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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尼亚:诗人托马斯·萨拉蒙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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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30 12:39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罗马尼亚:诗人托马斯·萨拉蒙去世



  本网综合消息 罗马尼亚诗人托马斯.萨拉蒙2014年12月27日因肺癌去世,终年73岁。
  托马斯•萨拉蒙(Tomaž Šalamun),1941年生于萨格勒布。中欧先锋诗人的主要代表,斯洛文尼亚当代最杰出的诗人。诗作被译为23种文字,出版有37部斯洛文尼亚语诗集,9部英语诗集等。获奖无数,包括斯洛文尼亚艺术家最高荣誉奖(普列舍仁奖)、斯洛文尼亚作家协会年度诗人奖(延科诗歌奖)、美国小型出版社最佳年度文学作品奖、德国明斯特市举办的2007年度欧洲诗歌奖、马其顿2009年举办的斯图加诗歌之夜“金色花环”奖、2004年罗马尼亚科斯坦匝市举办的诗歌节大奖、2003年意大利的里雅斯特市举办的“满潮奖”。萨拉蒙是斯洛文尼亚科学与艺术学院院士,曾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富布莱特学者、爱荷华国际写作项目成员、斯洛文尼亚驻纽约领事馆文化参赞,并于美国开展不定期的教学。
  另托马斯•萨拉蒙曾获得中国诗人黄礼孩创办的第七届“诗歌与人·诗人奖”。


附:第七届“诗歌与人·诗人奖” 托马斯·萨拉蒙答谢词

○高兴 译

亲爱的朋友们,亲爱的诗人们和译者们:

我们向往什么?我们为何在此?为何一位来自远方、来自拥有自己语言的最小的民族之一斯洛文尼亚民族的诗人,竟能被你们,中国诗人所注意,并获得如此殊荣?中国可是这星球上有着最丰厚的文学传统的大国。而你们目前又正处于民族迅猛振兴时期。
你们的奖项让我惶恐,令我敬畏,使我变得严肃,甚至不安。于我,这是如此的一份难以置信的责任。而我恰恰在最初的诗篇中嘲弄了责任。
什么发生了改变?在人类生命的圆圈中,什么调转了方向?或者真是这样吗?我觉得没有。我曾是一个迷茫而纯真的年轻男子,渴望在这世上留下印记,但更主要的是,渴望自由。只是稍稍被兰波、杜甫、索福克勒斯和惠特曼所打动。确实,当一位有力的斯洛文尼亚诗人丹内·扎奇克出现在我们的研讨会上,朗诵起他的备受折磨、伤痕累累的诗篇时,一丝小小的感染爆炸了。一场大火,一道我们崇高而古老的行当的火柱,燃烧着我,诱惑着我,定义着我。相对于行当,那更是一种命运。从此之后,一切都截然不同。诗歌哺育我们的自由。我需要一位有血有肉的鲜活的诗人站在我面前,口里,眼里,和灵魂里都含着火。之后,就是一味的行走,向前行走,与其他诗人,其他世界,和其他传统相遇;听见和倾听,迷失,或几乎被碾碎,受伤,同样,正如人类生命中通常会发生的那样,得到幸运的青睐。现在,我又一次迷失了。我,作为诗人,不知我正在做什么(据我所知,许多诗人均有同感),但我们知道我们正在做某种神圣的事情。某种滋养世界和宇宙的事情。某种帮助我们人类的事情。我们的写作坚持不懈,百折不挠,带着渴望和欢乐、惧怕和欣喜,即便我们越来越难以理解它,即便我们感觉自己就像这强大而危险的野兽的牺牲。我们感觉自己犹如满怀感恩的牺牲。
而我就在此,即便我本人并未站在你们面前,即便我由于技术上过于笨拙而无法把自己放进视频。
我在此,感动,幸福,而又欣喜。你们不仅给了我,而且给了我的斯洛文尼亚同行们这份殊荣。在我幸福而美丽的人生中,这一场合是我必须心怀感激的峰顶之一。
我们所有人,一旦被诗歌打动,都会拥有幸福而美丽的人生。因了这份天赋,一切都会发生:善,恶,高尚,恐怖,甚至悲剧。诗歌正是这样:它让事情发生,它让人生更加自由,更加生动。我们是我们所不知之物的窗口。我们有责任让那些窗口(我们)敞开。世界历史中,没有任何人能完全否定我们。我们是历史中最最稳固最最持久的人,纯粹,神秘,火、友谊和爱的守护者。我们的兄弟情义和相互信任万岁。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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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4-12-30 12:44 | 只看该作者
托马斯·萨拉蒙诗歌点滴

