野
(生者只当它是一片淡淡的绿色灌木);
带他观看忧郁之草,轻擦而过,——而有时候
一只受惊的鸟儿,低飞过他们仰望的目光
远去,追寻它孤独叫声的形象——
在暮光中她领他出来,去观看向“悲痛”的种族
提出警告的老一辈男女预言家的葬身之所。
但是随着夜晚来临,他们和缓地走着,很快
那坟墓升起来
像一个月亮,察看一切。尼罗河的兄弟,
那高耸的斯芬克司——:那沉思的寝室的
面容。
他们好奇地细看那帝王之头,它无声地
把人类的脸庞提升到
众星的高度,永远地。

他仍被最近的死亡弄昏了头,他的视力
无法看准。但是她的目光
惊起王冠边缘后的一只猫头鹰。那猫头鹰
缓慢地往下一沉,擦过那有着
较充分的曲线的脸颊,
然后隐约地,在这位死去的青年崭新的
听觉里,仿佛在一张
重叠的纸上,他勾勒那无法描绘的轮廓。

而在更高处,众星。哀伤之地的新星。
那位“悲痛”慢慢讲出它们的名字:——瞧
那里:骑手,拐杖,还有那更大的星座
叫做果实花环。然后,更远些,天极那边:
摇蓝,小径,焚烧之书,玩偶,窗口。
但是在那里,在南天,纯粹如一只
幸福之手的掌纹,是那清晰地闪烁的,
那是指母亲——

但是这死去的青年必须自己走,那位年老的“悲痛”默默地
带他一直去到沟壑,
那欢乐的源头在月光下
闪闪烁烁。她怀着敬意
讲出它的名字然后说:——在男人中间
是一条浩大的溪流——

他们站在那条山脉的脚下
她拥抱他,哭泣。
独自一人,他继续攀登,朝着那些原始哀伤的山峰。
他的脚步一次也没有在那无声的小径上踩出回声。

*

但是如果那无尽的死者在我们之中唤醒一个象征,
也许他们会指向悬挂在榛树
枝叶下的花序,或者
会唤起跌落在春天黑暗土地上的雨滴。

而我们,这些永远以为
快乐正在升起的人,将体会到
每逢一样快乐的事物跌落时
那几乎把我们淹没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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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4-7-24 21:00 | 只看该作者
   楚王梦雨

       张枣

我要衔接过去一个人的梦
纷纷雨滴同享的一朵闲云
宫殿春夜般生,酒沫鱼样跃
让那个对饮的,也举落我的手
我的手扪脉,空亭吐纳云雾
我的梦正梦见另一个梦呢

枯木上的灵芝,水腰分上绢帛
西边的飞蛾探听夕照的虚实
它们刚刚辞别幽居,必定见过
那个一直轻呼我名字的人
那个可能鸣翔,也可能开落
给人佩玉,又叫人狐疑的空址
她的践约可能中断潮湿的人

真奇怪,雨滴还未发落前夕
我已想到周围的潮湿呢
青翠的竹子可以拧出水
山阿来的风吹入它们的内心
而我的耳朵似乎飞到了半空
或者是凝伫了而燃烧吧,燃烧那个
一直戏睡在它里面,那湫隘的人

还烧烧她的耳朵,烧成灰烟
决不叫她偷听我心的饥饿
你看,这醉我的世界含满了酒
竹子也含了晨曦和皎月
它们萧萧的声音多痛,多痛
愈痛我愈是要剥它,剥成鼻孔
那么我的痛也是世界的痛

请你不要再听我了
我知道你在某处,隔风嬉戏
空白地的梦中之梦,假的荷花
令我彻夜难眠的住址
如果雨滴有你,火焰岂不是我
人同道殊,而殊途同归
我要,我要,爱上你神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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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4-7-25 00:06 | 只看该作者
一朵野花(陈梦家)


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
不想到这小生命,向着太阳发笑,
上帝给他的聪明他自己知道,
他的欢喜,他的诗,在风前轻摇。

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
他看见春天,看不见自己的渺小,
听惯风的温柔,听惯风的怒号,
就连他自己的梦也容易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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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4-7-25 11:09 | 只看该作者
露易丝.格丽克诗摘(柳向阳译)

