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陵少诗十首，选自《绿风诗刊论坛》
《每块田都有自己的名字》
在江汉平原
每块田都有自己的名字
我的那块，叫林芝秀
十二年前开始
每到清明、年半和新年
我都会唤醒她的名字
我宁愿永远都是
三十五年前，依偎在她怀里的癞哥子
吃着她做的米仔糖、发糕
听她讲故事
跟她一起拎着菜篮子
走街串巷
如今只能
对着嵌着她名字的遗像发呆
再也不能为她装死
哭得死去活来
九十五岁那年，她卧床己经整整三载
随母亲
去给她剪头，洗被单
老远，就听见她的歌声
扶她出来
吃果冻 晒太阳
走的时候
她紧拉着我的手
嘴唇颤抖
想哭，却没有眼泪
如今，那歌声里的寂寞
常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把我惊醒，听
她唱的那些歌儿
从田里冒出来
《那对父子》
——父亲节街边所见
那对父子
穿着亲子装
手牵手，从我面前走过
儿子的另一支手
上面捏着一把烤羊肉串
他的牙齿锋利
撕咬生猛
一粒飞溅的油辣子
让生活突然改变
我看见父亲
蹲在他的哭声里
掰开眼睛
用棉T恤
抹去辣汁
拿矿泉水缓缓冲洗
这，让我想起我的父亲
含着泪打电话
回家，吃饭
《母亲》
一上楼梯
便嗅到满楼道的香味
每年这个时候
一家人便会
就着热乎乎的肉丸子和炸鱼块
用鱼头和尾巴
点一个火锅
吃得欢欢喜喜
一进门
就看到母亲戴着袖筒子
在厨房忙来忙去
昏暗的灯光里
那日益苍老的面孔和满头花白的头发
针一样地
灼伤我的眼睛
吃饭时
母亲不停地给我夹菜
数落我
吃不上热饭
不会照顾自己
不管孩子
忙得不见人影
唯有不停点头
大口吃饭
扭过头假装看风景
唯有侧身 低头 上厕所
借机把眼泪擦干净
母亲啊
为我劳碌一生的母亲
如果有来世
我愿
你做我的儿子
我做你的母亲
《荆州站前》
去火车站接你
和儿子在站前广场
看一拔又一拔的人群
从八方涌来
又消逝在各自的乡音里
那些熟悉的身影
拎着大包、小包和蛇皮袋子
在这细雨中奔走，与家人作别
为五斗米折腰
都是我们失散的过往
和老去的乡亲
四围的平房
被高耸入云的楼宇吞噬得
只剩下残垣断墙
楚源大道上通明的灯火
照亮了绿地
那里找不到你
你的身影
奔走在昏暗的灯光中
《》临时工
我们单位
有一批临时工
他们大多数
跟我们一样
当牛，做马
他们，是一群
没被官方认可的人
过去，叫短工
现在，是那些
火灾、事故责任人
是那些
刑讯逼供死人、执法打死人的人
是那些
用暴力对抗不公平的人
临时工
这个又爱又恨的名字
听说，马航失联的机长
也是
《麻雀的宿命》
夜明珠码头散落的
不仅仅只有大米
还有20多只麻雀
和我们的惶恐与不安
大米，经过专家确认
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那些麻雀
还有我们
麻雀，就不该在这里觅食
既然已经死了，那就撑死吧
这或许是最好的宿命
它们，其实和我们一样
都是肚量太小，没有根
《菜农老徐》
老徐六十四岁
三点起来
六点准时到这里
把摊子摆开
不过是些菜园子里
常见的小菜
胡椒 豆角
还有那些卖相好的玉米棒子
被他拾掇得干净整洁
放在最前排
西葫芦 茄子和汗菜
散在第二排
蔫不拉几的黄瓜
堆在三轮车上，没搬下来
“茄子八毛，丝瓜一块”
一上午
都在看他剥豆子 掰玉米
把它们分类
插上标签
用尽一生在卖
《那束光》
早上，他把那束光
揉成团
打在她的脸上
收回来，放进他的镜头
最开始，他是从别人的镜头里
看到她慵懒的背影
像极了那个叫三毛的女子
他坐在她们中间
看着那束光
从她头上冒出来
照亮她的影子
这让他想起昨天
刚读到的薇依
《孤单》
风吹进来
打开书
吹乱头发
在桌子上跳舞
把月亮映在墙上
一行泪
不自觉地就从墙上
流了出来
流出了花香
流出了你的模样
《抱琴而来》
琴声起
这个鄂伦春女子
开始唱歌
奚斯日古楞
在夜色里迎风起舞
马头琴宛转悠扬
奚斯日古楞每次抬腿
都揪住这鄂伦春女人的心
每一个眼神都引来了另一个的回应
那么多爱情
被风吹走
唯有这把琴
还在她的怀中
（选自《绿风诗刊论坛》，荐稿编辑：王征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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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3 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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