赵 四




 各种族正在打开主沸腾的众口。
    ——《你在哪里》
  
   ……我的
  宇宙起源论有个固执的设置者。 太阳们
  撸胳膊挽袖子强固世界。  
     ——《他睁开又闭上他的眼》


  托马斯·萨拉蒙,来自斯洛文尼亚。
  斯洛文尼亚,在1991年,于自己民族的历史上,破天荒地建立起了完全独立的主权国家。曾经,他们只有过两个短期存在过的公国;现在,他们是欧盟大家庭中的重要新生力量。
  斯洛文尼亚历史上最大的诗人——普列舍仁(France Prešeren),产生在欧洲浪漫主义文学思潮时期。比起邻居意大利产生出彼特拉克、但丁等光辉前辈,显然晚了一个时代几个世纪。当然,文艺复兴时期,斯洛文尼亚文化也在进步,他们终于在这个时候,有了自己定型化了的斯拉夫语书面语(口头语言有极为古老的历史,可证是个古老民族)。既然没有主权国家的保护和弘扬,就算奥匈帝国政策怀柔,要维护自己的民族文化传统也不那么容易。普列舍仁正是在民族存亡的危机时刻——彼时一股让斯洛文尼亚消融进克罗地亚民族、语言中的潮涌甚嚣甚猛——以强有力的论辩文章、杰出的诗歌创作顶住了这股势头,使得斯洛文尼亚人保持了民族独立、语言独立,这在当时实际是夯实了今天独立民族国家的物质基础。所以他,一个诗人,是这个民族真正全民认可的民族英雄!所以在斯洛文尼亚,这块靠诗歌等文学艺术形式传承民族精神、民族意识的土地上,诗人,在人民精神生活中,有着可能在当今世界各国中都罕有的高尚地位。眼见为实,如果你漫步斯洛文尼亚首都卢布尔雅那街头,你会遇到的雕像全都是诗人、文学家,而没有党政军工商要……
  我曾看到一个美国诗人在介绍萨拉蒙时说,他来自斯洛文尼亚,一个两百万人口的国家,你可能都不知道它在哪里。但是,神奇的是,这两百万人都是诗人。
  所以,诗人萨拉蒙,来自斯洛文尼亚,来自一块诗歌沃土。
  其实我已经译了一本收诗221首的萨拉蒙诗选《蓝光枕之塔》。但当时因为一些考量,比如他有些看起来会被道德检察官的鼻子嗅来嗅去的好诗就没有译;对诗歌可接受程度的考虑也使得选译时相对有些弱化他“现代主义”面向的诗歌;同时因为篇幅限制,前述书对他后期创作诗歌方法的重要长篇研究论文无法收入。因有此种种遗憾,又因有出版机缘,所以便有了现在这本相对另有侧重的收诗206首和收录了对他的研究长文的《太阳沸腾的众口》。这样,在汉语中,这位当代斯洛文尼亚最大的诗人,终于面目相对完整了。   
  萨拉蒙平生写下的第一句诗行就是“我日益厌倦我的部族形象/于是迁出。”于是在这本诗集中,我还是把这首诗又重译了一遍(唯一和《蓝光枕之塔》中重复的)。都说诗人容易一语成谶,这句诗,真的几乎就定下了萨拉蒙一生诗歌生涯的基调。这不光是指他几乎成为一个“准美国诗人”,在美国老中青几代诗人群中都颇有影响力;更指他的国际主义范儿,他的斯洛文尼亚的和墨西哥的两套想象力系统,他的个体/宇宙维度的现代艺术家意志。
  童年少年时期,萨拉蒙是个有音乐天赋的孩子,曾在钢琴方面下过近十年功夫,后来因为家长不让他分心参加划艇队,叛逆的孩子作为报复,彻底放弃音乐。他后来诗歌艺术气质中的“滑不留手”,情绪快速流转无碍可能和他自小的音乐训练不无关系,当然,更主要的一定还是和他灵活机巧的先天心智结构相关。上学之外近十年间无所事事后,忽然有一天在一个研讨会上他听到了斯洛文尼亚诗人达内•扎伊茨(Dane Zajc)的朗诵,那备受折磨、伤痕累累的诗篇犹如一根导火索,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就此被引燃,从此义无反顾地走进了诗歌那烈火熊熊的领地。于是写下了前述那句诗……无疑,他是以一个斯洛文尼亚文化的叛逆者的形象登上诗坛的。他叛逆的方向也在这首诗下面的诗行中响亮地宣告示人:那就是“我”的腐烂解体,向着有“锋利边刃”的感受力的世界一头扎下去……他一生的诗歌发展脉络也就是沿着这个方向跳着循环式圈舞一路越扎越深越走越远。就像在孔梅吉的长篇研究文章中所说,收录了这首诗的萨拉蒙第一本诗集《扑克》里的诗,一出现就被感受为斯洛文尼亚诗歌历史上的地震,多半源于斯洛文尼亚文化在时间上的滞后,尚未接受艺术的现代主义突破。而在整个那个时代的欧洲语境中,这本诗集结构上并不激进。我想,最初的萨拉蒙想要“迁出”的其实正是这个尚未能与国际接轨的文化氛围,而彼时身为艺术史专业的学生,萨拉蒙已敏锐地感觉到这一现代主义突破是所有当代文学艺术都绕不过的必经的发展道路,于是开始勇敢自我解体、碎片化,反自然化——艺术绝非自然,而在于组织、再造。