《夜 星 》

今夜,许多年来第一次,
大地辉煌的景象
又对我显现:

在夜空里
那第一颗星

似乎增加了亮度
当大地变暗

直到最后无法变得更暗。
而那光芒,那死亡之光,
似乎让大地恢复了


慰藉的力量。那儿
没有别的星星。只有这一颗
我熟悉她的名字

因为在我的他生里,我曾
伤害过她:维纳斯,

这颗黄昏之星,

我要对你献上
我的想象,既然在这黯淡的表面

你已经撒播了足够的光辉
让我的思想

再次可见。

《望远镜》

有一个时刻,你移开目光之后
就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因为,你似乎已经生活在
别的某个地方,在夜空的寂静之中。

你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你在一个不同的地方,
人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的地方。

你不是一个有身体的生命。

你像群星存在那样存在,
参与着它们的寂静,它们的浩瀚无际。

后来你又回到了这个世界上。

在深夜,一个寒冷的小山上,
将望远镜拆下来。

此后你就认识到
不是说图像是假的
而是说关系是假的。

你看到每样事物
距离其他每样事物是多么遥远。

《十字路口》
我的身体,既然我们不会同行很久了
我开始觉得对你有了一种新的柔情,
非常生涩,不熟悉
像我记得的我年轻时的爱——

从它的目标来看那爱常常愚蠢
可从不在它的选择,它的强烈
事先已经要求太多,太多不能被允诺的—

我的灵魂曾那么可怕,那么暴烈:
原谅它的残暴:
仿佛是那灵魂,我的手小心地在你身上移动,

不是希望去侵犯
而是渴望,最终,实现了以表达作为实质:

不是尘世我将怀念
是你我将怀念。


《画眉鸟》

雪开始飘落,在整个大地的表面。
这不可能是真的。但让人感觉是真的,

落得越来越厚,在我能看到的万物之上。
松树因结冰而变脆。

这是我曾给你讲过的地方,

我以前晚上到这儿来,看那些红翅膀的山鸟,
我们这儿叫“画眉鸟”——
正在消失的生命的红色一闪——

但对我来说——我想我感到的罪必定意味着
我还没有活得很好。

像我这样的人并不逃脱。我想你睡一会儿,

你就沉入到来生的恐惧之中
除非

灵魂以某种不同的形式,
或多或少比以前更有意识,
更贪婪。

在生生世世之后,也许有什么变化。
我想最终你可以看到
你想要的东西——

那时,你就不再需要

再次死亡和返回。


《感官的世界》
隔着一条可怕的河流或裂缝,我向你呼喊
警告你,让你有所准备。

世界将引诱你,慢慢地,不知不觉地,
巧妙地,更不用说是默许。

那时我没有准备好;我站在奶奶的厨房里,
端出我的玻璃碗。炖李子,炖杏子——

果汁倒入装着冰的玻璃碗里。
再加水,耐心地,一点一点地,

每加一次
众多堂兄弟堂姊妹都要判断,品尝——

夏季水果的芳香,极度的浓缩:
彩色的液体逐渐变得更透亮,更灿烂,

更多的光透过来。
快乐,然后安慰。奶奶等着,

想看看是否需要更多。安慰,然后深深沉浸。
我的最爱:感官生活的深层隐秘,

自我消失其中,或无法区分开来,
莫名地被搁置,飘浮着,它的需要

充分地暴露,醒来,生机勃勃——
深深沉浸,以及随它而来的

神秘的安全。远处,水果在玻璃钵里闪闪发光。
厨房外,太阳下落。

那时我没有准备:太阳下落,夏天结束。展示
时间是一个连续体,是某种事物即将结束,

而非搁置;感觉也不能保护我。
我警告你,因为不曾有人警告过我:

