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诗歌
十二月
这是最后的冷，冬的尾巴快剪断了
日子一天一天拉长
晴朗的日子里，阳光照在旷野上
山林间，熬过一冬的大地依然如故
不悲不喜
所有的苦难都已由领受
笔底已是赞美之声
一树的果子
我说的是树上的果子
最大的那颗是落日。成熟欲落
它在穿越小小的针眼
拿针的人在暮色中舞蹈，用针缝合着
自己的影子，他一生都在与自己的影子作对 成仇
他把自己扔进夜晚
一树的果子在月光里
最大的那颗已掉落
落日河边
每个落日里都有一座镜子坟墓
老者驻足。忧伤
来源于小草的每一次弯腰
安，溯水与顺流没有本质的区别
只是离开，源头
在高处。昨夜暴雨
唤醒了水流的躁动
像无数年轻的姑娘
每一个身躯里都隐藏着一匹野马
驼着古老的虚无
也驼着骄傲涌向异乡孤独的辽阔
冬日街道
冬日的街道还是那么多人，形色匆匆
他们都不愿意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与别人
我也有秘密，我是危险分子
身上藏着锋刃
寒冬递给我的
它们在我的身上“嚓 嚓”作响
泥土
泥土埋沙，埋腐烂物
我们在泥土里栽花种树
种粮食
种爱……
我是你课文里的那只猫
在泥土里种小鱼儿
我们一生都在挖
等将来放自己的骨头
不要怕
一夜将近
神移来灯火
露珠爬上草尖
它在靠近深空中的姐妹
黑夜又把我埋一次
我总是想起一个歌者
他弹着吉它微闭着双眼唱到——
“阿杰鲁……阿杰鲁……”
五四节，有雨，读策兰
阴雨。大提琴抽髓
燕子低飞
绝境。墙体
乞讨钵失色
烧溶
地摊上的手饰
异乡之城
那些还没息下的词语
那些还没关闭的灯火
不是主人
金桂，椭圆的叶子
以及围绕它的夜色
在八月
一不小心就会
混淆。它们
打破了誓约
惩罚
带着香在国度里流亡
我们都命定十一月
我收到了瓶中信
你写的
我们都命定
十一月
你才在收信人里写入我
那么多的亲人
在神像前
你一一为我指认
锁扣
锁扣，11个锁扣
铁质，数字模型的锁扣
缄封嘴巴
听！
不须说。
那些领唱
他们领取了赞扬的钥匙
二十二天……
二十二天，“乞讨钵的铜色微光”
还没有安置好
还是游魂
大提琴
压低，再压低
低于死亡擦过纸灰
停顿
我在那里停顿了下来
等晚上，等那声长啸
等灯火点亮
长啸没有了，敲门声
外面，狼已经绝迹
但恐惧并没有消除
害怕吗？
没有。你在我身边
雪已经稀有，变色
星星隐匿
但我知道它们曾经呆在什么地方
跟着你的笔尖
在夜色中挖出词
传递
使它们闪光
空中的鸽哨
天空中的那排鸽哨
若有若无
在一个早晨
我听到了，并说与了妻子
我确定在那个早晨
我听到了空中的鸽哨
久违的鸽哨
似精灵，又像故人
但就只有那一次
后来再也没有听到了
在我居住的灰蒙蒙的小城
那天的鸽哨成了先期到来的挽歌
故乡
那里有父亲，墓碑
那里有母亲，病痛
那里的田园荒芜
我每次回的故乡——金盆形
母亲说她的娘家
父亲说他的毛家境
（他是过继子）
他们都不认同
那里是异乡
而我只能回到那里
去抚摸父亲冰冷的墓碑
去目睹母亲揪心的病痛
站在村口的水口树下
等着祖先来把我认领
2月18日 雪
雪敲着窗玻璃，雨夹雪
米仔雪用自己小小的身子与这个世界硬碰硬
我一直在听它们用身体砸出的“嚓 嚓”声
吉安说，雪很大
上饶说，窗外雪大
雪落大地，冷从缝隙里钻进来
这是上天用冷来庇护尘世的脆弱。书桌上
《一个人的百年》打印稿静静地躺着
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我不记得这是看第几遍了
是对你的敬意也是为自己悲戚
心不由冷颤
窗外的雪还在下
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漫游的蒲草
菖蒲在上游
在泪腺里
父亲的铁器传到了我的手里
挖——
是动词
是动作。手艺
带着锈迹的古味
五月，我听到了召唤的词迹
蒲草漫游
点着红色的灯盏
挂在脸上
拟于春天的祭词
雨停了，远处的塔机在雾中时隐时现
这是早春的上午，我喜欢坐在正对着窗子的位置
看书 阅读。不喜欢与窗子平行
塔机把楼盘往天空的高处拔
在这，我真不想把天空一词给楼盘
请原谅我这小小的自私
它们一再阻挡我眺望的目光
把你隐在某个角落里，逼仄之地
而上个世纪就有一个人在一次获奖致辞中说
“艺术，你们会记得……”
我也在心里深深地相信。从楼下传来的
桂花香，更给了我坚信的理由
淡淡的，似有似无
也难为它们，它们已爬了五层楼高
力气已经用尽。从别处移栽来的桂花树
在钢筋水泥的从林里
复活了我们对自然的记忆，向往
我的心里还住着一匹猛兽
早已断粮，奄奄一息
我的身躯成了它最后的坟墓
不久将是它的祭日
种葵花的人
他把自己的半截埋进土里
继续挖土
还要把葵花种在左边
世界喜欢言外之意
抒情者高兴地说——
金黄！金黄！
他只有把自己活埋了
死，已作为信物
咒语
两毛五一瓶的开水，十二磅
热天，我提一个泥沙壶
一壶五毛。她把名字印在水票上面