  没有收入《扑克》的《杜马1964》,是首给他惹了祸的诗。就算“铁托不是斯大林”——一则轶事:萨拉蒙70年代在美国想是否要改用英语写作时,前往伯克利大学请教米沃什(Czesław Miłosz),米沃什告诫他:孩子,回去吧,铁托不是斯大林,回到斯洛文尼亚语中,你现在改用英语年纪太大了。萨拉蒙因为政治讽刺诗《杜马1964》被关进了监狱5天,如果不是国际干预,估计不会只呆5天。他被关进监狱,也不是诗中提到的地方作家钦普曼们干的,是名为马切克(Maček,意思是“猫”)的内政部长干的,记得诗中的句子“哦一百三十五个立宪的躯体或如何使一只死猫不发臭”吗?当然,关萨拉蒙也不仅仅是个人恩怨,年轻的萨拉蒙那时刚刚被选为文化评论刊物《视域》(Perspektive)的主编,因为刊物同仁希望刊物在年轻、单纯无辜者的领导氛围下前进,萨拉蒙被捕后刊物也被禁。这大概才是主要原因。总之,出狱之后,萨拉蒙不再沿着他极有天赋的尖锐“讽刺诗人”路径发展,因为他意识到,世界广阔,诗歌广阔,道路很多,不必钻死胡同。他擅长“速滑”的心智可以找到更适合自己的发展路径,更属于真正的诗歌艺术天地的发展道路。不过,他体内的这个讽刺诗人在往后的诗歌生涯行进过程中仍会三不五时地蹦出来。比如这个集子中译的《给温柔斑比的眼,给白色的父》,讽刺的可是教皇,在天主教国家,描绘一个像驾波音客机似的巨大教皇的形象,他“不停地按着升降机的只只/按钮。教皇提供自己上升/像善心的对那忠诚的”,萨拉蒙的确百无顾忌。其实何止教皇,他对基督都是一样的态度……
  尽管萨拉蒙的姿态始终是斯洛文尼亚文化的叛逆者,但仍是因为这个文化本身深厚的诗歌传统,对诗人的真心敬重,她才能大度包容自己的叛逆之子,珍惜他真正的诗歌才华和成就。仍然只有那块遍地是懂诗的耳朵的土地,才会倾听这样一个萨拉蒙,才会终对他屡屡发出的诸如“哦强硬的斯洛文尼亚人,历史的客体被一次伤风弄跛”(《杜马1964》)这样的讽刺之声入耳而不记恨。当然,萨拉蒙绝非一个虚无主义者,讽刺、破坏完全不是他的目的;希望改善,希望民族生命力旺盛、不腐朽才是他貌似嗜血、野蛮姿态底里里的初衷,虽然有时号召之辞听来有点简单理想主义之嫌。“斯拉夫人,走出历史!/回到帐篷下的生活去,回到自然去!/吃野牛的肉,那样你的牙齿就又会/洁白闪亮,/那样你的心就又能,/全速地,咚咚,咚咚!”(《关于斯拉夫人》)
  萨拉蒙进行的一级级偶像破坏,直到面对基督有时都近乎渎神的态度,和那些貌似自我神话化、自我神圣化(其实是自我解体的一种方式,和碎片化手法乃一体两面)的所作所为其实也是基督教文化能够自己产出自己消化的题中内容。如果我说基督教自己就是靠造神运动起家的,虔诚的教徒们大概也会认为我是在渎神。但我只是简要读了读历史,人类早期的文学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将历史神话化,但历史仍在那里,可以为创造母源、创造材料,但不可以回避,你去找寻,有时就能看到一些什么,虽然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耶稣是犹太人,犹太子民原先信的都是犹太教,犹太教是一个强调谦逊和敬畏的遍布禁忌的宗教,不允许任何人称自己为“神”,为“神子”,那是不可饶恕的僭越——否则耶稣怎么会被钉上十字架!是为人类的原罪吗?仔细想想吧,任何一个历史悲剧事件(没有被神话化的事件),无一不是因为和当时当地的主流思想意识形态发生了巨大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而被以血腥手段解决了问题。否则为什么历史上反犹的最大力量之一实际上是基督教,因为基督教实际上是犹太教的叛教者……听听新教徒马丁•路德的某些言论,你的理智会被他赤裸裸的反犹之声大大震撼的。而伊斯兰教的穆罕默德再自以为是……也不以为自己是“神”或“神子”,他只是“神使”,也就是神的使者,仍是神的仆人。这一道底线,他无论如何,不敢越过!敢称自己的弥赛亚是“神子”并且明文规定圣父、圣子、圣灵乃三位一体成为了教条的,只有基督教。因而这个宗教的确胆量大,原创性想象能力强!虽然想象力更无边的是印度教。