你将永远不放手,你将永远不满足。
你将受伤、留下伤疤,你将继续饥渴。

你的身体将衰老,你将继续需要。
你将想要世界,然后更多世界——

庄严,公正,它到场,但不回应。
它环绕着,它不会掌控。

意味着,它将喂养你,它将让你着迷,
但它不会保证你活着。


《时间 》
总是太多,然后又太少。
童年:病中。
在我的床边上有一只小铃铛——
铃铛的另一边,我妈妈。

疾病,灰蒙蒙的雨。小狗始终在睡觉。它们睡在床上,
在床头边,我觉得对于童年
它们很明白:最好一直懵懵懂懂。

雨在窗户上形成灰色的长条。
我拿着书坐着,小铃铛放在旁边。
没听到一点声音,我就让自己模仿一个声音。
没看到精神的任何标志,我就执意
生活在精神之中。

雨淅淅沥沥又稀稀疏疏。
一月又一月,在一日之内。
事物成了梦,梦成了事物。

后来我好了;铃铛回到了橱柜里。
雨停了。狗站在门口,
喘着气到门外去。

我好了,后来我长大成人。
而时间继续——就像那场雨,
那么多,那么多,仿佛一种无法移走的重负。

我是个孩子,半睡半醒。
我病了;我被人保护。
我活在精神的世界之中,
灰雨的世界,
失去的,回忆的世界。

然后,突然,太阳闪耀。
而时间继续,甚至在一无所剩的时候。
而那感受的成了记忆,
那记忆的,成了感受。

《新 生》
你救过我,你应该还记得我。

那一年的春天;年轻人正在买轮渡的船票。
笑声,因为空气中飘满了苹果花。

那时我醒来,我意识到我也能拥有同样的感觉。

我记得从童年起就听到那样的声音。
笑声,没有缘由,只是因为这世界美丽,
诸如此类。

卢加诺。桌子在苹果树下。
水手们升起又降下各色旗帜。
在湖边,一个年轻人把他的帽子扔进水里;
多半是他的心上人接受了他的爱情吧。

关键的
声音或手势,像
在更大的主题前搁置的一段乐曲

尔后废弃,掩没。

岛在远方。我的母亲
正捧出一盘小点心——

就我记忆所及,细节
丝毫没变,那一刻
生动,完好,还不曾
曝光,所以我醒来,兴高采烈,在我的年龄
渴望生活,绝对自信——

挨着桌子,几簇新草,淡绿色
融入眼前的暗色地面。

确实,春天已经回到我身边,这一次
不是作为爱人,而是作为死亡的信使,但
它仍然是春天,仍然要温柔地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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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4-7-26 16:59 | 只看该作者
宿命的熊

一头熊自动选择了一个地点
所有的决定来自它的一闪念
而所有的季节却并不听从它的
安排,不同的季节
对它有不同的看法

一头宿命的熊,在它动乱的
国家里走向孤独
它的喋喋不休只是针对自己的肝脏
它不与肝脏以外的东西为伍

在有一只母熊照顾它的生活之前
它还不愿在树洞里死去
它没有流下过沮丧的眼泪
如果有可能,它倒想试一试

它失眠,贫穷
它的叫喊没人愿意保存
虽然合唱队取消了它的声音
它说它对此已漠不关心


1999.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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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颂

穿薄棉裤的小女儿,抱着一只
硕大的红薯。她美丽的双眼皮
跟不上车轮的速度,
两串小鼻涕 凝固
在午后的寂静中

穿薄棉裤的小女儿,还想像不出
这座城市有几颗心脏,就像
想像不出她日后的美丽
会让谁在咖啡馆
谈笑风生

站在西风里,这样
就已经很幸福,何况西风
将母亲的炉火吹得彤红。
烤红薯的
乡下母亲,她也没想到一场西风对女儿
意味着什么,这肯定不同于
一场风雪之于几株幼树。

没有什么值得诅咒,每一个
生命都找到了自己的
幸福。甚至逆行的西风,它
钻进了小女儿细小的脖颈,这样的做法恰如
脚手架上的民工将菜地里的女友轻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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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旅店

我们共同受困于一场来自
草原的大雪,在佳木斯的
朝阳旅社,苍县的老马和单县的小朵
以雪为主题大发牢骚。
佳木斯至虎林被大雪覆盖。覆盖、覆盖,
老马明显不懂它的真实含义,这个河北农民
只会唉声叹气。

对天气失去信心之后,我们开始对付
共同的敌人。自天津至哈尔滨,一路上
我们碰到了数不清的敌人:路警、小偷
票贩子、的士司机、车站站长、三轮车夫
阿城流氓、饭馆小姐、旅店经理……我们将
铁路沿线一网打尽!一网打尽,老马明白
这个词语的力量,“但一池活鱼,一网打尽
谈何容易!”

