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他以后就不再说话了
——童年记忆之四
我们几个小脑袋挤在一起
想知道来子的爷爷为什么直挺挺地
躺在一块木板上一动不动
他不说话，也不坐起来
我们记得前几天
他还坐在门口的木墩子上
晒太阳，看我们弹玻璃球
嘴里还叼着一个长杆的烟袋锅子
并呼呼地直冒烟
我们从门口望进去
看到他直挺挺地躺在一块木板上
我们没有恐惧，也没有悲哀
我们挤在一起小声地询问
人死了，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他以后就不再说话了
（马永平）
殒石
小小的殒石是来自天上，罗列在故乡的河边
像植物的根子一样，使绿色的叶与白色的花
使这些欣荣的童话茂长，让孩子们采摘
这些稀有的宇宙的客人们
在河边拘谨地坐著，冷冷地谈著往事
轻轻地潮汐拍击，拍击
当薄雾垂缦，低霭铺锦
偎依水草的殒石们乃有了短短的睡眠
自然，我常走过，而且常常停留
窃听一些我忘了的童年，而且回忆那些沉默
那蓝色天原尽头，一间小小的茅屋
记得那母亲唤我的窗外
那太空的黑与冷以及回声的清晰与辽阔
（郑愁予）
圆宝盒：泰戈尔说：“伴随国家、时代、教育和风俗的变化，成年人多少有些新的变化，但今天的孩子像几千年前的孩子一样，那种无变化的永恒性，以孩子的形式诞生在连绵不断的人类家庭里；今天，它仍像亘古时代那样新鲜、温柔、淳朴和甜蜜。”从这个角度看，童年可算是每一个成人的精神故乡和精神回归的最后家园，每一个成人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去追溯自己的童年。而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就是还乡，还乡使故土成为亲近本源之处。”于是，“诗人真正的祖国是童年”（里尔克），“剩余的童年是诗的萌芽”（安德拉德）这些话就容易理解了。可见童年主题于诗歌具有多么重要的价值，童年题材在诗歌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地位。
近日在诗人马永波的博客里读到其兄马永平先生的一首诗《是不是，他以后就不再说话了》，我马上被吸引了，我相信就是诗人的这种还乡意识打动了我，我的脑子里还突然跳出了郑愁予那首《殒石》。两诗的风格迥异，以童年为主题的诗歌也很多，为什么我的潜意识会将它们联系起来？
首先，两诗都采用了一种儿童视角，使诗歌呈现出独特的美学效果。以儿童的眼睛观察万事万物，以儿童的思维思考问题，能带给读者有别于成人视角的独特感受。《是不是，他以后就不再说话了》体现出儿童的诗性逻辑和诗性智慧，在儿童看来，死并不可怕，只是不说话而已，这种儿童的生命意识带给成人一种惊奇与震撼。《殒石》第一段采用的也是儿童视角，用一种泛灵主义的拟人化手法，将故乡的寻常景色写得如童话般神奇梦幻。采用儿童视角，使童年的游戏、幻想、稚趣更能彰显其魅力。
第二，两诗都隐藏着一种暮年情怀。这两首诗都在追忆童年往事，眷恋童年生活的同时，流露出一种缅怀岁月的暮年之感。“什么是老年？/朝着两个方向生长的禾苗：/童年的黎明，/死亡的夜晚。”(阿多尼斯），童年的回忆和暮年的情怀就是这样难解难分，奇特地交织在一起。《是不是，他以后就不再说话了》的作者在童年提出了“人死了，是怎么回事”的问题，他带着这个谜走过了青年、成年、中年，当他再次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也许依然没有答案，问题后面是一种感叹韶光易逝的暮年情怀。而《殒石》中作者深情地谛视童年、母亲和故乡时，那些“沉默”、“黑与冷”、“清晰与辽阔”的字眼背后，也是一种广阔复杂的人性延展空间中的暮年情怀。
安德拉德说“童年是持续人的一生”的童年，童年生活是给一个人终生的馈赠。阿多尼斯说“你的童年是小村庄/可是，/你走不出它的边际，/无论你远行到何方。”童年的记忆犹如一股永不干涸的甘泉，持久地滋润着一个人的暮年，“童年的岁月，它的苦恼本身似乎是幸福，它那经久不散的芳香仍馥郁在我们的迟暮季节。”（路易-夏杜恩），“童年是让你能够忍受暮年的那股力量”（阿多尼斯）。今天这两首诗让我想到了这些。（欢迎关注我的微信公众号“圆宝盒”）
来自群组: 刀锋诗群 |
发表于 2014-9-19 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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