  但当初再有思想原创力的宗教,再有表达方式上的崭新话语形式,再以启示录般的言语生命力旺盛地改造掉了古希腊思想、语言的旧模式的宗教经行了两千年,也必然有许多僵死之物需要清理,也难免被近现代科学对社会人生的解读侵占掉大块大块的地盘。但是,宗教终归是人心的产物,也只有它可以有效解决诸多人心中的问题。所以,对于天性热爱卓越的诗人们来说(请永远记得亚里士多德所言“热爱卓越就是热爱神灵”),不是革除宗教,只是更新宗教不可避免,因为“宗教/失去了它的香和味!”(《为麦特卡·克拉绍韦茨作的谣曲》)而诗人大力鼓吹的一切毁灭都是为了重建在扫清道路,“我们为谋杀而活。”(《新桥》)对于他来说,这是新生的前提。同时诗人还给上帝一个混沌的存在,从混沌中才能长出发育得更好的物种。“只有怪物们在上帝里。/ 怪物们在上帝里因为世界没有得到充分发展。”(《教育》)而最终是,“一切都得到清洗。当基督进入//我的身体,起初我甚至没有注意到。我以为/它是个肿块,某物温暖,一片/纸巾向着我的心爬来。”(《日期》)就像“世界就是这样终结。/不是嘭地一声,而是嘘地一声”(艾略特《空心人》),当今时代,即便神圣来临,也是不带光环的、不驾“火之战车”的来临,只如一片温暖的小纸巾爬来……这些声音及更狠的声音,在萨拉蒙早期的诗歌中尤多,诗人是否是调侃神、戏神、渎神的,见仁见智。但诗人无疑是神秘主义传统的,和那些早期“教父派”占据正统地位之前的诺斯替基督教派后来被列为异端的思想资源、冥想方式(及继承他们的咯巴拉)有剪不断的渊源关系。这是可以最远绍到的诗人萨拉蒙的思想资源,但萨拉蒙主要是“现代”的,语言艺术家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强烈建议大家一定要读一读那篇本书收录的孔梅吉长文的原因,不读不足以窥见神秘主义的冥想方法是如何变成诗人的语言策略的,不对他的母语诗歌作如此析读,我们不可能真正理解主沸腾的众口是如何被他打开并无尽地旋转下去的。
  西方诗歌在华兹华斯之后,也就是“抒情诗”成为“诗”之正宗之后(此前有摹仿性质的“史诗”“叙事诗”才是诗之正宗),希伯来式的诗歌语吻在近现代诗歌历史中占了上风。华兹华斯本人就旗帜鲜明地举起了希伯来大旗反对古希腊标准。所以,不要以为“叙事化”“散文化”是时髦的事儿,从历史角度来看,“抒情”才是晚近盛隆起来的事业。而希伯来诗歌况味,是“野蛮人”风格的。萨拉蒙诗歌中“野蛮”的情绪之音及其强度,延续的正是希伯来的话语方式,一种拉比式的“沸腾”(所以,请暂时忍受萨拉蒙诗中无穷的“沸腾”“爆炸”“崩溃”“泼溅”这类词及其他近取诸身的名词,说实话,译时,我有时真被它们搞烦了,直到最后发现,他的方法也许就是用这种不断重复走到极端,而最终竟然穿过去了……毕竟他写了五十年。这一作诗法,连萨拉蒙的爸爸都会了,读一读《我父亲,儿科医生的来信》开头,还真是感觉得了其子神髓)。“先知”一词在希伯来语里就是“拉比(Rabb)”,拉比最早的意思是沸腾,其后借以描述那种人在心潮澎湃之中话语将脱口而出的特殊心理状态,然后引申为在此状态之下,将上帝的旨意传达给世人的人。而这种话语方式,据米沃什引用奥尔巴赫的说法,在古代,“当基督教的扩散使《圣经》和一般基督教文学暴露在有高度教养的异教徒的美学批评之下的时候……令这些异教徒难以相信的是,竟然有人宣称最高的真理存在于这些经文中,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经文是用一种难以想象地不文明的语言写的,而且对风格类型彻底无知”。(《诗的见证》)而想象未来诗歌是《圣经》语言强度类型的,大有人在,比如米沃什欣赏的自己的前辈亲戚,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诗人奥斯卡•米沃什就认为,“新诗歌的形式最大的可能性,是《圣经》的形式:一种被强力灌输进韵文的广阔散文。”(同前书)某种程度上,萨拉蒙的情绪强度、语言强度,正是《圣经》强度的、“拉比”强度的。他主要延续这一脉络(当然他也有“快速记录当下”的叙事诗),并预言“各种族正在打开主沸腾的众口”(《你在哪里》)。而其实在古希腊文学概念当中,也有“迷狂”可以与之对应,我们也可以说,本质上信仰“迷狂诗人”的萨拉蒙,在他的诗歌道路中找到的最可靠的诗歌方法是——“狂喜是一种精确的步法”(《猎人》)。迷狂,意味着放弃心智,放弃理性,而将自己投入“神在”的状态,也即艺术创作的状态。“在这意象的一朵花,一次雪崩中的激情/ 和那在众神中的一样。”(《猎人》)
  这么一路说下来,我们有点太严肃了,几乎忽略掉了萨拉蒙叛逆性诗歌之声的最大艺术特色:机智幽默,无边浮夸。那么我们通过一首具体的诗作来领略一下吧:

托马斯·萨拉蒙你是个天才
你奇妙你是赏心乐事人们看吧
你伟大你是巨人
你强壮威力无比你不同寻常
你是有史以来的最伟大者
你是王者你拥有巨大财富
你是个天才托马斯·萨拉蒙
与万物和谐共处我们必须承认
你是头雄狮众行星向你致敬
太阳每天将脸转向你
你只不过是一切你是亚拉腊山
你是永恒你是黎明之星……

  《谁是谁》中的自我无限放大听起来简直是古代自我神圣化的帝王们的戏拟版。比如盛产雄狮的古代西亚最古老的帝国阿卡德帝国的王纳拉姆辛就喜欢在各种碑文上称自己“神纳拉姆辛,伟大的人,阿卡德之神,四极的君主。”比如亚述帝国的末代君主也有碑记,“我是阿淑尔巴尼拔,伟大的国王,非凡的国王,宇宙之王,亚述之王,周边世界之王,王中之王,亚述的统帅,无敌的君主支配着大海从高到低。”仿佛不是太阳底下无新事啊,一种表述法,隔了几千年拿过来,还那么常用常新!只不过古代君主的表述是做自我统一(圣化追根究底是最彻底的统一化)的工具,现代诗人戏拟之,以实现自我解体。但如此光辉灿烂的大词、圣化语言,要想理解为崩溃、瓦解,需要阅读者内心有当代幽默感——我们早知那一切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知道你在耍自己呢。但他玩的状态真棒,真“狂喜”,多么流畅,没有丝毫阴影、一点儿哽都不打。诗人的本意是“我不是个主体。/我是上帝的保险箱。(《沙》)“我住在上帝想让我去的无论什么地方。/不真有任何我自己的意志,那/毫无意义……”(《教育》)
  在上帝之下,唯有艺术家。
  艺术家意志,在文艺复兴时代之后,成为了一种“造物主”意志。此前,它不是。文化传统不同,这在中国文学艺术哲学中是没有的概念,是重艺术表现力的西方文艺近现代以来艺术逻各斯的终极概念。所以“我”在西方文艺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所以,“造”出新形象、新物,直接观照、透澈表达,而不只是“感”到什么,是他们对艺术的心理期待。艺术家们也都以不生产解释性作品,只创造表达性作品为己任。
  在《蓝塔》集中的诗《来自凯文•霍尔登的信》中,霍尔登先生译了一段达达主义大师查拉(Tristan Tzara)的艺术宣言,萨拉蒙倾心全引,写进诗中。“艺术是目前唯一完全独立的构造,能说的是它的丰富,活力,感觉,智慧,除此没有更多东西能被说……”艺术的状态即是神在的高强度的奇迹剧般的状态,“……那个唯一的兄弟情谊存在于以下这样的高强度时刻,当美和生命自身凝神于向着一道闪光升华的金属线的高度,专注于由我们具魔力的笼罩雪峰的凝视而连接起大地的一阵蓝色战栗的高度。这出奇迹剧。”而一个现代文明社会里的诗人,一个无疑也被自幼理性驯化过度的诗人如何摆脱掉理性束缚,回归迷狂神授状态,“狂喜”的状态,也就是最好的诗歌状态是一个严肃的命题。当瓦莱里说“一首诗就是知解力的一次庆典”时,他自己的诗歌创作也就不得不回归到古典诗歌的范畴中去了。因而,革命的超现实主义者们反向大叫,“一首诗只能是知解力的一次崩溃”,知解力崩溃掉了,能够诉诸的只有感性和启示顿悟。美国诗人辨识萨拉蒙的诗歌谱系,发现其中有超现实主义成分,完全没有走眼。
  不论划归什么传统,底色的萨拉蒙是一位“造型”语言艺术家,在他身上,处处体现出“物化”(也就是视像化)一切的演出一幕幕变形记的无止欲望。“我是碎掉的免疫力/之圈,瞧,它走了。//那些碎掉的东西/以一只黑豹的形式回来。”(《脑梗死》)艺术家瓦解掉自己的理性防御系统,以期获得的回报是黑豹般强有力的矫健“形式”。“他们向月亮的盛宴/招手示意。拉长的马是旋绕/月亮的发型。”(《格里沙的菲斯》)一个漂亮的超现实主义式想象物,寻常人把脖子抻长抻硬仰望月亮也永生见不到的景象。“我拿起雅威的/刺,用它书写,/因为它躺在桌上,太阳!”(《特拉华州的绕行道》)耶和华的名,刺一般的存在。但萨拉蒙不这样“思考”,他直接拿起这根刺“写”……“光芒四射的白色管道笑在/耶稣的眼眸深处,辉光慑人,回旋。”(《加西亚的圣彼得和马萨其奥》)“我的眼睛像一桶水描画灵魂。/我用砖块配制它。”(《“所有这些都是礼物……”》)他的造像艺术手段,是不息的“实体”建筑术。“当我/山一般地向我的工作室移动身体,这些小//兔子跳了出来,先前我甚至已/完成了清洗和练习。如果我漫游在世上/那些精神化的蠕虫便萌芽生长。”(《酸橙树》)而一切实体化的兔子也好,蠕虫也好,都不过是那精神活力的永不枯竭的变形物,只是敢于让他们真的这样“长出来”了的,当代诗人中,唯有萨拉蒙。