我们在朝阳旅社度过了三个飘雪的夜晚
我们还谈到了乡俗、家族、目的地和女人
我们熟悉了彼此的口音和鼾声
我们因共同的敌人和弱小而情同手足
在分别的那一刻,我们竟没有感觉到晴天
所带来的无限欢欣

同样尴尬的旅程,我后来又经过数次,
但与苍县老马的遭遇 却是不会再有。我一直
想用一首诗来纪念一下朝阳旅社,如今,
作为一个诗人,这已显得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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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说话

开心的哑巴叫不出自己的名字
虽然爱情深藏在他的内心
他是一位穿素花格裙子少女的
传记作者
他掌握她最日常的呼吸

听说三只醒着的老虎
吓不倒一个哑巴。三份红色的表格
收买不了一句实话。

而支部书记却有自己的看法
他将看法散布在一个小小的团体里
对于哑巴,表情并不是一种
致命的打击

我听到过另一种版本的传说:
在领袖的身后,一个哑巴说:
啊??!
他的声音包含着口水
并将肺病传给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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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穿白裙子的王小淇

电厂的灰墙上写满了暗语
它们分别属于一些秘密的夜晚
灰墙的投影使黄昏变得纯洁安全
黄昏属于 王小淇

夏天穿白裙子的王小淇
她已有过几次伤心的哭泣

有时王小淇不说话
王小淇眼泪潸潸,她不读小说
她讨厌用文学去蛊惑一个少女的青春

她说她的青春只属于一个人
“找一个人就是那样费尽踌躇。”
他从一堆人里成长,像一颗高傲的谷穗
王小淇迎着风,夏天吹开她的白裙子
她说她就要闭上眼睛……
但她还是听到了虚伪的双唇

1999年的电厂应该动荡无比
王小淇只关心电厂后面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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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

“是啊,敌人已经攻进了城门
我们却一无所知”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国王在想像中
完成了与女同学的爱情
现在,他必须面对
几个造反的工头和一两个密谋的
大臣。

女儿们,
将城门打开,让百姓们
生起庸俗的炉火。
把护城河里的红鲤鱼交给厨子
午饭过后,让我们想想有什么事情没做——

敌人,可恶的敌人
趴在墙头窥探虚实,口水
流了一地。空气中
弥散者谎言发酵的余味,和敌人
得意的表情如找到了淫乱的证据。
国王记住了敌人的红帽子和他那只
发炎的胃,可恶的敌人
天亮之前,看城堡里百姓的国王
如何收拾你——

国王将刺儿梅和鼠药种下
他在想像中完成了一次交锋……


1999-2


朵渔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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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4-7-29 17:50 | 只看该作者
葡萄酒之歌

在荷马的青铜杯里闪烁着你名字的光芒,
黑色的葡萄酒啊,你使人心花怒放。

千百年来,你在人们手上传去传回
从希腊人的兽头觞到日耳曼人的羊角杯。

开天辟地以来,你久已存在,
把力量和神威奉献给一代一代。

你与日夜交替的光阴一齐流淌,
朋友和快乐为你欢呼、鼓掌。

在神秘的激情洋溢的诗词的字里行间,
你是玫瑰花、红宝石和小巧玲珑的短剑。

在你的勒忒河里,让别人痛饮伤心的忘怀;
我却要寻求共同分享的节日的欢快。

在漆黑、诱惑和仙影拳中间
我要用“芝麻”打开长夜漫漫。

“相互爱恋”或“血红的搏斗”的美酒啊,
有时我将这样称呼你。但愿这不是歪曲。


月亮
—— 给玛丽亚·儿玉

那片黄金中有如许的孤独。
众多的夜晚,那月亮不是先人亚当
望见的月亮。在漫长的岁月里
守夜的人们已用古老的悲哀
将她填满。看她,她是你的明镜。

西川 译


玫瑰与弥尔顿

散落在时间尽头的
一代代玫瑰,我但愿这里面有一朵
能够免遭我们的遗忘,
一朵没有标记和符号的玫瑰
在曾经有过的事物之间,命运
赋予我特权,让我第一次
道出这沉默的花朵,最后的玫瑰
弥尔顿曾将它凑近眼前,
而看不见。哦你这绯红,橙黄
或纯白的花,出自消逝的花园,
你远古的往昔魔法般留存
在这首诗里闪亮,
黄金,血,象牙或是阴影
如在他的手中,看不见的玫瑰呵。