我很喜欢那个莲字，草头
简单的生活顿时充满想象
修鸡 修鸭 杀狗……
她把技艺研磨得纯青。整个夏天
我在偷偷观察她的肚子
每杀生一次，她的肚子就隆起一些
我对自己的这个发现深深地不安
甚至产生恐惧
雪落黎明，或曰一个电影镜头
雪落黎明
接头取消
让孩提时的风雪尽情飞舞
再次默念昨夜的祷词
早醒的小山兔
躲在洞穴里
整个世界的不安
都集中到了它的耳朵上
音乐，带着花朵飞升
午夜，音乐带着花朵飞升
去追星星的脚步
他一直把她当成一剂良方
煮酒
煮文字
煮看不见的第七种元素
我目视到了虚空中的扶梯
把我们引向完善的高处
那湛蓝的幽光
在深空
历史有选择性地遗忘
岩石不会有温度
因此它经不起风雨
但它还矗立在那里
心里必定有信念
这么多年了，山花开了
又败。他们
还在迷雾里、屈辱里
用生命也没有把自己洗净
知道真相的都在沉默
（说了也没用
但他们说出了吗）
历史的纸张有专人看护、涂改
那惊心动魄的一跳
卡在了历史的喉咙里
六月，记得种一棵树
六月，记得种一棵树
一棵寻不到泥土生长的树
一棵拦腰砍断的树
一棵在血泊中的树
在空中游走，落叶似神的叹息
六月，种一棵树
种在笼子里
不让它笔直地往天空长
我们用血喂它
但树底不要神位
六月，种一棵树
它生
它死
我们种
不要什么名贵树种
就种一棵故乡的松树或杉木
但是——沉默
在沉默里——
开口
说出了吗
似乎说出。但
还是沉默
但后一个沉默与前一个沉默
已经不同。赤脚踩在灰烬
星星的山脉下
土地痉挛
但是——
黑夜。黑夜
花朵以花朵的方式
说出命运
花楸树
——一种深深的认出的欢乐
花楸树种在纸上
我在练习这门暗夜里的手艺
或许耗去一生的时间都不能习得
这将构成我一生的悲哀
红色的浆果
在雪野里。一棵多么美的树
“但如果在我的漫步的路上出了一棵树
尤其是，那是一棵——花楸树……”
花楸树——花楸树——
灵魂喂养的树
一生中，遇到了两棵
我是多么幸运
一棵在雪野里
一棵在诗人漫步的路上
生活
屋檐下的衣服
已经风干，明天将穿在身上
（还记得小时候闻衣服上的阳光味吗）
吵闹已经厌倦
我知道还有很多的事情
但第一次有了放下的念头
星空很远
倾诉再多也是徒劳
它们也是孤独
孤独是命运
它们用自己的孤独堆积了深空的辽远、无边
人终究要回到屋檐下
回到盐，它咬着伤口
回到亲手点亮的灯火里
用微小的光
去照生活的暗铁
奇想
前辈，我也试着学你
站在五楼的阳台，给那些水泥的身体
念诗。它们统一、标准
毫无表情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念到第七天时我已产生了严重的厌倦
我知道你在遥远的地方看着我，你是我的榜样
第八天，坚持了下来，我知道这是无用的
第九天 第十天……
我梦想着有一天会因为我做的这些无用
它们冷漠的表情里露出温暖的微笑
他们走了出来
散步
防洪堤下，河水如常
洪水带来的激动早已退去
平静，面无表情
执行既定的程序
在哪里转弯，在哪里与另一对流水
相会。它们早已了然于心
或是早已不挂记于心
源头是走不到了
入海口更是奢望
在天完全暗下来前
还需回到家里
只能走一小段，每天都在重复
重复或就是生活
走着走着
也就释然
夜宿洪坪，晨闻鸟鸣
第一声，我听成问候
第二声，我听成小鸟的自我介绍
第三声，我听成欢迎
第四声，还是欢迎
第五声起，它就开始歌唱
一直唱
不给我插嘴的机会
岩石尼俄柏
肉身岩石
是美人
尼俄柏
悲伤
一粒粒饱含特定成分的
矿质
美人尼俄柏
雨夜，把收集的眼泪
分给那些在世的孤儿
失措
他在黑暗里行走
与他的同胞们
黑暗把他们吞没
他们放弃了反抗
他们已接受了黑暗
成为了黑暗的帮凶
但他是个例外
他开始在自己的肉体上挖洞
他要把自己体内的光漏出来
人们把他揪住
责问他身体里的光从何处盗的
为什么只有他的体内才有
他只是微笑不语
他只顾在自己身上挖洞
亮光从他身上的血洞口漏出来
越来越强
照亮了他周边的黑暗
有人从他身上借走了光
而更多的人从光圈中走过，重又
没入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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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2 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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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2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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