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
我的脖子里长着一根绳子
端口连接一片慢慢成熟的果园
白色球体如腐烂的水果如鲠在喉
我本以为那是一些破碎的月亮
大片闪耀的疼痛从饥饿里穿行
年轻的光阴冷却 我却像一座雕塑
任时间在表面凝结成坚硬的花岗岩
含混不清的面貌走失在哑默里
语言在喉咙深处弯曲如巨艇
而身体之外的果园始终直言不讳
它们闪闪发亮 每一颗果实
都值得我去用最疲惫的牙齿践行
当一颗颗熟透的果实沿着绳子滑下
光阴却懒散地坐在底部
我像一座急于被装满的果园
爷爷
年轻的时候 他的脸只有一片阴影的重量
平直地没有一点凹陷的褶痕
纯金属反光在黑暗里呈现轻微裂口 如他蹉跎的生命
只能用腰间的斧头承接光阴和暴雨
用贩卖的蝗虫换来骨灰 齿痕西南偏左
身体里的风暴几经彻夜弯曲 脖子停滞在窗口
像一座静止的岛屿
他常说 自己的耳朵能够收割秋天萧瑟的风景
密实的掌纹却在一个春天腐烂成灾
对准金黄的胡桃和阳光 故都的文明已近在咫尺
他却不懂得在宴会上穿戴整齐 那些餐桌上的仪式
即将从他瘦弱的骨头里消失 在家乡辉煌的一角
他像极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异乡人
语言的异乡人
我日日夜夜在语言上劳作
十九岁的声调在草木间枯竭坏死
我的喉咙是语言最结实的试管
把咽下去的词语当作馒头 雪白的牙齿
抵着 那时的语言是一种清凉的蔬菜
满嘴浮出碧绿的波涛
我的牙齿抱着粮食跳下 语言落地生根
它痕迹柔软 弧度里不掺杂多余的反光
语言的成见不包含暗礁和螺壳
落雁的影子却深及海水腹部
影子里长出无边无际的水花
标点词语的骨头 不连续的发音
露出飞禽野兽的脚趾
但思维并非圆形的空谷地
在故都废墟上空 语言的肉身腾跃
被打上黑暗的马赛克
而我作为语言的异乡人 用尽舌头里的惶恐和疲惫
数不尽的愤怒悲伤 从无边的空旷里
咀嚼出更荒凉的大漠 我知道
它诞生于破碎 也并非终止于崇高
时光书
为了喉咙声带的弹力 你绷直嗓子
把过剩的言语抛置于五公里以外
汗水从虚无里淌下 使你忘记
初生以来的形式和困惑 暮年的夕阳
从背骨里单刀直入
十二月 你独自走在瑟瑟发响的人群中
北风每刮过一阵 词语就从生疼的嘴角
掉下 那时 你紧涩的嗓子
决不会因此行将木就 不会驯服于沉默
屈从于暧昧 肤质饱满却不同于落日余晖
而你性情内敛 也要为挫败的身躯负责
两腿的间距更不愿与人流一致
在四分五裂的街区广场 为了践行一个承诺
你徒步穿过酒吧和集市 把声音拉紧
压到每一根颤抖的喉骨中
你的皮肤在阳光下飞逝 恍若鲜艳的鱼群
为了使每一个词语都长出水灵灵的虹膜
你在露天广场吹响动摄人心的铜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