I

在他们庄严的角落里,对弈者
移动着缓慢的棋子。棋盘
在黎明前把他们留在肃穆的
界限之内,两种色彩在那里互相仇恨。

那些形体在其中扩展着严峻的
魔法:荷马式的车,轻捷的马
全副武装的后,终结的国王,
倾斜的象和入侵的卒子。

在棋手们离开之后,
在时间将他们耗尽之后,
这仪式当然并不会终止。

这战火本是在东方点然的
如今它的剧场是全世界。
像那另一个游戏,它也是无穷无尽。

II

软弱的王,斜跳 的象,残暴的
后,直行的车和狡诈的卒子
在黑白相间的道路上
寻求和展开它们全副武装的战斗。

它们不知道是对弈者凶残的
手左右着它们的命运,
不知道有一种钻石般的精确
掌握着它们的意志和行程。

而棋手同样也是被禁锢的囚徒
(这句话出自欧玛尔)在另一个①
黑夜与白天构成的棋盘上。

是上帝移动棋手,后者移动棋子。
在上帝身后,又是什么上帝设下了
这尘土,时间,睡梦与痛苦的布局?

①欧玛尔(Omar Khayyam),阿拉伯诗人、数学家、天文学家,作品今仅存几夺有关形而上学的小册子和一篇关于欧几里得的论文。《鲁拜集》传为他所作,但20世纪评论家阿里·达希提在《欧玛尔·海亚姆的探求》一书结尾处认为,《鲁拜集》中欧玛尔的真作不超过 102行。


另一只老虎

创造一个相似之物的技巧
莫里斯:《伏尔松西固尔德》(1876)

我想到一只老虎。冥色提升了
巨大而繁忙的图书馆
让那些书架也显得遥远;
勇敢、天真、浴血而又新奇,
它要穿过它的树林与白昼
把足迹印上一道泥泞的河岸
这河的名字它并不知晓
(在它的世界里没有名字和往昔
也没有未来,只有确凿的瞬间)
它要跨越蛮荒的距离
要在交织的气味的迷宫里
嗅出黎明的气味
和麋鹿的沁香的气味;
在竹子的条纹里我辩认出
它的条纹,并且想见
它颤动的华丽皮肤所覆盖的骨架。
在这座行星上,徒劳地错杂着
凸面的大海和沙漠;
从南美洲一个遥远的港口
从这间屋子里我追踪和梦见了你、
在恒河两岸出没的老虎呵。

夜色流遍我的 心灵我沉思
我在诗篇里呼唤的老虎
是一只象征与阴影的老虎,
一系列文学的比喻和
一连串百科全书的记 忆
不是那要命的老虎,那不祥的珍宝
它在太阳或变幻无常的月亮之下,
在苏门答腊或孟加拉执行着
它爱情,懒散和死亡的惯例。
我反对象征的老虎,用那一只
真实的老虎,热血的老虎,
它屠杀了野牛种族的十分之一
而在今天,59年8月3日,
它在大草原上又铺开了一道沉着的
阴影,然而为它命名,
推想它的环境、这行为己经
把它变成了艺术的虚构,而不是
大地上行走的众生中的生命。

我们要寻找第三只老虎。这一只
像别的一样会成为我梦幻的
一个形式,人类词语的一种组合,
不会是有血有肉的老虎
在神话以外的世界上踩遍大地。
我对此了如指掌,但某种事物
迫使我进行这模糊的,毫无意义的
古老冒险,我仍然坚持着
在入夜的时辰里寻找
那不在我诗中的,那另一只老虎。


蒙得维的亚

我滑下你的暮色如厌倦滑下一道斜坡的虔诚。
年轻的夜晚像你屋顶平台上的一片翅膀。
你是我们曾经有的布宜诺斯艾利斯,那座随着岁月悄悄溜走的城市。
你是我们的,节日的,像水中倒映的星星。
时间中虚假的门,你的街道朝向更轻柔的往昔。
黎明之光,它送出的早晨向我们走来,越过甘甜的褐色海水
在照亮我的百叶窗之前,你低低的日色已赐福于你的花园。
被听成了一首诗的城市。
拥有庭院之光的街道。

