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的戏仿
——读赵思运《仿某电影台词》
何均
荒诞是后现代社会最为典型的特征之一。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加缪在《西西弗斯神话》对荒谬加以描述:“在一个突然被剥夺掉幻象与光亮的宇宙里,人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一个异乡人,既然他被剥夺了对失去家园的记忆或对己承诺之乐土的希望,他的放逐是不可挽回了。这种人与生命以及演员与场景的分离就是荒谬的情感。”加缪很好地描绘出人的存在处境的尴尬与无奈。后现代社会的现实,就是这样一个处境尴尬与无奈的现实。它真实得虚假,真实得荒诞,真实得难以置信,就像某电影里发生的事情。然而,这又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只不过此“现实”非彼“现实”,背离了常规,背离了道德,背离了人们的想象。
诗人的嗅觉总是敏锐的,先于常人感觉到,而且灵敏地捕捉到这可怕的“荒诞”。也许常人也能感觉到,只是懒于表达,或苦于表达。其实,表达的途径多种多样,而诗人赵思运却采用戏仿的手段。戏仿是后现代诗歌最常见的技巧之一。“戏仿,又称谐仿,是在自己的作品对其他作品进行借用,以达到调侃、嘲讽、游戏甚至致敬的目的。属二次创作的一种。”这是360百科的解释。我记得诗人曾写过戏仿“毛主席语录”的诗。这首《仿某电影台词》,诗人通过对某电影台词的戏仿达到反讽的目的。我读出了这首诗戏仿中的荒诞。
首先,是梦境的荒诞。写梦的诗很多,如鲁迅先生的散文诗集《野草》就有很多篇(《死火》《狗的驳诘》《失掉的好地狱》《墓碣文》《颓败线的颤动》《立论》《死后》)都是以“我梦见”来开头,还有四川诗人杨然以《如梦所遇》为题的大型组诗,以及诗人伊沙以《梦》为题的大型组诗。他们都不约而同写梦,说明梦是非现实的现实,不可回避的超现实。或者说,梦比现实更加真实地展示了人的灵魂和心灵的处境。应该说,写梦是切入灵魂的捷径之一。诗人赵思运这首诗也是走的这条途径——开宗明义,指出是梦,不是现实,“我做了一个梦”。这就界定了梦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接着,梦境展开,“我和另外一个人各持一只手枪 / 他对准我 / 我对准他 / 他把枪放进我的口中 / 他扣动了扳机”。荒诞出现了,“子弹没有响 / 但我听到口中有一声细微的响动 / 醒来我发现一只牙掉在口腔里”,仿佛“一只牙”就是对方没有响的“子弹”。真可谓荒诞不经。这是现实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在梦中却发生了。这就是梦境的荒诞。
其次,是现实的荒诞。“醒来我发现一只牙掉在口腔里”,说明“我”从荒诞的梦境回到现实。掉牙的事在每个人的成长中都会发生,只不过掉牙的方式不同而已。而现实又是怎样的呢?现实也是荒诞的。其荒诞在于,“后来我连续做这个梦 / 我很想终止这种梦境 / 可我越来越苍老了 / 我没有能力阻止下来”。看似写实,因为我们都有这样的做梦经验,有的梦境会反反复复出现几天。其实,这写出了“我”的现实处境的尴尬与无奈,因为“可我越来越苍老了 / 我没有能力阻止下来”,仿佛这惊悚的噩梦一直困扰着“越来越苍老了”的“我”,且将继续困扰下去,而“我”却无力改变这种现状。这难道不是现实的荒诞吗?身陷其中,就像陷在一个巨大的梦魇深渊中而不能自拔。
最后,是本质的荒诞。无论是梦境的荒诞,还是现实的荒诞,诗人最终要揭示的就是本质的荒诞——人的处境与命运的荒诞与无奈。后现代社会,高科技使人高速运转,也使人高度紧张,人们在加速度中已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已“没有能力阻止下来”,也没有能力慢下来,身不由己,前赴后继,奔——死。这就像太平洋中的岛国,由于气候变暖,海水在一天一天地上升,其命运就是在某一天被淹没。多么可悲又可怕的结局啊!谁都不愿意接受如是的结局,但谁都无法避免如是的结局。这就是每个人的生存状态的尴尬与无奈。
这首诗是戏仿某电影的台词。台词有对白、独白与旁白。这首诗戏仿的台词,应该是独白吧。独白能更好地表达心灵的挣扎与痛苦,与读者的心灵产生共振与共鸣。这首诗的独白是虚实相生的,以虚写实,虚实结合,增强了诗歌的张力,丰富了诗歌的内涵,而弦外之音就更加幽远,言外之意就更加丰赡。
2014年12月3日初稿,4日修订于普明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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