  在萨拉蒙看来,“防御”是艺术的大敌,一个艺术家必须采取交出自己的姿态,不畏向着深渊而去,成为彻底的感性存在,和在感性状态中获得宗教感般的启示顿悟。所以他总是一有机会就反思、抵制“防御”,甚至你能感觉到,他为自己的诗歌暗中布置的一项任务就是摧毁大众经年累月由当代理性教育体制培养出来的第二天性——反艺术的心理防御系统。“那些音调不知道苹果是什么。/防御知道。/它蜇咬那个平静的人。”(《男人之美》)“我的整个生命都在书写海豹。/我是流淌过他身体的水。/木桩驯服肌肉。电脑里的/病毒,阻挡海豹/奔跑,是自防御遗传来的/世俗疾病。”(《乔尔达诺•布鲁诺的身体》)“你没有将我埋进雪里。/我自己选择了去到下面。/防御系统崩溃,我的朋友。/森林和田野休眠。”(《“你没有将我埋进雪里……”》)认知、识别系统也和防御紧紧相缠,也不免站在了艺术的对立面。“过度渴求的灵魂/被认知压下。”(《维吉尔》)就像他的一首诗题:“醉比老好”:艺术的状态是“醉”,而理性防御,则一生下来就老了,只有创造活动才可以让人“不死”。诗歌使人获得的“最了不得的/快乐/是/失去/你自己的/死。”(《诗》)一个读者如果绷紧防御的理性之弦,也会较难走进萨拉蒙的世界。
  诗人向着深渊而去,获得感性的新鲜存在,永恒地从事着灵肉分离的事业,在《民歌》一诗中作了直接的理性慨兴表达,写得干净利落,好诗一首。毫无疑问,灵魂里直接冲口而出的也必有理性之声。萨拉蒙从来不会做单一思想的传声筒,他只是什么来到他这里,他便写下什么。敢于取这种不过滤姿态的诗人,其实是绝对信任自己的诗人身份——一旦在状态,他的点诗指触到的一切都会变成诗(又是一个超现实主义者们的理想)。其实萨拉蒙获得相对良好的传播,大多是靠了这些人人读得明白的好诗,而非可写性更强、在语言内部完成外指力偏弱的诗篇。我们也欣赏一下这首《民歌》。“每个真正的诗人都是怪兽。/他摧毁人民和他们的语言。/他的歌唱提升一种技术,抹去/尘世,使我们免于被蠕虫吞噬。/醉鬼卖掉衣衫。/小偷出售母亲。/只有诗人叫卖灵魂,以将它/从他所爱的躯体中分离。”
  但是我在前部诗选中没敢选译的两首诗,就“创造性”深度而言,对这一主题的言说,是更好的诗作,因为它们拥有独特的结构。一首诗结构漂亮,是可以证明诗人拥有与众不同的心灵层次的。这两首诗是《为年轻的站街萨拉蒙而作》《恶兆之怪物(拉丁语)来自动词显现》。
  第一首诗看题名,我当时就没敢译。但我想,萨拉蒙本人其实也有顾忌,不然这个题名他不会用法语写就,而非母语。大概他也觉得这样一首诗在社会自由开放度达到像法国这样的国家,在法语中,它会相对安全些吧。或者他觉得这首诗更具法国气味而离斯洛文尼亚太远。这其实是他很有名的一首诗,若说他的诗歌某方面真有些法国天才诗人洛特雷阿蒙(Lautréamont)的路数(不说嗜血、作恶类言辞,只言其真正的好诗),这样的两首算得上是。
  “站街”一诗题目听着是“卖身”主题,看内容,是“卖灵魂”。因为诗人,说到底,是写灵魂的嘛。但是既然一笔写不出两个“卖”字,就像“站街者”一样,现代社会,诗人写了诗是要出书的,书是要“卖”的,不是藏之高阁或在空谷里幽兰放射的;诗人是要推广的,让他“饿死”事小,无名事可就大了。“卖”的东西里,最触人类底线的就是性……萨拉蒙“为年轻的站街萨拉蒙而作”,这个构想的同心圆结构,不是来源于博尔赫斯谈博尔赫斯,而是两个人心灵某一面向的神秘同构!萨拉蒙无疑拥有展现他奇特心灵结构的分身术艺术。(既然读者你肯定会翻书找到这首诗去读,我就不浪费纸张在此引述了。)