陈东飙 陈子弘译



我的一生


这里又一次 饱含记忆的嘴唇 独特而又与你们的相似。
我就是这迟缓的强度 一个灵魂。
我总是靠近欢乐也珍惜痛苦的爱抚。
我已渡过了海洋。
我已经认识了许多土地;我见过一个女人和两三个男人。
我爱过一个高傲的白人姑娘 她拥有西班牙的宁静。
我见过一望无际的郊野 西方永无止境的不朽在那里完成。
我品尝过众多的词语。
我深信这就是一切而我也再见不到再做不出新的事情。
我相信我日日夜夜的贫穷与富足 与上帝和所有人的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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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预感


无论是你面容的亲切 光彩如一个节日
无论是你身体的恩宠 仍然神秘而缄默 一派稚气
还是你生命的延续 留在词语或宁静里
都比不上如此神秘的一个赐予
像注视着你的睡梦 拢在
我怀抱的守夜之中。
奇迹一般 又一次童贞 凭着睡梦那赦免的功效
沉静而辉煌 如记忆所恢复的幸福
你将把你生命的那道岸滨交给我 你自己并不拥有。
投身入静寂
我将认清你的存在那最后的海滩
并且第一次把你看见 也许
就像上帝必将把你看见
被摧毁了的 时间的虚构
没有爱 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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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没有这么更加沉默,
透进的曙光也不这么更为隐秘;
你,在月光下,豹子的模样,
只能让我们从远处窥视。
由于无法解释的神圣意旨,
我们徒然地到处找你;
你就是孤独,你就是神秘,
比恒河或者日落还要遥远。
你的脊背容忍了我的手
慢条斯里的抚摸。你,
自从早已遗忘的永恒,
已经允许人们犹豫的手的抚爱。
你是在另一个时代。你是
像梦一样隔绝的一个区域的主宰。


分离



我的爱和我之间就要垒起
三百个夜晚如同三百垛墙,
而大海就象魔法阻隔于你我之间。

没有别的了只剩下回忆。
活该受折磨的黄昏啊
期望着见到你的夜晚。
你的道路穿过田野,
苍穹下我走来又离去。
你我的分离已经肯定如大理石
使无数其他的黄昏更加忧伤。

王央乐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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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


外头是落日,时间中
镶嵌的宝石,
深沉的盲目的城市
没有人看见你。
黄昏沉默或歌唱。
有人吐露出渴望
钉住在钢琴上,
总是,为了你无限的美。

不管你爱不爱
你的美
总是时间赏赐的奇迹。
你身上的幸福
犹如新叶上的春天。
我什么也不是
只是这样的渴望
在黄昏中消竭。
你身上的美妙
犹如剑锋上的寒光。

黑夜使窗栅更加沉重。
冰凉的房间里
我们象瞎子摸索着我们两个的孤独。
你的身体的白皙光辉
胜过了黄昏。
我们的爱里面有一种痛苦
与灵魂相仿佛。

你,
昨天仅仅只有完全的美
而如今,也有了完全的爱。

王央乐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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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的金黄


我一次次地面对
那孟加拉虎的雄姿
直到傍晚披上金色;
凝望着它,在铁笼里咆哮往返,
全然不顾樊篱的禁阻。
世上还会有别的黄色,
那是宙斯的金属,
每隔九夜变化出相同的指环,
永永远远,循环不绝。
逝者如斯,
其他颜色弃我而去,
惟有朦胧的光明、模糊的黑暗
和那原始的金黄。
哦,夕阳;哦,老虎,
神话、史诗的辉煌。
哦,可爱的金黄:
是光线,是毛发,
我梦想用渴望的手将它抚摩。

陈众议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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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 晖


日落总是令人不安
无论它浮华富丽还是一贫如洗,
但尚且更加令人不安的
是最后那绝望的闪耀
它使原野生锈
此刻地平线上再也留不下
斜阳的喧嚣与自负。
要抓住这紧张而奇异的光是多么艰难,
那是个幻像,人类对黑暗的一致恐惧
把它强加在空间之上
它突然间停止
在我们觉察到它的虚假之时
就象一个梦破灭
在做梦者得知他正在做梦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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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 艺


眼望岁月与流水汇成的长河
回想时间是另一条河,
要知道我们就像河流一去不复返
一张张脸孔水一样掠过。

要觉察到清醒是另一场梦
梦见自己并未做梦,而死亡
使我们的肉体充满恐惧,不过是那
被称为睡梦的夜夜归来的死亡。

要看到在日子或年份里有着
人类的往日与岁月的一个象征,
要把岁月的侮辱改造成
一曲音乐,一声细语和一个象征。

要在死亡中看到梦境,在日落中
看到痛苦的黄金,这就是诗
它不朽又贫穷,诗歌
循环往复,就像那黎明和日落。

有的时候,在暮色里一张脸
从镜子的深处向我们凝望;
艺术应当像那面镜子
显示出我们自己的脸相。

人们说尤利西斯厌倦了奇迹
当他望见了葱郁而质朴的伊撒加
曾因幸福而哭泣。艺术就是伊撒加
属于绿色的永恒,而非奇迹。

它也像河水一样长流不息
逝去而又留存,是同一位反复无常的
赫拉克利特的镜子,它是自己
又是别的,像河水一样长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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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


结束了多年的流亡
回到了儿时的地方
房子的外观我已淡忘,
唯有触摸那老树的枝干
能使我忆起旧时的梦魇。

我重新踏上过去的小径
突然产生了久违的诗兴
望着黄昏渐渐降临
羞涩的新月躲在棕榈树茂密的叶林
藏藏匿匿
恰似鸟儿埋进自己的窝里。
房子重新将我容纳。
问庭院的围墙包揽过多少日月星辰?
交又的小径承载过多少壮丽的晚霞?
还有那娇美的新月
曾经把多少温柔洒在路旁的花坛?

(陈众议译)


局限


有一行魏尔兰的诗,我冉也不能记起,
有一条比邻的街道,我再也不能迈进。
有一面镜子,我照了最后一次,
有一扇门,我将它关闭,直至世界末日降临。

在我图书室的书中,有一本
我再也不会打开——现在正望着它们。
今年夏天,我将满五十岁,
不停地将我磨损啊,死神。

(赵振江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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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子夜的钟把慷慨的时间
恣意挥霍
我将比尤利西斯的水手去得更远.
进入梦的领域——人的记忆
所不及之处。
我只从那水下领域带回一些残余,
但已非我的知解力所能穷尽:
朴素的植物学的草,
各色各样的动物,
与死者的对话,
远古语言的词,
有时还有一些恐怖,
真正是假面的面孔,
白昼给予的一切都无法与之比拟。
我是人人,我是无人。我是别人,
我是他而不自觉,他曾见过
另一个梦——我的醒。他评判着
他置身局外而且微笑。

(飞白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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渥品尼亚的士兵


开始惧怕自己无用
一如上次的战役,在海上
他给自己很轻的职责
无名无姓地浪迹西班牙
粗狠的国家。

要减灭
现实凶残的重量,他把头藏入梦里。
罗兰武士灵异的过去和大英帝国
循环不息的战争温暖着他,欢迎着他。
懒散在阳光里,极目:不断展开的
原野,温热的铜色绵延不绝
他觉得自己在尽头,困顿、孤单
不知道所有的音乐在隐藏着什么
突然,他投身一个梦的深处
远远的,山曹和吉诃德先生骑马前来。

(叶维廉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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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


从你的一个庭院,观看
古老的星星;
从阴影里的长凳,
观看
这些布散的小小亮点;
我的无知还没有学会叫出它们的名字,
也不会排成星座;
只感到水的回旋
在幽秘的水池;
只感到茉莉和忍冬的香味,
沉睡的鸟儿的宁静,
门厅的弯拱,湿气
——这些事物,也许,就是诗。

(王三槐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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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