  《恶兆之怪物(拉丁语)来自动词显现》,看英文标题“Monstrum (Lat.) from the Verb Monstrare”就很清楚,汉语这么译完全不得已,只是勉强在译意思。因为拉丁语中名词、动词的这两个词词形上非常相似,但可惜在汉语里却没有任何关系。它再次证明,好诗往往是要靠词和词之间相互自己有找寻能力的各种关系来写就的(如果这样写就的诗,它也容易触碰到每一个诗歌读者心理深层的原始造词[即造诗]机制,这样的好诗,有能力穿过阅读者的意识层面,继续下钻……)。换句话说,在汉语里,我们是写不出这首诗的,因为汉语中的这两个词没有关系。甚至汉语中没有一个词,而只能用一个短语来指称“Monstrum”。虽然作为凶兆的怪物来自“显现”,但是作为宗教圣物的圣体匣(Monstrance)其实也来自这个动词。所以这个词在历史语言学演进中,有多方向性发展。还记得萨拉蒙的诗句吗“只有怪物们在上帝里。/怪物们在上帝里因为世界没有得到充分发展。”发展之后,就可能会拥有圣体匣了……词与物,哪一个在先?有时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萨拉蒙需要的是精神和语言同体的莽原世界,以至于他可以使用暴力拆解、非法偷运、淫佚越境、嘲弄戏谑、自由联想、创造新语汇等种种手段把现有斯洛文尼亚语从里到外翻个个儿。
  这里插段话,谈点译诗体会。诗人(非学者)译诗时,往往期待着译出这样的表达,“激怒草场的阶梯/洗去猫的消息。”(《新娘赢了两次》)“它//侧目奔在我的四条腿上。我/侧目奔在我的六条腿上。”(《四,五,六》)“在水中每英里有多少//呯呯砰砰。”(《圣丽塔》)但通常检查时,会发现到底还是自己误译了,因为现在的诗人多数还是写理性的有意味的语法表达完全正确的句子,只有现代主义传统的诗人会追求此类“出离有效性”(《酸橙树》)的非理性表达,动词可以和后面的宾语在正常语境下八竿子打不着一下关系,以此形成完全“陌生化”的效果,这样的艺术追求大概也因为我们“生活在有出其不意/之需要的时代。”(《大象骨头的权利》)。总之没走实验传统道路的诗人一般不造这种句子。所以译萨拉蒙很多诗时,我常常在第一遍译时不知其所云,第二遍读时沿内在情绪线索进一步理清,找出一些可能选词时方向有误的词加以调整,第三遍再读,如果流畅了,就基本过关。因为虽是出离有效性的表达,但一首诗内部一定是流畅奔腾的,否则就是译时出了问题。
  回到“怪物”这首诗,它的主题是可以和“站街”媲美的“窥淫癖”,当时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我没有选译。其实剥开一切看问题,我们事实上也觉得文学家某种程度上就是个窥淫癖者,他要深入创造物的身体、精神的最底里处,写异己的人事物时,就有窥淫癖的姿态;写体己的人事物时,就有露阴癖之嫌。但是,这套“身体”话语系统,的确不大顺耳,只是顺耳不顺耳,非关揭示的真不真。萨拉蒙这两首诗中的分身术形象创造正因为是就着这一真实到家的底线勾勒的,所以诗章才会触动得到阅读者的心弦深处。因为“真”是“美”(美学意义上的美,显然包括恶之美等等)的第一义要求。
  所以萨拉蒙是真勇敢,敢触底,敢走深渊。所以他每每称自己是“怪物”,写诗是“投身深渊”的危险活动。这两首诗的好,就在于不是艺术家宣言我要触底,解释触底,而是诗人创造出了“触底的精神”之形象。所以是真正无畏的创造。两幅勇敢的艺术家心灵结构画像。
  然而,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这样的一位先锋诗人,虽广为传播,却不免内心彻骨孤独,“你叹息如吼,但是人人都已/逃离怒吼。孤独,疲惫,/空无之洁白烈焰。”(《身体与海平面》)诗人在叹息什么,深深值得玩味;洁白的烈焰是燎原还是自焚,亦值得反思……
  而曾经,在狂喜状态中的诗人能够用他的喜怒哀乐实体化地旋舞起整个世界,包括生活中的一切,而绝非抒情或叙事或其他各种指称可以类归他,读读这段《舞蹈》:

没人能逃脱我的
舞蹈,白兔之舞。所有人中,新
兵最大吃一惊,比如我的新
牌老婆,我
在月亮金字塔上触碰她。
她从特奥蒂华坎滑到
卢布尔雅那,仿佛在那块
用来拯救基督徒们的
防水布上。太晚了!她像一只醉醺醺小虫
多划了几个圈,然后
带着脖颈上的
恐惧塌陷进了白色空间。

  他的爱可以让第二个太太麦特卡在时空中这样舞蹈!因而某种程度上,他真的做到了超现实主义者的理想——将一切化为诗,只是代价是:一个孤独造物主,造出各种甚至包括垃圾、无聊在内的诗。读者如果你有信仰,不要惊诧于这样的表述,在诺斯替思想中,造物主绝不止一个,整个地球是可怕的只有能量而无德行的最低级造物主的造物。当然,后来这样的思想统统被划作异端,但一代代的诗人,从正统宗教中汲取的诗性养分,远不如从这些神秘主义渊源中喝下的能量营养液。能量——这萨拉蒙诗歌的最大特征,大概在当今世界诗坛,只有他一人独树此一帜。好坏莫辩,就为此独特性,我译下两本萨拉蒙诗选。
  两本书总共译了四百多首萨拉蒙诗歌,于此过程中我深切地感受到他独立自足的艺术世界的存在。任何一首萨拉蒙的诗,都带着深深的萨拉蒙印记。具有高识别度,不像任何其他人的。尽管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世界和这个世界是否具有普适接受度是两回事。在他五十年创作生涯的一本本诗集中,记录员,叙事者,艺术教父,受伤的咆哮动物,讽刺家,抒情男高音,奇幻心像制造者,狂喜的舞蹈家——“我循环直到具有威力。”(《面包祷文》)直到某一个时刻进入“极乐”之境,唱出最漂亮的抒情男高音,创造出人所未见的神奇心像——拿出他作为好诗人的最充分证据和对诗歌世界之贡献。循环中有高峰、有低谷,有奇妙、有衰朽。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祝福这头能产的老母牛!


*此文系《太阳沸腾的众口:萨拉蒙诗选》中译本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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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5-1-4 19:2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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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15-1-4 19:2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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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5-1-7 11:05 | 只看该作者
拜读老师的大作,重读经典也须老师解说
顺致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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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楼主| 发表于 2015-1-7 11:46 | 只看该作者
晓苏苏华 发表于 2015-1-7 11:05
拜读老师的大作,重读经典也须老师解说
顺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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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5-1-16 09:49 | 只看该作者
来读。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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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楼主| 发表于 2015-1-16 14:0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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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楼主| 发表于 2015-1-16 14:02 | 只看该作者

《》梦阳杂志好像在博客看到过。是哪里的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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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5-1-16 14:4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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