宙斯没有能耐松开包围住我的
石砌的网罗。我忘掉了
从前的人是什么模样;我继续走着
单调的墙壁之间可厌的路,
这是我的命运。无数岁月
使得笔直的走廊弯曲
成了不知不觉的圆周。时光的剥蚀
使得女墙出现了裂痕。
灰白的尘土上,我辨认出
我害怕的脸容。空气在凹面的夜晚
给我带来一声咆哮
或者一声悲痛咆哮的回音。
我知道阴影里还有一个,他的命运
是使长期的孤独厌烦于
这座结成了又拆掉的地狱;
是载渴望我的血,是要吞灭我的死。
我们两个在互相寻找。但愿
这是等待的最后的日子。

(王三槐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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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


我是一个对镜子感到害怕的人;
不仅面对着无法穿透的玻璃,
里面一个不存在的无法居住的空间
反映着,结束了又开始;

而且甚至瞧着水面,那模仿着
深邃天空的另一种蓝色,那涟漪
上面有时候掠过左右相反的鸟
虚妄空幻的飞翔;

甚至面对着精细乌木的
沉默表面,那么光滑明亮,
显得像一个反复的梦,梦见
某些大理石或者某些玫瑰的洁白;

今天,在变化万千的月亮之下,
那么多烦恼的流浪岁月的末端,
我自问:是什么命运的乖张,
使我这么害怕一面照人的镜子?

金属的镜子,桃花心木的假镜子,
在它那红霞夕照般的迷雾里
朦胧地显现了一张
瞧着它而又被瞧着的脸。

我把它们都看作古旧契约的
永恒的根本的执行者,
使世界繁殖,仿佛生殖的行为,
无法睡眠,带来劫数。

它们在令人昏眩的蛛网里
延长这个空洞的不隐的世界;
有时候到了傍晚,
被一个未死的人的呼吸所模糊。

镜子窥伺着我们。要是卧室
四壁之间有面镜子在张望,
我就不再孤独。有一个人在。
黎明时,反复默默地演出了一台戏。

在这种有照人镜子的房间里,
什么事都发生,什么事都不记下;
我们在里面被魔法变成了拉比
现在从右到左地念着书。

克劳迪乌斯,黄昏的君主,做梦的国王,
他并不觉得自己在梦中,直至那一天,
一个演员用哑剧在舞台上
把他的罪孽向世界献演。

做梦是奇怪的,照镜子同样奇怪;
那里面,普通的陈旧的日常生活节目,
会包含着反影所精心制造的
一个虚幻而深刻的世界。

上帝(我一直想)花费了大力气
设计这个无法可及的建筑,
让每个黎明从镜子的反光
让黑暗从一个梦里,构造而起。

上帝创造了夜间的时光,
用梦,用镜子,把它武装,为了
让人心里明白,他自己不过是个反影,
是个虚无。因此,才那么使人害怕。

(王央乐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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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东西中难得有一件
可以当作武器。这本书诞生于
英格兰,在1604年,
人们使它承受梦想的重载,它内装
喧哗与骚动、夜和深红的色彩。
我的手掌感到它的沉重。谁能说
它也装着地狱,大胡子的
巫师代表天命,代表匕首
这匕首闪射出阴影的律法,
古堡中氤氲的空气
将目睹你死亡,优雅的手
左右海上的流血,
战斗中的刀剑和呼嚎。

静静的书架上堆放着各种图书,
那宁静的怒吼在其中的
一册内沉睡。它沉睡着等待。

(西川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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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章


一柄剑,
一柄剑设计出黎明的寒冷,
剑身上镌刻着神秘的诗篇,
没有人会忽视它,没有人会将它的
含义彻底解悟,
波罗的海的宝剑在诺森布里亚
赢得了虚荣,
诗人们会将它
等同于冰和火,
一柄剑一位君王将会传给另一位君王,
君王传给梦想,
一柄剑,将会忠于
命运女神的一个钟点,
一柄剑,将会照亮一场战斗的一柄剑。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引导着美丽的战斗,男人们铺天盖地,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把鲜血涂上狼牙
也涂到渡鸦残忍的嘴喙上,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挥霍掉红色的金子,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在毒蛇金色的巢中迎战死亡,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会获得一个王国也会失去一个王国,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砍倒戈矛之林。
一柄剑持在贝奥武甫的手中。

(西川 译)

博尔赫斯的小说和诗都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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